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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大学就出息了！全村人敲锣打鼓送我去北京。他们不知道，我在城里一天打三份工，

住在潮湿的地下室。五年后，我带着满身债务和疲惫回乡。

却见村口挂着红色横幅：欢迎林工程师回家乡搞建设。老村长颤巍巍握住我的手：娃，

我们知道你不容易，但更知道你会回来。---那天的太阳，

毒得像是要在黄土高原上烧出个洞来。锣鼓家伙却敲得震天响，破旧的唢呐卯足了劲，

吹奏着跑了调的《好日子》。槐花村的老少爷们儿，几乎全挤在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尘土被杂沓的脚步扬起来，混着汗水的气味，黏糊糊地贴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林晓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显然是最好的一套衣服，肩上挎着个半旧的帆布包，

里面塞满了乡亲们硬塞进来的煮鸡蛋、烙饼，还有皱巴巴的零钱。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胸口更被一种滚烫的情绪胀得发痛。

眼前是密密麻麻、写满期盼的脸庞：豁了牙的张奶奶把藏着掖着的手帕包塞进他裤兜，

铁匠赵叔用粗糙的大手重重拍他的肩膀，儿时的玩伴们挤在最前面，眼神里全是羡慕。

老村长站在最前头，稀疏的白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他不用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喊着，

声音却还是有些嘶哑：“晓阳！给咱槐花村争口气！考上北京的大学，就是鲤鱼跳了龙门！

往后，就是国家的人才，有大出息！”“晓阳有出息！”“咱村也出状元啦！

”人群爆发出欢呼。那面平日里只在过年才敲的牛皮大鼓，被擂得咚咚作响，

仿佛要把这喜悦和希望，传遍十里八乡的每一个角落。林晓阳的视线模糊了。他深深弯下腰，

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起身时，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怕一开口，

那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就会决堤。他只是用力地、一遍遍地点头。

去镇上的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载着他和全村的梦想，颠簸着驶离了村口。晓阳回过头，

看到那棵老槐树和树下的人群，在漫天的黄尘中，渐渐变小，变成一个模糊的、温暖的印记。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报答这片黄土，这些亲人。北京。

这两个字曾经在无数个煤油灯摇曳的夜晚，在他心中熠熠生辉。可当他真正踏足这片土地，

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的流光溢彩，而是令人窒息的庞大与冷漠。高楼大厦像钢铁森林，

割裂了天空；车水马龙呼啸而过，带着一种不理睬任何人心事的匆忙。

他揣着村里凑出来的学费和一点点生活费，像一粒被风吹进城里的沙子，迅速被淹没。

学费几乎掏空了他的一切。剩下的钱，他不敢乱花一分。通过中介，

他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学校附近一处地下室的隔间。推开那扇低矮、潮湿的铁门，

一股霉烂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走廊又长又暗，即使白天也得开着昏黄的灯泡。

他的“房间”，是用薄木板隔出来的，勉强放得下一张窄床和一张破桌子。墙壁摸上去，

总是湿漉漉、凉飕飕的。隔壁的咳嗽声、走廊的脚步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

但晓阳来不及沮丧。生存的压力立刻像山一样压下来。除了繁重的课业，他必须打工。

一天三份工：清晨天不亮，就去学校附近的早餐店帮忙和面、炸油条，

赶在早课前赚够一天的基本饭钱；下午没课的时候，骑着二手市场淘来的破自行车，

穿梭大半个城市去送快递或外卖，风雨无阻；晚上，再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值夜班，

困极了就趴在柜台上眯一会儿，还得时刻提防查岗的店长。他就像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

不停地旋转。课堂上，他强忍着困意，用冷水拍脸，逼自己集中精神记笔记。

同学们讨论着新出的电影、流行的品牌，他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走开。他的世界里，

只有下一顿饭钱在哪里，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凑。曾经在黄土高坡上肆意奔跑的少年，

如今被城市的阴影挤压得沉默寡言，脊背也微微佝偻起来。他给村里写信，总是报喜不报忧。

他说北京的楼真高，路真宽，老师同学都很好，他学到了很多新知识。

他把学校气派的图书馆、干净的教学楼，印在明信片上寄回去。

他不敢说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不敢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时常头晕，

更不敢说被刻薄的雇主克扣工资时的委屈。大学四年，就在这种疲惫和坚韧的交织中，

飞快又缓慢地过去了。毕业时，他成绩不错，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扎实的专业基础，

进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私企，成为了一名“工程师”。他以为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喘口气，

甚至开始憧憬着能把辛劳一辈子的父母接到北京看看。然而，社会的复杂远超他的想象。

微薄的起薪在高昂的城市生活成本面前，杯水车薪。

为了尽快还清上学时欠下的助学贷款和零星借债，也为了能有点积蓄，他拼命工作，

主动加班，接最苦最累的项目。他租不起好点的房子，只能继续住在地下室，

或者与人合租在遥远的郊区。应酬、通勤、租房……每一笔开支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

他目睹了同事间的倾轧，经历了项目失败的挫折，也体会过被上司抢功的无奈。五年时间，

他像一头被蒙上眼拉磨的驴，在原地打转，疲惫不堪。当初的雄心壮志，

被现实一点点磨去棱角。算下来，他非但没能攒下什么钱，

反而因为一次生病和一次工作变动，又添了些新债。又是一个加班的深夜，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出租屋，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黯淡、胡子拉碴、额角竟已有了几丝白发的年轻人，

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绝望感攫住了他。这就是槐花村父老乡亲敲锣打鼓送出来的“状元”？

这就是父母和弟妹引以为傲的“出息”？他想起老村长送行时那双殷切的眼睛，

想起父母在田埂上佝偻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愧疚、疲惫、迷茫……种种情绪终于击垮了他。他做出了决定：回去。

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黄土高原去。至少，那里有干净的空气，有真诚的乡音，也许，

还能在父母身边，寻得片刻的安宁与疗愈。至于面子，至于那些期望，他顾不上了。

他太累了。他辞了工作，退掉了租屋，把仅有的几件行李打包，买了一张最便宜的慢车票。

火车轰鸣着，离北京越来越远，窗外的景色从繁华都市逐渐变为广阔的田野，

再到起伏的黄土丘陵。他的心，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像压着一块巨石。近乡情怯，

这是一种混合着失败感的怯懦。五年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好像更苍老了一些，

但枝叶依然顽强地伸向天空。让林晓阳猛地愣住、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的，

是挂在老槐树粗壮枝干上的一条长长的、鲜红的横幅。横幅被风吹得微微鼓动，

上面贴着一行醒目的大字：欢迎林工程师回家乡搞建设林工程师？欢迎？搞建设？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站立不稳。是讽刺吗？还是村里搞错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副落魄样子，怎么配得上这样的欢迎？

就在他脑子一片空白，进退维谷的时候，老槐树后，院子里，乌泱泱地走出了一群人。

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张奶奶、赵叔、儿时的伙伴们，

只是岁月在他们脸上又刻下了新的痕迹。他们看着他，没有惊讶，没有疑问，

脸上洋溢着的是最朴实、最真诚的笑容，甚至还夹杂着几分……骄傲？

老村长被两个人搀扶着，走在最前面。五年不见，他的背更驼了，脚步也更蹒跚，

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此刻正定定地望着晓阳，充满了激动。老人挣脱了搀扶，

颤巍巍地，却异常坚定地向前几步，

一把紧紧握住了晓阳那双因为长途跋涉和紧张而有些冰冷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

却温暖得如同冬日里的火炉。“娃，”老村长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

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晓阳的心上，“回来了，就好，就好啊。”他顿了顿，

目光像能看穿一切似的，凝视着晓阳风尘仆仆、写满倦容的脸：“你这几年，在外头，

不容易……俺们，都知道。”晓阳的浑身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村长。“你爹娘嘴严，

啥也不多说，可俺们不瞎。”老村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娃，你寄回来的那些钱，

还有信……俺们就知道，你在外头是吃了苦的。北京城那么大，没根没基的，哪能那么容易？

”旁边赵叔洪亮地接话：“就是！晓阳，别瞒了！你那个在建筑工地干活的老乡，

前年回来就说见过你，说你大晚上的还在工地上跑！俺们就猜到了！

”张奶奶也抹着眼角：“娃啊，瘦了，也黑了……回来就好，回来咱自家炕头热乎，饭管饱！

”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和失望，全是心疼、理解和温暖的接纳。

晓阳构筑了多年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句句朴实无华的话语中，彻底崩塌。泪水，

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而出。他像个受尽了委屈终于见到家人的孩子，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