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集

教室的窗户玻璃裂了一道缝，十二月的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正好吹在韩小芽的后颈上。

她缩了缩脖子，把褪色的校服领子竖起来，眼睛却始终盯着黑板。

班主任林老师正在讲评上周的作文，小芽的手在课桌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这次作文写得最好的，是韩小芽同学的《我的梦想》。

"林老师温和的声音传来，"特别是最后一段，写得很有感染力。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几个同学回头看她，小芽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低下头，盯着桌面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这学期第三次被表扬了，每一次都像一颗小小的糖果，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里最隐蔽的角落。

下课铃响起，小芽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等其他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

林老师叫住她："小芽，你的作文写得真的很好，有没有想过参加下个月的全市小学生作文比赛？

"小芽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来。

她摇摇头，声音细如蚊呐："我...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林老师蹲下身，平视着小芽："只要你愿意参加，其他的事情老师来想办法，好吗？

"小芽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校门时，她的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些，但很快又慢了下来。

她没有首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菜市场。

傍晚的菜市场人潮己经散去，地上散落着被丢弃的菜叶和腐烂的水果。

小芽熟练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捡起那些还算完好的菜叶，放进随身带的布袋里。

卖肉的王大叔看见她，偷偷塞给她一小块猪皮："今天卖剩下的，拿去吧。

""谢谢王叔叔。

"小芽小声说，迅速把猪皮藏进袋子最底层。

她知道父亲今天领了工资，很可能又去喝酒了，得避开他常去的那几家小酒馆。

天色渐暗，小芽拎着半袋捡来的菜叶，走向那个位于老旧小区三层的家。

刚走到楼下，她就听见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男人的怒吼。

小芽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手指紧紧攥住布袋，指节发白。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门开了一条缝，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父亲韩强瘫坐在沙发上，面前倒着几个空酒瓶。

母亲李芳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

"死丫头，现在才回来！

"韩强眯着醉眼看见小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老子的钱呢？

是不是你偷的？

"小芽后退一步，背抵在门上："我...我没有拿钱...""还敢撒谎！

"韩强一把揪住小芽的头发，把她拖到客厅中央，"说！

钱藏哪儿了？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小芽瘦弱的身体上，她蜷缩成一团，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经验告诉她，哭喊只会让父亲打得更凶。

余光中，她看见母亲转身进了厨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韩强打累了，踉跄着回到卧室。

小芽慢慢爬起来，拖着疼痛的身体钻进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储物间——那是她的小天地，勉强能放下一张旧毯子。

黑暗中，小芽终于让眼泪流下来。

她摸索着从一堆杂物下面掏出一本破旧的《安徒生童话》，这是去年学校义卖时林老师偷偷塞给她的。

书页己经卷边，有些地方还被泪水打湿过，但对小芽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小芽翻到《丑小鸭》那一页。

虽然己经能背下来了，但她还是一字一句地读着，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逃离现实，进入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总有一天，我也能变成白天鹅吗？

"小芽轻声问自己，眼泪滴在书页上，晕开一片小小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