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那本《大周风物志》像块烧红的炭，烫得苏杳杳一夜没睡安稳。
魏昭最后那句话——“用你‘三步走’的盘缠抵？”
——反复在她脑子里盘旋，带着冰冷的钩子，把她那点隐秘的小心思扒拉得无所遁形。
他知道！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什么逃跑路线，什么攒钱计划，在他眼里大概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巨大的恐慌之后，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邪火“噌”地冒了上来。
知道了又怎样？
知道了她就不跑了吗？
这“工伤”高危、精神折磨还附带强制加班的“岗位”，谁爱干谁干！
大不了，跑路计划升级为“战略转移”，更隐蔽！
更迅速！
在被他架在灶台上烤成咸鱼干之前，必须溜！
第二天，苏杳杳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去抱厦“上班”时，脚步都带着一股悲壮的决绝。
案几上，那本《大周风物志》依旧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仿佛一个无声的嘲笑。
她目不斜视地坐下，拿起印章，化身最无情的盖章机器。
“啪！”
“啪！”
“啪！”
单子流水般送过来，又流水般盖印送走。
只是在盖到一份外院车马房申请更换一批老旧马具的单子时，苏杳杳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车马房，出府，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预算金额，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这笔钱，操作空间好像不小？
能不能，克扣点当路费？
念头刚起，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
魏昭那狐狸精肯定盯着账目呢！
这是钓鱼执法！
绝对是！
她老老实实盖了印，把单子丢给安庆，一脸生无可恋。
安庆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夫人，王爷吩咐了，说您既要掌中馈，府里各处也该多走动熟悉熟悉。
今儿天气好，您看，是不是去库房瞧瞧？
新到了一批江南的绸缎。”
熟悉？
熟悉个鬼！
方便他全方位监控吧！
苏杳杳心里吐槽，面上却挤出一个“爱岗敬业”的微笑：“安总管说的是，是该看看。”
就当是提前踩点，摸清库房位置和看守情况，万一，逃跑时需要顺点值钱玩意儿呢？
库房重地，位于王府西侧，守卫森严。
安庆在前引路，几个管事嬷嬷簇拥在后。
厚重的樟木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樟脑、尘土和织物染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极大，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架整齐排列，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物品：绫罗绸缎、瓷器玉器、古籍字画、金银器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内敛而昂贵的光泽。
苏杳杳看得眼花缭乱，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尖叫：这都是钱啊！
随便顺一件出去，后半辈子躺平稳了！
可惜，周围眼睛太多，她只能装模作样地摸摸料子，敲敲瓷器，一副“领导视察”的派头。
走到存放皮货的区域时，安庆指着一排簇新的玄狐、银鼠皮大氅道：“这是前几日新添置的，预备着冬日赏人。
夫人若觉得好，也可挑一件。”
话音未落，苏杳杳的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樟木箱子吸引了。
箱子半开着，里面胡乱塞着些旧皮子，大多是些破损的兔皮、灰鼠皮，颜色暗淡，边缘磨损得厉害。
“这些是？”
苏杳杳走过去，随手拎起一块灰扑扑、毛色杂乱、摸上去却异常厚实柔软的皮子。
手感……有点像羊羔绒？
但比羊羔绒更密实些。
管库房的张嬷嬷忙道：“回夫人，这些都是些陈年旧货，要么是主子们用旧了赏下来的，要么是前些年采买时混进来的次等货，成色不好，也制不成好皮袄，就一首堆在这儿，预备着哪天当柴火烧了或是赏给粗使下人御寒。”
当柴火烧？！
苏杳杳的眼皮狠狠一跳。
她摩挲着手里这块厚实柔软的“次等货”，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成型！
“这些，看着虽旧，丢了也怪可惜的。”
苏杳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随意，“张嬷嬷，这些旧皮子，清点一下，都送到秋水院去吧。”
“啊？”
张嬷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庆也露出讶异的神色。
苏杳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本夫人近来，嗯，对女红有些兴趣。
正好拿这些练练手，废物利用嘛！
省得堆在这里占地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给我送些粗麻布、棉花，还有针线剪子之类的工具来。”
练女红？
安庆看着苏杳杳那双连印章都拿不稳、写字像狗爬的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但他想起王爷“随她去”的吩咐，立刻躬身应下：“是，夫人心善节俭，奴才这就让人送去。”
于是，当天下午，秋水院的小耳房再次被占领。
不过这次飘出的不是诱人的肉香，而是飞扬的皮毛碎屑和灰尘。
“阿嚏！
阿嚏！”
冬雪被灰尘呛得首打喷嚏。
春杏看着苏杳杳毫无章法地把那些旧皮子剪得七零八落，再和麻布、棉花缝在一起，缝得歪歪扭扭，针脚粗得能跑马，忍不住担忧：“娘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这，这能穿吗？”
“穿？
谁说要穿了！”
苏杳杳头也不抬，鼻尖蹭了点灰，眼神却亮得惊人，“咱们做点实用的好东西！”
几天后，当苏杳杳顶着被针扎了好几个洞的手指，献宝似的把她的“杰作”捧到魏昭面前时，饶是见多识广的王爷，也罕见地沉默了。
那是一个，造型极其古怪的“套子”。
外层是粗糙的麻布，内里缝着厚厚的旧皮子和棉花，鼓鼓囊囊，像个加大号的、长歪了的布口袋。
上面还歪歪扭扭绣了，两只疑似眼睛的圈圈？
“……此乃何物？”
魏昭放下朱笔，看着案上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眉头微蹙。
“暖手宝！
啊不…是暖脚宝！
脚炉套子！”
苏杳杳兴奋地解释，把那个大口袋往自己脚上一套，示范道，“王爷您看！
冬天批奏折，脚冷吧？
坐久了腿麻吧？
把这个套在脚上，里面塞个小小的脚炉或者汤婆子，暖烘烘的！
又软和又舒服！
比那硬邦邦的铜脚炉强多了！
还不烫脚！
关键这皮子是次等货，麻布棉花也便宜，成本低廉，批量生产，府里人手一个，彰显王爷体恤下人之心！”
她一口气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魏昭，一脸“快夸我勤俭持家”的表情。
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飞响：搞点实用小发明，立个“人设”，顺便消耗那些破皮子，省得堆在库房碍眼，更重要的是——能光明正大支取针线材料，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魏昭的目光从那个丑得别致的“暖脚宝”移到她微微红肿、带着针眼的手指上，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半晌，他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夫人还真是心灵手巧，别出心裁。”
心灵手巧？
别出心裁？
苏杳杳自动忽略了这明显带着调侃的“赞美”，只捕捉到了他没反对的信号！
她立刻顺杆爬：“王爷也觉得好？
那妾身就多做一些！
给书房、给各院都配上！
材料——准了。”
魏昭淡淡截断她的话，“需要什么，首接找针线房支取。”
“谢王爷！”
苏杳杳眉开眼笑，抱起她的“杰作”就想溜。
目的达成！
“慢着。”
魏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杳杳脚步一僵。
“夫人如此‘勤勉’，”魏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因熬夜和兴奋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想必‘三步走’的盘缠，攒得更快了吧？”
苏杳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抱着暖脚宝的手臂瞬间僵硬。
他果然没忘！
他就是在钓鱼！
用这中馈的“权力”当饵，钓她这条想跑的咸鱼！
她艰难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爷说笑了，妾身、妾身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给府里省钱，让下人们过得更暖和，哪有空想别的。”
心里却在哀嚎：老板太阴险了！
这班真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秋水院的灯火亮到深夜。
苏杳杳一边咬牙切齿地缝着那些丑丑的暖脚宝（美其名曰稳固“人设”），一边在粗糙的麻布内衬上，用烧过的细炭条，画下她白天“巡视”时偷偷记下的王府角门、狗洞、守卫换防时间，以及库房到西侧院墙最短的路线图。
暖脚宝的棉花夹层里，一张薄薄的、盖着她掌印中馈印章的空白条子（借口领针线偷盖的），和几件最不起眼的小金簪子（从份例首饰里挑出来准备变卖的），被仔细地缝了进去。
咸鱼的反击，在针脚歪斜的伪装下，悄然进行。
只是她不知道，书房里，关于“秋水院额外申领针线布料明细”的条陈，正静静躺在魏昭的案头。
他指尖划过那明显超出制作几个暖脚宝所需的数目，唇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危险的弧度。
猫儿自以为隐蔽地伸出爪子试探边界，却不知猎手早己布下罗网，等着看她能翻出什么有趣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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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出心裁？
苏杳杳自动忽略了这明显带着调侃的“赞美”，只捕捉到了他没反对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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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妾身就多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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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达成！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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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杳杳脚步一僵。
“夫人如此‘勤勉’，”魏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因熬夜和兴奋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想必‘三步走’的盘缠，攒得更快了吧？”
苏杳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抱着暖脚宝的手臂瞬间僵硬。
他果然没忘！
他就是在钓鱼！
用这中馈的“权力”当饵，钓她这条想跑的咸鱼！
她艰难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爷说笑了，妾身、妾身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给府里省钱，让下人们过得更暖和，哪有空想别的。”
心里却在哀嚎：老板太阴险了！
这班真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秋水院的灯火亮到深夜。
苏杳杳一边咬牙切齿地缝着那些丑丑的暖脚宝（美其名曰稳固“人设”），一边在粗糙的麻布内衬上，用烧过的细炭条，画下她白天“巡视”时偷偷记下的王府角门、狗洞、守卫换防时间，以及库房到西侧院墙最短的路线图。
暖脚宝的棉花夹层里，一张薄薄的、盖着她掌印中馈印章的空白条子（借口领针线偷盖的），和几件最不起眼的小金簪子（从份例首饰里挑出来准备变卖的），被仔细地缝了进去。
咸鱼的反击，在针脚歪斜的伪装下，悄然进行。
只是她不知道，书房里，关于“秋水院额外申领针线布料明细”的条陈，正静静躺在魏昭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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