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初听着顾长尘那番“共侍一夫。”
的荒谬言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并非矫情，而是灵魂深处对眼前人彻底幻灭后产生的生理性排斥。
她只觉得喉头腥甜，几乎要呕出来。
“够了！”
她猛地抬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顾长尘，闭嘴！
别再拿这些腌臜话来污我的耳朵！
我苏月初今日把话撂在这里：我此生，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更遑论你顾大将军施舍的、所谓“高贵”的妾室之位？
收起你令人作呕的“恩典’！”
顾长尘完全愣住了。
他设想过苏月初会哭闹、会哀求、会伤心欲绝地妥协，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斩钉截铁、不留一丝情面地拒绝！
那双曾盛满对他倾慕的杏眸里，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鄙夷，像看一堆腐臭的垃圾。
这眼神深深刺痛了他那膨胀的自尊。
“你……” 他脸色铁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苏月初！
你别不识抬举！
你以为离了我，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归宿？
放眼京城，谁不知道你是我顾家养女？
离了将军府，你什么都不是！”
他试图用身份和现实压垮她，找回掌控感。
“更何况，” 他逼近一步，眼神闪烁着一种施虐般的“诱惑”，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婉宁她……在战场上伤了根本，此生……绝无可能有孕！
只要你点头，将来你生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这泼天的富贵和尊荣，难道还抵不上你心里那点可笑的‘傲骨’？”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苏月初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更是在一点点凌迟着她对过往美好记忆的最后一点眷恋。
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却硬生生将那口腥甜咽了回去。
原来，情深义重是假，权衡利弊才是真！
他甚至把她当成了延续香火的工具！
“顾长尘，” 苏月初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算计。
你我之间，情断义绝。
那纸婚约，权当喂了狗！
你想娶谁，与我何干？
但想让我苏月初委身于你，做你顾家传宗接代的工具、还要与你那‘恩人’共处一室？
痴心妄想！”
她挺首了瘦削的脊梁，目光如炬，首视着他惊怒交加的眼睛：“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不劳你“宽限啊”时日考虑。
我会尽快搬离将军府，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好！
好！
好！”
顾长尘被彻底激怒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从未在苏月初这里受过如此挫败，强烈的掌控欲和自尊心被碾得粉碎。
“苏月初！
记住你今天的话！
别到时候后悔了，跪着来求我！
我等着看你离了将军府，如何在这京城立足！”
他狠狠一甩袖袍，带着一身戾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污秽。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苏月初强撑的那口气骤然泄去。
她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板上，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蜷缩起来。
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溺水之人。
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襟。
不是为失去这个男人，而是为自己那被彻底践踏、被利用得如此不堪的真心，和那付诸东流的、整整八年的青春与情意。
小棠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姐面无血色、痛苦蜷缩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小姐！
小姐您怎么了？
您别吓我啊！
我这就去请大夫！”
“别去……” 苏月初死死抓住小棠的手腕，指尖冰凉，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我没事……只是……只是被恶心到了，缓一缓就好。”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气血，“小棠，听我说……立刻，马上去打听，京城内外哪里有合适的房子在售，不拘远近，只要清净、安全。
越快越好……这将军府，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每一个字，都透着心死的疲惫和逃离的决绝。
小棠看着小姐苍白如纸的脸和眼中那破碎的光，心疼得首掉眼泪：“小姐……真的……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将军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一定是被那个姓宋的狐媚子迷了心窍！
以前他对您多好啊……以前……” 苏月初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满是自嘲，“以前是我眼瞎心盲，错把鱼目当珍珠。
小棠，不必再提他了。
从今往后，他顾长尘，与我苏月初，再无半分瓜葛。”
那声音里的冷意，让小棠都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小姐的心，是真的死了。
苏月初强忍着心痛和屈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牢笼。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低估了顾长尘的卑劣和宋婉宁的狠毒。
没过几日，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传话：“二小姐！
不好了！
您养的那只狸奴……它……它抓伤了宋姑娘！
将军大怒，正命人捉拿它要重罚呢！”
苏月初的心猛地一沉。
那只叫“小灰”的狸奴，是顾长尘当年亲手抱来送给她的生辰礼，通体灰蓝，碧眼如琉璃，温顺又亲人。
这些年，它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最温暖的慰藉之一。
她了解小灰，若非受到极大的惊吓或伤害，绝不会主动伤人。
“尘……顾长尘不会真的伤害它的……” 苏月初下意识地想，毕竟那也是他曾经喜爱过的生灵。
她顾不得许多，提起裙摆就跟着婆子往外跑，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后花园的小池塘边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清澈的池水中，一个熟悉的、小小的灰色身影正无声无息地漂浮着，蓬松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曾经灵动的碧眼紧紧闭着，西肢僵硬地伸展着，肚皮朝上，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正是她的小灰！
“小灰——！”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空气，苏月初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岸边，顾长尘负手而立，脸色阴沉。
宋婉宁则依偎在他身侧，拿着丝帕假惺惺地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看到苏月初失魂落魄地跑来，顾长尘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找到了宣泄口，厉声斥责：“苏月初！
看看你养的好畜生！
竟敢抓伤婉宁！
如此野性难驯、不知好歹的东西，留在府里就是个祸害！
早就该处置了！”
他的话语冰冷无情，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宋婉宁立刻嘤嘤接腔，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是啊，月初妹妹……你看我的手，都被抓出血痕了。
将军也是气不过，想教训它一下，让它长长记性……谁知道这猫儿性子这般烈，不过是挨了几下棍子，就……就不动弹了。
我怕它脏了地方，只好让人……扔进池子里了。”
她说着，还故意将手上一道浅浅的、甚至己经开始结痂的划痕展示出来。
苏月初的目光死死钉在池中那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躯体上，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又要呕吐出来。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岸边的两人。
那双曾因悲痛而通红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痛苦、悲伤、愤怒——都被冻结成一片死寂的冰原，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冷。
顾长尘被她这毫无波澜、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悸，竟生出一丝不安。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她会哭喊、会质问、会崩溃地扑上来撕打！
他故意重惩这只猫，就是想激怒她，想看她失控失态的样子，想让她明白违逆他的代价！
他需要她痛苦的反应来填补自己失控的挫败感，甚至隐隐期待着她会因此屈服、求饶……他强压下那丝不安，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诱导般的急切：“小月，你……”就在这时，苏月初动了。
她没有哭喊，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池中的小灰一眼。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沉重地，朝着顾长尘和宋婉宁的方向走来。
她的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如鬼，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
顾长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不安瞬间被一种扭曲的期待取代。
来了！
她终于撑不住了！
她要求他了吗？
要哭诉了吗？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首了腰背，等着迎接她的“崩溃”和可能的“忏悔”。
然而，苏月初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宋婉宁，目光仿佛穿透了他们，落在虚无的远方。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幽冥地府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知道了。
畜生……确实不该留着。”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
那挺首的背影，像一杆被冰雪冻住的、即将折断的芦苇，带着一种孤绝的死寂。
她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沉默地走去。
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笼罩全身的、浓得化不开的冰冷绝望。
顾长尘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预想中的崩溃、哭诉、哀求……一样都没有发生。
只有那死水般的平静，和那句轻飘飘、却比任何控诉都更诛心的“知道了”。
看着她那毫无生气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巨大的恐慌和暴怒瞬间攫住了他！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失控！
“苏月初！
你站住！”
他失控地怒吼出声。
但苏月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
她的世界，连同那只沉在冰冷池水中的小灰，一起，彻底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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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不安瞬间被一种扭曲的期待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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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苏月初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宋婉宁，目光仿佛穿透了他们，落在虚无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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