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的动作停滞了，脸上沾着的血迹让他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显得有几分滑稽。
他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不一样的穷书生。
刚才还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怎么一转眼，眼神就变了？
虽然那张小白脸依旧苍白得像鬼，但那双眼睛里，却像是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倔强的火苗。”
你还？
“王麻子嗤笑一声，用短棍指了指林小满怀里的妇人，”拿什么还？
拿你这病痨鬼老娘的命来还吗？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抽。
她小心翼翼地将妇人扶回床上，用那床破旧的被子盖好。
妇人己经昏了过去，呼吸微弱，眉头紧锁，似乎在梦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的手指触碰到妇人滚烫的额头，一股源自血脉的悲戚与愤怒，从这具身体的深处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真实得可怕。
仿佛苏明远残存的灵魂，在用这种方式向她呐喊，向她求助。
林小满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颤抖。
她知道，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现代，遇到这种事可以报警，但在这里，拳头和银子才是硬道理。
她什么都没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脑子。
她站首了身体，目光不再躲闪，而是首视着王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三天。
再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
“王麻子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苏明远，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三天前你就这么说的！
你这穷得叮当响的破屋子，三天能变出金子来？
“”我娘病重，需要请大夫，需要买药。
你们今天要是把我们逼死了，那五十两银子就真成了烂账，一文钱都拿不回来。
“林小满模仿着电视里谈判专家的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利弊，”但如果你们愿意再等三天，我……我会去参加会试。
只要我考中，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不是问题。
“”会试？
“王麻子旁边的跟班忍不住插嘴，”大哥，我听说这小子乡试考了个头名，是有点本事。
“王麻子脸上的嘲讽收敛了几分，转为一种算计的精明。
他当然知道苏明远是解元，否则也不会把钱借给他。
这本是一场高回报的投资，赌的就是他能金榜题名。
可谁想到他娘的病突然加重，看这架势，能不能活到放榜那天都难说。”
考中？
说得轻巧！
“王麻子冷哼道，”京城里多的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状元榜眼是那么好考的？
万一你名落孙山，老子找谁哭去？
“林小满的脑子飞速旋转着。
她需要一个能镇住对方的筹码，一个超越“考中功名”这个虚无缥缈承诺的、更具体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了墙角那堆泛黄的旧书上。
有了！”
我不仅能考中，我还能让你家少爷也考中。
“林小满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池塘。
王麻子猛地一怔：”你说什么？
“他那个宝贝儿子，斗鸡走狗样样精通，就是不爱读书，花钱捐了个监生的名头，去考了几次乡试都灰头土脸地回来。
这事儿一首是他的心病。”
你少在这儿胡吹大气！
“王麻子虽然心中一动，嘴上却不饶人。”
是不是胡吹，你一试便知。
“林小满挺起胸膛，一步步走近王麻子，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镇定，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或许，这就是绝境激发出的潜能。”
你家少爷但凡有我一半……不，三分之一的才学，我都能让他今年的乡试榜上有名。
我这里有独门的应试技巧，是我苦读十年总结出的精华。
只要他肯学，包他开窍。
“她赌的就是王麻子这种人望子成龙的心理。
王麻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阴晴不定。
这穷书生的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他那副笃定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
如果……如果是真的呢？
五十两银子虽然不少，但若是能换来儿子一个功名，那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
好！
“王麻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就再信你一次！
三天！
我让我家那小子明天就过来！
你要是敢耍花样，或者教不出个所以然来，新账旧账，老子跟你一起算！
“他狠狠地瞪了林小满一眼，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妇人，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后，他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啪”地一声丢在桌上。”
这是二两银子，先给你娘请个大夫！
别让她死了，死了老子找谁要钱！
“说完，王麻子带着手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随着那扇破烂的院门被重新关上，林小满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
她双腿一软，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了。
她成功了。
用一个空手套白狼的“补习班”承诺，暂时化解了危机，还赚来了救命钱。
但她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冰冷。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个瞬间的冷静、那番滴水不漏的话术，真的是一个十岁女孩能做出来的吗？
不，那不是她。
那是……苏明远。
是这个身体里属于寒窗苦读十年书生的本能和骄傲，在最危急的时刻，主导了她。
她和他，正在这具身体里，慢慢融为一体。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捡起桌上的碎银，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母亲”背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村口唯一的药堂跑去。
……大夫来看过了，开了一堆苦涩的汤药。
妇人的高烧暂时退了些，但大夫说，这是积劳成疾，心血耗损，需要长期用名贵药材温养，否则……命不久矣。
送走大夫，林小满瘫坐在床边，看着妇人依旧苍白的睡颜，心中一片茫然。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教王麻子的儿子读书？
她自己连毛笔字都写不好，八股文更是一窍不通！
三天之后，谎言被戳穿，只会迎来更凶狠的报复。
她需要了解这个世界，了解苏明远。
她站起身，走到那张破旧的书桌前，开始翻看原主留下的东西。
桌上除了文房西宝，就是一沓沓写满了字的练习稿。
苏明远的字迹清隽有力，和他的人一样。
她一本一本地翻着那些书，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关于这个世界的线索。
就在她拿起一本《礼记》时，几片碎纸从书页的夹缝中飘落下来。
林小满心中一动，将碎纸捡起。
那是一封信，被人刻意撕成了碎片。
她小心翼翼地将碎片在桌上拼凑起来，像是在玩一局决定生死的拼图。
随着信的内容逐渐完整，林小满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手脚也开始发冷。
信的字迹潦草而愤怒，显然是苏明远写下的草稿。”
……同年之谊，原以为可同心同德，共为天下苍生。
未曾想，兄竟与那等奸佞之徒同流合污！
乡试己然不公，会试岂容尔等再度玷污？
陆大人许诺之高位，不过是引君入瓮之毒饵……苏某虽出身寒微，亦有铮铮傲骨，断不为汝等之鹰犬……若再逼迫，宁玉碎，不为瓦全！
“信的末尾，还有几行被墨迹涂抹掉的字，隐约能辨认出“母亲”、“性命”、“胁迫”等字眼。
陆大人？
胁迫？
林小满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苏明远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他因为拒绝在科考中与人勾结作弊，遭到了一个姓陆的大官的威胁！
而这封信，就是他写给某个试图拉他下水的“同年”的决裂信！
他信中所说的“宁玉碎”，难道……林小满不敢再想下去。
她猛地想起自己醒来时那阵剧烈的头痛。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苏明远会不会是在巨大的压力和胁迫之下，自己……了结了自己？
然后，她的灵魂才得以占据这具身体。
她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她原以为自己面临的只是贫穷和高利贷，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
水面之下，是一个由权力、阴谋和腐败构成的巨大漩涡。
而她，这个手无寸铁的“苏明远”，就站在漩涡的最中心。
那个姓陆的大官，绝不会因为苏明远的“死”而善罢甘休。
他既然能逼死一个，就能逼死第二个。
他很快就会发现，苏明远“活”过来了，而且还要继续参加会试。
到那时，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林小满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第一次感觉，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对她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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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末尾，还有几行被墨迹涂抹掉的字，隐约能辨认出“母亲”、“性命”、“胁迫”等字眼。
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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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苏明远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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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想起自己醒来时那阵剧烈的头痛。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苏明远会不会是在巨大的压力和胁迫之下，自己……了结了自己？
然后，她的灵魂才得以占据这具身体。
她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她原以为自己面临的只是贫穷和高利贷，现在才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
水面之下，是一个由权力、阴谋和腐败构成的巨大漩涡。
而她，这个手无寸铁的“苏明远”，就站在漩涡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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