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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不换》男女主角傅悠悠傅知恒,是小说写手全本所写。精彩内容:为让心悦他的小侄女死心,老公傅知恒狠心送她去我爸的改造学校学乖。“把她往死里整,直到她断了这个念头!”改造30天完成后,侄女却抱着肚子,瞎着双眼跪在男人脚下痛哭。“小叔!我错了,我学乖了,不要让他们打我了!我还有宝宝!”傅知恒气得青筋暴起,怒问我小侄女为什么怀孕。我拼命解释,他依旧不相信。一心以为是我嫉妒傅悠悠,才将她害成这样。当场派人端了改造学院,并以非法虐待的罪名把我爸送进监狱。直到我爸自杀前...
傅老夫人病重冲喜,八字相合的竟是我这小户女。花轿抬进侯府那日,
我紧张得差点晕在喜堂。夫君傅临川是端方贵公子,成婚三月同我说话不超十句。
直到我把御赐茶盏摔在他脚边,溅湿他昂贵的云履。“夫君…我、我赔你双新的?
”他盯着我裙角的茶渍:“不必,夫人没烫着就好。”后来我在赏花宴被贵女们嘲笑粗鄙。
他当众将我揽入怀中:“吾妻依依,纯善美好,千金不换。”曾经连玉箸都拿不稳的小丫头,
终成了执掌侯府中馈的主母。红烛帐暖,他吻着我指尖薄茧:“现在,换夫人教我了。
”花轿外头锣鼓喧天,震得我脑仁嗡嗡作响。那声音又密又急,活像要把天给捅个窟窿。
我死死攥着嫁衣下摆,金线绣的缠枝莲纹路硌得手心发疼,
汗水早就把那块布料浸得又冷又黏。轿子猛地一顿,我整个人朝前栽去,
额头“咚”一声撞在侧板上,眼前金星乱冒。
外头传来喜娘拔高了调门、掐着嗓子的吆喝:“新娘子下轿——过火盆,红红火火喽!
”盖头底下,视线被一片刺目的红塞满,什么也瞧不清。一股浓烈呛人的硫磺味直冲鼻子,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热浪,烤得我脚踝发烫。我吓得往后一缩,
脚下那双崭新的、硬得硌脚的绣花鞋绊住了繁复的嫁衣裙裾,身子顿时失了平衡。“哎哟!
”喜娘的惊呼炸在耳边,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猛地拽住我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硬生生把我从倾倒的边缘拽了回来,踉跄着拖过了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湿漉漉地贴在冰冷的里衣上。喜堂里安静得吓人。
方才轿子外头震天响的喧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了。只有我的喘息声,
粗重得自己都觉得难堪,在这片死寂里显得格外突兀。脚下踩着厚实绵软的地毯,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虚浮得厉害。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点淡淡的腥甜,
才勉强稳住心神。透过盖头下方狭窄的缝隙,只能看见前方几步远的地面。
乌亮的金砖光可鉴人,倒映着满堂摇曳的大红烛火,还有……一双男人的皂靴。玄色,
靴帮上以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靴尖微翘,一尘不染。它们稳稳地立在那里,
像两块沉入水底的冷硬黑玉,纹丝不动。这就是傅临川,
我那位名满京华、出身定远侯府的夫君。为了给病重的傅老夫人冲喜,八字批了又批,
最后竟落在我这个小小七品京官的女儿头上。“一拜天地——”司仪拖着长腔。
我被喜娘半推半扶地按着肩膀弯下腰。头顶沉甸甸的赤金点翠凤冠压得脖子生疼。
“二拜高堂——”转向另一侧时,似乎听到几声极力压抑的咳嗽,苍老,虚弱。是傅老夫人?
我心头一紧,又赶紧低下头。“夫妻对拜——”转过身,对着那双冰冷的皂靴。弯腰的瞬间,
盖头边缘的流苏垂落,扫过冰冷光滑的靴面。那双脚,似乎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半分。礼成。
我被簇拥着送入所谓的洞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头所有的热闹与窥探。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极好闻的甜暖香气,像是暖阳烘烤过的松木,又混着点清冽的冷梅,
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这是傅临川身上的味道?我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
立刻被一阵更强烈的眩晕和空乏感取代。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从大清早被拽起来绞脸梳妆到现在,水米未进。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像有只手在使劲掏挖。
眼睛适应了房内的光线。龙凤喜烛燃得正旺,将满室映照得亮如白昼。
木的雕花桌椅、博古架上那些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玉器瓷器……每一样都精致得晃眼,
也陌生得让人心慌。目光扫过紫檀圆桌,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的青玉碟子,
巧玲珑的点心:雪白的云片糕、金黄的核桃酥、粉嫩的荷花酥……还有一碟红艳艳、水灵灵,
去了核的樱桃果子!肚子里的馋虫再也按捺不住,疯狂叫嚣。我咽了口唾沫,几步冲到桌边。
管不了那么多了!左右无人看见。我拈起一颗樱桃,冰凉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带着诱人的甜香。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牙齿轻轻一碰,饱满的果肉瞬间迸裂,
酸甜清冽的汁水溢满口腔,直冲喉咙。太急了。一颗还没咽下,又抓起一块核桃酥。
这侯府的点心做得实在精巧,入口即化,酥脆得掉渣。我吃得又急又快,
几乎没怎么嚼就往下咽。偏偏那块核桃酥做得格外酥松干燥,碎屑猛地呛进了气管!“咳咳!
咳咳咳……”剧烈的呛咳瞬间爆发,撕心裂肺。我弯下腰,捶着胸口,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水光。“吱呀——”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
我惊得魂飞魄散,呛咳都忘了,猛地直起身,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点心。碎屑沾了满手,
嘴角也一定糊着点心渣和樱桃汁水,狼狈得一塌糊涂。逆着门外廊下灯笼的光,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正是傅临川。他不知何时已脱去了繁复的喜服外袍,
只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深青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
那张脸在摇曳的烛火和门外的光影交错中,显得轮廓分明,俊美得有些迫人,
但也冷肃得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酒意,唯有一双深潭似的眼睛,
比方才喜堂上更沉,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正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手里捏着的点心,看着我嘴角的狼藉。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我喉咙里残存的、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咳声,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迈步进来,
反手关上了门。脚步声很轻,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近无声。他径直走向桌边,并未看我,
只伸手拎起了桌上温着的青玉壶。骨节分明的手执起一只同样质地的素面茶杯,
琥珀色的茶水注入杯中,热气氤氲。那杯茶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到了我面前的桌沿。“喝点水,
顺顺气。”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平直得像用尺子量过,
听不出半点新婚之夜的旖旎或温情,只有一种事务性的、近乎疏离的妥帖。我脸上烧得厉害,
火辣辣的,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
沾上了甜腻的糖霜和果汁,袖子瞬间污了一小块。不敢看他,手抖得厉害,
几乎是抖抖索索地去够那杯茶。指尖刚触到温热的杯壁,那灼热的温度烫得我一哆嗦。
“小心烫。”他提醒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我双手捧起那杯茶,
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手心。低头猛喝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滑过灼痛的喉咙,
总算压下了那股呛咳的痒意,却也烫得舌尖发麻。我放下茶杯,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正垂着眼,目光落在我沾着点心碎屑和可疑水光的袖口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我…我饿了。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未褪尽的呛咳后的嘶哑。“嗯。”他应了一声,
目光扫过桌上被我动过的点心碟子,又落回我脸上,没什么情绪,“早些歇息。”说完,
他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那里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他竟真的坐了过去,随手拿起一卷书册,翻开,就着明亮的烛光看了起来。
挺拔的脊背对着拔步床的方向,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疏离的侧影。
那杯茶水的暖意还残留在喉咙里,可看着他坐在书案前那纹丝不动的背影,
一股更深的寒意却从脚底慢慢爬了上来。这间华丽的新房,红烛高照,锦绣堆叠,
却冷得像冰窖。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点心的甜腻,袖口的污渍刺眼地提醒着我的失仪。
空气里弥漫的松木冷梅香气,此刻也变得清冷疏离。傅家这潭深水,我好像一脚踩进去,
连个响动都没有,就快要淹没了。---晨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
在光滑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昨夜几乎没怎么合眼,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喜堂上那双冰冷的皂靴,
一会儿是书案前那道疏离的背影。傅临川天未亮就起身去了前院书房,
仿佛昨夜只是在这间华丽的屋子里借宿了一晚。“少夫人,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一个穿着体面青缎比甲、约莫四十许的妇人掀帘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她是傅老夫人身边的得力管事妈妈,姓周,昨日便由她引着熟悉府中路线的丫鬟引荐过。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忐忑。“有劳周妈妈。”一路穿廊过院,
清晨的侯府显得格外静谧。飞檐斗拱,亭台楼阁,无不彰显着百年世家的深厚底蕴。
仆役们见了我们,远远便垂手侍立,屏息凝神,规矩大得吓人。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学着周妈妈的样子,目不斜视地走着,手心却紧张得微微出汗。
老夫人的福寿堂在侯府最深处,庭院开阔,几株高大的古松苍翠遒劲。刚踏进院门,
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在清晨湿润的空气里。堂屋里已有了人。
上首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木罗汉榻上,斜倚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面容清癯,
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嘴唇没什么血色,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正是傅老夫人。
榻边侍立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为首的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姣好,
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精明和审视。这是傅临川的二婶,府里人称二夫人。
她旁边站着两位年轻些的小姐,看衣着打扮应是府里的姑娘。“老夫人,
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了。”周妈妈上前一步,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像针一样扎过来。我手心冰凉,强自镇定,学着昨日喜娘临时抱佛脚教过的样子,
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礼:“孙媳依依,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动作有些僵硬,
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傅老夫人微微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细细打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虚弱沙哑:“好孩子,抬起头来,走近些,
让我瞧瞧。”我依言上前几步,在距离罗汉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能清晰地闻到老夫人身上浓重的药味。“模样倒是周正,看着也温顺。”老夫人点了点头,
目光转向旁边侍立的大丫鬟,“春杏,把那套‘雨过天青’的茶盏拿来,
给新妇倒杯热茶暖暖身子。”“是。”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容貌清秀的大丫鬟应声退下。
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红木托盘回来。托盘上放着一只小巧的茶壶和一只茶杯。
那茶杯薄如蝉翼,胎质细腻,釉色是极为澄澈柔和的淡青,如同雨洗后的晴空,
杯壁上还有几道天然的、流动般的冰裂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
一看便知是极其贵重的物件。春杏将托盘放在我身侧的酸枝木高几上,执起茶壶,
动作优雅地往那“雨过天青”的杯里注入清亮的茶水。水声淙淙,热气袅袅升起。
我心头一紧。昨日临时恶补的规矩里,新妇敬茶是重中之重。
可这茶……是老夫人赐给我喝的?
还是……就在我心神不宁、飞快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赐茶”时,
二夫人忽然笑吟吟地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
恰好能让满屋子的人都听清:“老夫人真是心疼新妇。这套‘雨过天青’,
可是当年宫里赏下来的贡品,拢共就那么一套六只,平日里收在库房最稳妥的地方,
连碰都舍不得让人碰一下呢。今日特意取出来给新妇用,可见老夫人心里欢喜。
”这话听着是奉承老夫人,可那“贡品”、“最稳妥”、“舍不得碰”几个字,
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这茶盏如此贵重!万一……我端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来,趁热喝一口。”老夫人温和地看着我。不能再犹豫了。我伸出手,
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微颤,小心翼翼地捏住那只薄得仿佛没有重量的杯身。
入手一片温润细腻。就在我试图将它稳稳端起的一刹那——“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极其刺耳的碎裂声响彻了整个安静的堂屋!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看向地上。
那只美得惊心动魄的“雨过天青”茶杯,已经摔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飞溅开来,泼湿了我崭新的裙角,
几滴更是直接溅到了旁边那双玄色的、绣着金线云纹的皂靴上!那双靴子的主人,
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门边,一身深青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肃如冰。是傅临川。
他显然刚进门,恰好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
惊愕的,幸灾乐祸的尤其是二夫人和她身边那两位小姐,难以置信的,
全都交织在我身上,最后又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那道冰冷的身影。我浑身僵硬,
血液都像冻住了。闯祸了!闯了大祸!摔了御赐的贡品!还是在给老夫人请安的头一天!
目光触及傅临川那双被茶水溅湿、洇出深色水痕的昂贵皂靴,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蹲下身,
手忙脚乱地想去捡拾那些锋利的碎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赔!我赔您一双新的?” 慌乱中,
手指被一块锋利的碎瓷边缘划了一下,细微的刺痛传来,渗出一粒小小的血珠。我浑然不觉,
只死死盯着他靴子上那片刺眼的湿痕,仿佛那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证。
二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她身边的两位小姐更是掩口低呼,
眼中闪动着看好戏的光芒。傅临川的目光,先是落在地上那摊狼藉的碎瓷和茶水,
随即缓缓抬起,越过蹲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我,最终,
落在了我因蹲下而垂落的、同样被茶水洇湿了一大片的裙裾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深邃的眼眸却似乎比刚才进门时更深沉了几分。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地上的碎片,
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堂屋里所有细微的抽气声,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必。”他顿了顿,
目光终于落回我因极度紧张和羞愧而微微发颤的肩头,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却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极淡的缓和:“夫人没烫着就好。”---“夫人没烫着就好。
”那平平淡淡的七个字,像带着奇异温度的暖流,瞬间淌过我因惊吓而冻僵的四肢百骸。
我僵在原地,忘了呼吸,忘了地上冰凉的碎瓷,只怔怔地抬起头,
撞进傅临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没有冰冷的斥责,
只有一片沉静,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却又……奇异地安定了些许。堂屋里针落可闻。
二夫人脸上那看好戏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她身边两位小姐交换了一个错愕的眼神。老夫人浑浊的目光在傅临川和我之间逡巡片刻,
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春杏,收拾了。
”傅临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是对老夫人身边那个大丫鬟说的。“是,侯爷。
”春杏立刻应声,动作麻利地取来簸箕和软布,小心翼翼地清理地上的狼藉。“祖母,
”傅临川转向罗汉榻,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孙儿刚从太医院回来,
秦院判说您的脉象比昨日稍稳了些,只需按时服药,静心调养便是。他新开的方子,
孙儿已交给周妈妈了。”“嗯,你办事,我放心。”老夫人睁开眼,
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欣慰,随即又看向仍蹲在地上的我,声音虚弱却温和,“好孩子,
快起来吧。一套死物件罢了,碎了就碎了,哪有活人要紧。没烫着就好。”她朝我伸出手,
那手枯瘦,布满皱纹。我心头一酸,眼眶发热,连忙站起身,
也顾不得裙角的污渍和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快走两步到榻边,
轻轻握住了老夫人伸来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奇异地传递过来一种支撑的力量。“孙媳莽撞,
惊扰祖母了。”我低声道,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傻孩子,说什么惊扰。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你初来乍到,府里规矩多,慢慢学便是。临川,
”她目光转向傅临川,“你媳妇儿年纪小,又是新妇,平日里多照看着些。”“是,祖母。
”傅临川垂眸应道。“好了,我乏了,你们都散了吧。”老夫人挥了挥手,重新阖上眼睛。
众人依言行礼告退。我跟着傅临川走出福寿堂,二夫人和那两位小姐落在后面。
刚走出院门不远,身后便传来刻意压低却清晰可闻的嗤笑声。“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手脚都不知轻重,连个杯子都端不稳,啧啧……”“可不是么,那‘雨过天青’何等金贵,
就这么白白糟蹋了,老夫人竟也由着她。”“侯爷也是好性子,
竟连一句重话都没有……”那些话语如同细密的芒刺,扎在背上。我咬紧下唇,加快了脚步,
只想快点离开。前方的傅临川似乎毫无所觉,步履沉稳,
径直朝着府邸东面一处更显幽静的院落走去。院门上悬着块乌木匾额,
铁画银钩地写着三个大字:听松院。这就是他的居所,如今,也是我的。进了院门,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庭院不大,却极为雅致。几株形态古拙的松树虬枝盘曲,
树下石桌石凳纤尘不染。正房三间,皆是青砖黛瓦,廊下悬着竹帘,显得格外清幽。
傅临川并未进正房,而是径直走向东侧厢房。那里显然是书房。他推门进去,我跟在身后,
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书房内陈设简洁,一桌一椅,几架满当当的书,
墙上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松烟的气息,
与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香如出一辙。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并未看我,
随手拿起一卷摊开的书册,语气平淡地吩咐:“日后无事,不必去二婶那边走动。祖母喜静,
每日晨昏定省即可,其余时候,你自在院中便是。”“是。”我低声应道,心里明白,
他这是在给我划一个安全的圈子。“府中规矩,”他翻过一页书,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声音没什么起伏,“自有周妈妈和院里的管事嬷嬷教你。若有不懂,问她们便是。”“是。
”我又应了一声。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我站在门口,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昨日花轿里的局促不安,昨夜洞房里的尴尬冰冷,
今早请安时的惊魂甫定……所有的不适和茫然都在这安静的书房里被放大。
他似乎终于察觉到我的存在,抬起眼,目光落在我沾着茶渍的裙角和袖口上,
那点微不可察的蹙眉又出现了,快得如同错觉。他放下书卷,
起身走到靠墙的一个紫檀木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套叠放整齐的素色衣裙,
布料是极好的软缎,颜色是柔和的月白。“换了吧。”他将衣服递给我,
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递过一杯茶,“后院有净房。”他指了指正房的方向。
我愣愣地接过那套柔软的衣物,指尖触到光滑冰凉的缎面,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微凉和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木气息。“谢…谢谢夫君。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了书卷。
仿佛刚才递衣服的举动,与递那杯压惊的茶并无二致。我抱着那套月白软缎的衣裙,
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也像抱着一点微弱的暖意,低头快步退出了书房。
阳光透过廊下的竹帘缝隙洒下,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低头看着怀里的衣服,
又看看自己狼狈的裙角,心头百味杂陈。这听松院,像一座孤岛。他给了我一个避风港,
却依旧隔着冰冷的海水。那套摔碎的“雨过天青”,像一道无形的裂痕,
横亘在我与这座庞大森严的侯府之间,也横亘在我与这位端方冷肃的夫君之间。
而此刻怀里的柔软布料,却又像一根若有似无的线,悄然系上了什么。
---日子像听松院天井里那架古老的更漏,缓慢而规律地滴淌着。
摔碎贡品茶盏的惊涛骇浪,在傅临川一句“不必”和老夫人的温言抚慰下,
并未掀起更大的波澜,表面很快归于平静。然而那无形的裂痕并未消失,
它化作了府中众人眼中更深的审视,化作了二夫人偶尔“路过”听松院时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也化作了周妈妈教导规矩时,愈发严格的眼神。“少夫人,腰要挺直,颈项放松,目视前方,
不可乱瞟。”周妈妈的声音平稳无波,手里拿着一根光滑的竹尺,轻轻点在我的后腰。
我站在听松院空旷的东厢房里,头顶着一本厚厚的《女诫》,努力维持着僵硬的姿势。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痒得难受,却不敢伸手去擦。
脚上那双特制的软底绣花鞋里,脚趾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发麻。
周妈妈的要求近乎苛刻:行要无声,坐要端方,食不言寝不语,连一颦一笑都要合乎尺度。
“手,”周妈妈的竹尺又轻轻敲在我的手腕上,“执箸时,拇指与食指、中指相扣,
无名指、小指自然收拢,箸尖平齐,不可敲击碗碟,不可越过盘中线。
”她示范着用一双光洁的乌木镶银箸,夹起一粒小小的水晶虾仁,动作优雅流畅,如同拈花。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自己面前那双沉重的象牙箸。学着周妈妈的样子,
手指僵硬地摆弄着。那粒滑溜溜的虾仁仿佛在跟我作对,夹了三次,次次都从箸尖溜走,
最后“啪嗒”一声,掉回了白瓷碟里,溅起一点酱汁,沾上了碟沿。
周妈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来。”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不知练了多久,直到窗外日影西斜,将厢房内的影子拉得老长。我累得几乎虚脱,
感觉头顶那本《女诫》有千斤重。好不容易熬到周妈妈一句“今日到此”,我如蒙大赦,
放下书和筷子,刚想揉揉发酸的脖颈,就听她又道:“少夫人,明日开始学烹茶点香。
老夫人喜静,这些雅事,是侯府主母不可或缺的。”烹茶?点香?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套摔碎的“雨过天青”仿佛又在眼前闪烁。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微颤的指尖,
心一点点沉下去。连筷子都用不好,
那些更精细、更考究的雅事……我几乎能预见明日又将是一场怎样的狼狈。周妈妈退下后,
偌大的厢房只剩下我一人。夕阳的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投在光洁的地砖上,拉得长长的,
如同我此刻茫然无措的心绪。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到窗边,推开一扇支摘窗。
院中那几株老松在暮色里显出沉沉的墨绿,石桌石凳被染上一层暖金色。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东厢书房的方向。窗纸上映出一点昏黄的烛光,
勾勒出一个挺拔专注的侧影轮廓。傅临川在里面。自从那日之后,
他白日多在衙门或书房处理公务,晚膳也常在前院与幕僚同用,回到听松院便一头扎进书房。
我们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碰见,也多是清晨他去给老夫人请安时,我在廊下遇见,
彼此颔首示意,便再无言语。他像这听松院里最沉静的那棵松,挺拔,冷峻,自成一方天地,
将我隔绝在外。那日递来的衣物和那句“没烫着就好”,
仿佛只是他端方性格里一丝恰好的、事务性的妥帖,如同他处理公务般条理分明,无关其他。
一阵穿堂风掠过庭院,带来松针特有的清苦气息,也带来一丝初秋的凉意。我拢了拢衣襟,
看着书房窗纸上那纹丝不动的剪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茫然。
这座华丽而冰冷的侯府,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规矩是墙,目光是锁,
而我像个误入其中的懵懂稚子,跌跌撞撞,找不到出口的方向。傅临川,
他是这迷宫的守护者,还是另一道我无法逾越的高墙?夜色渐浓,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我默默关上窗,将那片孤寂的烛光隔绝在外。
---日子在周妈妈严苛的教导和府中无形的压力下,像被拉紧的弓弦,缓慢而滞重地前行。
听松院成了我小小的堡垒,也成了我困守的孤岛。傅临川依旧是那轮遥不可及的冷月,
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和隔着书案递来的几本字帖大概是觉得我字迹潦草有碍观瞻?,
他与我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直到那日午后。九月的阳光已褪去盛夏的灼热,
变得温煦宜人。福寿堂庭院里的几缸锦鲤养得极好,色彩斑斓,在澄澈的水中悠然摆尾。
傅老夫人今日精神似乎格外好些,靠在廊下的软榻上,看着丫鬟们往池子里撒鱼食,
浑浊的眼里难得有了点笑意。“依依啊,”她朝我招招手,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
却比平日温和,“来,你也试试。看着这些鱼儿,心里也敞亮些。”“是,祖母。
”我连忙上前,从丫鬟春杏手里接过一小碟特制的鱼食。
那是一种散发着淡淡谷物香气的褐色小粒。我学着春杏的样子,拈起一小撮,
小心翼翼地撒向水面。鱼儿们瞬间被吸引,纷纷涌了过来,
红白相间、金光闪闪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争相跃出水面啄食,水花四溅。
看着它们活泼灵动的样子,连日来的紧绷心绪也似乎被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冲淡了些许,
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弧度。“再撒些,那尾红顶的还没抢到呢。”老夫人看得兴致盎然,
笑着指点。“哎!”我应着,心头一松,动作也随意了些。
想着让那尾漂亮的红顶鹤顶红多吃点,便又抓了一小把鱼食,朝它游弋的方向多撒了些。
鱼儿们争抢得更欢了,水面上热闹非凡。“哟,这是喂鱼呢,还是想把池子填平呀?
”一个带着明显笑谑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我手一抖,碟子里剩下的鱼食差点全泼出去。
回头一看,二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正款款走进院子,
脸上挂着惯常的、看似亲切实则疏离的笑容。她身后跟着她那两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
傅家三小姐傅明嫣和四小姐傅明姝。两人目光扫过我手里的鱼食碟子,
又看向池子里争抢得有些过分的锦鲤,嘴角都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二婶。
”我连忙放下碟子,屈膝行礼。“快起来。”二夫人虚扶了一下,走到老夫人软榻旁,
“母亲今日气色看着真好。”她寒暄着,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池子,“只是这锦鲤娇贵,
最忌喂食过饱。前年庄子上送来那几尾极品的‘十二红’,不就是被个不懂事的丫头喂撑了,
翻了肚?可惜了的。”她这话轻飘飘的,却像裹着针尖。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傅明姝立刻接上话头,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的娇憨,却字字扎心:“可不是嘛!母亲您看,
那尾‘墨龙睛’肚子都鼓起来了!少夫人初来乍到,不懂这些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池子里的鱼,都是祖母的心头好,万一有个闪失……”她拖长了调子,
目光状似担忧地看向老夫人。傅明嫣则掩口轻笑:“少夫人一片孝心,想让祖母开心,
多喂些也是好意。只是这好意啊,有时也得看看物件承不承受得起,您说是不是,少夫人?
”她那双丹凤眼斜斜睨着我,里面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火辣辣的,一直烧到耳根。手里空空的碟子变得无比沉重。她们的话,字字句句都在影射,
影射我的出身,影射我的不懂规矩,影射我上次摔碎的茶盏!我张了张嘴,
想辩解自己只是想让祖母高兴,想说自己并不知道鱼儿不能多喂,
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委屈和难堪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我淹没。我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冰凉。就在这时,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局面。“祖母安好。”傅临川的声音响起,
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穿透力。他不知何时已到了廊下,一身靛青色云纹锦袍,
显然是刚从衙门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公务后的疲惫,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因难堪而低垂的头顶和微微发颤的肩膀上,
停留了一瞬。二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临川回来了?
正好,快看看你媳妇儿,怕是把祖母这池宝贝锦鲤当成乡下塘子里的草鱼喂了,
生怕饿着它们呢!”傅明嫣和傅明姝也立刻摆出担忧又无辜的神情看向傅临川。
老夫人眉头微蹙,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傅临川却已迈步走到了池边,目光平静地投向水中。
那尾被傅明姝点名的“墨龙睛”确实比其他鱼显得圆润些,但离“撑翻肚”还差得远。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过身,目光并未落在我身上,而是直接看向二夫人,语气平淡,
听不出喜怒:“二婶多虑了。鱼儿贪食,天性使然。水清食足,本是乐事。”他顿了顿,
目光掠过池中争食的鱼群,最后落在那尾游得依旧灵活的“墨龙睛”身上,
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食饵在前,趋之若鹜,乃鱼之本性。
贪吃而伤身,岂是投食者之过?”话音落下,廊下瞬间一片寂静。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像一张画坏的面具。傅明嫣和傅明姝也愣住了,面面相觑,
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老夫人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随即又被疲惫掩盖。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傅临川。他依旧侧身对着我,
只留给我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挺拔如松的背影。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方才那几句话,平淡至极,
没有一句是为我开脱辩解,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可那句“岂是投食者之过?”,
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裹着蜜糖的毒针、那些含沙射影的嘲讽,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甚至隐隐点破了其中的恶意。心口那股冰冷的委屈和难堪,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种,
瞬间被一股汹涌而来的、滚烫的暖流所取代。这暖流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猝不及防,
冲得我眼眶发热,鼻尖发酸。我慌忙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突如其来的泪意滚落。
傅临川已转向老夫人,微微躬身:“祖母若无其他吩咐,孙儿还有些公务需处理,先行告退。
”“去吧。”老夫人点点头。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经过我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衣袂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风,拂过我冰凉的指尖。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松木冷香,
若有似无地萦绕了一瞬。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只空空的鱼食碟子。
池中的锦鲤依旧在欢快地游弋,水波粼粼。二夫人她们不知何时已讪讪地告退了。
夕阳的暖光洒满庭院,也落在我微微颤抖的指尖上。投食者……之过?
方才他那平静无波的话语,此刻却在我心头激起了惊涛骇浪。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我的笨拙,
我的窘迫,也看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刁难。他没有安慰,没有责备,
只是用他那端方守礼的方式,陈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便四两拨千斤地为我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却无比坚实的天地。那棵沉默的松,
原来并非全然冷漠。他只是将荫蔽,藏在了最深处。---中秋将至,
定远侯府上下都笼罩在一股忙碌而喜庆的气氛里。庭院里早早挂起了各色精巧的琉璃宫灯,
回廊下点缀着应景的桂花、金菊,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糕饼香气和清冽的桂花酒香。
作为新妇,这是我第一次在侯府过这样重大的节庆。周妈妈的规矩教导愈发密集严苛,
从祭月拜月的流程,到宴席上的座次、言谈、举止,
甚至如何执杯、如何用箸、如何应对各府女眷的寒暄,都一一细细掰开揉碎了讲。
我像一只被绷紧的陀螺,日夜旋转,不敢有丝毫懈怠。
傅临川那日在福寿堂外轻描淡写的维护,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
生活似乎又归于他固有的沉默轨迹。只是偶尔在清晨或黄昏,于廊下与他擦肩而过时,
他投来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中秋夜宴设在侯府正中的花厅。厅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巨大的紫檀木圆桌铺着喜庆的朱红桌帷,上面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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