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济方济正《方济游方录》完整版在线阅读_方济方济正完整版在线阅读

出锦城往东南行三十里，便是灵岩山。

山不算高，却因寺得名 —— 山腰处的灵岩山寺始建于梁代，红墙隐在苍翠的松柏间，远远望去，倒像块浸在绿水里的朱砂。

方济背着架子走到山脚下时，日头己过正午，山风卷着松针掠过耳畔，竟带着股硫磺的刺鼻味。

“师傅可是往寺里去？”

路边卖香烛的老汉见他望着山路出神，递过一把竹制登山杖，“这几日寺里不太平，上山的香客少了大半，师傅若要借宿，怕是得早些去。”

方济接过登山杖，杖头的包浆滑腻，显然被摩挲了多年：“老伯说的不太平，是何缘故？”

老汉往山上瞥了眼，压低声音：“寺里的铜钟，哑了。”

他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那钟挂了百年，每日晨昏撞响，能传到十里外的镇子。

可自上月起，任凭和尚们怎么敲，就是发不出声。

更邪门的是，大雄宝殿的弥勒佛，脸上竟生出了青苔，绿幽幽的，像在流泪呢。”

方济的指尖在登山杖上轻轻敲着，想起白鹭渡的铜尺和锦城的蛛丝 —— 世间怪事，往往藏着人不知道的心思。

他谢过老汉，背着架子往山上走，竹骨与石阶碰撞，发出笃笃的响，倒像是在替那哑了的铜钟数着步数。

灵岩山寺的山门有些斑驳，朱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木色，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守门的小沙弥见方济背着货郎架子，皱了皱眉：“施主是来做什么的？

寺里近日不接俗客。”

“在下是走江湖的货郎，” 方济解下背架放在地上，“听闻寺里缺些针线杂物，特来看看。

若不方便，借贵寺屋檐歇脚片刻也好。”

他说着从袋里摸出块麦芽糖，递给小沙弥，“这是徽州来的，甜而不腻。”

小沙弥的眼睛亮了亮，接过麦芽糖却没立刻吃，攥在手里搓了搓：“师傅稍等，我去问问监院。”

他跑进去时，方济瞥见他的僧鞋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和锦城绣坊磁石上的很像，只是更粗糙些。

片刻后，小沙弥领着个中年和尚出来。

那和尚穿着月白僧袍，袖口却沾着些黑灰，见了方济，双手合十：“贫僧慧能，忝为监院。

施主若要借宿，倒也使得，只是寺中近日多有不便，还望海涵。”

方济跟着慧能往里走，穿过天王殿时，看见几个香客对着香炉发呆。

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显然有些日子没好好打理了。

“大师，” 方济故意放慢脚步，“听闻贵寺铜钟失声，不知是何缘故？”

慧能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时脸上己没了笑意：“阿弥陀佛，此乃天意。

上月初三夜里，贫僧听见钟亭有异响，次日便发现钟舌断了半截，想来是佛祖示警，劝我等潜心修行。”

说话间己到大雄宝殿，殿门敞开着，檀香混杂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方济抬头望去，只见弥勒佛的金身塑像上，果然布满了青绿的苔纹，尤其是眼眶处，两道青苔垂落，真像两行泪。

几个老和尚正拿着布擦拭，可那苔纹像是生了根，越擦越绿。

“这青苔也怪，” 一个扫地的老僧插了句嘴，“擦了又长，雨后更甚，像是从佛身里渗出来的。”

方济走上前，假装拜佛，指尖悄悄碰了碰佛像的衣纹 —— 触手冰凉，苔纹底下的金身却有些发暖，不像寻常石头的温度。

他从袖里摸出块磁石，在苔纹边缘轻轻一沾，磁石上立刻粘了些粉末，凑近闻，硫磺味比山脚下更浓了。

“大师，” 方济转身看向慧能，“可否借钟亭一观？”

慧能的脸色微变，双手合十：“钟亭近日上锁了，恐惊扰了佛祖。

施主若要上香，贫僧可为你引路。”

方济笑了笑，从背架里取出个木盒：“在下带了些湖州银针，可缝补僧袍，不知监院是否需要？”

他打开盒子，十二根银针在日光下泛着光，“听说钟舌是铜制的，若有断裂，用这针细细缝补，或许能复原。”

慧能的目光落在银针上，喉结动了动：“施主有心了。

钟亭虽上锁，但若施主想看，贫僧亦可破例。”

钟亭在寺院东侧，孤零零地立在崖边，西角的风铃早就没了声响。

亭中央的铜钟足有两人高，钟体布满绿锈，钟口处果然缺了块，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砸断的。

方济绕着铜钟转了圈，发现钟底座的泥土有些松动，还混着些黑色的颗粒，踩上去沙沙作响。

“这钟是百年前信众捐铸的，” 慧能站在亭外，声音有些发紧，“当年铸钟时，掺了西域的赤铜，故而声传甚远。”

方济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指尖捏起一点黑颗粒 —— 是硫磺矿渣。

他想起山脚下的硫磺味，心里渐渐有了数。

“大师，” 他指着钟体的锈迹，“这锈生得奇怪，倒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的。”

慧能的脸白了白：“许是近日多雨，铜器易锈罢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来：“监院师傅，山下的乡绅来了，说要看看佛身生苔的异状，还要捐钱重塑金身呢。”

慧能眼睛一亮，连忙对小沙弥说：“快请他们到客堂奉茶，贫僧这就来。”

他转身对方济道，“施主自便，贫僧失陪了。”

看着慧能匆匆离去的背影，方济走到钟旁，用登山杖往底座的泥土里探了探。

杖头碰到个坚硬的东西，他用力一撬，一块松动的石板被掀开，底下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硫磺味首冲鼻腔。

入夜后，方济借着月色再次来到钟亭。

洞口用块木板盖着，上面压着几块石头，显然是临时遮掩的。

他移开木板，一股热浪混着硫磺味涌出来，洞里隐隐有火光闪动。

方济点燃随身带的火折子，顺着洞口往下爬。

洞不深，约莫丈许，底下竟是个简陋的矿洞，几盏油灯挂在岩壁上，照亮了堆在角落里的硫磺矿石。

一个穿俗家衣服的汉子正拿着锤子敲打岩壁，见有人下来，吓得手里的锤子掉在地上。

“你是谁？”

汉子的声音发颤，“监院说了，这里不准外人来。”

方济举起火折子照了照他的脸 —— 是白日里在大雄宝殿扫地的老僧，此刻没穿僧袍，露出的胳膊上沾着黑灰。

“这硫磺矿，挖了多久了？”

方济的声音在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僧瘫坐在地上，叹了口气：“快半年了。

监院说寺里香火钱不够，这后山的硫磺能卖好价钱，就让我们几个俗家弟子偷偷挖。

谁知上月挖得太深，震裂了钟亭的地基，钟舌被落石砸断了。”

“那佛身的青苔呢？”

“是监院出的主意，” 老僧抹了把脸，“他让人把硫磺矿的废水往佛像底座浇，说铜钟哑了再加上佛身生苔，能骗乡绅捐钱。

那青苔是用海藻磨成粉混着米汤涂的，遇水就发绿，看着像真的。”

方济走出矿洞时，见慧能正站在钟亭外，手里拿着串钥匙，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

“施主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贫僧也是无奈，寺里的屋顶漏了，佛像的金身也该重塑了，若不这样，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

“无奈便可以欺瞒信众？”

方济看着他，“铜钟失声是矿洞震动所致，佛身生苔是人为造假，这般行径，对得起佛祖的教诲吗？”

慧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铜钟磕起头来：“贫僧知错了，这就封了矿洞，把实情告诉乡绅，任凭处置。”

次日清晨，方济收拾背架准备下山时，见慧能正指挥着和尚们封矿洞，几个乡绅站在一旁，脸上虽有不悦，却也没过多责备。

大雄宝殿里，老和尚们用清水擦拭佛像，那些人工涂抹的青苔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金灿灿的原貌。

住持方丈走到方济面前，双手合十：“多谢施主点醒。

佛法在人心，不在异状，是我等着相了。”

他递过一个锦囊，“这是寺里的一点心意，还望施主收下。”

方济打开锦囊，里面是枚菩提子串成的手串，颗颗圆润。

他谢过方丈，将手串戴在腕上：“出家人以诚信为本，只要真心向佛，何愁香火不盛？”

下山的路上，方济听见灵岩山寺传来钟声，浑厚悠远，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他回头望去，阳光穿过松柏林，照在红墙上，像给寺庙镀了层金。

腕上的菩提子被山风一吹，发出细微的响，倒像是在应和那钟声。

文言概括：灵岩古寺，历世百年。

铜钟失声，不鸣晨昏；弥勒佛身，突生苔纹，状若垂泪，众僧惶恐，谓是天谴示警。

方生货郎经此，见钟体有砸痕，苔纹下隐现硫磺气。

夜探钟亭，发现地宫藏硫磺矿，乃监院慧能为筹钱私挖，矿震断钟舌，又以海藻米汤伪作苔纹，欲欺乡绅捐钱。

方生揭其伪，慧能悔悟，封矿洞，告实情。

乡绅虽怨，终谅其苦衷。

佛身涤净，铜钟重鸣，山寺复归清净。

此戒：佛门本清净，妄念生尘埃；欺人终欺己，诚信是真禅。

纵有困厄境，不可失本心，佛法在世间，不在虚妄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