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钥匙拧开的瞬间，苏蘅正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
陈曼抱着一摞课本进来，马尾辫上还沾着图书馆的阳光，看见她慌忙的动作，挑眉问：“藏什么呢？
跟男朋友聊天？”
“没、没有……”苏蘅的脸“唰”地红了，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余温。
枕头下的微信对话框里，李哥的消息像条蛇盘踞着：“晚上八点，客户‘温柔哥哥’上线，要求穿白色吊带，记得开暖光。”
陈曼把课本甩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还说没有？
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天天锁门拉窗帘，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昨天我听见你在厕所打电话，好像在说‘药费’‘凑钱’，你爸是不是……我爸没事！”
苏蘅猛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就是……就是家里有点事，钱周转不开。”
她不敢看陈曼探究的眼神，低头开始叠被子，手指却把被角捏得死紧。
陈曼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张粉色的缴费单：“辅导员又催了，说下周五前必须交齐学费，不然……”她没说下去，但苏蘅知道“不然”后面是什么——退学。
退学。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得苏蘅心脏一缩。
她想起父亲躺在ICU里插着管子的样子，想起母亲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哭声，想起李哥说“包年300块，能顶你半个月生活费”。
晚上七点半，苏蘅以“肚子疼”为由，让陈曼和另一个室友先去上晚自习。
宿舍门关上的刹那，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滑坐在地上。
墙上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白色吊带是她唯一一件稍微贴身的衣服，还是高考完那年夏天买的，现在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手机屏幕亮了，李哥发来消息：“客户到了，ID‘温柔哥哥’，预算500，先试聊15分钟，满意了再加钱。
记住，要甜，要乖，叫‘哥哥’。”
“甜，乖，哥哥……”苏蘅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想起小时候跟父亲去游乐园，骑旋转木马时喊“爸爸”的样子，那时的声音是甜的，带着撒娇的尾音。
可现在，“哥哥”这两个字像含着玻璃渣，每念一次都割得舌头生疼。
八点整，微信通话请求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温柔哥哥”西个字，像魔鬼的请柬。
苏蘅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听。
“喂？”
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睡醒。
苏蘅的心脏狂跳起来，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耳机里放大，像战鼓一样敲击着耳膜。
“怎么不说话？”
男人的声音沉了沉，“李哥没跟你说规矩？”
“说、说了……”苏蘅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细若蚊蝇，“哥、哥哥好。”
“嗯，”男人似乎满意了，“把摄像头打开。”
苏蘅的手指悬在摄像头开关上，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白色吊带的肩带滑下一半，露出嶙峋的锁骨。
她想起父亲药费单上的数字，想起母亲那双布满刀疤的手，猛地一咬牙，点开了摄像头。
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西十岁左右，啤酒肚把睡衣撑得鼓鼓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苏蘅，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啧，长得挺瘦啊，大学生？”
“嗯……”苏蘅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多大了？”
“二……二十二。”
她撒了个谎，把年龄报大了两岁。
“二十二……”男人咂了咂嘴，“比我女儿还小一岁。
来，转个圈看看。”
苏蘅的身体僵住了。
转个圈？
她从未想过“远程欣赏”还需要做这个。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她身上划来划去，剥离她最后一点尊严。
“怎么？
听不懂人话？”
男人的语气不耐烦起来，“15块钱就看个正面，你当我傻？”
15块钱。
这三个字像鞭子，抽在苏蘅的背上。
她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慢慢站起身，背对着摄像头，然后僵硬地转了一圈。
宿舍的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像一只歪歪扭扭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行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坐下吧。
跟哥说说，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对苏蘅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男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第一次做这个吗觉得我怎么样”，她只能用最短的句子、最假的语气回答。
当男人要求她“学小猫叫一声”时，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喵……”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气音，自己都觉得恶心。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通过耳机传进她的耳朵，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说，“妹妹，再加50块，给哥看看……”他后面的话越来越露骨，苏蘅的脸“唰”地白了，手指飞快地按下了挂断键。
几乎是同时，李哥的消息弹了出来：“你干什么？！
客户投诉你服务态度差！”
苏蘅没回。
她把手机扔在桌上，冲进厕所，趴在马桶边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点酸水，灼烧着喉咙。
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眼睛里布满血丝，白色吊带的肩带彻底滑了下来，露出一大片青灰色的皮肤——那是昨天在医院走廊靠墙时硌的。
手机在外面响了，是李哥打来的电话。
苏蘅没接，任由它响了一遍又一遍。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看着水流进下水道，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污水，正在被一点点冲进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不响了。
苏蘅擦干脸，回到宿舍。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李哥发来十几条消息，从指责到威胁，最后一条是：“算了，看你是新手，客户说‘下次注意点’。
钱己经转给你了，15块，收一下。”
微信钱包里，果然多了15元。
加上之前的15元，一共30元。
这30元，是她用尊严换来的，像沾满污垢的纸币，让她碰都不想碰。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被子里很闷，她却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怎么也暖不起来。
她想起小时候，家里穷，冬天没有暖气，父亲就把她裹在棉被里，用身体给她暖脚。
那时的被子，虽然旧，却很暖。
手机又亮了，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附带一张照片。
照片里，父亲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眼睛闭着，脸色蜡黄。
母亲在微信里说：“小蘅，你爸今天好多了，医生说再做几次透析就有希望。
钱的事，你别担心，妈再去工地问问，看有没有零活。”
别担心。
苏蘅看着这三个字，哭得更凶了。
怎么能不担心？
母亲己经五十岁了，还要去工地搬砖，而她，却躲在宿舍里，为了15块钱，对着陌生男人学猫叫。
她擦干眼泪，拿起手机，给李哥回了条消息：“刚才……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下次……下次有单子，还找我吧。”
发送成功。
她看着那行字，感觉自己像签下了卖身契。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苏蘅，不再是新闻系的学生，而是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只要给钱，就可以被随意“欣赏”。
晚上十点，陈曼她们回来了。
陈曼看到苏蘅蒙着头躺在床上，以为她睡着了，放轻了脚步。
但苏蘅知道，陈曼在她床边站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夜深了，宿舍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苏蘅睁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黑暗中，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枕头下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是李哥发来的消息，推荐她“包年300元”的套餐，说“更划算，客户稳定”。
她没有看，只是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枕头套上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那是昨天晒被子时留下的。
可现在，这味道却让她感到窒息。
15元。
这仅仅是个开始。
她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只知道，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学费，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第二天早上，苏蘅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她揉着通红的眼睛坐起来，看到陈曼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形成一圈温暖的光晕。
“醒了？”
陈曼回过头，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苏蘅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僵硬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一点。
“嗯，做噩梦了。”
她低声说。
陈曼没再追问，只是把一张纸条放在她桌上：“这是我爸公司的一个叔叔，说他们单位招兼职文员，100块一天，你要不要去试试？”
苏蘅看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又想起李哥昨晚发来的“包年300”的消息。
100块一天，需要每天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去上班，而300块包年，只需要在宿舍里动动手指。
“谢谢曼曼。”
苏蘅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钱包里。
钱包里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五十块。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上午有专业课，新闻采访与写作。
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讲着“新闻工作者的使命与担当”，黑板上写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苏蘅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这几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她的肩膀，连15元的“远程欣赏”都担不起，又怎么担得起“道义”？
她的手，刚刚给陌生男人发过“哥哥好”，又怎么能写出“文章”？
下课铃响了，老师布置了作业：“下周交一篇采访稿，题材不限，注意挖掘人物内心的真实情感。”
真实情感。
苏蘅苦笑了一下。
她现在最清楚的，就是“真实情感”有多廉价。
15元，就可以买到她假装的“甜”和“乖”。
走出教学楼，阳光正好，苏蘅却觉得刺眼。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给李哥回了消息：“李哥，那个……包年300的套餐，具体怎么操作？”
消息发出后，她站在原地，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手机很快就响了，是李哥打来的电话。
“妹妹，想通了？”
李哥的声音带着笑意，“这就对了嘛，包年多划算，客户都是长期的，稳定。
操作很简单，加客户微信，每天陪他聊聊天，发点照片，偶尔开个视频……”李哥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苏蘅默默地听着，手指紧紧地攥着手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温暖的，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挂了电话，苏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从收下那15元开始，她的人生就己经被明码标价，成为了一件可以出售的商品。
她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去擦，任由泪水滑落，滴在胸前的白色吊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一下，是李哥发来的消息：“妹妹，恭喜你‘上岗’！
第一个包年客户‘阳光大叔’，己经把钱转给你了，300块。
记得好好服务，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微信钱包里，果然多了300元。
加上之前的30元，一共330元。
这330元，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苏蘅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拿出钱包，把陈曼给的那张兼职纸条拿出来，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它撕了。
100块一天，太慢了。
她需要更快的钱，更多的钱，来填满父亲的医药费黑洞，来保住她岌岌可危的学业。
做完这一切，苏蘅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拿出手机，点开“阳光大叔”的微信对话框，手指颤抖着，打下了一行字：“大叔您好，我是您的‘包年会员’，以后请多多关照。”
发送键按下的那一刻，苏蘅闭上眼睛，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青春，她的尊严，她的一切，都己经被明码标价，开始了漫长的售卖。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更黑暗的深渊，还在前方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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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的事，你别担心，妈再去工地问问，看有没有零活。”
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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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不担心？
母亲己经五十岁了，还要去工地搬砖，而她，却躲在宿舍里，为了15块钱，对着陌生男人学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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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陈曼她们回来了。
陈曼看到苏蘅蒙着头躺在床上，以为她睡着了，放轻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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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宿舍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苏蘅睁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黑暗中，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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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元。
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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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学费，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第二天早上，苏蘅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她揉着通红的眼睛坐起来，看到陈曼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形成一圈温暖的光晕。
“醒了？”
陈曼回过头，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苏蘅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僵硬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一点。
“嗯，做噩梦了。”
她低声说。
陈曼没再追问，只是把一张纸条放在她桌上：“这是我爸公司的一个叔叔，说他们单位招兼职文员，100块一天，你要不要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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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块一天，需要每天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去上班，而300块包年，只需要在宿舍里动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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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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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温暖的，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挂了电话，苏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从收下那15元开始，她的人生就己经被明码标价，成为了一件可以出售的商品。
她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去擦，任由泪水滑落，滴在胸前的白色吊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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