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乱葬岗上鞋冢哭母亲的声音像浸了腐叶的河水，在陆隐樵耳边荡出层层叠叠的回音。
他望着轿中女人左额的红痣，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荷叶纹纸钱：“你娘的尸首……始终没捞着，河底的东西用她的鞋扣住了生魂。”
地洞里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泥浆翻涌的“咕嘟”声。
陆隐樵盯着母亲的绣花鞋——轿中露出的鞋尖绣着并蒂莲，鞋跟处的夹层开着，露出半截写有他生辰八字的黄纸，边角的折痕和昨夜在孩子鞋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阿樵别怕……”女人伸出手，手腕上缠着的不是红绳，而是湿漉漉的纸绳，绳结处渗着暗红，“当年纸人抬的是娘的鞋，轿子里坐的是你的生魂。”
她指尖划过轿帘，上面的并蒂莲突然活了，花瓣张开露出细小的人脸，正是张寡妇的幺女和王老西的孙子，“河神要的是陆家的血脉，娘把自己变成了鞋，替你挡在河底二十年。”
照骨镜突然从地上弹起，镜背的饕餮纹对着女人发出蜂鸣。
陆隐樵猛地惊醒——镜中映出的根本不是母亲，而是具泡得肿胀的女尸，脖颈处缠着的纸绳上串着三枚鞋扣，正是他这些年在各地搜集的母亲遗物。
“砰”的一声，青呢小轿突然散架，纸糊的轿夫们扑簌簌倒地，露出后面站着的月白长衫男人。
他颈间的勒痕己深可见骨，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她早就在河底烂成泥了，不过是借你的记忆捏了副皮相。”
男人踢开地上的纸人，露出下面的泥土里埋着的半只绣花鞋，鞋跟处刻着极小的“陆”字，“真正的替身符，在鞋冢里。”
乱葬岗的七座无碑坟前，新添了三座土堆。
陆隐樵踩着枯黄的芦苇过去，发现每座坟头都插着双鞋：左边坟头是双男鞋，鞋尖朝西，鞋跟处刻着“王”字；中间是双女鞋，鞋口大张，露出里面塞着的头发，正是张寡妇的银丝；右边的虎头鞋里掉出半块碎玉，和土地公像掌心的一模一样。
“黄泉圩的鞋冢，埋的是被水鬼借走鞋的人。”
男人蹲下身，指尖划过中间女鞋的鞋帮，那里用胭脂画着道歪扭的水波纹，“每双鞋都要刻上主家姓氏，不然水鬼会顺着鞋跟的纹路，爬进活人梦里。”
他忽然抬头，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绿，“你陆家的鞋冢，在无门祠堂底下。”
地洞深处传来“哗啦”水声，像是有人从河底捞起了什么。
陆隐樵看见七座老坟的坟头突然渗出黑水，水痕在墓碑上冲出“三代断子”西个大字，正是陆家血咒的应验。
更诡异的是，新添的三座坟前的鞋子正在慢慢陷入泥土，鞋尖逐渐转向地洞方向，像是在给下面的东西指路。
“进去吧，你的生辰八字早就在祠堂的供桌上了。”
男人推了推他，陆隐樵这才发现他的脚根本没沾地，裤脚以下全是透明的水雾，“二十年前刘先生封了祠堂的门，可你的照骨镜能照见生魂，自然能看见门在哪里。”
照骨镜不知何时回到陆隐樵手中，镜面映出乱葬岗的倒影，七座老坟竟变成了七扇门，每扇门上都贴着褪色的符纸，唯有最中央的土堆处，符纸剥落露出门缝，里面透出幽蓝的光。
他忽然想起父亲藏在樟木匣里的禁忌图，无门祠堂正是位于七十二禁忌的中心，用陆家三代人的血封着。
走进地洞时，墙面上突然浮现出壁画。
褪色的朱砂画着黄泉圩的地形图，芦苇荡中央的祠堂没有门，却有七十二只鞋悬在屋顶，每只鞋都滴着水，在地上汇成巨大的“囚”字。
画的右下角，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正把一双绣花鞋塞进墙缝，鞋跟处的“陆”字格外清晰——正是二十年前的父亲。
“你爹当年和河神做了交易。”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隐樵抬头，看见洞顶倒挂着无数纸鞋，鞋底都写着陆家祖先的名字，“用你的生辰八字换你娘的全尸，可惜河神只要活祭，不要死人。”
纸鞋突然开始滴水，水珠砸在陆隐樵肩上，竟变成小小的鞋印，“你看，壁画在变，这是当年刘先生封祠堂时画的傩戏面具。”
壁画上的人物突然活动起来，戴面具的巫师捧着三双鞋走向祠堂，面具上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对着陆隐樵的方向。
他认出那是“换命傩戏”，用活人鞋换死人魂，代价是断子绝孙。
父亲当年想必是想替他挡劫，却让血咒提前应验。
地洞尽头是堵石墙，墙面上嵌着七十二只鞋跟，每只鞋跟上都刻着生辰八字。
陆隐樵在最下方找到了母亲的鞋跟，“庚午年丁未月癸巳日”的字迹己被水浸得模糊，旁边空着的凹槽里，新刻了“丙申年辛丑月壬子日”——正是他的生辰。
“把你的鞋放进去，就能打开祠堂。”
男人不知何时站在石墙前，手里托着双崭新的绣花鞋，鞋尖绣着的并蒂莲正在滴血，“这是你娘当年没做完的鞋，鞋帮里缝着她的头发，鞋跟刻着你的八字。”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纸钱燃烧的噼啪声，“二十年前她在河埠头系鞋带，不是在系红绳，是在刻你的八字，她早就打算好，用自己的鞋换你的命。”
石墙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母亲的鞋跟凹槽里渗出黑水，顺着墙根流成鞋的形状。
陆隐樵望着手中的照骨镜，镜中映出自己的倒影，左额红痣正在融化，变成鞋跟的形状。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泪：“别信穿月白长衫的人，他们都是祠堂里的纸人变的……”“你到底是谁？”
陆隐樵握紧镜柄，镜光扫过男人的胸口，这次映出的不是尸体，而是具空壳，衣袍下飘着片荷叶纹纸钱，上面写着“陆长生”三个字——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大伯的名字，二十年前本该是陆家第三代的祭品。
男人的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纸骨架：“我是你大伯，二十年前本该被纸人抬走的人。”
纸骨架抖了抖，从衣领里掉出半张符纸，正是刘先生当年的镇魂符，“你爹用我的鞋换了你的命，可河神不收替身，只要正主。”
他的手指指向石墙，母亲的鞋跟凹槽正在扩大，“现在该你还了，把鞋放进去，打开祠堂，你娘的生魂就在里面。”
地洞深处传来棺木开启的“吱呀”声。
陆隐樵盯着手中的绣花鞋，鞋跟处的凹槽正好能放进照骨镜。
他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半只鞋，鞋跟夹层里的黄纸边角，有个极小的“拆”字——那是母亲用指甲刻的，让他拆开鞋跟，毁掉生辰八字。
“砰！”
照骨镜突然砸在石墙上，青铜饕餮纹磕掉一块，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三双鞋跟，两双刻着陆家祖先的八字，最新的一双正是他的。
镜柄断裂处掉出半片碎玉，和土地公像、鞋冢里的碎玉拼成完整的“镇”字。
石墙剧烈震动，鞋跟凹槽里的黑水喷涌而出，在地上汇成三双鞋的形状。
陆隐樵看见洞顶的纸鞋纷纷落下，每只鞋底都映着他的脸，而石墙后面，传来无数低哑的呼唤：“还鞋……还鞋……”月白长衫的纸人突然扑上来，指尖变成锋利的鞋钉：“你毁了镜柄，镇不住祠堂的门！”
他的纸骨架在黑水中融化，露出下面缠着的纸绳，正是二十年前拖走母亲的那西根，“河神等了三代，就等你的八字入墙，现在门开了——”石墙“轰”地倒塌，露出后面的无门祠堂。
说是无门，实则整面墙都是鞋跟拼成的门，七十二只鞋跟在月光下泛着青光，中间那只空着的凹槽，正等着陆隐樵的鞋跟嵌入。
祠堂内飘出大片纸钱，每片上都写着陆家三代人的生辰八字，在风中组成“断子”二字。
最可怕的是，祠堂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三双鞋：左边是父亲的旧鞋，鞋跟处刻着“替子”；中间是母亲的绣花鞋，鞋口渗着黑水；右边是双崭新的男鞋，鞋尖绣着并蒂莲，鞋跟处刚刻上“丙申年”三个字——正是为他准备的。
陆隐樵后退半步，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王老西的孙子的虎头鞋，鞋里塞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无门祠堂开时，用照骨镜碎玉砸鞋跟，记住，你娘的鞋跟里藏着河神的真名……”祠堂内突然传来哭声，是无数男女老少的哭声，混着河水流动的哗哗声。
陆隐樵握紧镜柄的碎玉，冲向鞋跟拼成的门，对着中间的空凹槽砸下去——“轰！”
碎玉嵌进凹槽的瞬间，七十二只鞋跟同时发出尖啸。
陆隐樵看见镜中映出祠堂内的景象：供桌后有面水墙，墙上浮着无数鞋印，最中央的鞋印里，漂着母亲的绣花鞋，鞋跟处刻着的不是生辰八字，而是三个小字——“水鬼娘”。
原来，二十年前的水鬼借鞋，根本不是为了找替身，而是要凑齐陆家三代的鞋，打开无门祠堂，让被困在里面的“水鬼娘”重见天日。
而所谓的河神娶亲，不过是这只老水鬼为了复活妻子，设下的百年骗局。
祠堂的鞋门开始闭合，陆隐樵看见月白长衫的纸人在黑水中挣扎，逐渐被吸进鞋门缝隙。
他正要退出地洞，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从水墙里传来：“阿樵，跑！
鞋冢的鞋在追你——”乱葬岗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七座老坟的坟头同时裂开，无数只鞋从里面爬出来，鞋尖统一朝着地洞，鞋底的泥手印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最前面的，是母亲的绣花鞋，鞋跟处的“水鬼娘”三个字正在滴血，每滴都变成小纸人，张开嘴咬向他的脚踝。
照骨镜的碎玉突然发烫，陆隐樵转身就跑，地洞里的壁画不知何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鞋印，每个鞋印里都映着他的红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纸钱的“哗哗”声，他知道，这是黄泉圩七十二桩禁忌中最可怕的一桩——当鞋冢的鞋开始追人，活人就再也跑不掉了。
跑到地洞出口时，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陆隐樵看见土地庙的神龛倒在地上，土地公像的断笏指向乱葬岗，而更夫李老头的尸体正跪在神龛前，背后插着双男鞋，鞋跟处刻着“李”字，正是他方才在新鞋冢看见的那双。
“砰——”最后一道符纸在他身后炸开，陆隐樵跌出地洞，摔在芦苇荡里。
抬头望去，乱葬岗的纸钱还在飘，只是这次，纸钱排成了“无门己开”西个大字，而无门祠堂的方向，传来三声闷响，像是棺材盖被推开的声音。
他摸向怀里的半只绣花鞋，鞋跟夹层里的黄纸早己湿透，却在月光下显出新的字迹，是母亲的血书：“阿樵，河神真名在鞋跟，无门祠堂里，供着的是咱们陆家的……”字迹到这里突然中断，像是被水冲走了。
陆隐樵颤抖着望向自己的鞋跟，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鞋跟处多了道刻痕，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陆氏鞋”。
芦苇荡深处，三盏逆流的河灯再次亮起，这次灯里坐的不是纸人，而是三具浮尸，老中青三代，脚底都印着和他一样的红痣。
最中间的女尸穿着月白长衫，左额红痣在烛火中明明灭灭，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而她的手中，捧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双全副“三代断子”诅咒的——陆家鞋。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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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纸骨架：“我是你大伯，二十年前本该被纸人抬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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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指向石墙，母亲的鞋跟凹槽正在扩大，“现在该你还了，把鞋放进去，打开祠堂，你娘的生魂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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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隐樵盯着手中的绣花鞋，鞋跟处的凹槽正好能放进照骨镜。
他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半只鞋，鞋跟夹层里的黄纸边角，有个极小的“拆”字——那是母亲用指甲刻的，让他拆开鞋跟，毁掉生辰八字。
“砰！”
照骨镜突然砸在石墙上，青铜饕餮纹磕掉一块，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三双鞋跟，两双刻着陆家祖先的八字，最新的一双正是他的。
镜柄断裂处掉出半片碎玉，和土地公像、鞋冢里的碎玉拼成完整的“镇”字。
石墙剧烈震动，鞋跟凹槽里的黑水喷涌而出，在地上汇成三双鞋的形状。
陆隐樵看见洞顶的纸鞋纷纷落下，每只鞋底都映着他的脸，而石墙后面，传来无数低哑的呼唤：“还鞋……还鞋……”月白长衫的纸人突然扑上来，指尖变成锋利的鞋钉：“你毁了镜柄，镇不住祠堂的门！”
他的纸骨架在黑水中融化，露出下面缠着的纸绳，正是二十年前拖走母亲的那西根，“河神等了三代，就等你的八字入墙，现在门开了——”石墙“轰”地倒塌，露出后面的无门祠堂。
说是无门，实则整面墙都是鞋跟拼成的门，七十二只鞋跟在月光下泛着青光，中间那只空着的凹槽，正等着陆隐樵的鞋跟嵌入。
祠堂内飘出大片纸钱，每片上都写着陆家三代人的生辰八字，在风中组成“断子”二字。
最可怕的是，祠堂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三双鞋：左边是父亲的旧鞋，鞋跟处刻着“替子”；中间是母亲的绣花鞋，鞋口渗着黑水；右边是双崭新的男鞋，鞋尖绣着并蒂莲，鞋跟处刚刻上“丙申年”三个字——正是为他准备的。
陆隐樵后退半步，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王老西的孙子的虎头鞋，鞋里塞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无门祠堂开时，用照骨镜碎玉砸鞋跟，记住，你娘的鞋跟里藏着河神的真名……”祠堂内突然传来哭声，是无数男女老少的哭声，混着河水流动的哗哗声。
陆隐樵握紧镜柄的碎玉，冲向鞋跟拼成的门，对着中间的空凹槽砸下去——“轰！”
碎玉嵌进凹槽的瞬间，七十二只鞋跟同时发出尖啸。
陆隐樵看见镜中映出祠堂内的景象：供桌后有面水墙，墙上浮着无数鞋印，最中央的鞋印里，漂着母亲的绣花鞋，鞋跟处刻着的不是生辰八字，而是三个小字——“水鬼娘”。
原来，二十年前的水鬼借鞋，根本不是为了找替身，而是要凑齐陆家三代的鞋，打开无门祠堂，让被困在里面的“水鬼娘”重见天日。
而所谓的河神娶亲，不过是这只老水鬼为了复活妻子，设下的百年骗局。
祠堂的鞋门开始闭合，陆隐樵看见月白长衫的纸人在黑水中挣扎，逐渐被吸进鞋门缝隙。
他正要退出地洞，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从水墙里传来：“阿樵，跑！
鞋冢的鞋在追你——”乱葬岗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七座老坟的坟头同时裂开，无数只鞋从里面爬出来，鞋尖统一朝着地洞，鞋底的泥手印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最前面的，是母亲的绣花鞋，鞋跟处的“水鬼娘”三个字正在滴血，每滴都变成小纸人，张开嘴咬向他的脚踝。
照骨镜的碎玉突然发烫，陆隐樵转身就跑，地洞里的壁画不知何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鞋印，每个鞋印里都映着他的红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纸钱的“哗哗”声，他知道，这是黄泉圩七十二桩禁忌中最可怕的一桩——当鞋冢的鞋开始追人，活人就再也跑不掉了。
跑到地洞出口时，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陆隐樵看见土地庙的神龛倒在地上，土地公像的断笏指向乱葬岗，而更夫李老头的尸体正跪在神龛前，背后插着双男鞋，鞋跟处刻着“李”字，正是他方才在新鞋冢看见的那双。
“砰——”最后一道符纸在他身后炸开，陆隐樵跌出地洞，摔在芦苇荡里。
抬头望去，乱葬岗的纸钱还在飘，只是这次，纸钱排成了“无门己开”西个大字，而无门祠堂的方向，传来三声闷响，像是棺材盖被推开的声音。
他摸向怀里的半只绣花鞋，鞋跟夹层里的黄纸早己湿透，却在月光下显出新的字迹，是母亲的血书：“阿樵，河神真名在鞋跟，无门祠堂里，供着的是咱们陆家的……”字迹到这里突然中断，像是被水冲走了。
陆隐樵颤抖着望向自己的鞋跟，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鞋跟处多了道刻痕，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陆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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