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晚站在苏家别墅雕花铁门外时，正是傍晚。夕阳把鎏金的光泼在奶白色的墙面上，
连空气里都飘着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那是林薇薇最喜欢的味道，佣人说，
整个花园的栀子都是按她的喜好种的。司机替她拉开车门，皮质座椅硌得她后背发紧。
她下意识摸了摸帆布包，里面的搪瓷杯边缘硌着掌心，像块护身符。十八岁之前，
她的人生是菜市场的吆喝声、养母腌萝卜干的坛子味，
是骑着二手电动车穿梭在老巷子里的风。而现在，有人告诉她，
她本该属于这里——这个连门把手都镀着金边的地方。“苏小姐，请。”管家弯腰，
白手套衬得他的手像玉做的，眼神却在扫过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玄关的水晶灯亮得晃眼，苏晚数了数，整整七十二盏小灯，
比她老家客厅的灯泡加起来还要亮。林薇薇就站在灯底下，穿着条香槟色的真丝长裙，
裙摆垂在地毯上，像淌了一地的月光。“妹妹可算来了。”她笑盈盈地迎上来，
声音甜得发腻，伸手想挽苏晚的胳膊。苏晚侧身避开，帆布包带在掌心勒出更深的红痕。
林薇薇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转而替她拂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路累了吧？爸妈和爷爷在客厅等着呢，哦对了，
陆哥哥也在。”“陆哥哥”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软，像在炫耀什么专属物。苏晚没接话，
跟着她穿过客厅，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油画——画里的女人穿着中世纪的蓬蓬裙，眼神空洞，
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客厅沙发上坐着三个人。头发花白的老爷子苏振庭，穿着中山装，
手里攥着两颗油亮的核桃；中年男人苏明哲，她的生物学父亲，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皱着，
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公事；旁边的女人张曼莉，妆容精致，却只用眼角瞥了她一眼，
嘴角的弧度淡得像没睡醒。而单人沙发上，还坐着个男人。他穿着深灰色的高定西装，
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手指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
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雪茄。听到脚步声，他抬了眼，目光落在苏晚身上，
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没什么温度，却透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这就是……苏晚？
”张曼莉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审视，“看着倒是……挺壮实。”苏晚攥紧了包带。
在菜市场帮养母搬白菜的日子，确实让她比同龄女孩多了点结实的骨架，可这在张曼莉眼里，
大概成了“上不了台面”的证明。“刚回来，路上辛苦。”苏振庭开口，
声音比想象中温和些，“坐吧，等开饭。”苏晚刚要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林薇薇已经抢先一步，把她往陆既衍旁边的空位推：“妹妹坐这里吧，离陆哥哥近点，
也好说说话。”她的力道不轻，苏晚踉跄了一下，差点撞进旁边人的怀里。
一股冷冽的雪松味涌过来，混着淡淡的烟草香，是陆既衍身上的味道。“小心。
”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贴在她的胳膊上，温热的触感只停留了半秒，就收了回去，
仿佛只是出于礼貌。苏晚站稳身子，低声道了句“谢谢”，拉开椅子坐下。椅垫软得像棉花，
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如老家的小板凳踏实。林薇薇挨着苏明哲坐下，
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今天去看的画展，说陆既衍送她的那支限量版钢笔，
说下周要去参加的慈善晚宴。苏明哲偶尔应两声，张曼莉端着茶杯抿着，只有陆既衍，
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偶尔抬眼，目光总像不经意似的，落在苏晚身上。苏晚低着头，
数着地毯上的花纹。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带着钩子，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透。
二晚餐设在餐厅，长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中间摆着插满白玫瑰的水晶瓶。
苏晚看着面前的银质刀叉，突然想起养母用了十年的那把不锈钢菜刀，钝是钝了点，
却能切出最匀的土豆丝。“妹妹在外面肯定没吃过这些，”林薇薇拿起公筷，
给她夹了块龙虾肉，“这是澳洲空运来的，尝尝？”苏晚看着那块泛着油光的虾肉，没动。
她对海鲜过敏，这事除了养母，本该没人知道——可林薇薇眼里的笑意，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太习惯吃生食。”她轻声说，把盘子往旁边推了推。“是吗？”林薇薇故作惊讶，
“可我听王护士说，妹妹小时候最喜欢吃虾了，难道是我记错了？”王护士，
就是当年把她们抱错的那个护士。苏晚的指尖收紧，
原来林薇薇早就把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大概是记错了。”苏晚抬头，
迎上林薇薇的目光，“毕竟十几年的事了，哪能都记得清？不像姐姐，从小在苏家长大，
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自然不会记错。”这话像根软刺，不轻不重地扎在林薇薇心上。
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醒她“不是苏家亲生的”。果然，林薇薇的脸色白了点，
手里的公筷差点掉在桌上。“好了，吃饭吧。”苏振庭敲了敲碗沿，打破了僵局。
苏晚拿起刀叉，假装研究怎么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陆既衍在看她。
他的嘴角似乎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吃到一半，
林薇薇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红酒杯晃了晃，深红色的酒液溅到了苏晚的牛仔裤上，
像朵突然绽开的血花。“对不起对不起！”她立刻拿出纸巾要替苏晚擦，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苏晚往后躲了躲，避开她的手：“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这裤子……”张曼莉皱眉，“看着也旧了，脏了就扔了吧，让佣人再给你买新的。
”苏晚没说话，只是用纸巾轻轻擦着污渍。这是养母用第一个月退休金给她买的，虽然旧了，
可穿着舒服。在他们眼里，大概只有价格标签，没有人情。“不如去楼上换件衣服？
”陆既衍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记得衣帽间里有几条新裙子，
应该合身。”他这话像是在给苏晚台阶下，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林薇薇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衣帽间里的新裙子，是她刚让助理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穿。
“那就麻烦陆先生了。”苏晚站起身，没看林薇薇，径直跟着陆既衍往楼梯走。
楼梯是旋转的，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陆既衍走在前面，
宽肩窄腰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苏晚跟在后面，
能闻到他身上越来越清晰的雪松味，像漫山遍野的冷松，却又带着点让人安心的气息。
“林薇薇对你敌意很重。”他突然开口，没回头。“意料之中。”苏晚说，
“抢了她十八年的东西，她没直接把我赶出去，已经算客气了。”陆既衍停下脚步，
转身看她。楼梯间的光线比楼下暗，他的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你倒是看得开。
”“不然呢？”苏晚笑了笑，“哭着求她把东西还给我？她也不会给。”他盯着她看了几秒，
突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脸颊。苏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却被他按住了后颈。
他的掌心很烫，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这里，”他低头，
鼻尖离她只有几厘米，声音压得很低，“藏着点东西，不像表面这么乖。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唇上，带着红酒的醇香，
还有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的阴影，看到他瞳孔里自己慌乱的脸。
“陆先生看错了。”她别开脸，想挣脱，却被他捏得更紧了些。“是吗？”他轻笑一声，
松开手，转身继续往楼上走，“衣帽间在前面，自己挑吧。”苏晚站在原地，
摸着发烫的后颈，心跳得像要炸开。这个男人，像头蛰伏的猛兽，看似不动声色，
却能轻易搅乱她的心防。衣帽间大得像个小公寓，四面墙都是衣柜，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
从礼服到家居服，应有尽有。苏晚随手拿起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布料顺滑，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条不错。”陆既衍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够黑，能藏住心思。”苏晚没理他，
拿着裙子进了试衣间。镜子里的女孩，穿着陌生的裙子，眉眼间还带着点青涩，
却又透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陆既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黑色衬得她皮肤很白，裙摆刚到膝盖，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
不像林薇薇那样浑身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她身上有种野生的美，像暗夜里突然绽放的玫瑰，
带着刺，却格外诱人。“走吧，下去接着吃饭。”他移开目光，率先往楼下走。
苏晚跟在后面，手指攥着裙摆。她知道，从刚才在楼梯间开始，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场关于身份和利益的战争里，好像多了个危险的变量。三回到餐厅时，气氛明显不对。
林薇薇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苏明哲和张曼莉在低声安慰她。看到苏晚穿着新裙子下来，
林薇薇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妹妹穿这条裙子真好看。”她抽噎着说，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本来想在下周的慈善晚宴上穿的……”“一条裙子而已，
回头再给你买十条。”苏明哲皱眉，看向苏晚的眼神带着责备，“苏晚，
你怎么能随便动薇薇的东西？”“是陆先生让我去换的。”苏晚平静地说，
目光落在陆既衍身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陆既衍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头也没抬：“是我让她去的，怎么了？”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苏明哲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再说什么。陆家的实力比苏家强得多，
他没必要为了条裙子得罪陆既衍。“陆哥哥……”林薇薇还想说什么，
被陆既衍一个眼神制止了。“吃饭吧，菜要凉了。”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动作优雅得像场表演。接下来的晚餐，没人再说话，只有刀叉碰撞的轻响。苏晚没什么胃口，
扒拉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她能感觉到林薇薇怨毒的目光，像小蛇一样缠在她身上。
吃完饭，苏振庭让苏晚去书房。苏晚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书房很大，摆满了书架，
空气中飘着旧书的味道。苏振庭坐在红木书桌后，看着她，眼神复杂。“这十八年，
苦了你了。”“不苦。”苏晚说，“养母对我很好。”“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妈。
”苏振庭叹了口气，“苏家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钱，房子，车子，都可以给你。
”苏晚笑了。果然，在他们眼里，所有东西都能用钱来衡量。“我想要的，苏家给不了。
”“哦？”苏振庭挑眉，“你想要什么？”“我想要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抱错。
”苏晚看着他的眼睛，“王护士说，是意外，我不信。”苏振庭的脸色沉了沉：“过去的事，
就别再提了。人回来就好。”“为什么不能提？”苏晚往前走了一步，“那是我的人生，
被人偷了十八年，我连问一句的权利都没有吗？”“够了！”苏振庭猛地一拍桌子，
“我是你爷爷！轮不到你来质问我！”苏晚没怕，反而直视着他：“你是我爷爷，
可你也欠我一个解释。”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推开，陆既衍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杯茶。
“老爷子，苏小姐，喝杯茶消消气。”他把茶放在桌上，给了苏振庭一个眼神。
苏振庭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我刚在楼下听佣人说，下周的慈善晚宴，
苏家要宣布一件大事？”陆既衍没提刚才的争执，话题转得很自然。“是。”苏振庭点头，
“打算让薇薇认祖归宗，正式入苏家的户籍。”苏晚的心猛地一沉。认祖归宗？
林薇薇一个外人，凭什么入苏家的户籍？“爷爷！”她忍不住喊出声，“她不是苏家的人！
”“可她在苏家待了十八年，比你更懂苏家的规矩，更能帮衬你哥哥。”苏振庭说，
“你刚回来，很多事不懂，先学着点。”“我学不会！”苏晚攥紧了拳头，
“学不会怎么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学不会怎么对偷了我人生的人笑脸相迎！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张曼莉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门口，脸色难看，
“薇薇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刚回来就想把她赶出去？”“我没赶她，
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苏晚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够了！
”陆既衍突然开口，“这件事，不如等慈善晚宴再说。苏小姐刚回来，确实需要时间适应。
”他的目光扫过张曼莉，带着点冷意。张曼莉抿了抿唇，没再说话。“那就这样吧。
”苏振庭挥挥手，“苏晚，你先回房休息。”苏晚没动，看着陆既衍。他回了她一个眼神，
像是在说“先别急”。她咬了咬唇，转身往楼上走。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很大，
却空荡荡的，像个精致的牢笼。苏晚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费了那么大劲回来，不是为了享受这些冰冷的富贵，是为了查明真相，
是为了让养母能挺直腰杆说她是苏家的女儿。可现在，她像个笑话。“在想什么？
”门被推开，陆既衍走进来，手里拿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倒了两杯酒，
递给苏晚一杯。“想怎么把林薇薇赶出去。”苏晚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
红酒的涩味在舌尖蔓延开。“硬来没用。”他靠在墙上，看着她，
“苏家需要一个能帮衬苏辰的人，林薇薇在这方面，确实比你擅长。”“所以我就该认命？
”“不认命，就要比她更厉害。”陆既衍走到她面前，弯腰，平视着她的眼睛，“比如，
和我联手。”苏晚看着他。“陆先生为什么要帮我？我们非亲非故。
”“因为……”他顿了顿，指尖擦过她的唇，沾走一点酒渍，“我想看看，
这朵从菜市场里长出来的野玫瑰，能不能在苏家这滩浑水里，开出花来。”他的眼神很认真，
不像在开玩笑。苏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
能闻到他身上越来越浓的雪松味，像张温柔的网，要把她网进去。“联手可以。
”她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带着点赌徒的孤勇，“但我有条件。”“你说。
”“帮我查清楚当年抱错的真相。”苏晚说，“还有，事成之后，我要苏家百分之十的股份。
”陆既衍笑了，低低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点蛊惑的意味。“胃口不小。
”“这本来就是我的。”“好。”他点头，举起酒杯，和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苏小姐。”“合作愉快，陆先生。”红酒在杯壁上晃出涟漪，
像他们此刻暗流涌动的心。苏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这场战争，
好像没那么难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了。四慈善晚宴在一周后举行，
地点设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宴会厅。苏晚站在镜子前，看着身上的银色礼服，有点不自在。
这是陆既衍让人送来的，据说设计师花了三个月才做好，裙摆上镶满了碎钻，
像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了下来，缀在布料上。灯光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苏小姐，
陆先生在楼下等您。”佣人敲门进来，语气比上次恭敬了许多。大概是看她和陆既衍走得近，
连带着对她的态度也变了。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廊尽头，陆既衍靠在墙上等她，
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领口没系领带，露出一点锁骨，多了几分随性的性感。
看到苏晚，他的目光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快得像错觉。“很美。”他说，语气坦诚。
苏晚的脸颊有点发烫，别开脸：“陆先生眼光真好。”他低笑一声，自然地伸出胳膊。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挽住了他。他的手臂很结实，隔着西装布料，也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
下楼时，林薇薇已经等在客厅，穿着那条她“最喜欢”的黑色连衣裙，
看到苏晚身上的银色礼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妹妹这条裙子……真漂亮。”她咬着牙说，
语气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陆先生送的。”苏晚淡淡回应，
故意加重了“陆先生”三个字。林薇薇的目光落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眼圈又红了，
看向陆既衍：“陆哥哥，你以前说过，最讨厌银色的……”“人是会变的。”陆既衍打断她，
语气没什么温度，“走吧，苏晚，该出发了。”他没再看林薇薇，带着苏晚径直走出大门，
留下林薇薇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陆既衍握着方向盘，侧脸在路灯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苏晚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突然想起养母说过的话：“晚晚，人这一辈子，就像走夜路，有时候得找个人结伴，
才不会怕黑。”“在想什么？”陆既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在想，陆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苏晚转头看他，“总不会真的只是想看我‘开花’吧？”他转动方向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