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同眠心隔山(妞妞冰冷)全本免费在线阅读_身体同眠心隔山全文阅读

炕烧得暖烘烘的，新糊的窗户纸上贴着红艳艳的“囍”字剪花。我穿着崭新的大红棉袄，

坐在炕沿上，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搁。外面院里闹哄哄的，

猜拳行令声、小孩追逐的尖叫声、碗碟碰撞的脆响混成一片，隔着一层薄薄的门帘子，

直往耳朵里钻。门帘“哗啦”一下被掀开，一股子冷风混着酒气灌了进来。李建国进来了，

脸膛红得像关公，脚步有点打飘，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几步就跨到我跟前。他身上那股子新棉布和廉价白酒混合的气味，猛地钻进我的鼻孔。

“秀云，”他声音带着点酒后的沙哑，热烘烘的气息喷在我额角，“咱俩…成家了！

”他挨着我坐下，炕沿窄，两个人挤着，他半边身子都热乎乎地贴着我。我脸上烫得厉害，

垂着眼，盯着自己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头，指甲盖儿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心在腔子里“怦怦”乱跳，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他粗糙的手伸过来，

带着薄茧的指头笨拙地、试探着碰了碰我的手背，像被烫着似的，又飞快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带着更大的决心，又伸过来，一下子把我冰凉的手指头攥进了他滚烫的掌心里。

那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得我浑身一哆嗦，指尖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抓住了那点滚烫的依靠。“建国哥……”我嗓子发紧，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嘿嘿，

”他傻笑着，又凑近了些，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村里人都说咱俩般配，

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瞧，王婶儿、张大爷……连村东头那个眼高于顶的刘会计都这么说！

”他语气里满是得意，仿佛娶了我，是件顶顶有面子、顶顶正确的事。

外面闹洞房的起哄声更响了，隐约听见有人喊：“建国！新娘子俊不俊啊？”“傻小子，

别光顾着傻笑啊！”李建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门边，

哗啦一下把门帘子掀开一条缝，对着外面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得震得窗户纸嗡嗡响：“俊！

我李建国的媳妇儿，那是全村最俊的！都听见没？

”哄笑声、口哨声、拍巴掌声潮水般涌了进来。他回转身，带着外面的喧闹和寒气，

重新坐回我身边。炕头的红烛噼啪爆了个小小的灯花，

暖融融的光晕笼着我们俩挨得极近的影子，映在刷得雪白的墙壁上，晃动着，

渐渐融成模糊的一片。---日子像村后头那条小河，不声不响地淌着，转眼就是五年。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黑黢黢的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锅里翻滚着稠乎乎的小米粥，

米油黄澄澄的，香气混着柴火气弥漫了整个灶间。我弯腰，把最后一根硬柴塞进灶膛，

火光映在脸上，热辣辣的。刚直起腰，准备去捞腌菜疙瘩，腿弯处猛地一沉，

像挂上了一个沉甸甸的小秤砣。“妈——抱！”女儿妞妞奶声奶气地叫着，

两只沾着泥的小手紧紧箍着我的腿，仰着沾了饭粒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我。

“妞妞乖，妈做饭呢。”我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想把她往下扒拉。

“不嘛！抱抱！”她扭着小身子，开始耍赖。“哇——！

”刺耳的哭声毫无预兆地从里屋炸响，像把锥子，猛地扎进耳朵里。是小凯！

准是又跟隔壁的虎子抢他那几个宝贝玻璃球了。“妞妞听话！”我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手上使劲，把黏在腿上的小丫头掰开，“去看看哥哥哭啥！”妞妞嘴一瘪，

眼看也要开闸放水。我一阵手忙脚乱，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脑门，眼前有点发花。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李建国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灶房门口，带着一身田里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他额头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沾着泥点的旧布鞋在门槛上蹭了蹭。“吵吵啥呢？老远就听见了。”他皱着眉，

目光扫过一脸委屈的妞妞，又转向里屋还在嚎啕的小凯，最后落在我汗津津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疲惫，有被打扰的不耐烦，唯独没有新婚时那种亮得惊人的光。

“小凯又跟虎子抢他那几个玻璃球，吵起来了。”我喘了口气，用胳膊蹭掉滑到眼角的汗珠，

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干涩，“妞妞闹着要我抱。”李建国没吭声，眉头拧得更紧，

像两道深刻的沟壑。他大步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喉结上下滚动。水珠顺着他黝黑的脖颈流下来，洇湿了洗得发白的汗衫领口。“管管孩子！

”他放下水瓢，语气硬邦邦的，像砸在地上的土坷垃，“一天到晚没个清净时候！”说完，

他不再看我们娘仨，径直走到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弯下腰，拿起火钳，

闷头去拨弄那堆明明烧得正旺的柴火。火光照着他沉默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

那点不耐和疏离，像一层无形的膜，把他隔在了灶膛前那一小片跳动的光影里。

妞妞似乎被父亲那硬邦邦的语气吓住了，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怯生生地挪到墙角，

自己玩起了几块小石子。里屋小凯的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

灶房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的粥咕嘟冒泡的声音。米香依旧浓郁，

却似乎混进了一丝柴灰的焦苦味。我默默捞起腌菜疙瘩，在案板上切成细细的丝，

刀落在砧板上的“笃笃”声，单调地敲打着这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一下，又一下。

---夜沉得像泼了墨。窗外，连最后几声零星的狗吠也歇了，

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枣树枝丫，发出单调的“呜呜”声。土炕很大，我和李建国各占一边，

中间隔着一段足以再睡下一个人的距离。被窝里捂着的暖意，

似乎也只在各自蜷缩的那一小块地方打转。我闭着眼，

身体僵硬地朝着土炕那面有些斑驳脱落的墙壁，耳朵却像装了天线，

无比清晰地捕捉着身边所有的动静。他翻了个身，粗糙的被子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是几声刻意压低的、短促的呼吸，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然后，

黑暗中亮起一小片幽蓝的光——是他的手机屏幕亮了。那点光，微弱，却像针一样，

刺破黑暗，扎进我的眼角。我眼皮下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但身体纹丝不动，

连呼吸都刻意放得绵长平稳，伪装成深睡的模样。黑暗中，那点蓝光稳定地亮着。过了几秒，

一阵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声传来，是手机在被子底下闷闷地震动了一下。随即，

一声短促到几乎淹没在被褥摩擦声里的、极其压抑的轻笑，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呵……”那笑声太轻了，像羽毛搔过皮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甚至……愉悦？

是我从未在他疲惫或沉默的脸上见过的轻松。与我无关的轻松。

一股冰冷的酸意猛地从鼻腔冲上眼眶，猝不及防。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

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紧闭的眼睑再也兜不住汹涌而出的温热液体，它们无声地滑落，

迅速洇湿了枕头套上那粗糙的棉布。布料吸了水，变得冰凉，紧紧贴着脸颊，

那凉意顺着皮肤，一丝丝渗进骨头缝里。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闷又痛，

几乎喘不过气。身体明明躺在这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被窝里却像结了冰。身后的那点蓝光，

那声压抑的轻笑，像烧红的烙铁，在我僵硬的后背上烫下两个无形的窟窿。那点光，那声笑，

隔绝了土炕的暖意，隔绝了本该属于夫妻的亲密，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冰冷刺骨的银河。

我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浸湿了枕畔，

也浸透了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夜。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是在替谁悲鸣。

---堂屋正中央，那扇通往里屋的木头门，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每动一下，

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合页锈死了，门轴也松了，开关一次，

那“吱嘎——呀——”的声音能拖得老长，听得人牙根发酸，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烦乱。

“这门轴，”李建国端着碗稀饭，蹲在门槛上，吸溜了一口，眼睛瞥着那扇门，

眉头习惯性地拧着，“响得跟杀猪似的！赶明儿得空，找点机油抹抹，再紧一紧。”“嗯。

”我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没什么起伏。这话他说了没十遍也有八遍了，

从我怀妞妞那会儿就说要修。手里的抹布用力擦着方桌油腻腻的边角，木刺刮着粗布，

发出“沙沙”的噪音。桌上散落着几粒干硬的米粒，那是小凯早上扒拉掉的。

妞妞正坐在地上，小手撕着几张废纸，撕得满地都是细碎的纸屑。

李建国几口扒拉完碗里的稀饭，把空碗往桌上一顿，发出“哐当”一声轻响。“走了啊，

东头那几亩玉米该追肥了，去镇上买两袋尿素。”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

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的灰蓝色夹克衫肩头磨得发亮。“嗯。”我又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目光落在妞妞撕碎的纸屑上，白的，黄的，像撒了一地零乱的心事。他高大的身影挪到门口，

手搭上了那破门的门板。又是那阵刺耳的“吱嘎——呀——”，声音在空荡荡的堂屋里盘旋，

钻进耳朵，让人莫名的心慌气短。他出去了，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堂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妞妞撕纸发出的“嘶啦嘶啦”声，单调得令人窒息。我盯着那扇终于静止下来的破门，

门轴断裂的地方，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张着狰狞的小口。一种巨大的、空洞的疲惫感，

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一点点淹没了胸口。日子就像这扇破门，吱呀作响，

摇摇欲坠，修修补补的承诺说了又说，最终都成了风干的唾沫星子，粘在破败的门框上，

无人理会。那空洞的响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磨着人的神经，

也磨掉了最后一点对“修好”的指望。妞妞似乎撕累了，小手一扬，

一小片纸屑飘飘悠悠落在我沾着油污的布鞋面上。我弯腰，动作有些迟缓地捡起那片纸屑，

指尖传来一点微不足道的触感。阳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斜射进来，

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无声地翻滚，沉浮。

---灶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麦粉香气。大瓦盆放在磨得发亮的榆木案板上，

里面是刚和好的半盆面，白生生的，中间扒了个窝窝，正等着发酵。

我系着那条洗得发白、沾着星星点点面渍的蓝布围裙，袖子高高挽起，

露出手臂上几道浅淡的晒痕。手上还沾着湿面，黏糊糊的。李建国趿拉着塑料拖鞋，

“踢踏踢踏”地从里屋晃悠出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听着像是最近村里广播常放的那首什么网络情歌。他径直走到水缸边，拿起舀子，

“哗啦”一声舀起半瓢凉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急促地滚动着。

水珠顺着他下巴滴落，砸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这天儿，闷得邪乎！

”他抹了把嘴，把水瓢“哐当”一声丢回缸里，溅起几滴水花。他走到灶台边，

似乎想找什么东西，眼睛扫过案板上的面盆。就在这时，他插在旧夹克内兜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