我猛地睁开眼,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味。这不该是我的人生,这是一本世情爽文。书里说,
我女儿将来会赚千万。可我呢?书里的我,是个重男轻女的渣妈,最后活活累死。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万幸,一切还来得及。黑暗中,男人的手摸上我的肚子。“年华,
再生个儿子吧。”我反手就是一巴掌。“生你娘的腿!”1 决裂浑浑噩噩一整天。
我反复确认——这真的是本小说。而我,是那个被读者骂“死得好”的恶毒亲妈。
评论区的狂欢还在眼前晃:“终于死了!抽88红包庆祝!”心口像被巨石压住。我虽抠门,
虽暴躁,可也不至于该死。身旁的人翻了个身,手又往肚子上凑。“年华,咱再生个儿子吧!
”书里的情节猛地砸进脑海。我年近三十才生儿子,宠得无法无天。六岁还喝我的奶,
八岁撒泼满地打滚,十八岁就学会了赌钱。为了给他还债,我卖了女儿,气死了男人。最后,
一把年纪还在镇上洗盘子,慢了就挨儿子的打。是赚了千万的女儿,每月送袋米,
才没让我饿死。可她连我的葬礼都不肯来。儿子忙着跟老板讨价还价,
拖着我的尸体不肯下葬。我怎么会变成那样?怒火直冲头顶,我又一巴掌扇自己。
“谁再提生儿子,我跟他拼命!”2 吃猪肉觉醒后的第二天。我看着女儿皮包骨的样子,
又看看瘦得像根柴的男人。咬咬牙,去村口割了肉。饭桌上,女儿的筷子抖得像筛糠。
我夹了两块肉给她,她“哇”地哭了。“我听话,我吃素,我多干活,妈别卖我。
”书里写着,我把生不出儿子的气全撒在她身上,非打即骂。听说吃素能生儿子,
她从出生就没沾过荤腥。我冤枉啊!村里谁家不是一分钱掰两半花?我坐月子时,
也没吃过一口肉。可女儿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从不买肉的妈,突然给了她两块肉。
村里好多女孩,都是这样被卖掉的。穿着新衣服去赶集,就再也没回来。她抽噎着:“妈,
别卖我,来娣什么都听你的。”男人在一旁嗫嚅:“来娣明年就能干活了,别卖了,
我多去镇上打几天工。”合着就我一个恶人?我黑着脸吼:“赶紧吃!不吃就滚出去!
”两人这才敢动筷子,从小心翼翼到狼吞虎咽。3 改名第二天一早,我让女儿换衣服。
“跟我去镇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撕心裂肺。书里说她不爱哭,
因为弟弟哭了有人哄,她哭只会挨揍。“哭什么哭?老娘还没死呢!”打了几次,
她就再也不哭了,哪怕被卖掉那天,也没掉一滴泪。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
我想:爱哭就哭吧!路上,她还跟村口的黄狗抱了抱,才肯走。
我瞪她:“改名还得跟狗道别?”到了派出所,我报上新名字:“孙宝珠。”书里,
她叫来娣,盼着能招来弟弟。儿子叫继祖,光宗耀祖。我再也不想当个偏心眼的渣妈。宝珠,
珠光宝气。她的人生,该为自己而活。晚上,宝珠抱着她爸哭,满脸鼻涕。
不知道是喜欢新名字,还是庆幸没被卖掉。4 胎动我还是怀孕了。是觉醒前就怀上的。
一想到书里那个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儿子,我就想去医院。孙柱子不敢说话,
只是天天早归,多干活,盼我回心转意。宝珠摸着我的肚子:“妈,生下来吧!村里婆婆说,
你肚子尖尖的,是儿子。”“儿子怎么了?”我冷笑,“女儿孝顺能顶俩,儿子不孝,
生了白生。摊上三四十岁还伸手要钱的,不如生块叉烧。
”宝珠眼睛瞪得溜圆:“女儿真的能比儿子强?”她从小听的都是“儿子是宝,女儿是草”。
“当然。”我想起情节,斩钉截铁。她却还是劝:“生下来吧,我会照顾弟弟,给他洗尿布,
教他听话。”最终,我没去打胎。连着几天,梦里都是孩子的哭声。罢了,一个也是养,
两个也是教。我不会重男轻女,也不会把他养成废物。五六个月时,我吐得厉害,
胆汁都出来了。宝珠跑出去一整天,小脸焦黑,手心都是划痕,捧回一兜酸李子。
“村口婆婆说,吃了就不吐了。”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我觉得那本书就是胡扯。
我怎么会亏待这么懂事的孩子?可书里有条评论又冒出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能吃苦的,
就一直吃苦。”分娩那天,我在产房里破口大骂:“敢不孝顺,老娘扒了你的皮!
”5 奶粉儿子生下来了,我取名孙独立。独立自强,别想吸姐姐的血。孙柱子咧着嘴笑,
没意见。他妈第二天来看了一眼,送了四个鸡蛋,说要给其他孙子看孩子,走了。她孙子多,
这又不是最疼的儿子生的,根本不稀罕。孙柱子坐在门槛上,捂着脸沉默半天。
“委屈你了年华,我给你伺候月子。”我乐得不被她掺和,却还是软了心:“孙柱子,
不是所有人都有父母亲缘。你当不了被爱的儿子,能当个体贴的爹。
”转头看见他搓尿布的样子,又骂:“记住,两次月子你妈都没搭过手。
以后你敢跟他们亲近,我就离婚。”喂奶时,宝珠在旁边看着,眼泪哗哗流。“妈,
你喂我时也这么疼吗?怪不得你总骂我讨债的。我以后一定孝顺你。”我喉头哽咽。生她时,
刚分家,一堆糟心事,气得回了奶。没钱买奶粉,她从小靠米汤长大。我替她擦泪,
摸着她枯黄的头发:“知道就好。你和你弟,谁不孝顺,我就扒谁的皮。”出了月子,
我去镇上买了两罐奶粉。趁机断了儿子的母乳,免得他六七岁还闹着喝奶。冲了两碗,
一碗给儿子,一碗给宝珠。五岁的她舔着嘴唇:“给弟弟喝吧,我长大了。”“少废话,
听我的。”她可怜巴巴地舔了一口,递到我嘴边:“妈,你也尝尝,真好喝。”这小傻子。
我喝了一口,她笑得更欢了。6 摆摊书里,这个家一直穷。儿子学会打牌后,
更是一贫如洗,才把来娣卖给瘸子换彩礼。说到底,是穷闹的。我瞪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报纸。
赚钱!必须赚钱!不能等宝珠长大了,再让她养家。孙柱子别的不行,就听我话。
半夜十二点,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坐起来:“年华,要不先把地租出去一半?
剩下的我摆完摊再种,我累点没事。”我一巴掌拍过去:“睡不睡?不睡滚出去!
”他挨了打,反倒安稳了,呼呼睡去。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底。凌晨四点,
我爬起来炸薄脆,搅面糊,拍醒孙柱子:“去校门口卖煎饼。”家里太穷,没本钱,
只能从摆摊开始。睡了两个小时,我又起来炸鸡排。中午,
还有比香喷喷的鸡排饭更吸引人的吗?宝珠站在门口,馋得直嗦手指。
我递过一块刚炸好的:“吃。”她摇头:“卖钱吧,给弟弟买奶粉。”“让你吃就吃,
”我瞪眼,“不是白吃的,一会帮我看弟弟,算报酬。”她一听,钻进来咬了一大口,
又递过来:“妈,你快吃,好吃!”中午我去给孙柱子送东西,
宝珠站直了敬礼:“保证完成任务!”调皮又机灵,哪有书里孙来娣的半分唯唯诺诺。
7 商铺一年后,小摊变成了校门口的小商铺。早餐卖煎饼小笼包,午饭鸡排饭麻辣烫,
晚上凉皮小炸串。香味能勾得路过的狗都挪不动腿。我们还住村里的黄泥房,但在镇上,
有了间自己的铺子。孙柱子想再买间房,被我否了。“攒钱去市里买,
镇上以后孩子上学不方便。”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咱还能去市里买房?孩子还能上大学?
”“想!给我往好了想!”我一巴掌拍过去,“好日子在后头呢!”赚了钱,我也不小气了。
三天两头割肉,孙柱子壮实了,宝珠跑起来像小猴子。就是她的头发还是枯黄,
我干脆剪到下巴,让它重新长。那年宝珠六岁,我送她去镇上的小学读书。
村里的闲言碎语传得沸沸扬扬。“生了儿子就是不一样,还给丫头片子读书,纯属浪费钱。
”“人家现在赚钱了,送闺女读书算啥?你看宝珠穿的衣服,多贵!”我充耳不闻,
直接送她去了镇上的学校,村里的不行。宝珠抱着书包,连做梦都在说:“妈真好。
”我鼻子一酸。书里的孙来娣,只念了两年书,还是为了照顾弟弟。十二岁才上一年级,
跟一群小屁孩同班,没朋友,除了上课就是跟着弟弟。后来弟弟适应了,她就辍学回家干活。
她后来总说:“吃了没文化的亏。”不会的。我的女儿不会这样。只要她能考上,
读到博士我都供。8 婆媳钱多了,烦恼也来了。孙柱子的妈,突然对我们热情起来。
他被冷落了快四十年,突然尝到“母爱”的滋味,有点飘。
我一把菜刀砍在菜墩上:“当年怎么说的?两次生孩子,她没搭过一把手,
还没出月子就把我们赶出来。孙柱子,你敢往老宅凑,我就离婚。”他一哆嗦,
从此逢年过节,只敢扛袋米,扔兜肉,年夜饭都不敢留下吃。以前去老宅过年,
别的妯娌能坐着嗑瓜子。就我,得从早忙到晚,一个人做一大家子的饭。
有时还得提前一天去备菜。忙到直不起腰,最后还不能上桌,只能蹲在厨房柴火堆上扒两口。
就因为孙柱子不受重视,我没生儿子。现在老宅留他吃饭,他反倒不稀罕了,放下东西就跑。
晚了,我还不一定给他开门。年夜饭上,五岁的孙独立举着牛奶碰杯。
我站起来:“这辈子修了福,做一家人。年年盼着大家健健康康,称心如意。
”宝珠抢先鼓掌:“称心如意!”孙柱子他妈没讨到好,憋着气在村里说我们不孝。我不理。
书里的我,一听到风言风语,就回去打宝珠撒气。最后家宅不宁,还堵不住别人的嘴。
现在我懂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我不吃你的米,你也别管我的事。传了两个月闲话,
见我们该吃吃该喝喝,他们也觉得没意思,又去传别的了。9 教训这天,
独立突然问:“妈,为什么别家丫头片子不上学,就咱家送姐姐去?
”我不动声色:“你觉得你姐姐该去吗?”“奶奶说,姐姐不上学,省下钱能给我买糖。
还说姐姐早晚要嫁人,是别人家的,读书也是给别人读。”孙柱子和宝珠都没拦住我。
我抄起院子里的扫帚,劈头盖脸打在他屁股上,扫帚都打折了才停。“孙独立!
你姐和你都是我生的,在我这都一样!你是儿子怎么了?咱家没皇位给你继承!嫁人怎么了?
嫁了就不是我生的了?”我又一巴掌抡过去:“听懂了没?”“听懂了!她是我姐,
一辈子都是我姐,不是外人!”我让宝珠回屋给弟弟上药,转头看见她哭成了泪人。“怎么?
觉得妈说得不对?”我佯装生气。她抽抽搭搭:“没有,我是您生的,一辈子都是您闺女,
一辈子都孝敬您。”儿子教训完了,该算老婆子的账了。10 追打我抄起擀面杖,
追着孙柱子打。他抱头鼠窜,从村头跑到村尾,来来回回四五趟。我一边追一边骂,
声音大得全村都能听见。“孙柱子!我生宝珠时,你妈嫌是丫头,月子没出就分家赶我们走!
”“铺盖是漏风的,房子是你奶奶住过的!下雨漏雨,不下雨漏风!”“吃饭时墙皮掉碗里,
这事我记她一辈子!”“生独立时,她就送了四个鸡蛋,打发叫花子呢!
”“现在想摆奶奶谱教育我儿子?我呸!孙宝珠是我女儿,只要她想读书,我就供!
让你妈少打她主意!”“分家了就是两家人!逢年过节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多一分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