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印章冰凉的棱角硌着掌心，苏杳杳瞪着帐顶那繁复的缠枝莲纹，感觉那花纹都扭曲成了魏昭那张似笑非笑、写着“你跑不掉”的脸。
中馈？
管家？
这跟让一只树懒去跑马拉松有什么区别？
她的躺平大业，她那三步走的赎身宏图，还没正式启动，就被这位爷一锅端了！
用她的月钱抵亏空？
用她的盘缠抵账？
这简首是掐住了咸鱼的七寸！
“王爷。”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虚弱，“妾身真的只会吃，字还丑得像蚯蚓爬。”
“无妨。”
魏昭己经走到门口，玄色的背影挺拔如松，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账目自有账房先生核算清楚，夫人只需掌印批核，用人调度，再管好，厨房采买即可。”
最后几个字，他微微侧首，眼尾似乎扫过小泥炉的方向。
苏杳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精准打击她唯一的“技能点”！
门“咔哒”一声轻响合上，隔绝了外间的风雪，也隔绝了苏杳杳最后一点侥幸。
她认命地瘫回锦被里，脸颊上的药膏传来丝丝凉意，提醒着她今晚这场无妄之灾。
“工伤！
这绝对是工伤！”
她悲愤地嘟囔，“必须加钱！”
翌日，整个王府后宅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风暴过后的死寂中。
蘅芜院大门紧闭，冯侧妃禁足的消息如同冰水泼进滚油，瞬间炸开，又在极致的恐惧中迅速冷却。
那些往日依附冯氏、或明或暗踩过秋水院的侍妾仆妇，人人自危，看向秋水院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畏惧。
苏杳杳顶着半边微肿的脸颊，坐在秋水院那张她平时用来打盹的紫檀木榻上。
面前的红木大案上，堆积着小山似的账册、名册、对牌钥匙匣子，还有那枚小小的、此刻却重逾千钧的乌木印章。
安庆带着几个管事嬷嬷，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下方，大气不敢出。
“苏娘子，不，夫人，”安庆小心地改了称呼，脸上堆着十二分的恭敬，“这些是府中历年账册、库房清单、各院人员名册及月例份例定例、采买对牌……请夫人过目。
若有不明之处，奴才等随时听候吩咐。”
苏杳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账册，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繁复的古体记账法瞬间让她眼晕。
再翻开一本名册，什么“上房丫头”、“浆洗婆子”、“外院粗使”……看得她头大如斗。
“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点“领导”的架势，虽然声音还有点虚，“那个……安总管，各位嬷嬷。”
“奴才在。”
众人齐声应道，腰弯得更低了。
“我呢，初来乍到，对府中事务……嗯，不太熟悉。”
苏杳杳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以前冯侧妃怎么管的，大体……照旧？”
她试探着问，只想当个盖章机器。
安庆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斟酌道：“夫人明鉴。
王爷有令，中馈之事，全凭夫人裁夺。
冯侧妃……旧例或有……不妥之处，夫人尽可革新。”
革新？
苏杳杳头皮发麻。
她只想躺平，不想搞改革啊！
她目光扫过底下几个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管事嬷嬷。
厨房采买柳嬷嬷？
看着挺富态。
针线房李嬷嬷？
眼神有点精。
花木房赵嬷嬷？
老实巴交。
还有管车马、管库房的……苏杳杳的目光在柳嬷嬷身上定了定。
厨房采买？
管吃的？
这个好像可以操作一下？
一个大胆（且符合咸鱼本性）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样吧，”苏杳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摆烂，“大事呢，安总管你看着办，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
小事呢，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以前怎么做的，只要不出大错，就继续。
不过…”她顿了顿，在众人屏息凝神中，慢悠悠地补充道：“从今日起，各处的份例开销，特别是厨房采买，每日给我列个详细的单子送过来。
米面油盐酱醋茶，鸡鸭鱼肉蛋菜果，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斤两，都要清清楚楚。”
她指了指案上那堆账册，“以前的账，我会慢慢看。
以后的新账，更要清楚明白。”
柳嬷嬷眼皮跳了跳。
“另外，”苏杳杳努力回忆着现代那点可怜的职场经验，“府里各处人手，名册我留着。
以后若要增减人手，或者调换差事，需得报我知道，我盖了印才算数。”
她拿起那枚乌木印章，在指尖掂了掂。
安庆立刻躬身：“奴才遵命。
夫人思虑周全，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行了，都去忙吧。”
苏杳杳挥挥手，感觉比跟冯侧妃斗智斗勇还累，“对了，柳嬷嬷留一下。”
众人鱼贯而出，只剩下有些忐忑的柳嬷嬷。
苏杳杳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和蔼可亲”的笑容：“柳嬷嬷，坐。”
她指了指旁边的绣墩。
柳嬷嬷哪敢真坐，只虚虚挨着边儿：“夫人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苏杳杳状似随意地问，“咱们府里每日采买的食材，都有些什么？
新鲜度如何？
可有什么，市面上时兴的、或者稀罕点的瓜果菜蔬？”
柳嬷嬷心思电转，揣摩着这位新主子的意思，是嫌份例菜不好？
还是想开小灶？
她谨慎回答：“回夫人，府中采买皆是按定例，鸡鸭鱼肉、时令菜蔬都是有的，都是挑最新鲜的送来。
稀罕物么，偶尔也有西域的葡萄、南边的荔枝，不过价贵，且不易得。”
“哦。”
苏杳杳点点头，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那以后采买单子上，除了定例的东西，每日再多加几样。
比如，上好的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多买些。
新鲜的鸡翅、鸡腿。
还有，饴糖、上好的酱油、黄酒、各色调料香料，也多备些。
对了，再给我寻些果木炭来，要耐烧少烟的。”
柳嬷嬷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位新夫人。
这是要大肆开火？
她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是想，在秋水院单设小厨房？”
这可是侧妃才有的待遇。
“不设小厨房。”
苏杳杳立刻否决，她才不想搞特殊化拉仇恨，“就用大厨房。
我列个单子，要什么东西，你每日让人按量送食材到秋水院就行。
我自有用处。”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额外采买的开销，单独记账，从我，嗯，从我的份例里扣。”
她心痛地加了一句。
柳嬷嬷恍然大悟，原来新夫人是个好吃、会吃、还舍得为自己花钱的主！
她脸上立刻堆起真切的笑容：“夫人放心！
老奴定把最新鲜、最好的食材给您送来！
保管让您满意！”
管她中馈怎么管，能把这位明显受王爷另眼相看的主子伺候舒服了，才是正经。
打发走了喜滋滋的柳嬷嬷，苏杳杳长长舒了口气，瘫倒在榻上。
第一步，“美食研发经费”算是批下来了，虽然走的是自己的小金库，肉痛！
她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作业”，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这管家权，简首是天降横祸！
她得想个办法，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或者，至少让它变得不那么烫手？
---接下来的日子，苏杳杳过上了极其“规律”的被迫营业生活。
上午，她雷打不动地“养伤”，实则是在温暖的被窝里研究柳嬷嬷送来的食材单子，琢磨新菜谱，或者……偷偷翻看夹在地理志里的逃跑路线图。
下午，她会被安庆或者账房先生“请”到前院书房旁的一间小抱厦里，处理“公务”。
所谓的“公务”，就是在一堆账册、名册、请款单子上盖印。
“夫人，这是外院修葺回廊的工料请款单，账房己核过，数目无误，请您用印。”
啪！
苏杳杳眼皮都没抬，拿起印章在指定位置盖了一下。
“夫人，针线房报上来，要添置一批夏日衣料，这是采买单子。”
啪！
又是一印。
“夫人，花木房请示，西苑那几株名品牡丹是否要搭棚防寒？”
“嗯，搭吧。”
苏杳杳随口应道，拿起印章准备盖。
“夫人，”安庆在一旁小声提醒，“这个…得您批个条子，写明缘由和预算，奴才才好去支银子。”
“哦。”
苏杳杳认命地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写：“牡丹怕冷，搭棚，钱看着给。”
写完，盖印。
安庆看着那狗爬一样的字和极其“简洁”的批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默默收起。
大部分时候，苏杳杳都像个没有感情的盖章机器。
只有当涉及到厨房采买、或者她自己的“额外食材”单子送上来时，她才会稍微精神一点，仔细看看斤两和价格，确认无误才盖章。
至于查账？
算了吧！
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古老的记账法，多看两眼她都觉得是功伤！
她只牢牢抓住一点：每日的采买清单必须清清楚楚送来，她虽然未必细看旧账，但新账的源头她得捏着。
万一以后亏空太大要她赔，她好歹能知道钱都花哪儿了不是？
她这“无为而治”外加“紧抓源头（吃的）”的管理方式，竟也诡异地让王府这台庞大的机器暂时维持了运转。
底下人摸不清新主子的路数，但看她连冯侧妃都敢动（虽然是被动），又得王爷如此回护，一时倒也不敢造次，反而比冯氏在时更加小心谨慎，生怕被抓住错处。
只有苏杳杳自己知道，她每天都在“这破班一天也不想上了”和“为了口吃的再忍忍”之间反复横跳。
---这日午后，苏杳杳正抱着一本厚厚的《大周风物志》盖在脸上，在小抱厦的软榻上睡得昏天暗地。
梦里她正指挥着一群御厨做满汉全席，香味扑鼻。
突然，脸上遮挡的书被人轻轻抽走。
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
逆着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榻边，玄色常服，身姿挺拔，不是魏昭又是谁？
苏杳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行礼：“王、王爷。”
“免了。”
魏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垂眸，目光扫过她脸上被书压出的红印子，又落到她刚才枕着的、那本《大周风物志》上，封面赫然是绘制精细的江南水道图。
苏杳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看“逃跑指南”被老板抓包了！
魏昭却并未在书上停留，反而将那本厚厚的书随手垫在了自己手肘下，就势在她榻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拿起案几上她下午刚盖过印、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一叠单子，随意翻看着。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盆里银丝炭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苏杳杳僵坐着，大气不敢出，用眼角余光偷瞄他。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张张请款单、采买单，目光偶尔在她那狗爬似的批注上停顿一下，唇角似乎会牵起一个极淡、极快的弧度，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苏杳杳的心七上八下。
他是在检查工作？
发现她消极怠工了？
还是……在看她写的那些丢人现眼的字？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默的威压逼得窒息时，魏昭终于放下了最后一页单子。
他抬眼，目光落在她紧张得微微抿起的唇上。
“字，”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确实丑。”
杳杳：“……” 她就知道！
“不过，”魏昭话锋一转，指尖点了点那张写着“牡丹怕冷，搭棚，钱看着给”的条子，“意思，倒也算清楚明白。”
苏杳杳有点懵。
这……算是表扬？
还是讽刺？
“府里，”魏昭的目光扫过这间被她“治理”得还算整洁（主要是东西少）的抱厦，“近日还算安稳。”
苏杳杳干巴巴地回：“托王爷洪福。”
心里想的却是：只要您老人家别突然查岗，我能更安稳！
魏昭似乎看穿了她的腹诽，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顺手将垫在手肘下的那本《大周风物志》拿了起来。
苏杳杳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却只是随手掸了掸书封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在苏杳杳惊愕的目光中，将那本厚厚的书，轻轻放在了……她的枕边。
“看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别挡着脸睡。
容易……压出印子。”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杳杳才猛地回过神，一把抓起枕边那本《大周风物志》。
书页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和一丝极淡的冷冽气息。
他什么意思？
是警告她别想着跑？
还是……默许她研究逃跑路线？
又或者，单纯只是觉得她拿书挡脸睡觉的样子太蠢？
苏杳杳烦躁地把书扔回榻上，把自己埋进锦被里。
这班上的，不仅有工伤风险，还附带精神折磨！
老板的心思，比王府的账本还难懂！
而此刻，王府大厨房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柳嬷嬷得了苏杳杳的“特旨”，每日变着花样把最新鲜的食材送进秋水院。
苏杳杳也没闲着，她那“美食研发”的劲头彻底被激发出来。
小耳房的烟囱又开始规律地冒烟，各种奇异的、勾人魂魄的香气，又开始顽强地突破秋水院偏僻的位置，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今日，是改良版的“东坡肉”出锅。
红亮颤巍，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苏杳杳满意地尝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
“春杏，快！
装食盒！
趁热给，嗯？”
她习惯性地想说给王爷送去，猛地想起什么，硬生生刹住。
她看着那碗诱人的肉，又想起魏昭那张高深莫测的脸，还有枕边那本烫手的《大周风物志》。
送？
还是不送？
送，好像显得她多巴结他似的。
不送……这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而且，万一他闻着味自己来了呢？
上次烤鸡翅的教训还不够吗？
苏杳杳纠结地戳着碗里的肉。
最终，对美食的尊重（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求生欲）战胜了咸鱼的别扭。
“冬雪，装一小碗。
不，装两小碗吧！”
她咬牙切齿，“一碗送去书房！
就说，就说请王爷尝尝新菜！
另一碗…”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送去给安总管。”
跑路计划暂时搁浅，搞好“同事关系”（尤其是老板身边的大太监）也很重要！
这叫职场生存法则！
至于王爷吃了会不会又给她找新的“麻烦”？
苏杳杳看着食盒被提走，悲壮地给自己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管他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明天要上刀山下火海，今天这碗肉，她苏杳杳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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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罕物么，偶尔也有西域的葡萄、南边的荔枝，不过价贵，且不易得。”
“哦。”
苏杳杳点点头，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那以后采买单子上，除了定例的东西，每日再多加几样。
比如，上好的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多买些。
新鲜的鸡翅、鸡腿。
还有，饴糖、上好的酱油、黄酒、各色调料香料，也多备些。
对了，再给我寻些果木炭来，要耐烧少烟的。”
柳嬷嬷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位新夫人。
这是要大肆开火？
她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是想，在秋水院单设小厨房？”
这可是侧妃才有的待遇。
“不设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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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额外采买的开销，单独记账，从我，嗯，从我的份例里扣。”
她心痛地加了一句。
柳嬷嬷恍然大悟，原来新夫人是个好吃、会吃、还舍得为自己花钱的主！
她脸上立刻堆起真切的笑容：“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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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管让您满意！”
管她中馈怎么管，能把这位明显受王爷另眼相看的主子伺候舒服了，才是正经。
打发走了喜滋滋的柳嬷嬷，苏杳杳长长舒了口气，瘫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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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管家权，简首是天降横祸！
她得想个办法，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或者，至少让它变得不那么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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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她雷打不动地“养伤”，实则是在温暖的被窝里研究柳嬷嬷送来的食材单子，琢磨新菜谱，或者……偷偷翻看夹在地理志里的逃跑路线图。
下午，她会被安庆或者账房先生“请”到前院书房旁的一间小抱厦里，处理“公务”。
所谓的“公务”，就是在一堆账册、名册、请款单子上盖印。
“夫人，这是外院修葺回廊的工料请款单，账房己核过，数目无误，请您用印。”
啪！
苏杳杳眼皮都没抬，拿起印章在指定位置盖了一下。
“夫人，针线房报上来，要添置一批夏日衣料，这是采买单子。”
啪！
又是一印。
“夫人，花木房请示，西苑那几株名品牡丹是否要搭棚防寒？”
“嗯，搭吧。”
苏杳杳随口应道，拿起印章准备盖。
“夫人，”安庆在一旁小声提醒，“这个…得您批个条子，写明缘由和预算，奴才才好去支银子。”
“哦。”
苏杳杳认命地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写：“牡丹怕冷，搭棚，钱看着给。”
写完，盖印。
安庆看着那狗爬一样的字和极其“简洁”的批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默默收起。
大部分时候，苏杳杳都像个没有感情的盖章机器。
只有当涉及到厨房采买、或者她自己的“额外食材”单子送上来时，她才会稍微精神一点，仔细看看斤两和价格，确认无误才盖章。
至于查账？
算了吧！
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古老的记账法，多看两眼她都觉得是功伤！
她只牢牢抓住一点：每日的采买清单必须清清楚楚送来，她虽然未必细看旧账，但新账的源头她得捏着。
万一以后亏空太大要她赔，她好歹能知道钱都花哪儿了不是？
她这“无为而治”外加“紧抓源头（吃的）”的管理方式，竟也诡异地让王府这台庞大的机器暂时维持了运转。
底下人摸不清新主子的路数，但看她连冯侧妃都敢动（虽然是被动），又得王爷如此回护，一时倒也不敢造次，反而比冯氏在时更加小心谨慎，生怕被抓住错处。
只有苏杳杳自己知道，她每天都在“这破班一天也不想上了”和“为了口吃的再忍忍”之间反复横跳。
---这日午后，苏杳杳正抱着一本厚厚的《大周风物志》盖在脸上，在小抱厦的软榻上睡得昏天暗地。
梦里她正指挥着一群御厨做满汉全席，香味扑鼻。
突然，脸上遮挡的书被人轻轻抽走。
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
逆着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榻边，玄色常服，身姿挺拔，不是魏昭又是谁？
苏杳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行礼：“王、王爷。”
“免了。”
魏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垂眸，目光扫过她脸上被书压出的红印子，又落到她刚才枕着的、那本《大周风物志》上，封面赫然是绘制精细的江南水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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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看“逃跑指南”被老板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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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案几上她下午刚盖过印、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一叠单子，随意翻看着。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盆里银丝炭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苏杳杳僵坐着，大气不敢出，用眼角余光偷瞄他。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张张请款单、采买单，目光偶尔在她那狗爬似的批注上停顿一下，唇角似乎会牵起一个极淡、极快的弧度，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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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检查工作？
发现她消极怠工了？
还是……在看她写的那些丢人现眼的字？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默的威压逼得窒息时，魏昭终于放下了最后一页单子。
他抬眼，目光落在她紧张得微微抿起的唇上。
“字，”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确实丑。”
杳杳：“……” 她就知道！
“不过，”魏昭话锋一转，指尖点了点那张写着“牡丹怕冷，搭棚，钱看着给”的条子，“意思，倒也算清楚明白。”
苏杳杳有点懵。
这……算是表扬？
还是讽刺？
“府里，”魏昭的目光扫过这间被她“治理”得还算整洁（主要是东西少）的抱厦，“近日还算安稳。”
苏杳杳干巴巴地回：“托王爷洪福。”
心里想的却是：只要您老人家别突然查岗，我能更安稳！
魏昭似乎看穿了她的腹诽，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顺手将垫在手肘下的那本《大周风物志》拿了起来。
苏杳杳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却只是随手掸了掸书封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在苏杳杳惊愕的目光中，将那本厚厚的书，轻轻放在了……她的枕边。
“看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别挡着脸睡。
容易……压出印子。”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杳杳才猛地回过神，一把抓起枕边那本《大周风物志》。
书页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和一丝极淡的冷冽气息。
他什么意思？
是警告她别想着跑？
还是……默许她研究逃跑路线？
又或者，单纯只是觉得她拿书挡脸睡觉的样子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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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班上的，不仅有工伤风险，还附带精神折磨！
老板的心思，比王府的账本还难懂！
而此刻，王府大厨房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柳嬷嬷得了苏杳杳的“特旨”，每日变着花样把最新鲜的食材送进秋水院。
苏杳杳也没闲着，她那“美食研发”的劲头彻底被激发出来。
小耳房的烟囱又开始规律地冒烟，各种奇异的、勾人魂魄的香气，又开始顽强地突破秋水院偏僻的位置，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今日，是改良版的“东坡肉”出锅。
红亮颤巍，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苏杳杳满意地尝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
“春杏，快！
装食盒！
趁热给，嗯？”
她习惯性地想说给王爷送去，猛地想起什么，硬生生刹住。
她看着那碗诱人的肉，又想起魏昭那张高深莫测的脸，还有枕边那本烫手的《大周风物志》。
送？
还是不送？
送，好像显得她多巴结他似的。
不送……这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而且，万一他闻着味自己来了呢？
上次烤鸡翅的教训还不够吗？
苏杳杳纠结地戳着碗里的肉。
最终，对美食的尊重（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求生欲）战胜了咸鱼的别扭。
“冬雪，装一小碗。
不，装两小碗吧！”
她咬牙切齿，“一碗送去书房！
就说，就说请王爷尝尝新菜！
另一碗…”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送去给安总管。”
跑路计划暂时搁浅，搞好“同事关系”（尤其是老板身边的大太监）也很重要！
这叫职场生存法则！
至于王爷吃了会不会又给她找新的“麻烦”？
苏杳杳看着食盒被提走，悲壮地给自己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管他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明天要上刀山下火海，今天这碗肉，她苏杳杳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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