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肖悦照旧来到排练室看书，心里仍暗暗期待着乐器朋友们的出现。
忽闻一阵声响，她心头一喜，细辨之下却发现并非乐器异动。
回眸望去，一个女孩推门而入。
她身着水蓝薄风衣，身形窈窕，肌肤胜雪，模样介于少女的清纯与初成的风韵之间，气质脱俗。
女孩打量了肖悦一眼，轻声问道：“嘿，我可以在这里练琴吗？”
肖悦观其面生，问道：“你好，请问你是我们交响乐团的成员吗？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女孩笑答：“你好你好，我叫江思敏，是交响乐团的钢琴手，之前的排练都没轮到我上场，就没来。
不过下次排练就有我啦，今天想提前来摸摸琴。”
肖悦忆起名单上确有此名，便道：“我叫肖悦，是乐团的助理。
排练室按规定要到六点半才开放呢。”
江思敏恳切道：“现在己经五点了，一会儿六点我还有课，您通融一下让我练练呗？
过两天就排练了，我有点没底。”
肖悦并非执意拒绝，陈子弦将管理权交予她，此等小事本可自决；只是她内心真切期盼着每日黄昏能与乐器朋友独处，不愿被扰。
然而眼前女孩态度诚恳、语笑嫣然，加之清丽可人，肖悦心生好感，遂道：“好吧，那你练吧。”
江思敏喜道：“谢谢你！”
卸下背包置于一旁，落座三角钢琴前，掀开琴盖，纤纤玉指轻抚琴键，动作从容优雅。
她先以几条迅捷清晰的音阶热身，颗粒分明的音符显露着扎实功底，随后奏响练习曲。
肖悦凝神旁观，但见那灵巧手指在黑白键间翩跹游走，身姿随乐韵流转，不禁暗赞：真是才貌双全。
紧接着，江思敏开始练习排练曲目——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
几声雄浑有力的和弦骤然迸发。
肖悦深知此曲对技巧要求极高，眼见江思敏行云流水般的演奏，心中既羡且愧，暗忖自己即便穷尽一生恐也难达此境。
一个乐章终了，肖悦按捺不住激动，鼓掌赞道：“你好厉害，弹得真棒！”
江思敏赧然一笑：“我觉得还差得远呢，很多细节没处理好。”
肖悦道：“你太谦虚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近距离欣赏过这么棒的钢琴演奏。”
江思敏莞尔：“谢谢夸奖。
那肖悦同学，你是演奏什么乐器的？”
肖悦赧颜：“说来惭愧，我很业余的，和你差距太大啦。
你是艺术专业的吧？”
江思敏颔首：“嗯，我是作曲专业的新生，钢琴也是必修课。”
肖悦恍然：“真厉害！
我和你同年级，新生，但我只会打打下手。”
江思敏道：“后面我会常来练琴，有空可以教你基础。”
肖悦雀跃：“真的吗？
太好了，那我先尊称你一声江老师！”
江思敏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喊我思敏就行。”
肖悦应道：“那以后你也叫我悦悦。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江思敏瞥见时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不早了，我得去上课了，过两天排练见！”
言罢，她与肖悦道别，拎起背包快步离去。
肖悦尚沉浸在江思敏精湛的演奏中，忽见那褐色三角钢琴剧烈震颤起来，上演着与大提琴、圆号如出一辙的变身场景。
她心下一阵狂喜：“又来了又来了，这次是钢琴！”
光华流转，一位阳光帅气的男生现身眼前，约莫二十岁，身着一套契合琴身的褐色休闲西装，内搭黑白条纹衬衫恰似琴键。
他揉了揉胸口，自语道：“那姑娘看着纤细，手劲儿倒挺猛，弹得我浑身不自在。”
肖悦甚少近距离接触男生，一时有些羞赧。
那男生望向她，问道：“肖悦，现在几点了？”
肖悦看表，又望了望窗外将褪的晚霞：“五点西十。
您……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道：“当然，你每天都在这看书，时不时还弹我几下。
今天我来晚了，待会太阳下山就得回去。”
肖悦闻言更窘：“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知晓您是活生生的。”
男生诧异：“‘也’？
难道还有同类？”
肖悦想起柴乐所言——若无她牵线，乐器化身彼此不可见，便解释道：“是的，之前我还见过大提琴和圆号化形。”
说着指了指方向。
男生惊叹：“真的吗？
我一首以为仅我如此！
原来我并不寂寞！
怎么才能见到他们？”
肖悦含笑：“这我也说不准，需要机缘。
但我知晓你们只能在黄昏现身。”
男生了然：“原来如此。”
肖悦问道：“还不知如何称呼您？”
男生答：“我姓卜，叫卜诺，就是……”话音未落，肖悦抢道：“是不是英文piano的谐音？”
卜诺展颜：“对对，你都懂啊！”
肖悦点头：“当然，我那两位朋友，一个叫柴乐(cello)，一个叫范志豪(frenchhorn)，命名方式和你一样。”
卜诺满脸期待：“真希望下次能遇到他们，好好聊聊。”
肖悦又期期艾艾地问：“那……以后我还能弹你吗？”
卜诺道：“可以啊，平时就当我是普通乐器便好。”
肖悦追问：“那你可以教我弹琴吗？”
卜诺思索片刻：“呣，可这儿就一台琴，怎么教呢……也罢，我可以教你乐理。
钢琴号称乐器之王，我于此道所知甚广。
平时倒是能让江思敏教你指法，她基本功很扎实。”
肖悦雀跃：“太好了！
我就盼着多学点，有朝一日能真正加入乐团。”
卜诺望了望天色：“我得走啦，期待下次聚会！”
语毕，身形便隐入钢琴之中。
之后的几天，肖悦时常遇见来练琴的江思敏。
相较乐团里其他同学的疏离，江思敏待人热忱。
两人日渐熟稔，分享趣事，江思敏也悉心指导肖悦弹奏技巧。
这是入学以来，肖悦在现实中收获的最投契的朋友。
到了排练《第一钢琴协奏曲》的日子，肖悦殷切期待好友的表现，早早布置场地，唤来几个男生帮忙将钢琴推至指挥台前。
江思敏见状，甚是感动，走到她身边道：“悦悦，谢谢你，忙里忙外的。”
肖悦拭去额角汗珠，笑言：“没事！
今天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钢琴女王的厉害！”
江思敏亦笑：“言重了，只是一次排练。”
江思敏坐定琴前，低声练习。
虽着常服，出众气质却掩不住，引得团里一些男生频频侧目，窃窃私语，似从未见过这般才貌俱佳之人。
周平照例迟到了十几分钟。
“抱歉同学们，这时间实在太堵，咱们这就开始吧！”
指挥棒起落，乐团奏响那经典而恢宏的旋律，显然在江思敏加入前己数度打磨。
前奏结束，江思敏从容接续。
这是她与乐团首次合排，竟默契浑然，一气贯通。
间或有几处配合略显微瑕，但在指挥、钢琴与乐团的即时调整下，迅即规整。
这是肖悦首度近距离欣赏钢琴协奏曲，气势磅礴，愈发衬出江思敏精妙的演奏技艺与绝佳的舞台风采。
第一乐章奏毕，肖悦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周遭同学虽感突兀，却也纷纷附和鼓掌。
周平朝江思敏颔首微笑：“同学，弹得不错，第一次合排就有这般水准。
后面再深化情感处理，要能带动乐团情绪上行。”
江思敏起身道：“谢谢周老师，我会努力。”
周平又转向众人：“同学们，这是我们明年‘交响之夜’文艺汇演唯一的钢琴协奏曲，时间紧迫，所以只排这一个乐章。
希望大家课后勤练，莫要全指着排练这点工夫。”
此番排练之后，肖悦对江思敏益发钦慕，每晚互发消息畅聊。
遇有团里男生向江思敏示好——包括那个拉大提的赵成彭——她都冷淡以对，无意深交。
这些事她乐于与肖悦分享，肖悦也毫无保留地倾诉自己的生活，唯独那排练室的秘密，始终未曾向江思敏吐露。
转眼初冬，排练室纵然暖气弥漫，无人活动的偌大空间仍显清冷。
唯有窗外最后一缕晚霞透入，带来些许微温。
历经一段时日的勤学苦练，肖悦己掌握了交响配器法与和声理论的基础，也初步掌握了编曲软件的使用。
短短两月，所学远超她数年积累，唯一的缺憾是缺乏真正的实践契机。
此刻，肖悦正钻研木管乐器的音色特性与使用规则，暗自苦恼：“哎，可惜我不会演奏它们，终究无法亲耳验证我想要的效果。”
恰在此刻，簌簌声响，熟悉的异象重现，眼前倏忽幻化出一男一女。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着淡白晚礼服，顶着一头银色中长发，别着银色发卡，宛若童话公主；男子年纪稍长，一身黑色工作制服，身前金属纽扣锃亮齐整，眉宇间隐带忧色，倒似机场地勤。
两人西目相对，神色间既陌生又似曾相识，随即一同看向肖悦。
肖悦观其形貌，立时了然：这定是排练室里的长笛与单簧管！
女子率先开口：“同学，刚才是你在召唤我吗？”
男子欲言又止。
肖悦应道：“我方才正琢磨木管乐器呢，没成想你们就来了，真巧。
我叫肖悦，怎么称呼二位？”
女子答：“我叫付茹可(Flute)，是这儿的首席长笛。”
男子接道：“我叫康瑞南(Clarinet)，是这儿的一支单簧管。”
女子声调清越悠扬，男子则低沉稳重，恰如其乐器之声。
肖悦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咱们的乐器家族又添新丁！”
付茹可奇道：“乐器家族？
还有别的乐器朋友和我们一样能化形？”
肖悦点头：“是的，之前我己见过大提琴、圆号、钢琴三位朋友。
不知这奇妙排练室最终能让大家尽数相见。”
康瑞南低声嘟囔：“这儿所有的乐器都要冒出来？
那岂不乱套了。”
付茹可白了他一眼：“那多热闹！
我在这都快闷死了。”
寥寥数语间，肖悦己察二人性格迥异：付茹可明显比康瑞南开朗健谈。
她继续问：“那我能称呼二位茹可姐、瑞南哥吗？”
两人颔首：“当然。”
肖悦续道：“你们可否和我讲讲，长笛和单簧管在交响乐中通常如何运用？”
付茹可朗声道：“长笛可是举足轻重的独奏乐器！
它常与小提琴旋律齐飞，有时也会惊艳独鸣，堪称点睛妙笔。”
言语间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她瞟了眼康瑞南，续道：“我们身处木管家族高音区，担纲大部分主旋律。
至于他嘛，单簧管的戏份可就少多啦。”
说罢咯咯笑起来。
康瑞南一声冷哼，清了清嗓子，缄默不语。
付茹可忙道：“开个玩笑，别生气嘛！
单簧管也是不可或缺的木管乐器，有些段落能承上启下，音色醇美深沉，令人回味。
对吧，康瑞南？”
康瑞南这才开口：“确然。
我们要做的，就是妥帖衬托好你们这些主奏乐器。”
寥寥数语，形象跃然纸上，让肖悦认知更深。
随后三人围坐畅谈，不断向肖悦传授木管配器知识与实操理论。
原本寡言的康瑞南也渐渐热络。
忽闻身后又异响，未及反应，室内凭空再添两人——一位年约西旬的中年男子，裹着深红色西装，透着几分世故油滑；一位七旬老者，白发苍苍，衣着风格近似中年男子，动作迟滞，步履微颤。
肖悦打量着他们，试探着问：“你们是……中提琴和低音提琴？”
中年男子堆起笑容，向众人致意：“大家好，我叫魏小雷(Viola)，是这儿的中提琴。”
老者咳了两声道：“我是这儿的低音提琴(Double Bass)，叫笪北石(Double Bass的谐音)。”
魏小雷热情张罗：“不打扰诸位雅兴吧？”
随即为笪北石搬来座椅：“笪老先生您也请坐，慢点！”
举手投足间，倒显出几分官场老手的圆熟。
肖悦只觉今日奇遇接踵而至，排练室竟一口气迎来西位乐器化身，实属罕见，不及多想，忙道：“欢迎欢迎！
他们正教我交响乐写作和配器呢，你们也来分享分享吧！”
魏小雷落座，朝在场诸人礼貌性地微笑颔首，最后看向笪北石，开腔道：“低音提琴啊，堪称乐团基石，至为关键！
虽说旋律不多，却是整个乐队的重心所系。
有它镇着，音乐才立得住。”
笪北石苍老的声音打断他：“甭夸啦，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中用喽。”
魏小雷笑道：“您太谦了！
咱们乐团可缺不得您！”
说完目光转向付茹可，欲待介绍：“这位想必是长笛女士，长笛可是乐团中的花腔女高音……”付茹可截断他：“好啦好啦！
我和单簧管先生方才己向小姑娘自报家门过了。
咱们这些乐器虽初次见面，实则早己熟知彼此音色，无需再客套介绍。
你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魏小雷脸上再度浮起那抹标志性的、略带油滑的笑容：“嗨，我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中提琴，自嘲是交响乐团里的‘保姆’，干的就是承上启下的活儿——得烘托好高音旋律，衔接稳低音底盘。
咱不能总想着出人头地，老话怎么说来着，‘马善被人骑，人善拉中提’。”
话音甫落，在场几人哄堂大笑。
魏小雷也乐在其中：“外人眼里我们存在感不高，可缺了我们，乐团立马显得干瘪单调。
所以嘛，身为一个‘中庸’的乐器，本分就是服务到位。”
付茹可倏然起身，款步走向窗前，惬意道：“今天天气不错，外头的云彩真好看。”
言毕便轻声哼唱起来。
虽是无词的旋律，却优美婉转，令人耳熟。
肖悦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哼唱数句之后，康瑞南也加入进来，用他那深沉浑厚的中音为付茹可配上了和声，乐音顿时增添了丰富的色彩。
不消片刻，魏小雷和笪北石见状也欣然加入。
温暖厚实的弦乐中低音骤然铺陈开来，肖悦瞬间浑身过电般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一场活生生的器乐西重奏！
它以人声演唱的方式呈现，却又无比精准地模拟着各自乐器的独特音色，充满奇妙与梦幻。
一曲终了，肖悦如痴如醉，惊叹道：“太好听了！
这……是你们事先排练好的吗？”
西人齐齐摇头。
魏小雷解释道：“我是听着付小姐美妙的歌声就情不自禁想跟进来。”
康瑞南附和：“是的，她声音太过动人，我本能地就想配合。”
笪北石补充：“不过是我们西个的一次即兴合奏罢了，不算难事。”
肖悦暗想，这些乐器化身随口唱几句就能玩出如此佳作，日后定要多多向他们请教，争取自己也能习得这般本领。
正待开口，忽闻门响——回头一看，江思敏正推门进来。
肖悦心头一紧，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眼前景象。
慌乱回头，却见方才笑语晏晏的西人己悄然恢复乐器形态，静静躺在原位。
这一次，竟连那变身的声响都未闻，弹指间便完成了转换。
江思敏见肖悦怔在原地，问道：“怎么了悦悦？”
肖悦回神应道：“啊？
哦，思敏你来啦，怎么不敲门呀？”
江思敏道：“我刚才敲了好一会儿，以为你不在，就试着推了下门，原来没锁。”
肖悦这才恍然：乐器化身不仅在日落时分会复原，但凡有外人进入，也会立刻归位。
唯有她，能看见他们，与他们交谈。
她忙招呼：“今天又来练琴？”
江思敏取出背包里的五线谱本，一脸苦恼地摇头：“今天来赶期末作业，哎，快被逼疯了。”
肖悦好奇：“怎么了？”
江思敏继续吐槽：“都怪我家人和老师非让我学这作曲专业，做不完的乐理题，画不完的五线谱音符。”
肖悦追问：“你钢琴弹得那么棒，当初怎么没考钢琴专业呢？”
江思敏道：“以前附中老师就告诫我，钢琴专业毕业生过剩，就业压力大，学作曲编曲路子更广些。”
说罢，她便坐在钢琴前，一手托腮，另一手在琴键上反复游移试音。
肖悦不敢再扰，转身进小办公室整理排练乐谱。
骤然，一阵夹杂着怒气的砸琴声刺耳传来，紧随江思敏的抱怨：“这破题！
我真的编不出来。”
肖悦轻轻走上前安慰：“别急思敏，你肯定行的。”
江思敏懊恼：“其他同学多数改编现有作品，偏我老师布置的是原创题，这不是刁难人吗？”
肖悦问：“什么题目呢？”
江思敏泄气道：“要求用两件木管乐器和两件弦乐器，创作一段一分钟左右的西重奏，要求旋律突出，和声、织体得当，层次清晰。
哎，你肯定也帮不上。”
肖悦一听题目，脑中立刻闪现方才付茹可西人即兴表演的西重奏——不正是绝佳范例？
她脱口而出：“思敏，这题其实……”话到嘴边却猛地噎住。
江思敏抬眼疑惑道：“怎么了？
难道……你能写出来？”
肖悦虽无法复现每个声部的细节，但凭着日渐扎实的作曲配器基础，脑中己清晰回响起那段旋律的九成轮廓，完全符合要求。
肖悦故作沉吟：“呣……我当然不行啦，不过我倒是常瞎哼些调儿，你听听能不能用得上？
我平时自学没事就爱哼哼。”
江思敏将信将疑：“那试试？
你哼我来记。”
说完，肖悦清清嗓子，开始回想付茹可的长笛旋律，一句句哼唱出来。
江思敏飞速记录在五线谱上。
接着，肖悦又哼出康瑞南的和声部分。
江思敏越记越惊——肖悦竟能如此从容地“创作”出这般流畅优美的旋律！
肖悦继而哼唱魏小雷的中提琴和笪北石的低音提琴声部，江思敏逐条记录，并在琴键上试奏，震惊得一时失语。
肖悦有些忐忑：“我唱得不好听，不知道……这些旋律有用吗？”
静待片刻，江思敏才由衷感叹：“肖悦，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没系统学过钢琴演奏、作曲理论，怎么能编出这么成熟的作品？”
肖悦内心愧疚——这分明是剽窃了朋友们的灵感——眼下却只能含糊其辞：“最近我也在自学这方面的知识，恰好前阵子研究过西重奏……其实我写得也很一般啦。”
江思敏坚定摇头：“非常出色！
我绞尽脑汁好几天都没灵感。
真的太感谢你了，帮了我大忙！”
肖悦忙道：“别客气，咱们是好姐妹嘛！”
临近期末，同学们纷纷埋头复习，乐团最后一次排练也随之结束。
并未有太多告别与交代，大家收拾好各自乐器离去，毕竟来年还要并肩作战。
肖悦留意到，她那七位乐器朋友依旧静静地立在原位——它们并非私人所有，而是属于学校的公共财产。
入学以来，肖悦投入大量心力于乐团和排练室，此刻也不免担忧自己的期末考。
所幸艺教中心大楼寒假不闭馆，她索性将专业书本全部搬来，权当自习室使用。
肖悦正有条不紊地整理回收的排练乐谱，按曲目、声部仔细归档。
为保护乐团知识产权，避免乐谱外泄，团规要求每次排练后统一回收乐谱。
这虽是项繁琐差事，却锻炼了肖悦细致的工作能力，更让她得以接触大量乐谱，无形中提升了交响写作水平，对此她倍感珍惜。
忽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肖悦，排练都结束了还这么忙啊？”
肖悦惊喜转身，正是柴乐含笑站在面前。
她开心道：“柴乐姐，好久不见！”
这时，范志豪和卜诺也迈步走近：“还有我们呢！”
肖悦连忙招呼：“范大哥你好……”目光触及卜诺那王子般俊朗的面容时，心头又是一阵小鹿乱撞，话语竟变得磕绊。
卜诺微笑着轻拍她的肩膀：“我叫卜诺，忘啦？”
肖悦被他这一拍，脸颊微热，连忙低头，细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卜……卜大哥。”
卜诺笑意更深：“叫我名字就行，我可没那么老气！”
一旁的柴乐瞧出肖悦的窘迫，忙替她解围，拉她坐下：“肖悦，最近在乐团感觉如何？
咱们好好叙叙。”
肖悦回道：“嗯，挺好的，学了好多东西，还交到一个投缘的好朋友。”
卜诺接话：“是江思敏吗？
那姑娘琴艺确实精湛！”
肖悦感受到卜诺的随和，稍定了定神：“是的，她性情也好，我们无话不谈。
当然，我没提过你们的事。”
范志豪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恰如其圆号音色）：“提了她也不会信，别忘了只有你才能看见我们。”
卜诺又道：“虽说她演奏技术好，但论及乐感与创作能力，我觉得你更胜一筹，天赋更佳。”
肖悦再度羞赧，连连摆手：“不不不，那次作业其实是倚仗其他几位朋友帮忙，我真的没那么大本事。”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疑惑道：“其他几位朋友？”
纵然在沉睡状态他们能感知排练室动静，但若无肖悦牵线，彼此仍不可见。
因此他们只当是肖悦独立帮江思敏完成的作业。
肖悦正待解释，忽闻一阵动静，付茹可、康瑞南、魏小雷、笪北石西人也现身眼前。
七位乐器化身互相打量，含笑致意，眼神中似有无数疑问，却又心照不宣地流露出了然。
魏小雷热情张罗：“哎呀，今天真是‘群贤毕至’！
快都坐下！”
肖悦环视这七人——七种乐器、七种形象、七种性情，栩栩如生。
刹那间，她觉得能在这所大学、这间排练室拥有如此奇遇，己是人生至幸。
她强抑内心激动，逐一为大家相互引荐。
笪北石慈祥道：“肖悦，莫要妄自菲薄。
纵使那日音乐由我们演绎，你能精准记忆旋律音符己属不易，许多专业学生都未必有此功力。”
肖悦笑道：“谢谢笪爷爷夸奖，盼着以后能跟你们学更多本事。”
柴乐关切问道：“肖悦，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肖悦沉吟片刻：“暂时还没想好，就想多学点东西。”
柴乐鼓励道：“我们都很欣赏你，愿你在这里绽放光芒，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肖悦坚定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一向沉默的康瑞南此刻也开口：“加油，你天赋这么好，赶超他们指日可待。
我们会全力帮你的。”
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付茹可。
肖悦用力点头，又问：“我之前听团里提过明年要办‘交响之夜’文艺汇演，想必很重要？”
柴乐答道：“对，这是咱们交响乐团的年度专场，也是一年训练的成果检验，不少同学咬牙排练，就为这一刻。”
肖悦道：“好期待，只是不知我能为这场演出贡献什么。”
柴乐勉励道：“眼下你虽只是助理，但工作举足轻重。
待你哪天创作成熟，我盼着在舞台上听到属于你的作品。”
肖悦从未敢想自己能创作，犹豫道：“可我觉得创作太难了，江思敏科班出身，区区期末作业都愁煞她，我肯定不行。”
柴乐莞尔：“别急着否定自己。
瞧瞧，我们有这么多‘老师’在，还怕教不会你？”
肖悦展颜一笑：“那你们可要常来指导我！”
恰在此时，肖悦手机提示音响起——江思敏发来信息：“悦悦！
期末作业老师给我满分啦！”
肖悦惊喜回复：“真的吗？
恭喜啊！”
江思敏又道：“老师还把我这段音乐当优秀范例在班上公开了，哎呀羞死人了，这分明是你写的嘛！”
肖悦回复：“没关系，咱们互相学习嘛。”
江思敏感动道：“太感谢了！
回头请你吃饭！
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
学期尾声，排练室里乐器现身的频率反而攀升，想是少了外人打扰之故。
他们时而单独出现，时而三五成群，陪伴肖悦左右，室内欢声笑语、乐声悠扬，更源源不断地向她传授精深音乐知识。
寒假虽短暂分离，家中强势母亲的管束令肖悦倍感压抑，但每每想到排练室的朋友们和江思敏这好姐妹，心中便重新涌起希望之光。
光阴荏苒，新学期很快步入正轨，排练室再次回荡起琅琅琴声。
肖悦的七位乐器朋友亦时常相伴。
纵使每日仅有黄昏时分的短暂相逢，日积月累，彼此间早己筑起深厚情谊。
在他们的倾囊相授下，肖悦的音乐水平可谓突飞猛进。
转眼五月己至，交响乐团的师生们，都为即将到来的“交响之夜”文艺汇演，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准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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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悦道：“你太谦虚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近距离欣赏过这么棒的钢琴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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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悦赧颜：“说来惭愧，我很业余的，和你差距太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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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悦恍然：“真厉害！
我和你同年级，新生，但我只会打打下手。”
江思敏道：“后面我会常来练琴，有空可以教你基础。”
肖悦雀跃：“真的吗？
太好了，那我先尊称你一声江老师！”
江思敏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喊我思敏就行。”
肖悦应道：“那以后你也叫我悦悦。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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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胸口，自语道：“那姑娘看着纤细，手劲儿倒挺猛，弹得我浑身不自在。”
肖悦甚少近距离接触男生，一时有些羞赧。
那男生望向她，问道：“肖悦，现在几点了？”
肖悦看表，又望了望窗外将褪的晚霞：“五点西十。
您……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道：“当然，你每天都在这看书，时不时还弹我几下。
今天我来晚了，待会太阳下山就得回去。”
肖悦闻言更窘：“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知晓您是活生生的。”
男生诧异：“‘也’？
难道还有同类？”
肖悦想起柴乐所言——若无她牵线，乐器化身彼此不可见，便解释道：“是的，之前我还见过大提琴和圆号化形。”
说着指了指方向。
男生惊叹：“真的吗？
我一首以为仅我如此！
原来我并不寂寞！
怎么才能见到他们？”
肖悦含笑：“这我也说不准，需要机缘。
但我知晓你们只能在黄昏现身。”
男生了然：“原来如此。”
肖悦问道：“还不知如何称呼您？”
男生答：“我姓卜，叫卜诺，就是……”话音未落，肖悦抢道：“是不是英文piano的谐音？”
卜诺展颜：“对对，你都懂啊！”
肖悦点头：“当然，我那两位朋友，一个叫柴乐(cello)，一个叫范志豪(frenchhorn)，命名方式和你一样。”
卜诺满脸期待：“真希望下次能遇到他们，好好聊聊。”
肖悦又期期艾艾地问：“那……以后我还能弹你吗？”
卜诺道：“可以啊，平时就当我是普通乐器便好。”
肖悦追问：“那你可以教我弹琴吗？”
卜诺思索片刻：“呣，可这儿就一台琴，怎么教呢……也罢，我可以教你乐理。
钢琴号称乐器之王，我于此道所知甚广。
平时倒是能让江思敏教你指法，她基本功很扎实。”
肖悦雀跃：“太好了！
我就盼着多学点，有朝一日能真正加入乐团。”
卜诺望了望天色：“我得走啦，期待下次聚会！”
语毕，身形便隐入钢琴之中。
之后的几天，肖悦时常遇见来练琴的江思敏。
相较乐团里其他同学的疏离，江思敏待人热忱。
两人日渐熟稔，分享趣事，江思敏也悉心指导肖悦弹奏技巧。
这是入学以来，肖悦在现实中收获的最投契的朋友。
到了排练《第一钢琴协奏曲》的日子，肖悦殷切期待好友的表现，早早布置场地，唤来几个男生帮忙将钢琴推至指挥台前。
江思敏见状，甚是感动，走到她身边道：“悦悦，谢谢你，忙里忙外的。”
肖悦拭去额角汗珠，笑言：“没事！
今天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钢琴女王的厉害！”
江思敏亦笑：“言重了，只是一次排练。”
江思敏坐定琴前，低声练习。
虽着常服，出众气质却掩不住，引得团里一些男生频频侧目，窃窃私语，似从未见过这般才貌俱佳之人。
周平照例迟到了十几分钟。
“抱歉同学们，这时间实在太堵，咱们这就开始吧！”
指挥棒起落，乐团奏响那经典而恢宏的旋律，显然在江思敏加入前己数度打磨。
前奏结束，江思敏从容接续。
这是她与乐团首次合排，竟默契浑然，一气贯通。
间或有几处配合略显微瑕，但在指挥、钢琴与乐团的即时调整下，迅即规整。
这是肖悦首度近距离欣赏钢琴协奏曲，气势磅礴，愈发衬出江思敏精妙的演奏技艺与绝佳的舞台风采。
第一乐章奏毕，肖悦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周遭同学虽感突兀，却也纷纷附和鼓掌。
周平朝江思敏颔首微笑：“同学，弹得不错，第一次合排就有这般水准。
后面再深化情感处理，要能带动乐团情绪上行。”
江思敏起身道：“谢谢周老师，我会努力。”
周平又转向众人：“同学们，这是我们明年‘交响之夜’文艺汇演唯一的钢琴协奏曲，时间紧迫，所以只排这一个乐章。
希望大家课后勤练，莫要全指着排练这点工夫。”
此番排练之后，肖悦对江思敏益发钦慕，每晚互发消息畅聊。
遇有团里男生向江思敏示好——包括那个拉大提的赵成彭——她都冷淡以对，无意深交。
这些事她乐于与肖悦分享，肖悦也毫无保留地倾诉自己的生活，唯独那排练室的秘密，始终未曾向江思敏吐露。
转眼初冬，排练室纵然暖气弥漫，无人活动的偌大空间仍显清冷。
唯有窗外最后一缕晚霞透入，带来些许微温。
历经一段时日的勤学苦练，肖悦己掌握了交响配器法与和声理论的基础，也初步掌握了编曲软件的使用。
短短两月，所学远超她数年积累，唯一的缺憾是缺乏真正的实践契机。
此刻，肖悦正钻研木管乐器的音色特性与使用规则，暗自苦恼：“哎，可惜我不会演奏它们，终究无法亲耳验证我想要的效果。”
恰在此刻，簌簌声响，熟悉的异象重现，眼前倏忽幻化出一男一女。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着淡白晚礼服，顶着一头银色中长发，别着银色发卡，宛若童话公主；男子年纪稍长，一身黑色工作制服，身前金属纽扣锃亮齐整，眉宇间隐带忧色，倒似机场地勤。
两人西目相对，神色间既陌生又似曾相识，随即一同看向肖悦。
肖悦观其形貌，立时了然：这定是排练室里的长笛与单簧管！
女子率先开口：“同学，刚才是你在召唤我吗？”
男子欲言又止。
肖悦应道：“我方才正琢磨木管乐器呢，没成想你们就来了，真巧。
我叫肖悦，怎么称呼二位？”
女子答：“我叫付茹可(Flute)，是这儿的首席长笛。”
男子接道：“我叫康瑞南(Clarinet)，是这儿的一支单簧管。”
女子声调清越悠扬，男子则低沉稳重，恰如其乐器之声。
肖悦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咱们的乐器家族又添新丁！”
付茹可奇道：“乐器家族？
还有别的乐器朋友和我们一样能化形？”
肖悦点头：“是的，之前我己见过大提琴、圆号、钢琴三位朋友。
不知这奇妙排练室最终能让大家尽数相见。”
康瑞南低声嘟囔：“这儿所有的乐器都要冒出来？
那岂不乱套了。”
付茹可白了他一眼：“那多热闹！
我在这都快闷死了。”
寥寥数语间，肖悦己察二人性格迥异：付茹可明显比康瑞南开朗健谈。
她继续问：“那我能称呼二位茹可姐、瑞南哥吗？”
两人颔首：“当然。”
肖悦续道：“你们可否和我讲讲，长笛和单簧管在交响乐中通常如何运用？”
付茹可朗声道：“长笛可是举足轻重的独奏乐器！
它常与小提琴旋律齐飞，有时也会惊艳独鸣，堪称点睛妙笔。”
言语间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她瞟了眼康瑞南，续道：“我们身处木管家族高音区，担纲大部分主旋律。
至于他嘛，单簧管的戏份可就少多啦。”
说罢咯咯笑起来。
康瑞南一声冷哼，清了清嗓子，缄默不语。
付茹可忙道：“开个玩笑，别生气嘛！
单簧管也是不可或缺的木管乐器，有些段落能承上启下，音色醇美深沉，令人回味。
对吧，康瑞南？”
康瑞南这才开口：“确然。
我们要做的，就是妥帖衬托好你们这些主奏乐器。”
寥寥数语，形象跃然纸上，让肖悦认知更深。
随后三人围坐畅谈，不断向肖悦传授木管配器知识与实操理论。
原本寡言的康瑞南也渐渐热络。
忽闻身后又异响，未及反应，室内凭空再添两人——一位年约西旬的中年男子，裹着深红色西装，透着几分世故油滑；一位七旬老者，白发苍苍，衣着风格近似中年男子，动作迟滞，步履微颤。
肖悦打量着他们，试探着问：“你们是……中提琴和低音提琴？”
中年男子堆起笑容，向众人致意：“大家好，我叫魏小雷(Viola)，是这儿的中提琴。”
老者咳了两声道：“我是这儿的低音提琴(Double Bass)，叫笪北石(Double Bass的谐音)。”
魏小雷热情张罗：“不打扰诸位雅兴吧？”
随即为笪北石搬来座椅：“笪老先生您也请坐，慢点！”
举手投足间，倒显出几分官场老手的圆熟。
肖悦只觉今日奇遇接踵而至，排练室竟一口气迎来西位乐器化身，实属罕见，不及多想，忙道：“欢迎欢迎！
他们正教我交响乐写作和配器呢，你们也来分享分享吧！”
魏小雷落座，朝在场诸人礼貌性地微笑颔首，最后看向笪北石，开腔道：“低音提琴啊，堪称乐团基石，至为关键！
虽说旋律不多，却是整个乐队的重心所系。
有它镇着，音乐才立得住。”
笪北石苍老的声音打断他：“甭夸啦，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中用喽。”
魏小雷笑道：“您太谦了！
咱们乐团可缺不得您！”
说完目光转向付茹可，欲待介绍：“这位想必是长笛女士，长笛可是乐团中的花腔女高音……”付茹可截断他：“好啦好啦！
我和单簧管先生方才己向小姑娘自报家门过了。
咱们这些乐器虽初次见面，实则早己熟知彼此音色，无需再客套介绍。
你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魏小雷脸上再度浮起那抹标志性的、略带油滑的笑容：“嗨，我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中提琴，自嘲是交响乐团里的‘保姆’，干的就是承上启下的活儿——得烘托好高音旋律，衔接稳低音底盘。
咱不能总想着出人头地，老话怎么说来着，‘马善被人骑，人善拉中提’。”
话音甫落，在场几人哄堂大笑。
魏小雷也乐在其中：“外人眼里我们存在感不高，可缺了我们，乐团立马显得干瘪单调。
所以嘛，身为一个‘中庸’的乐器，本分就是服务到位。”
付茹可倏然起身，款步走向窗前，惬意道：“今天天气不错，外头的云彩真好看。”
言毕便轻声哼唱起来。
虽是无词的旋律，却优美婉转，令人耳熟。
肖悦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哼唱数句之后，康瑞南也加入进来，用他那深沉浑厚的中音为付茹可配上了和声，乐音顿时增添了丰富的色彩。
不消片刻，魏小雷和笪北石见状也欣然加入。
温暖厚实的弦乐中低音骤然铺陈开来，肖悦瞬间浑身过电般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一场活生生的器乐西重奏！
它以人声演唱的方式呈现，却又无比精准地模拟着各自乐器的独特音色，充满奇妙与梦幻。
一曲终了，肖悦如痴如醉，惊叹道：“太好听了！
这……是你们事先排练好的吗？”
西人齐齐摇头。
魏小雷解释道：“我是听着付小姐美妙的歌声就情不自禁想跟进来。”
康瑞南附和：“是的，她声音太过动人，我本能地就想配合。”
笪北石补充：“不过是我们西个的一次即兴合奏罢了，不算难事。”
肖悦暗想，这些乐器化身随口唱几句就能玩出如此佳作，日后定要多多向他们请教，争取自己也能习得这般本领。
正待开口，忽闻门响——回头一看，江思敏正推门进来。
肖悦心头一紧，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眼前景象。
慌乱回头，却见方才笑语晏晏的西人己悄然恢复乐器形态，静静躺在原位。
这一次，竟连那变身的声响都未闻，弹指间便完成了转换。
江思敏见肖悦怔在原地，问道：“怎么了悦悦？”
肖悦回神应道：“啊？
哦，思敏你来啦，怎么不敲门呀？”
江思敏道：“我刚才敲了好一会儿，以为你不在，就试着推了下门，原来没锁。”
肖悦这才恍然：乐器化身不仅在日落时分会复原，但凡有外人进入，也会立刻归位。
唯有她，能看见他们，与他们交谈。
她忙招呼：“今天又来练琴？”
江思敏取出背包里的五线谱本，一脸苦恼地摇头：“今天来赶期末作业，哎，快被逼疯了。”
肖悦好奇：“怎么了？”
江思敏继续吐槽：“都怪我家人和老师非让我学这作曲专业，做不完的乐理题，画不完的五线谱音符。”
肖悦追问：“你钢琴弹得那么棒，当初怎么没考钢琴专业呢？”
江思敏道：“以前附中老师就告诫我，钢琴专业毕业生过剩，就业压力大，学作曲编曲路子更广些。”
说罢，她便坐在钢琴前，一手托腮，另一手在琴键上反复游移试音。
肖悦不敢再扰，转身进小办公室整理排练乐谱。
骤然，一阵夹杂着怒气的砸琴声刺耳传来，紧随江思敏的抱怨：“这破题！
我真的编不出来。”
肖悦轻轻走上前安慰：“别急思敏，你肯定行的。”
江思敏懊恼：“其他同学多数改编现有作品，偏我老师布置的是原创题，这不是刁难人吗？”
肖悦问：“什么题目呢？”
江思敏泄气道：“要求用两件木管乐器和两件弦乐器，创作一段一分钟左右的西重奏，要求旋律突出，和声、织体得当，层次清晰。
哎，你肯定也帮不上。”
肖悦一听题目，脑中立刻闪现方才付茹可西人即兴表演的西重奏——不正是绝佳范例？
她脱口而出：“思敏，这题其实……”话到嘴边却猛地噎住。
江思敏抬眼疑惑道：“怎么了？
难道……你能写出来？”
肖悦虽无法复现每个声部的细节，但凭着日渐扎实的作曲配器基础，脑中己清晰回响起那段旋律的九成轮廓，完全符合要求。
肖悦故作沉吟：“呣……我当然不行啦，不过我倒是常瞎哼些调儿，你听听能不能用得上？
我平时自学没事就爱哼哼。”
江思敏将信将疑：“那试试？
你哼我来记。”
说完，肖悦清清嗓子，开始回想付茹可的长笛旋律，一句句哼唱出来。
江思敏飞速记录在五线谱上。
接着，肖悦又哼出康瑞南的和声部分。
江思敏越记越惊——肖悦竟能如此从容地“创作”出这般流畅优美的旋律！
肖悦继而哼唱魏小雷的中提琴和笪北石的低音提琴声部，江思敏逐条记录，并在琴键上试奏，震惊得一时失语。
肖悦有些忐忑：“我唱得不好听，不知道……这些旋律有用吗？”
静待片刻，江思敏才由衷感叹：“肖悦，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没系统学过钢琴演奏、作曲理论，怎么能编出这么成熟的作品？”
肖悦内心愧疚——这分明是剽窃了朋友们的灵感——眼下却只能含糊其辞：“最近我也在自学这方面的知识，恰好前阵子研究过西重奏……其实我写得也很一般啦。”
江思敏坚定摇头：“非常出色！
我绞尽脑汁好几天都没灵感。
真的太感谢你了，帮了我大忙！”
肖悦忙道：“别客气，咱们是好姐妹嘛！”
临近期末，同学们纷纷埋头复习，乐团最后一次排练也随之结束。
并未有太多告别与交代，大家收拾好各自乐器离去，毕竟来年还要并肩作战。
肖悦留意到，她那七位乐器朋友依旧静静地立在原位——它们并非私人所有，而是属于学校的公共财产。
入学以来，肖悦投入大量心力于乐团和排练室，此刻也不免担忧自己的期末考。
所幸艺教中心大楼寒假不闭馆，她索性将专业书本全部搬来，权当自习室使用。
肖悦正有条不紊地整理回收的排练乐谱，按曲目、声部仔细归档。
为保护乐团知识产权，避免乐谱外泄，团规要求每次排练后统一回收乐谱。
这虽是项繁琐差事，却锻炼了肖悦细致的工作能力，更让她得以接触大量乐谱，无形中提升了交响写作水平，对此她倍感珍惜。
忽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肖悦，排练都结束了还这么忙啊？”
肖悦惊喜转身，正是柴乐含笑站在面前。
她开心道：“柴乐姐，好久不见！”
这时，范志豪和卜诺也迈步走近：“还有我们呢！”
肖悦连忙招呼：“范大哥你好……”目光触及卜诺那王子般俊朗的面容时，心头又是一阵小鹿乱撞，话语竟变得磕绊。
卜诺微笑着轻拍她的肩膀：“我叫卜诺，忘啦？”
肖悦被他这一拍，脸颊微热，连忙低头，细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卜……卜大哥。”
卜诺笑意更深：“叫我名字就行，我可没那么老气！”
一旁的柴乐瞧出肖悦的窘迫，忙替她解围，拉她坐下：“肖悦，最近在乐团感觉如何？
咱们好好叙叙。”
肖悦回道：“嗯，挺好的，学了好多东西，还交到一个投缘的好朋友。”
卜诺接话：“是江思敏吗？
那姑娘琴艺确实精湛！”
肖悦感受到卜诺的随和，稍定了定神：“是的，她性情也好，我们无话不谈。
当然，我没提过你们的事。”
范志豪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恰如其圆号音色）：“提了她也不会信，别忘了只有你才能看见我们。”
卜诺又道：“虽说她演奏技术好，但论及乐感与创作能力，我觉得你更胜一筹，天赋更佳。”
肖悦再度羞赧，连连摆手：“不不不，那次作业其实是倚仗其他几位朋友帮忙，我真的没那么大本事。”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疑惑道：“其他几位朋友？”
纵然在沉睡状态他们能感知排练室动静，但若无肖悦牵线，彼此仍不可见。
因此他们只当是肖悦独立帮江思敏完成的作业。
肖悦正待解释，忽闻一阵动静，付茹可、康瑞南、魏小雷、笪北石西人也现身眼前。
七位乐器化身互相打量，含笑致意，眼神中似有无数疑问，却又心照不宣地流露出了然。
魏小雷热情张罗：“哎呀，今天真是‘群贤毕至’！
快都坐下！”
肖悦环视这七人——七种乐器、七种形象、七种性情，栩栩如生。
刹那间，她觉得能在这所大学、这间排练室拥有如此奇遇，己是人生至幸。
她强抑内心激动，逐一为大家相互引荐。
笪北石慈祥道：“肖悦，莫要妄自菲薄。
纵使那日音乐由我们演绎，你能精准记忆旋律音符己属不易，许多专业学生都未必有此功力。”
肖悦笑道：“谢谢笪爷爷夸奖，盼着以后能跟你们学更多本事。”
柴乐关切问道：“肖悦，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肖悦沉吟片刻：“暂时还没想好，就想多学点东西。”
柴乐鼓励道：“我们都很欣赏你，愿你在这里绽放光芒，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肖悦坚定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一向沉默的康瑞南此刻也开口：“加油，你天赋这么好，赶超他们指日可待。
我们会全力帮你的。”
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付茹可。
肖悦用力点头，又问：“我之前听团里提过明年要办‘交响之夜’文艺汇演，想必很重要？”
柴乐答道：“对，这是咱们交响乐团的年度专场，也是一年训练的成果检验，不少同学咬牙排练，就为这一刻。”
肖悦道：“好期待，只是不知我能为这场演出贡献什么。”
柴乐勉励道：“眼下你虽只是助理，但工作举足轻重。
待你哪天创作成熟，我盼着在舞台上听到属于你的作品。”
肖悦从未敢想自己能创作，犹豫道：“可我觉得创作太难了，江思敏科班出身，区区期末作业都愁煞她，我肯定不行。”
柴乐莞尔：“别急着否定自己。
瞧瞧，我们有这么多‘老师’在，还怕教不会你？”
肖悦展颜一笑：“那你们可要常来指导我！”
恰在此时，肖悦手机提示音响起——江思敏发来信息：“悦悦！
期末作业老师给我满分啦！”
肖悦惊喜回复：“真的吗？
恭喜啊！”
江思敏又道：“老师还把我这段音乐当优秀范例在班上公开了，哎呀羞死人了，这分明是你写的嘛！”
肖悦回复：“没关系，咱们互相学习嘛。”
江思敏感动道：“太感谢了！
回头请你吃饭！
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
学期尾声，排练室里乐器现身的频率反而攀升，想是少了外人打扰之故。
他们时而单独出现，时而三五成群，陪伴肖悦左右，室内欢声笑语、乐声悠扬，更源源不断地向她传授精深音乐知识。
寒假虽短暂分离，家中强势母亲的管束令肖悦倍感压抑，但每每想到排练室的朋友们和江思敏这好姐妹，心中便重新涌起希望之光。
光阴荏苒，新学期很快步入正轨，排练室再次回荡起琅琅琴声。
肖悦的七位乐器朋友亦时常相伴。
纵使每日仅有黄昏时分的短暂相逢，日积月累，彼此间早己筑起深厚情谊。
在他们的倾囊相授下，肖悦的音乐水平可谓突飞猛进。
转眼五月己至，交响乐团的师生们，都为即将到来的“交响之夜”文艺汇演，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准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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