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沙粒劈头盖脸砸下来，苏晚刚踩稳站台的青石板，就听见那声带着刺的冷笑。
"资本家小姐？
"李大柱把军大衣往肩头一甩，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布衫，沾着土豆泥的手指戳向苏晚的蓝布衫，"我们兵团要的是能扛锄头的，不是来享清福的。
"他踢了踢脚边那个打满补丁的行李箱，铁皮锁扣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响，"这破箱子能装几斗米？
我看啊——"话音未落，行李箱"哐当"砸在雪泥里，溅起的冰碴子混着泥浆，在苏晚靛蓝色的裤脚上开出朵脏污的花。
谢凛的脚步顿在苏晚身侧半尺处。
他望着那团污渍，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却见苏晚弯腰拾起行李箱。
她指尖抚过箱角的泥点，抬头时眼尾微弯，倒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李队长说的是，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李大柱愣了愣。
他原想激得这娇小姐掉金豆，好去政委那儿告状"资本家后代吃不得苦"，可眼前人睫毛上沾着冰碴，声音却像西北的胡杨——脆生生的，不带半分颤。
"行啊。
"他扯了扯嘴角，故意把"走"字咬得重，"有本事别让谢营长给你拎行李。
"苏晚解下外头的蓝布大衣，露出里面打着细针脚的灰布棉袄。
她把大衣叠得方方正正搭在臂弯，行李箱往肩上一扛："谢营长是来建设兵团的，不是来当脚夫的。
"话音刚落，她己经踩着积雪往营地走了。
棉鞋踩过的雪壳子发出细碎的响，一步一个扎实的印子。
谢凛望着她挺首的脊梁，忽然想起昨夜火车上那个被急刹撞得踉跄的身影——原来她不是站不稳，是抱着布包护得太紧。
红柳滩的营地比苏晚想象中更破。
五间土坯房歪歪扭扭立在荒滩上，墙皮剥落处露出干草和黄泥，窗棂上的报纸被风撕成碎片，在冷风中簌簌作响。
"女知青住东头第二间。
"李大柱把钥匙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要走，"被褥自己领——哦对了，仓库就剩两床发潮的，你将就着用。
"苏晚推开门，霉味混着土腥气扑面而来。
她放下行李箱，摸出袖扣大小的空间戒指轻轻一按。
灵泉从指尖涌出，落在霉斑斑驳的被褥上，暗黄的棉絮渐渐泛白，潮湿的褶皱像被阳光晒过般蓬松。
傍晚时分，同住的知青陆续回来。
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缩着脖子搓手："苏知青，你咋不生炉子？
这屋冷得能冻掉耳朵。
"苏晚笑着递过搪瓷缸："我烧了壶热水，喝口暖暖。
"红枣的甜香在屋里散开，几个姑娘凑过来，望着缸里泡得饱满的枣子眼睛发亮："哪儿来的？
队里发的糖票早用完了。
""我娘走前给的。
"苏晚垂眸搅着茶汤，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就剩这点，大家分着喝。
"夜里，等所有人都裹着被子睡熟，苏晚摸黑溜到屋后的沙枣林。
她指尖抚过戒指内侧的刻痕，眼前骤然展开一片葱茏——100亩黑土地泛着油光，灵泉汇成的小溪叮咚作响。
"就种耐寒白菜吧。
"她蹲下身，指尖沾了点灵泉抹在菜种上，"前世在实验室试了三年，这品种在零下五度也能活。
"铁锹翻起的泥土带着春天的气息，苏晚干得额头沁出薄汗。
空间里的时间走得快，等她把最后一垄地整平，窗外己经泛起鱼肚白。
"集合！
"哨声刺破晨雾，李大柱的嗓门比闹钟还响，"新来的知青跟我开荒去！
"苏晚系紧棉袄领口走出门，正撞进谢凛的目光里。
他站在土房台阶上，军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见她过来，递过个粗布包："热乎的玉米饼，赵政委让给新来的。
"玉米的甜香混着体温的暖，苏晚接过来时，指腹碰到他掌心的薄茧。
她低头咬了口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谢营长，你胃药......""带着呢。
"谢凛别开脸，耳尖微微发红，"快去吧，李大柱那脾气，迟到要挨骂。
"荒滩上，李大柱叉着腰指着半人高的碎石堆："瞧见没？
把这石头地翻出来，今天干不完别吃饭！
"几个老知青偷偷撇嘴——那地儿全是鹅卵石，铁锹下去能崩出火星子，连队里最壮的劳力都犯怵。
苏晚却应得干脆："行。
"她从背包里摸出把锄头，木柄磨得发亮，显然是用了好些年的老物件。
李大柱眯起眼——这锄头他认识，是仓库里最钝的那把，刃口都卷了。
"小丫头片子......"他刚要嘲笑，却见苏晚握紧锄头，手腕轻轻一旋。
"咔"的一声，最上面的石头被挑开，露出下面松软的黄土。
第二下，第三下，动作流畅得像风吹麦浪。
"这......"蹲在田埂上抽烟的张老汉猛地首起腰，烟杆"啪嗒"掉在地上，"这是梅花锄法！
我爹当年在山东老家教的，得练三年才能把石头地当软泥翻！
"老知青们围过来，眼睛越瞪越大。
苏晚的锄头起起落落，碎石块被整整齐齐码在田埂边，翻松的土坷垃细得能漏过指缝。
日头升到头顶时，半亩石头地己经变成平展展的沃土，连草茬都被挑得干干净净。
"开饭！
"炊事班老王敲着饭盆过来，"今儿就剩玉米糊糊......哎？
苏知青，你怀里揣的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
苏晚解开棉袄，从怀里掏出颗白菜。
翠生生的叶子上还挂着露珠，菜心裹得严严实实，比供销社过年才有的"宝贝菜"还精神。
"哪儿弄的？
"赵志国端着碗走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队里菜窖早空了，你该不会......""我早上刚种的。
"苏晚把白菜放在他手心里，"红柳滩的土能种，就是得用点巧法子。
"她顿了顿，又从兜里摸出个布包，"这是菜种，我分些给队里，按我的法子种，不出俩月能收一茬。
"谢凛站在人群最后，望着那棵白菜发怔。
他想起昨夜查岗时，看见后山林子有隐约的光——原以为是狼眼，现在才明白，是苏晚在空间里翻地的月光。
李大柱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捏得指节发白。
他原想让这资本家小姐出丑，可此刻望着那棵新鲜得能掐出水的白菜，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半句刺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风卷着沙粒掠过荒滩，苏晚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嘴角慢慢扬起。
她知道，从今天起，红柳滩的人再不会把她当娇小姐看——他们会记住，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能在石头地里种出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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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那团污渍，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却见苏晚弯腰拾起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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