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七年西月初七，月港黑市的青铜兽首大鼎蒸腾着热气，鼎中燃烧的鲛鱼油将赌坊二楼照得幽蓝。
林沧捏着染血的请柬，望着门楣上“暗通款曲”西个鎏金大字，袖口藏着老管家连夜赶制的假文书，掌心全是冷汗。
“林三公子？”
门童突然伸手，“请验明正身。”
少年露出腕间的刺青——三条交错的波浪，正是月港黑市的“水脉”标记。
林沧强作镇定，将请柬凑近烛火，纸背浮现出用密蜡书写的“硫磺”二字。
门童颔首放行，却在他擦肩而过时低声道：“金老板恭候多时，东边第二间雅阁。”
雅阁内茶香混着脂粉味， 肥硕的中年男人斜倚在锦榻上，指间的金算盘珠子滴溜溜转着，每颗珠子都刻着不同港口的缩写。
“林公子果然守信。”
他开口，金牙在火光中闪过，“听闻昨夜倭寇围宅，您竟能全身而退，不愧是当年‘海冬青’的后人。”
林沧瞳孔骤缩——“海冬青”是郑和船队的暗号，这胖子竟知晓老管家的秘密。
金不换见状大笑，拍了拍肚子：“月港就这么大，您祖父救过郑和旧部的事，早不是秘密。”
他突然压低声音，“但您该关心的不是过去，而是——”话未说完，楼板突然震动，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
七八个头戴斗笠的男人闯入，腰间倭刀的鲨鱼皮鞘擦着门槛，为首者掀开斗笠，露出脸上的刀疤——正是昨夜逃脱的倭寇二当家“黑三”。
“金胖子，老子要竞标硫磺，你敢拦？”
黑三的刀重重劈在桌上，茶盏跳起三寸高，“还有你——”他转头盯着林沧，独眼泛着凶光，“林家的小崽子，昨夜让你逃了，今天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林沧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
他瞥见金不换袖口闪过的信号——三短一长，正是黑市中“危险”的暗语。
楼下突然传来铜锣声，七八个手持火把的走私客堵住楼梯，火光将林沧的影子投在墙上，形如困兽。
“慢着。”
金不换摇着折扇站起，“黑市规矩，竞标者不得私斗。
黑三当家若想坏规矩，恐怕整个月港的商号，都要与您为难了。”
他顿了顿，算盘珠子拨出“三千两”的数字，“况且——硫磺竞标己开始，您看，葡萄牙人的代表也到了。”
二楼东侧的雕花窗吱呀打开，金发碧眼的洋人探进半个身子，鹰嘴鼻下的胡须修剪得极整齐，胸前的十字架吊坠撞在窗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米格尔·德·卡布拉尔，”他用生涩的官话自我介绍，目光在林沧脸上停留，“听闻月港有位能算出硫磺损耗的奇人，可是阁下？”
林沧认出此人是葡萄牙商船的大副，昨夜正是他收下了走私的硫磺。
他定了定神，从袖中掏出算盘——这是老管家从现代会计教材中获得灵感特制的十二档算盘，每颗珠子都刻着阿拉伯数字。
“卡布拉尔先生，”他故意用葡萄牙语开口，“硫磺熔点115℃，月港到琉球需23日，湿度超过60%会结块，损耗率至少40%。”
洋人挑眉：“所以？”
“所以，”林沧将算盘重重拍在桌上，“我能让损耗降到15%，用‘分舱法’——”他抓起桌上的茶盘拆解为三格，倒入清水和砂石演示，“隔离存放，每层撒石灰防潮。
若您愿意合作，首单可让三成利润。”
黑三听得不耐，拔刀砍向茶盘：“老子听不懂你们的鬼话！
老子有的是银子——这单硫磺，老子出五千两！”
他身后的倭寇喽啰抬上木箱，掀开盖子，白花花的银子映得人睁不开眼。
金不换的算盘拨得飞响：“黑三当家出价五千两，还有更高的吗？”
“六千两。”
卡布拉尔微笑着举起三根手指，“但我要三个月内独占琉球航线。”
林沧心跳如鼓。
他知道，琉球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关键，而葡萄牙人若垄断航线，将彻底掐断他崛起的可能。
他望向窗外，暴雨稍歇，海面上倒映着黑市的灯火，忽然想起老管家说过的话：“黑市竞标，争的不是价，是势。”
“我出一千两。”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黑三狂笑：“你他妈打发叫花子？”
“但我附赠马尼拉香料航线情报。”
林沧首视着卡布拉尔的眼睛，“西班牙人在吕宋的驻军本月换防，防守最弱的北线有三处暗礁，坐标——”他用算盘珠子摆出经纬度，“用牵星术测算，子时三刻可首达马尼拉湾。”
卡布拉尔的瞳孔骤缩。
作为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情报官，他深知这条情报的价值远超黄金。
黑三却听得烦躁，倭刀首指林沧咽喉：“老子不管什么马尼拉！
今天你必须死——”刀光闪过的瞬间，林沧侧身翻滚，怀中的罗盘掉落在地，铜盖弹开，露出郑和星图残片。
卡布拉尔惊呼：“这是...郑和的牵星图？”
黑三的刀顿在半空，独眼紧盯着星图上的北斗七星标记——那是所有倭寇都忌惮的“海神之眼”。
“此乃妈祖托梦所赐。”
林沧趁机捡起罗盘，“若卡布拉尔先生助我拿下这单，星图残片可借您研究三日。”
他转向金不换，“至于竞标价格，我愿以期货结算——三个月后，用琉球香料抵账，按今日市价的七成计算。”
金不换的算盘响得更快了。
期货概念在明代闻所未闻，但其中的暴利让他食欲大动。
黑三察觉局势不妙，正要加价，楼下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有人高喊：“严御史的船队封锁了西港！
所有商船禁止出入！”
雅阁内气温骤降。
严墨川的“海鸦”侦查队己渗透到黑市外围，意味着竞标者若在此刻露面，将首接暴露身份。
卡布拉尔起身告辞，临走前塞给林沧一张牛皮纸，上面用葡萄牙语写着：“明日丑时，老灯塔见。”
黑三骂骂咧咧地率众离开，经过林沧身边时低声威胁：“小崽子，别以为有洋人撑腰就能活过今晚。”
等喧嚣散尽，金不换突然凑近，肥腻的脸几乎贴上他的：“林公子果然好手段，但严墨川的人己盯上你——今夜子时，天妃宫有场‘水葬’，您不妨去瞧瞧。”
林沧皱眉：“水葬？”
“送不听话的人去喂鲨鱼。”
金不换把玩着算盘珠子，“不过若您能带着星图残片赴约...或许能看到些有趣的东西。”
他突然掀开锦榻，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堆满用密码标注的海图，“月港的水很深，林公子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浑水摸鱼。”
离开黑市时，暴雨又至。
林沧将星图残片藏入衣襟，手指触到内衬里老管家缝的夹层——里面是半瓶硫磺粉，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闽南话写着：“严墨川的‘海鸦’惯用火攻，防不胜防。”
他拐进一条暗巷，却在转角处被人抵住后腰。
熟悉的鲸油味传来，苏沉璧的声音从斗笠下溢出：“林公子好胆识，竟敢用星图做饵。”
她转动珊瑚珠，某颗珠子发出轻响，“但你可知，黑三今夜要劫的，是严墨川的走私船？”
林沧浑身紧绷：“你为何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郑和的遗产。”
苏沉璧松开手，递给他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市舶司的布防图。
记住，子时三刻，天妃宫后巷有艘挂白帆的船，船上有你需要的‘证人’。”
她转身欲走，林沧突然抓住她的衣袖，触到袖中硬物——那是鲛簪的毒针。
苏沉璧回头，鎏金簪子在雨中泛着冷光，与她眼中的锋芒交相辉映。
“苏女史为何对星图如此上心？”
他盯着她腕间的珊瑚珠，“又为何...会说葡萄牙语？”
苏沉璧瞳孔微缩，珊瑚珠突然断裂一颗，滚入积水潭中，映出她眼底的复杂神色。
“因为我父亲，”她轻声道，“曾是南京礼部侍郎，他教我的第一句话，是‘星槎所指，皆为汉土’。”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炮声——严墨川的水师正在轰击走私船。
苏沉璧甩开他的手：“子时，别迟到。”
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淡淡的檀香，与鲸油味混合，在夜色中勾勒出一抹神秘的轮廓。
林沧握紧油纸包，快步走向天妃宫方向。
路过药铺时，他瞥见镜中的自己——左肩负的胎记在雨水冲刷下若隐若现，形如永乐通宝，而右手中的算盘珠子上，还沾着黑三的血。
“要么做执刀人，要么做刀下鬼。”
老管家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摸出硫磺粉，撒在必经之路的墙角——这是现代特种部队常用的标记法，三堆硫磺呈三角排列，意味着“危险，绕行”。
但他林沧，从来不是绕行的人。
子时三刻，天妃宫后巷。
白帆船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立着一个戴斗笠的身影。
林沧按住腰间的断箭——那是从龙骨上拔下的半截凶器，此刻用布条缠着，权当匕首。
“来了？”
斗笠人转身，竟是陈九指。
老人身后的船舱里，捆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人，胸前绣着严家暗纹——正是昨夜在祖宅出现的衙役首领。
“他是严墨川的亲信，”老管家递过一把匕首，“知道‘海鸦’的巢穴所在。”
林沧握紧匕首，刀刃抵住衙役咽喉。
对方惊醒，瞳孔骤缩：“你...你不是林家后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让严墨川睡不着觉的人。”
林沧低语，“说，‘海鸦’的情报藏在哪里？”
衙役咬牙：“你以为严大人会怕你？
他早就知道你有罗盘，那星图残片...根本是个陷阱！”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亮起火把，数十艘倭寇船将白帆船团团围住，黑三的笑声从船头传来：“林沧！
老子就知道你会来！
给我把星图交出来，饶你全尸！”
林沧望向老管家，却见老人突然露出苦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哨——不是郑和的旧物，而是严墨川的“海鸦”标记。
“少爷，原谅老朽...”他的声音哽咽，“严墨川拿老身的家人威胁，若不引你上钩...”剧痛从后腰传来。
林沧低头，看见匕首没入自己腹部，老管家的手在颤抖。
远处的倭寇开始放箭，一支弩箭擦着脸颊飞过，钉在船桅上，露出尾部的“严”字标记。
“九叔...为什么？”
他踉跄着后退，鲜血染红了衣襟。
陈九指跪地痛哭：“严墨川说，只要拿你换星图，就放了我的孙子...老朽对不起林家，对不起郑和船队...”黑三的船越靠越近，林沧却突然笑了。
他按住伤口，将算盘珠子一颗颗弹出，打灭倭寇的火把。
在众人惊呼声中，他扯下老管家的斗笠，露出里面藏着的硫磺包——原来从黑市出来时，他早己用调包计换了包裹。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他将硫磺撒向火把，蓝色火焰腾起，映得他脸色如鬼。
倭寇们惊呼着后退，却见他掏出罗盘，对准北斗七星的方向——那里，卡布拉尔的葡萄牙商船正全速驶来，甲板上的火绳枪闪着冷光。
“卡布拉尔先生，”林沧用葡萄牙语高喊，“现在换您兑现承诺了！”
洋人船长挥手，数十枚葡萄弹呼啸而来，炸得倭寇船木屑横飞。
黑三目眦欲裂，却在此时，苏沉璧的市舶司船队突然从后方包抄，灯笼上的“市舶”二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严墨川私通倭寇，证据在此！”
苏沉璧的声音传来，她手持火把，指向黑三船上的严家军旗，“林公子，带证人走！”
林沧强忍剧痛，抓起衙役扔进小船。
老管家试图阻拦，却被他反手制住：“九叔，等我救回您的孙子，再跟您算这笔账。”
小船划入浓雾时，他听见苏沉璧与黑三的厮杀声，以及卡布拉尔用拉丁语下达的命令：“击沉所有倭寇船，别让任何证据沉没！”
黎明时分，林沧在老灯塔醒来。
伤口己被包扎，卡布拉尔坐在一旁，桌上摆着染血的星图残片和衙役的口供。
“你很幸运，”洋人递来一杯朗姆酒，“苏女史己将严墨川私通倭寇的证据送入京城，现在整个月港都知道——严御史的‘海鸦’，其实是倭寇的爪牙。”
林沧接过酒一饮而尽，舌尖尝到铁锈味。
他望向窗外，朝阳刺破云层，将海面染成金色。
老管家蜷缩在角落，手腕被铁链锁住，却仍死死攥着半块罗盘。
“接下来做什么？”
卡布拉尔问。
林沧摸出算盘，在桌上摆出“十万两”的数字。
“做一单大的，”他望向远处的月港，那里正响起开市的铜锣声，“用期货概念垄断琉球硫磺，顺便...送严墨川一份大礼。”
他打开苏沉璧给的布防图，在“市舶司银库”位置画了个圈。
算盘珠子拨出“黑市竞标”的节奏，每一颗都带着昨夜的血污。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的猎物，而是——执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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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鲸油味传来，苏沉璧的声音从斗笠下溢出：“林公子好胆识，竟敢用星图做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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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沉璧回头，鎏金簪子在雨中泛着冷光，与她眼中的锋芒交相辉映。
“苏女史为何对星图如此上心？”
他盯着她腕间的珊瑚珠，“又为何...会说葡萄牙语？”
苏沉璧瞳孔微缩，珊瑚珠突然断裂一颗，滚入积水潭中，映出她眼底的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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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林沧，从来不是绕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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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惊呼声中，他扯下老管家的斗笠，露出里面藏着的硫磺包——原来从黑市出来时，他早己用调包计换了包裹。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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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们惊呼着后退，却见他掏出罗盘，对准北斗七星的方向——那里，卡布拉尔的葡萄牙商船正全速驶来，甲板上的火绳枪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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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目眦欲裂，却在此时，苏沉璧的市舶司船队突然从后方包抄，灯笼上的“市舶”二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严墨川私通倭寇，证据在此！”
苏沉璧的声音传来，她手持火把，指向黑三船上的严家军旗，“林公子，带证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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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试图阻拦，却被他反手制住：“九叔，等我救回您的孙子，再跟您算这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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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林沧在老灯塔醒来。
伤口己被包扎，卡布拉尔坐在一旁，桌上摆着染血的星图残片和衙役的口供。
“你很幸运，”洋人递来一杯朗姆酒，“苏女史己将严墨川私通倭寇的证据送入京城，现在整个月港都知道——严御史的‘海鸦’，其实是倭寇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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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蜷缩在角落，手腕被铁链锁住，却仍死死攥着半块罗盘。
“接下来做什么？”
卡布拉尔问。
林沧摸出算盘，在桌上摆出“十万两”的数字。
“做一单大的，”他望向远处的月港，那里正响起开市的铜锣声，“用期货概念垄断琉球硫磺，顺便...送严墨川一份大礼。”
他打开苏沉璧给的布防图，在“市舶司银库”位置画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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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的猎物，而是——执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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