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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意并未急于上山。

山脚下有一处不起眼的茶寮，几张简陋的木桌，几条长凳，生意却不算冷清。

她拣了个角落坐下，轻声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

茶水入口苦涩，她却毫不在意，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遭，实则将一切动静尽收眼底。

她需要观察，更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偶遇”。

茶寮中人声嘈杂，多是些往来香客和本地的闲人。

“听说了吗？

裴相爷今日又来静安寺了！”

邻桌一个胖乎乎的妇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同桌一个干瘦的汉子接话：“谁不知道裴相爷痴情啊！

为了那位过世的白夫人，这都多少年了，每月雷打不动。”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说：“痴情是痴情，可你们知道吗？

我听说啊，裴相府里，那位白夫人生前住的院子，至今还跟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连根草都不许下人乱动的！”

“哎哟！

真的假的？”

胖妇人捂住了嘴。

“那还有假！

更有甚者说，裴相爷日日都要对着白夫人的画像看上好几个时辰呢！

就跟魔怔了似的。”

柳书意端着茶碗的手指微微一紧。

画像……院子……这些细节，如同一块块拼图，在她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要做的，不仅仅是皮相的相似。

更要在那一瞬间，勾起裴文宣心底最深处对亡妻的追忆，让他恍惚间以为，故人重现。

茶水渐渐冷了。

柳书意估摸着时辰，裴文宣差不多该下山了。

她放下几枚铜钱，起身走出茶寮。

沿着记忆中那条相对僻静的山道缓缓上行。

这条小路两旁，栽满了白梅。

她记得，前世曾无意间听人提起，裴相的亡妻白宛瑜，生前最爱白梅。

此刻，梅花尚未到盛开的季节，只有零星几朵早梅，在枝头悄然绽放，透着一股清冷孤傲的意味。

柳书意在一株枝干虬劲的白梅树下停住了脚步。

那株梅树下，恰好有一块半人高的青石，像是天然的坐凳。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眼神飘向远方，带着几分空濛，几分难言的怅惘。

仿佛透过这朵梅花，看见了什么早己逝去却无法忘怀的旧日时光。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微风吹拂着她略显单薄的衣衫，发丝轻扬。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道上依旧寂静无人。

柳书意的心，也随着这份等待，一点点收紧。

万一……万一他今日不走这条路呢？

正当她心绪微沉之际，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柳书意的心猛地一跳，但她没有回头。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出现在她眼角的余光里。

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严与疏离。

正是裴文宣。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梅树下的柳书意，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

柳书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裴文宣即将与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住，脚步蓦地一顿。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猛地转向了梅树下的柳书意。

当他的目光清晰地落在柳书意脸上时，裴文宣那张素来如古井般不起波澜的脸庞上，竟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他的眼神，死死锁住了柳书意。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幽深的眼底飞速闪过，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探究。

柳书意心中暗道一声“成了”，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受惊之色。

她仿佛才刚刚察觉到裴文宣的注视，手中的一枝梅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慌忙后退半步，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和几分恰如其分的茫然无措：“民女……民女唐突，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裴文宣没有立刻开口。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山间的风也似乎停歇了。

良久，裴文宣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沙哑与低沉：“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是被某种情绪扼住了喉咙。

“……叫什么名字？”

“为何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