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破山间雾气,净慈寺的早课刚刚开始。
佛子明净跪坐在蒲团上,素白僧衣纤尘不染,手持念珠的手指骨节分明。他闭目诵经,长睫在晨光中投下浅淡阴影,整个人像一尊玉雕的菩萨像。
"南无阿弥陀佛——"
"胡了!清一色!"
一声不合时宜的欢呼从供桌下传来。
明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缓缓睁眼,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眸子看向供桌方向。
"出来吧。"声音如山涧清泉,不带丝毫烟火气。
供桌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圆滚滚的仓鼠从桌布边缘探出脑袋,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胡须上还沾着灯油。
"阿弥陀佛,施主偷吃灯油,有违寺规。"明净指尖轻点,一道金光闪过,仓鼠精顿时被定在原地。
"吱吱吱!"仓鼠精挣扎着,突然口吐人言,"佛子饶命!小妖只是饿了三天,实在忍不住..."
明净微微摇头,从袖中取出净瓶。这净瓶通体白玉,瓶口缠绕着金色梵文,是他平日用来超度亡魂的法器。
"既入轮回,当断贪嗔。"他指尖轻抚瓶身,正要念诵往生咒,忽然一阵疾风从殿外袭来。
"妖孽休走!"
一道红色身影破窗而入,在半空中翻了个漂亮的跟头,稳稳落在供桌上,震得烛台一阵摇晃。
明净抬眼望去,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她一身红衣似火,腰间挂着各式符咒,手腕上缠着一条泛着银光的锁链。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砂,衬得肌肤如雪,明艳不可方物。
"咦?"女子看到明净,明显愣了一下,"这破庙里还有这么好看的和尚?"
明净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与她拉开距离:"女施主,佛门净地,还请..."
"少废话!"女子一挥手打断他,目光锁定那只瑟瑟发抖的仓鼠精,"这孽畜偷了我三袋瓜子,今天非把它炖了不可!"
仓鼠精闻言,立刻"吱"的一声窜向明净,抱住他的僧鞋不放:"佛子救命!小妖再也不敢了!"
明净低头看着鞋面上的毛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喂,和尚,别多管闲事!"女子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我可是正经捉妖师,有妖怪管理局颁发的执照!"
她说着,手腕一抖,符纸朝仓鼠精飞去。然而准头欠佳,符纸擦着仓鼠精的尾巴,直直飞向佛前的锦幔。
"轰"的一声,锦幔被烧出个脸盆大的洞。
殿内一片寂静。
明净看着自己亲手绣了三个月的锦幔,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捉妖师。
"呃..."女子挠挠头,"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明净轻叹一声,弯腰拎起仓鼠精的后颈:"施主若执意收它,便拿去吧。"
"这才对嘛!"女子咧嘴一笑,伸手就要接过仓鼠精,却见明净手腕一转,将仓鼠精塞进了净瓶里。
"喂!你干什么?"女子瞪大眼睛。
明净平静道:"超度。"
"谁让你超度了?我是要带回去交任务的!"女子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抢净瓶,却被明净轻松避开。
两人在殿内你追我躲,女子连明净的衣角都摸不到,反而累得气喘吁吁。
"你这和尚,看着文弱,身手倒不错。"女子扶着膝盖喘气,"我叫季棠,妖怪管理局三级捉妖师,你叫什么?"
"贫僧明净。"
"明净是吧?"季棠直起身,突然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这个!"
明净下意识看去,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协作协议"三个大字,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已经模糊不清。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属超度顾问了!"季棠不由分说将纸拍在明净胸口,"专业对口,帮忙超度一下!"
趁明净愣神的功夫,她一把抢过净瓶,却发现瓶口被下了禁制,根本打不开。
"......"
两人四目相对,季棠突然咧嘴一笑:"算了,先放你这儿,改天我再来取!"
说完,她转身就要翻窗离开。
"施主,"明净忽然开口,"你的符。"
季棠回头,见明净从地上捡起她掉落的一沓符咒,整齐地叠好递来。
"谢啦!"她随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明净的手掌,一道细微的金光在两人接触处一闪而过。
季棠没注意,明净却猛地收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走啦!"季棠潇洒地挥挥手,翻出窗外,几个起落消失在晨雾中。
殿内恢复寂静,只剩下烧焦的锦幔和微微晃动的窗棂证明刚才的闹剧并非幻觉。
明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金色印记,正缓缓隐入皮肤。
"情劫..."他轻声呢喃,目光复杂地看向供桌上的净瓶。
瓶内,仓鼠精正欢快地打着滚:"佛子!这里面好舒服啊!比我挖的洞还宽敞!"
明净:"......"
当晚,明净做完晚课回到禅房,发现净瓶正发出奇怪的光芒。他走近一看,差点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瓶子里,仓鼠精不知从哪里找来三个妖怪朋友,正在打麻将。
"三条!" "碰!" "胡了!给钱给钱!"
明净默默关上房门,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那个不靠谱的捉妖师。
而此刻,山下的客栈里,季棠正对着铜镜数钱,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她揉揉鼻子,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个模糊的僧人轮廓,旁边标注着:净慈寺,佛骨,二十年前。
"明净..."她指尖轻点画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们终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