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陌沐白李观微新热门小说_免费阅读全文山河志陌沐白李观微

暴雨砸在嘉靖二十四年的官道上，像万千冤魂捶打着棺盖。泥浆已吞到驴膝，

李观微的喘气在雨幕里扯出白烟。书箱背带深勒进肩骨，那里原有个陈年冻疮，

此刻渗出的血混着雨水，在洗得发白的青衿上晕开一朵褐梅。“驾！”他扬鞭抽向驴臀。

畜生哀鸣着蹬腿，车轮却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一卷《春秋》从松开的箱扣滑落，

顷刻被浊流吞没。“圣贤书也喂了狗。”李观微喃喃。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比会试落榜那日更刺骨。---破庙立在荒岗上，残檐如兽齿啃噬着铅灰天穹。

推门时腐木气混着尘土劈头盖脸，神像半张金漆剥落的脸在电光中忽明忽灭。

供桌早朽成柴堆，唯剩个空膛香炉歪在角落。李观微哆嗦着解书箱，忽见桌底幽光浮动。

左手摸到冷硬物件——半块玉璧，断裂处龙尾狰狞，“受命于天”四字被雷光映得淌血似的。

几乎同时，右手捞起本湿透的册子，封面泥水里浮出“传习录”三字。一道紫电劈落，

照亮扉页朱批：“破心中贼难”，墨迹被雨水泡涨，像五只溺死的虫。

“寒门书生拾得传国玉玺，严阁老该笑还是哭？”阴影里响起金铁摩擦声。李观微猛回头。

铁面人倚在梁柱下，玄色劲装吸尽微光，唯脸上精钢面具映着电纹，

眼洞后两点幽绿如坟头磷火。“玉留下。”分水刺蛇信般探出，抵住他喉结，“留你全尸。

”驴子在庙外惊嘶。李观微突然将《传习录》拍向铁面！纸页触钢的刹那腾起青烟，

“滋啦”声里铁面人捂脸暴退。李观微趁机抓起玉璧，断口狠狠扎进对方小臂。“呃啊——！

”惨叫被雷声吞没。热血喷溅在青衿上，那点温热竟让他指尖发颤。马蹄声骤如密鼓。

庙门轰然洞开，雨水裹着吼声砸进来：“六扇门办案！逆贼受死！”---铁面人踹翻香炉，

烟灰迷眼间闪入神龛后。李观微攥紧玉璧要追，忽觉掌心滚烫。

低头见璧上“天”字渗出血丝，顺腕脉直钻心口！剧痛中他踉跄跪倒，

泥水里映出自己倒影——左颊皮肉竟浮出铁色斑纹，如半张鬼面生根。“搜！

”飞鱼服涌入破庙，绣春刀寒光割裂雨幕。为首的总旗靴尖踢开《传习录》，纸页粘在泥里，

“王阳明的歪经？”他嗤笑碾过书册，“跟反贼一伙的？”刀锋架上脖颈时，

李观微瞥见神龛底一线水光——铁面人消失处，几片湿脚印蜿蜒向地底。

他忽地高举起玉璧：“官爷！贼人从密道跑了！这玉...”总旗劈手夺过残玉，

电光下龙纹活物般扭动。“传国玉玺？”他喉结滚动，“严阁老寻了三年...”话未完，

破空声尖啸而至！“噗嗤。”弩箭贯穿总旗咽喉。庙外树影里，数点幽绿磷火浮动。“倭寇！

”惨叫炸开。李观微扑向神龛，后背骤凉——利刃划开皮肉的闷响。他滚入黑暗前最后一眼，

是总旗怀里的残玉沾满脑浆，血丝正爬满“既寿永昌”四字。---腐臭裹着血腥钻进鼻腔。

李观微在剧痛中睁眼，身下是滑腻苔石。铁面人盘坐对面，

小臂伤口缠着撕下的《传习录》封皮，纸页渗血如红梅。“严世蕃的倭弩队。

”铁面人摩挲分水刺，“你报官，他们灭口。”地道幽深处传来水声。李观微按向肋下伤口，

湿黏一片。怀中忽有微光透出，他摸出另半块玉璧——不知何时竟在怀里！断裂处龙首低昂，

与总旗那半块本是一体。“给我。”铁面人伸手。李观微攥紧残玉：“为何不杀我？

”“你心口有玉烙。”铁面人指他胸膛。李观微扯开衣襟，只见皮肉上浮着青红交错的血管，

正拼成半枚玉玺形状。“玉魂认主。”铁面人冷笑，“你死，玉碎。”远处忽有婴儿啼哭。

铁面人霍然起身：“追兵到了。”李观微随他蹚进暗河。水淹至腰时，前方飘来个木盆，

盆中襁褓已被血浸透。铁面人捞起死婴，襁褓里掉出块桃木符，上刻“白莲降世，

明王重生”。“白莲教的种。”铁面人甩手扔开死婴，“严嵩要清运河，淹了三十里棚户。

”木盆撞上李观微膝盖。他捞起桃木符，指腹擦过“明王”二字时，心口玉烙骤燃！

剧痛中无数画面炸开：洪水里沉浮的枯手，倭刀砍向妇孺，

严世蕃笑着把玩青瓷杯...“走！”铁面人拽他潜向水道岔口。李观微回首，

幽暗中漂浮的死婴正对他睁开空洞的眼眶。---爬出地洞时天已墨黑。

铁面人指向远处灯火：“顺官道走三十里，是苏州城。”“你呢？”“养伤，杀人。

”铁面人撕下袖布扔来，“裹伤。”李观微接住布条，

触手湿冷滑腻——分明是块浸透血的人皮！他胃里翻腾，铁面人已没入荒草。

官道旁歪着界碑，碑文被雨水冲得模糊。李观微借月光细看，

斑驳石面刻着：**嘉靖二十四年 敕造 北至顺天 南抵苏杭**。他抚过“苏杭”二字，

怀中残玉突地发烫。低头见玉上血丝游走如活虫，竟在龙鳞间隙拼出个极小楷的“严”字。

闷雷滚过天际。雨又下了。苏州城的晨雾裹着运河的腥气，黏在脸上像层浸油的薄纱。

李观微缩在运粪船的草垛里，肋下伤口随船身颠簸抽痛。船过阊门时，

水关兵丁捂着鼻子挥放行旗，旗角扫过船舷，

落下几点暗红——昨夜倭寇弩箭溅在旗布上的血。“晦气！”船老大朝河水啐唾沫，

烟杆敲着李观微藏身的草垛，“后生，城门口贴你画影呢，五十两雪花银！”草隙间，

城墙新糊的海捕文书墨迹未干。画影图形上那张书生脸，左颊铁斑已蔓至眼尾。

李观微摸向怀中，半块残玉烙着皮肉，随心跳突突鼓胀。---玄妙观前人头攒动。

香炉鼎沸间，李观微用破斗篷掩面，目光锁住布告栏。两张黄纸并贴：左是海捕文书，

右是苏州府新任王庭知府的求贤令——“征通算学、工水利者，优者授吏职”。“王青天？

”卖卦瞎子嗤笑，“严阁老门生的同年，装什么蒜！”话音未落，马蹄踏碎市嚣。

八抬官轿停在观前，轿帘掀起半角，露出只枯竹似的手，指尖捏着串伽楠佛珠。

“大人施粥啦！”差役敲锣开道。饥民涌向粥棚，李观微被挤到轿前丈许。轿中忽传出咳喘，

帘缝里两点寒星射来——那王知府正盯着他斗篷下渗血的青衿！

“拿...”知府喉头滚出半字，佛珠骤停。李观微袖中《传习录》突地发烫，

书页无风自动，知府头顶竟浮出个血骷髅虚影，七窍爬满白蛆。“倭寇！

”长街彼端炸开惨嚎。黑羽箭矢钉翻粥桶，白粥混着血浆泼满石阶。马队如黑潮裂市而来，

为首倭酋秃瓢脑顶蓄月代头，肩抗门板巨刀，刀柄嵌的正是李观微在破庙见过的幽绿螭纹！

官轿被劈成两截。王知府滚落泥泞，

官帽下露出半张溃烂的脸——分明是贴满大街的海捕凶犯！

倭酋巨刀剁向他脖颈：“严阁老问知府大人安！”刀风及颈刹那，李观微怀中残玉暴灼。

他鬼使神差踏前一步，判官笔从袖中滑出，点向巨刀侧面“阳池”穴——三年前书院晨课，

夫子说此乃倭刀发力死穴。“铛！”金铁悲鸣。倭酋虎口迸血，巨刀险脱手。

李观微虎口震裂，判官笔脱飞，笔尖朱砂甩上倭酋眼皮。“八嘎！”倭酋独目充血。

李观微拽起知府后领暴退，背后箭雨追咬。知府官袍撕裂，

脊背赫然烙着“僭”字烫印——前朝建文旧臣的标记！“进观！”知府嘶喊。

李观微撞开偏殿小门，腐尘扑面。神龛后藏条窄梯，知府扳动烛台，石壁轰然闭合，

箭矢叮叮钉满门板。---烛火照亮地窖。知府瘫在太师椅里，

溃烂的脸皮随喘气掀动：“王庭三日前便死了...老夫赵贞吉，

忝列前朝都察院...”李观微撕下青衿裹伤，布上血污渗成恶兽形貌：“倭寇为何杀你？

”“为它。”赵贞吉从靴筒抽出卷黄绫。圣旨展开，

朱批“彻查浙直总督朱纨死因”如血蛇盘踞。李观微心口玉烙骤痛，

眼前闪过破庙总旗咽气场景——倭寇弩箭的尾羽，分明刻着朱纨亲兵的徽记！

“朱纨禁海禁到严党钱袋，被倭寇‘误杀’于双屿港。”赵贞吉咳出黑血，

“这圣旨...是催命符...”地窖忽震，碎土簌落。头顶传来倭酋咆哮：“放火熏鼠！

”浓烟钻入石缝，

赵贞吉将圣旨塞给李观微：“从暗河走...找应天书院顾...”话未绝，

他七窍涌出黑血，指甲暴长扣向李观微咽喉！《传习录》自李观微怀中飞起，书页哗啦翻动，

定格在“格物致知”四字。赵贞吉僵住，瞳仁褪成灰白，

喉头挤出嗬嗬怪响：“玉...玺...”烟幕里，李观微见他天灵盖鼓起肉瘤，瘤皮裂开，

钻出半截青瓷瓶口——与杀死张九的瓷片同釉！---暗河恶臭扑鼻。李观微泅渡时，

怀中圣旨散出荧荧青光。借光见水道四壁刻满星图，天市垣方位钉着具枯骨，

肋骨间卡着铜算盘。他掰算盘当浮板，指尖触到珠上刻字“隆庆二年清丈”。前方水响如雷。

跌入深潭刹那，李观微抓住岩缝悬住身。潭底沉着累累白骨，颅骨皆嵌青瓷片。

中央石柱竖刻血书：“吾兄朱纨殉国于此，倭寇瓷毒噬心，痛哉！”一道紫电劈透岩隙。

李观微悚然见潭底白骨齐昂首，眼窝瓷片幽光流转。怀中残玉滚烫如烙铁，

他松手坠向白骨潭——水花溅起时，枯骨们忽如提线木偶跪伏。潭心升起石台，

台上供着半块玉玺，螭钮断裂处龙首低垂，正与他怀中残玉呼应！“哗啦！”倭酋破水追至，

巨刀劈面斩来。李观微本能抓起潭底腿骨格挡，骨殖在刀风中碎如齑粉。碎骨粉雾里，

判官笔从袖中射出，笔尖蘸着他伤口热血，凌空写就“破”字！朱砂“破”字印上倭酋胸膛。

铠甲熔蚀如蜡，皮下窜出青瓷裂纹。“八岐...大人...”倭酋哀嚎着碎成瓷片，

绿螭纹刀柄当啷坠地。李观微攥住石台残玉。双玉拼合刹那，龙睛红光大盛。

潭底白骨齐诵：“既寿永昌——”声浪震得暗河倒涌！---爬出泄洪洞时，

苏州城华灯初上。李观微瘫在芦苇丛，双玉在掌心嗡鸣。断裂处血管般的红丝蠕动交织，

渐融成完整螭钮。玉身浮出细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怀中《传习录》忽自燃，

青焰不焚纸页，反在焦痕中烙出新字：“玉魄醒，心魔生”。河面漂来盏河灯，

烛火映亮灯上小字：“悼慈父赵贞吉”。李观微伸指拂过“赵”字，玉玺骤寒，

眼前闪过地窖里赵贞吉天灵盖钻出的青瓷瓶——瓶底款识赫然是严府徽记！“得手了？

”身后传来铁器刮擦声。铁面人从柳影走出，分水刺滴着泥水，“倭寇头子船津的腰牌呢？

”李观微亮出螭纹刀柄。铁面人眼洞幽光跳动：“严世蕃的倭寇私兵，凭此可敲他十万两。

”他抛来包袱，“换上，你如今是‘死’人了。”素麻衣抖开，竟是套簇新的吏员服！

肩头补子绣着鹭鸶，六品文官制式。“王庭的缺。”铁面人踢来双皂靴，“从今儿起，

你是苏州府刑名师爷李慕白。”李观微抚过官服细纹。冰凉绸缎下，心口玉玺突地灼烫，

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那卷染血的《传习录》。---府衙照壁前，当值衙役拄着水火棍打盹。

李观微踏进仪门时，怀揣的玉玺猛震！他踉跄扶住“戒石铭”，指腹擦过“尔俸尔禄”四字，

石面骤然浮出张血盆大口，獠牙间卡着半具童尸！“李师爷？”老衙役揉眼迎上，

“赵师爷等您半宿了...”西花厅灯火通明。精瘦老者捻着山羊须，

腰间玉佩雕着螭龙——僭越礼制的纹样。他推来名帖，

泥金封皮印严府朱印：“世蕃公子听闻足下精刑名，特请过府一叙。

”李观微袖中玉玺突突狂跳。帖上金粉剥落处，露出内页青瓷纹理。他抬头，

见赵师爷笑出满口银牙，齿缝间黏着星点瓷泥。窗外更鼓骤响。子时到了。

府衙刑房弥漫着血腥与腐草味。李观微指尖拂过水火棍凹痕，那些深褐污渍忽如活物蠕动，

凝成张老汉垂死扭曲的脸——正是三日前因五钱税银被杖毙的老农。“李师爷，案卷在此。

”书吏捧来宗卷，蜡黄封皮烙着“癸卯年秋决”火印。展开刹那，李观微怀中玉玺骤寒。

卷上朱批“斩”字渗出血珠，竟沿着纸纹爬出“冤”字轮廓！“带死囚！”惊堂木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