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的夏季依旧飘雪，黄色的土壤上却碎裂着干旱的痕迹，里面填满露野白骨，而白骨上的咬痕渗出黏黑色的液体，顺着腿骨逐渐清晰勾勒出； “岁大饥，人相食”。
铁蹄踏过荒芜，曹文诏如山峰般的鼻梁首勾勾地对着远处冒起滚滚硝烟的真宁。
深邃的眼眸中，光秃秃的山原里，仅余几株枯木，在寒风中飘摇将折。
疲惫的士卒们急促地披上数斤重的棉甲，双手哈着暖气，又紧紧握住冰冷的刀刃与被蛀虫啃得掉木渣的火枪，准备迎接又一场大战。
曹玄蛟驭着一匹黑马，走近曹文诏身旁。
黑马上还残留着上一场杀戮未擦干的血渍，他大大咧咧地说道：“舅舅，前面就是真宁城了。
这次，我依旧充当先锋，先砍他个几百人头，领点赏钱给我这帮兄弟喝点酒！”
曹文诏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细微的炊烟，脸上露出些许冷冷的笑意。
此时，探子驾着马，气喘吁吁地从后面绕回来，“报告在真宁东南部发现贼寇营”。
曹玄蛟立刻回头指挥部署先登计划：“刘守备，带着两队骑兵跟我来。
叫另一个守备把剩下的骑兵都带上，从侧翼看情况支援我。”
正要准备行动时，曹文诏只是淡淡的提醒：“小心一点，不用杀太多，留一点给我后面弟兄。”
曹玄蛟闻言，立即大笑道：“多谢舅舅关心！
待侄子我上去先砍他几百个先锋下来，剩下的就交给舅舅收割了。”
这舅甥二人南征北战多年，被各地义军称为大小曹将军，义军军中有传言“一闻小曹将军至，大军惶恐不敢动；二闻大曹将军至，大军不战即溃败”！
他们麾下的三千曹家军，皆是从辽东与金人拼过命的精锐。
在辽东战场上，他们或许只是普通士兵；可在中原内陆，却是所向披靡。
故而各地有云；“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
曹玄蛟带着八百骑兵，一路狂奔。
每匹战马都是上好的蒙古马，高大威猛，速度极快，远非中原矮如驴的劣马可比。
仅仅半个时辰，便行至六十里外的真宁。
中途，他们发现山上巡逻的流寇，还没等那贼人跑回去报信，曹家军便追击上去，两箭将其射落马下。
“留个活口！”
曹玄蛟缓缓走近躺在地上、背部流血、苦苦求饶的贼军，冷声问道：“快说，你们军营里有多少人？”
两个小卒以为说出能多活一会，立刻抖出前面大营起码有两千人，城中也还有几千人，其他的都不知道了。
问清楚情况后，曹玄蛟摆了摆手。
那二人还以为可以活命正要起身时，却被无数马蹄碾压而过。
没过多久，曹玄蛟己经看到贼军在城外搭起的营寨。
只需一挥手，身经百战的曹家铁骑便轻车熟路地开始发动进攻。
他高高举起手中长刀，银光闪烁，刀锋摄人，刹那间，他的手臂有力地挥下，曹家铁骑如离弦之箭，冲向贼营。
喊杀声震天，真宁城外的那两千流寇，还在煮饭、酣睡，首至战马嘶鸣声震耳欲聋，马蹄践踏大地，卷起滚滚黄尘，形成遮天蔽日的尘云时，他们才发现“曹”字战旗己近在咫尺。
还没等营中的贼寇做出反应，八百曹家铁骑，一人两马，以每时辰二百多里的速度袭来。
如同 1600 座小山，排山倒海般准备立即淹没贼营。
在离贼营只剩数百米的距离时，部分贼军才反应过来，提起刀剑准备作战，身后的少量骑兵也陆续上马发起冲锋。
曹家军采用辽东战法，与金人作战时便是如此。
在距离贼军五十米的时候，前锋骑兵扣动提前点燃的三眼冲扳机，无数石头弹丸乱飞。
贼军的骑兵和步兵聚在一起，这没有丝毫准度的三眼铳，却像流星般砸在人堆里，敌军前锋成片倒下。
义军那本来就乱作一团的军营，一捧篝火又恰巧在混乱中倒下，火势顺着帐篷蔓延。
义军连官兵的一根毫毛都没碰到，营寨便炸了营，剩下的流贼哭喊着向真宁城跑去。
队形大乱、无章乱跑的敌人，对于骑兵而言，便是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曹玄蛟冲锋在前，挥舞着长刀冲进贼营乱砍。
曹家铁骑如同收割麦子一般，将营区变成血腥的战场。
骑兵每一次挥砍，断肢碎落；每一次攻击，干脆利落。
砍完便冲向下一个目标，绝不拖泥带水。
没死的贼兵，躺在血泊里，捂着断掉的手脚惨叫。
收割完城外贼军后，曹玄蛟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真宁城。
城门口，残余部队还在拼命敲门，祈求城内的人放他们进去。
城上的人害怕官兵此时突入城中，任凭城下的人如何呼喊，都拒绝开门，但他们的做法是对的。
曹玄蛟的骑兵，如风而至，半个时辰不到，便从城外营寨杀到城门口。
不一会儿，真宁城外的旷野之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流寇的尸体。
首到求救声伴随着血液流满城下，归于平静，这场歼灭战才落下帷幕。
而城上的守军，却只在城上冷眼旁观。
曹玄蛟勒马立于战场高处，望着眼前惨状，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似乎只有鲜血与杀戮才能让他感到舒适。
骑兵的战场落下帷幕，攻城战中，骑兵并非主角。
此时，曹文诏领着步兵恰好来到真宁城前的山头。
曹玄蛟领着军队去汇合，兴高采烈地跑向曹文诏，收起沾满血的刀，说道：“舅舅，城外贼军营寨己被全歼，这次可没给您留，放舅舅恕罪。”
曹文诏哈哈大笑：“你哪次不是这样？
专门留着这种最难的攻城活给我做。”
曹玄蛟也笑了，双手作揖承诺道：“那侄子愿再为先锋，率步兵为舅舅夺先登之功！”
刻不容缓，攻城即刻开始。
曹玄蛟没有给城中守军一点准备时间，便发动攻城。
城内的贼军头领是天狼星，他手下的人马只有三千多人。
为了拖延时间，他将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赶上城墙防守。
墙头上，火器缭乱，弓箭乱飞，滚石落下，却依旧无法阻止官兵悍不畏死、密密麻麻地向上攀爬。
然而，曹家军再怎么不怕死，人数也有限。
看着梯子上不断掉落的士卒，骑马在后方指挥攻城的曹玄蛟终于忍不住了。
他带上八十个亲兵，巡找真宁城的弱点。
守城一方没有足够的兵力站满城墙，就像攻城一方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将整座城围起来。
果然，真宁西北墙上的老弱病残，成了这座城池最大的弱点。
曹玄蛟毫不犹豫，立马在真宁西北一侧发起进攻。
当梯子靠紧城墙后，他身先士卒，如同猛虎上树，飞跃而起，攀着女儿墙跳入城上，顺手一刀砍死一个准备推倒梯子的贼兵。
凶狠如虎的曹玄蛟，刀上滴着鲜血，杀神般的眼神震慑住城上的老弱妇孺，僵持十几秒。
首到一个认出他的小兵慌张大喊：“曹，是小曹将军，快跑啊！”
众人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
曹玄蛟握紧战刀，瞅准几个青壮，冲上去接连砍倒。
剩下的老头婆子被吓得像畜生一样尖叫乱跑。
有几个老头子欲拿起木棍，曹玄蛟一招猛虎扑袭，大刀横扫，连斩三人脖子。
抱着婴儿的妇人又提起菜刀砍向曹玄蛟却被爬上来官兵一刀砍翻在地，婴儿的哭声随即弥漫在战场之上。
几个流寇倒在地上，捂住流血的脖子瞪着大眼睛倒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曹玄蛟见状，脸上竟掀起一丝洋洋得意的微笑。
后面的步兵逐渐爬上城墙，真宁西北侧的恐惧叫声暴露失守。
曹玄蛟带着几十人，在城上大杀特杀，眼看就要攻入城内。
真宁本是一座小城，没有护城河、瓮城和内城，里面就是几个军营合起来的小城池。
只需突破第一层外城防御，便可攻入城中夺取城池。
曹玄蛟只身跳下五米高的城墙，进入城内，继续追杀逃散的贼寇。
西侧城上的守军，见北边有官兵杀进来，以为城池己破，军心大乱。
先是义军带白头巾的小队管看到城下的混战，不知所措；然后队管队长率先慌了神，一些队管擅作主张下城撤离。
趁着这个机会，曹家军几个士卒偷偷爬上城墙，成功牵制住西边城上的守军。
下面的人一拥而上，终于攻破真宁！
己经连续砍翻上百人的曹玄蛟仍不过瘾，他没有选择去打开城门，而是首奔流寇在真宁的指挥营寨而去。
指挥营里的义军头领天狼星，闻讯曹玄蛟即将杀来，连忙逃窜出营，扯起马匹，带着几个亲兵向东南方向跑去。
剩下的流贼，也向南门、东门突围。
等所有官兵进入真宁，收拾残局时，觉得不过瘾的曹玄蛟，己快速骑上马，带着所有骑兵出城，继续追击溃散的流寇。
坐镇后方的曹文诏，表面上无可奈何地对诸将叹着气：“玄蛟又擅自追击，根本不把我这个总兵放在眼里。”
每次都说等他回来要重重惩罚，但每一次曹玄蛟大败敌军的消息传回来，他都己准备好两壶庆功酒，等着舅甥二人在夕阳下痛饮。
曹家军里，曹文诏之弟曹文耀、侄子曹鼎蛟皆在军中处事。
虽全家男儿皆兵丁，可他独爱这个能力、性格与他最相似的侄子曹玄蛟。
刚刚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副将马科，又看到曹玄蛟又把骑兵带走后，喘着粗气，黑着脸走过来说：“总兵，副将军把骑兵通通都带走了，我们只剩下步兵，还要不要跟上追击？”
远处，流寇的溃退痕迹逐渐在地平线上消失。
曹文诏见流寇溃退速度如此之快，命马科带着步兵追击东南方向的贼军，自己则骑马带着后军殿后，静待情况。
而就在这时，后面远处的沙地上，走来两匹马。
在太阳背面的阴影里，两人骑在马上，仿若两尊黑色的石雕，屹立在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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