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带着死气沉沉的铁锈味。林栋猛地吸进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意识被粘稠的黑暗包裹、拖拽，坠向无底的深渊。
身体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粉碎性剧痛，反而是一种……悬浮感？
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灼得他瞬间眯起了眼。
耳边不再是凄厉的风声和债主疯狂的叫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嗡嗡的、模糊的、属于很多人的喧嚣。怎么回事？
林栋茫然地转动眼珠。视野里，是大片大片刺目的深红。猩红的地毯，
从脚下一直铺向远处的高台。高台上，穿着宽大黑色学士袍的身影密密麻麻，
像一群沉默的乌鸦。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模糊不清，带着毕业季特有的亢奋与茫然。
空气里漂浮着塑胶草坪被阳光炙烤后的气味，还有廉价香水和汗水的混合味道。他低头，
看见自己身上同样套着一件宽大的、不合身的黑色学士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手里，
紧紧攥着一卷扎着红丝带的毕业证书。毕业典礼？林家大厦倾塌前，
那个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的夏天？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
猛地钻进他混乱的大脑——他回来了？回到了……地狱开始前的起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奔涌的声音在头骨里轰鸣。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尖锐的疼痛感无比真实。真的……回来了？
不是坠楼濒死的幻觉？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娇柔做作的惊呼声，
如同细针般扎进他混乱的意识里。“哎呀！青生哥，快看呀！
那就是我说的林家那个傻乎乎的林栋！”声音的方向，左侧前方不远。林栋猛地侧过头。
阳光有些晃眼。人群缝隙里，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顾宛白。
她穿着一条精心挑选过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摇曳，脸上是精心描绘过的妆容。
她正小鸟依人地靠在一个穿着崭新白衬衫、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身边，
纤细的手指指向林栋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嘲讽笑意。那眼神，
林栋太熟悉了。前世无数次，在她收下他昂贵的礼物、接受他卑微的讨好时，
眼底深处就藏着这种冰冷的算计和轻蔑。她身边的男人，高青生。此刻的他，
还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书卷气和青涩。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顺着顾宛白的手指看向林栋，
嘴角勾起一个同样虚伪的弧度，温和地点了点头，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无害的小动物。
就是这两个人！前世，顾宛白用四年的若即若离，榨干了他所有的感情和金钱。
高青生则披着“挚友”的外衣，步步为营，利用林家资源，
最终抓住林家资金链断裂的致命破绽，联合债主，亲手将他逼上了天台！恨意！
冰冷、粘稠、足以焚毁理智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林栋刚刚重生的眩晕！
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化作实质的咆哮！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绷紧，
指关节捏得毕业证书的硬纸筒咯咯作响，指节泛出死白。冲过去！
撕碎他们脸上那令人作呕的虚伪笑容！就在这毁灭性的冲动即将主宰他身体的刹那，
眼角的余光，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他沸腾的杀意。在人群的另一侧，远离喧闹的中心，
靠近礼堂侧门高大的罗马柱阴影下。一个身影独自靠在那里。
她穿着剪裁极为利落的黑色修身西装套裙，与周围格格不入。
阳光吝啬地只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带着天然倨傲弧度的红唇。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开合声，在鼎沸的人声中，
竟奇异地清晰可辨。楚沫沫，楚家那位传闻中骄纵跋扈、手段狠厉的大小姐。前世，
她是高青生和顾宛白口中“恶毒的反派”，是林栋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直到他坠楼前的最后一刻，才从高青生得意忘形的狂笑中得知真相——楚沫沫，
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反派”，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甚至……因为他，
才一次次放过了对顾宛白的惩戒。楚沫沫似乎察觉到了林栋过于锐利的注视，她微微偏过头。
冰冷的目光，隔着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射过来。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刮过林栋的脸。就是这一眼！
彻底浇熄了林栋冲向顾高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计划，
在他被仇恨重塑的心脏里，瞬间成型！舔狗？家破人亡？坠楼惨死？不！这一世，
剧本由他来写！他要亲手，把前世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地奉还！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恨意和身体细微的颤抖。眼神，
在刹那间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他不再看顾宛白和高青生一眼。
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尘埃。他抬起脚，迈开步子。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
学士袍宽大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他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
无视那些投来的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目标明确，一步不停地走向那根罗马柱的阴影。
走向那个冰冷、危险、却可能是他唯一救赎的——楚沫沫。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模糊了，
退潮般远去。世界只剩下他坚定落下的脚步声，和她手中打火机规律的“咔哒”声。终于，
他在楚沫沫面前站定。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刺目的阳光。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浓密睫毛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有些狼狈却异常执拗的身影。林栋挺直了脊背，迎上她审视的目光。
所有的紧张、恐惧、甚至刚刚平息的恨意，都被他死死压在眼底最深处。
他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孤注一掷力量的平静声音，清晰地开口：“楚沫沫。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联姻吗？”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楚沫沫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纤长的手指停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林栋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瞬间的凝滞。
他迎着那冰刃般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甚至微微向前倾身，将最后那三个字，
清晰地、掷地有声地送进她的耳中：“我入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阳光被巨大的罗马柱切割，一半是礼堂外喧嚣刺目的白，
一半是此刻两人之间凝滞的、带着金属冷感的阴影。楚沫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终于不再是完全的漠然。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惊奇的光芒，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她眼底极快地掠过。她微微眯起眼，目光像手术刀，
更仔细地剖视着眼前这个被阳光晒得额头冒汗、穿着廉价学士袍，
却敢在她面前说出“入赘”二字的男人。林家那个出了名的、围着顾宛白打转的……舔狗？
空气里只剩下打火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被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的细微声响。几秒钟的沉寂，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楚沫沫红唇微启。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嗤笑逸出。
她捏着打火机的手，忽然抬起。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猛地捏住了林栋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他不得不微微仰起头，
更清晰地暴露在她审视的目光下。“呵。”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珠子，砸在空气里，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玩味。“林家……”她刻意放缓了语速，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那只快要咽气的丧家犬？”冰冷的指尖用力，
迫使他更贴近自己。她微微歪头，长长的睫毛几乎扫过他的皮肤，红唇贴近他的耳廓，
吐出的气息带着一丝冷冽的香气。“也配？”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淬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林栋紧绷的神经上。前世被逼上天台时，那些债主狰狞的嘴脸和恶毒的咒骂，
瞬间在脑海中炸开！林栋的身体骤然绷紧，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叫嚣！反击！
撕碎这傲慢的羞辱！但他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甲猛地刺入掌心。
尖锐的疼痛刺穿愤怒的迷雾，带来一丝清醒。不能！这是楚沫沫！是楚家！
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对抗高青生和顾宛白的巨舰！他需要这艘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眼底汹涌的戾气被他强行压回深渊最底层。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被捏住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但他没有挣扎，没有反驳。
只是用那双沉淀了太多、复杂得无法言喻的眼睛，直直地回视着楚沫沫那双冰冷审视的眸子。
里面没有乞求，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沉默地亮出了它最后的獠牙。
楚沫沫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挣扎和那抹惊人的决绝。她捏着他下巴的手指，
力道似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瞬。那深不见底的眼底，一丝更深的探究悄然浮现，
取代了纯粹的嘲讽。她依旧没有松开手，但周身那股迫人的、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
似乎悄然收敛了一丝。林栋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咽下口腔里翻涌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再次开口：“林家是快完了。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楚家需要的，
从来不是一个光鲜的联姻对象。”他停顿了一秒，目光锐利如刀锋出鞘。“楚家需要的，
是一把足够锋利、足够听话，并且……足够了解对手弱点的刀。”他微微侧过头，
视线越过楚沫沫的肩膀，精准地投向远处人群里，
那个正殷勤地帮顾宛白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的白衬衫身影——高青生。“比如，
”林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高青生。”楚沫沫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彻底松开了。她的目光，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完全落在了林栋的脸上。不再是看一件物品，
而是审视一个……突然变得异常陌生的存在。她缓缓收回手，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下颌皮肤的温度和紧绷的触感。那冰冷的打火机，“咔哒”一声，
在她掌心合拢。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地锁定了林栋。
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探究、审视，还有一丝……被彻底勾起的、危险至极的兴趣。
2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引擎暴躁的轰鸣由远及近，撕裂了午后的慵懒。
一道炫目的火红残影，如同燃烧的陨石，以近乎失控的速度，从街角咆哮着冲来！
“吱——嘎——！”刺耳的金属摩擦与撕裂声，瞬间盖过引擎的咆哮！
一辆崭新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黑色奔驰AMG GT，
被那道狂暴的红色闪电狠狠撞中侧腰！巨大的冲击力让奔驰GT像个笨重的玩具般，
猛地横移出去！昂贵的车漆在路面上刮擦出刺眼的火花和长长的、丑陋的伤痕。
前脸完全变形，引擎盖扭曲翘起，冒着丝丝白气。那抹红色稳稳停下。
是一辆线条极其嚣张、涂装如同地狱烈焰的法拉利SF90 Stradale。
剪刀门向上扬起，如同恶魔展开的翅膀。楚沫沫迈着长腿，从车里跨出。
她随手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冷艳逼人的脸。高跟鞋踩在碎裂的车灯玻璃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甚至没看一眼自己车头那点微不足道的刮痕。
她径直走向那辆还在微微晃动的奔驰残骸。高青生脸色惨白如纸，
惊魂未定地从驾驶室爬出来，额头被撞破了一块，渗出血丝。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新车瞬间变成废铁，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楚……楚沫沫！你疯了？！”他的声音因为惊吓和愤怒而变调，
“你知不知道我这车……”楚沫沫在他面前站定。她比他高出半个头，
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车？”她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像在看路边的垃圾。“挡了我的路，就该是这个下场。”她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盖过了奔驰引擎盖下传来的嘶嘶漏气声。高青生的脸由白转青，
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蓄意谋杀！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楚沫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渣。
“高青生，”她微微倾身，逼近他，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那个刚拿到批文、准备靠共享单车捞第一桶金的空壳公司……”她刻意顿了顿，
满意地看着高青生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信不信，”她的声音压得更低，
如同毒蛇吐信，“我让它今天下午就变成一个更大的笑话？”高青生像是被瞬间扼住了喉咙，
所有愤怒的叫嚣都卡在了嗓子眼里。他惊恐地看着楚沫沫，
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传说中的“女魔头”。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共享单车……那是他重生前记忆里，第一个让他迅速积累原始资本的暴富项目！他费尽心机，
刚刚打通关节拿到关键批文，筹备工作才刚开始！楚沫沫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