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雪夜铃腊月天,黑得贼快。风跟刀子似的,“嗖嗖”往骨头缝里钻。
李大勇把最后一点吃奶的劲儿都蹬进那辆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吱呀乱叫的破三轮里,
才把车轱辘挪回自家小院门口。车斗里空得能跑马,就剩点黑煤渣子。
他跺跺冻得没知觉、裂着血口子的脚底板,哈出一团白气,
搓着那双跟老树皮一样糙、裂了口子的大手,推开了吱呀作响的薄木板门。屋里头暖和,
灯泡昏黄。一股子白菜炖粉条的味儿混着炉火气,钻进鼻孔。
媳妇王桂香正把一盆冒着白烟的热乎菜端上桌。
儿子李磊抱着他那三岁的胖小子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娃儿咯咯的笑声脆生生。
闺女李芳趴在桌边写作业,抬头喊了声:“爸,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嗯。
”李大勇闷闷应了声,脸上冻僵的肉皮子想扯个笑,没扯动。这日子,清汤寡水,
可心里头瓷实。他刚把冻得发木的手凑到炉子边烤着,那破桌子上的老式电话机,
猛地“叮铃铃——!”炸响起来,动静贼大,吓得小孙子一哆嗦,动画片都忘了看。
“这大冷天的,谁啊?”李大勇皱着眉,心里有点烦,走过去抓起那沉甸甸、冰凉的听筒,
没好气地:“喂?找谁?”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安静。静得能听见电流的滋滋声。接着,
一阵跟破风箱漏气似的、抽抽搭搭的哭声,断断续续、哆哆嗦嗦地传过来。
一个苍老、虚弱、抖得不成调儿的女声,像冰锥子一样,
猛地扎进他耳朵里:“大...大勇...是...是大勇吗?
我...我是...妈...你妈啊...”轰隆!李大勇脑子里像炸了个雷!
手里攥着暖手的旧搪瓷缸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热水和茶叶沫子溅了一脚脖子,烫!
可他愣是没觉出来。脸“唰”一下,白得跟外头刚下的雪地一个色,嘴唇哆嗦着,
捏着听筒的手指头,抖得停不下来,冰凉的塑料壳子都快被他攥出水。全家人都定住了,
眼巴巴瞅着他,屋里静得吓人,只有炉子里煤块裂开的“噼啪”声。那哭声还在继续,
跟针一样,死命地往他心窝子里扎,
妈错了...妈对不起你啊...妈想...想见你...最后一面...”李大勇张着嘴,
喉咙里像塞了一团又干又硬的破棉絮,又堵又痛,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眼前哪是什么养老院?
是四十多年前那场冻死人的大雪,是雪地里,
那个饿得哇哇哭、冻得小脸发紫、被人当条野狗一样轰出来的自己。那会儿是六零年刚过,
天冷得邪乎,地上的雪壳子厚得能埋到人小腿肚。他那个叫李秀兰的妈,
抱着还在吃奶、裹在破布卷子里的他,跟被鬼撵似的冲回外婆家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
屋里比外头强不了多少,冷得跟冰窖一样,哈口气都带白烟。外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抱着襁褓里哇哇哭的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他冰凉的小脸上。
“娃饿啊...秀兰...”外婆的声音抖得厉害。李秀兰脸上一点人色都没有,
眼珠子瞪得老大,全是怕,看人都是直的。她把他硬塞进外婆怀里,声音又尖又急,
像是怕被墙根听了去:“妈!我得走!带着他就是个拖累!农场那鬼地方...不是人呆的!
天天...天天斗啊!要人命啊!你们...就当没我这个闺女!
” 外婆枯瘦的手跟鹰爪子似的,死死拽住她的破棉袄袖子,哭得撕心裂肺:“秀兰!
我的儿啊!你走了娃咋活?他才多大点...离了奶活不成啊...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李秀兰跟被烙铁烫了似的,猛地一把甩开外婆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外婆一个踉跄,
差点摔倒,怀里的小婴儿哭得更凶了。李秀兰看都没回头看一眼,
头也不回地撞开那扇吱呀乱响、快要散架的破门,一头扎进那白茫茫、能吞人的风雪里。
风雪卷着她的背影,眨眼就没了,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多一会儿,就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
外头,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人在喊着啥口号,乱糟糟的,听不真亮,像催命的破锣。后来,
外婆也没熬过那个冬天,一场风寒就要了命。就剩下大舅李国强和二舅李国富。
俩舅舅穷得叮当响,自己都吃了上顿愁下顿,脸饿得发绿,
可总不能看着亲妹妹留下的这根独苗饿死在眼前。李大勇就跟那石头缝里钻出来的野草似的,
在饥一顿饱一顿、听着舅舅们没完没了的唉声叹气里,蔫头耷脑地长大了。长到十四岁那年,
实在念不起书了。二舅李国富蹲在快散架的门槛上,闷头抽了半宿旱烟,
劣质的烟叶子呛得人直咳嗽。烟锅子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愁苦得像老树皮的脸。
天快亮透,灰蒙蒙的光勉强照进来的时候,
他把一副车把都歪了、辕子磨得油光锃亮的破人力车,塞到李大勇怀里,
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破玩意儿...你...你试试看吧...挣口吃的...别饿死...” 李大勇没吭声,
也没掉眼泪,就重重地“嗯”了一声,把那冰凉的辕子抱紧了,勒得胸口生疼。他知道,
从这天起,他得自个儿挣命了,跟条野狗一样,去土里刨食。
刚拉起那辆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破货郎车,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他臊得恨不得把脑袋埋裤裆里。吆喝?吆喝个屁!打死他也张不开那个嘴!就觉得臊得慌,
脸上烧得慌,好像路上的人都在笑话他。他就闷着头,弓着腰,像个偷了东西的贼,拉着车,
只管顺着土路往前挪,恨不得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过一个村口,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纳着鞋底。看见他闷头拉车过去,
老奶奶招招手,声音挺和气:“孩儿啊,你弄啥嘞?闷着头只管走,也不吆喝一声,
谁知道你干啥的呀?”李大勇脸腾一下红到耳朵根,脖子都梗住了,头垂得更低,
嗓子眼儿里跟堵了块热炭似的,
半天才蚊子哼哼似的挤出几个字:“...货郎蛋儿...废品...换针线...”“哦,
换针头线脑的啊!”老奶奶笑了,露出一口没剩几颗的牙,“那你得吆喝啊!
不吆喝人家咋知道你要啥?傻孩儿!你得喊,‘找头发换针’!
或者‘拿破铜烂铁换糖豆儿’!得让人听见!”李大勇臊得脸皮发烫,耳朵根子都红了,
拉起车逃也似的跑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出了村子,
走到两边都是光秃秃庄稼地的野路上,前后左右一个人毛都没有,只有风刮过枯枝的呜呜声,
像鬼哭。他猛地停下车子,胸口憋得生疼,像要炸开!
一股说不出的委屈、羞耻、还有没着没落的害怕,直往脑门子上冲!他攥紧拳头,
指甲都深深抠进手心里了,对着空荡荡、灰蒙蒙的野地,使出吃奶的劲儿,
不管不顾地扯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嚎了一嗓子:“找——头——发——换——针——!
”那声音又干又哑,像砂纸磨过铁皮,在野地里撞了一下,立刻就被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连个回音都没留下。可这一嗓子嚎出来,李大勇再也憋不住了,
积了多少年的委屈、害怕、被人当野狗看的屈辱,全涌了上来,堵在嗓子眼儿,
化成一股酸热直冲眼眶。他“哇”的一声蹲在地上,抱着瘦得硌人的膝盖,
像个被全世界丢了的野狗崽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浑身打摆子,肩膀一耸一耸,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脖子,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得嗓子都哑了,
没力气了,他才用那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袖子,狠狠地、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把鼻涕眼泪都蹭掉。拉起那辆死沉死沉的破车,深一脚浅一脚,像喝醉了酒似的,
继续往前走。路还长着呢,哭不死,就得走。电话里,
李秀兰那拉破风箱似的哭声还在呜呜咽咽,像只快断气的老猫。
李大勇脑子里像开了锅的滚粥,翻腾着:野地里嚎啕大哭的自己,
烧得人事不省、差点喂了野狗的自己...最后都死死地、死死地定在记忆深处——风雪里,
那扇把他像条癞皮狗一样关在外面的、红得刺眼、厚得跟棺材板似的油漆大门上。
他喉咙里“嗬嗬”响了两声,像用尽全力咽下去一块带着冰碴子的石头,又冷又硬,
沉甸甸地砸在心口窝上,硌得生疼。那个“妈”字,像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他耳朵里嗡嗡直响,脑仁都跟着一跳一跳地疼。他张了张嘴,对着那冰冷的听筒,
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知道了。”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
哭声停了一瞬,随即又响起来,
带着点哭腔:“大勇...你...你...”李大勇没等那边说完,“啪”地一声,
重重地挂断了电话。听筒砸在座机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屋里死寂。昏黄的灯光下,
全家人都看着他。王桂香脸上是担忧和不解,李芳眼里噙着泪,李磊抱着儿子,
眉头拧成了疙瘩。李大勇像没看见一样,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板凳上,背对着炉火,
面对着黑洞洞的窗户。窗外,风雪的呼啸声更大了,像无数野兽在咆哮,疯狂地拍打着窗棂。
他摸出一根最便宜的烟,哆嗦着手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劣质烟草的辛辣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眼泪。灰白的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也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翻涌的、如同窗外风雪一样狂暴的混乱和沉痛。去?还是不去?
那声“妈”,像淬了毒的钩子,钩住了他四十多年的伤疤,血淋淋地疼。第二章:风雪路,
旧伤痕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劣质烟草的呛人味儿混着凝重的空气。李大勇咳完了,
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憋闷却一点没散。他盯着窗外。风更疯了,卷着鹅毛大雪,
狠狠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那风雪声,像鬼哭,
又像四十多年前那个晚上,拍打着外婆家的破门板。王桂香走过来,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看着男人那弓着的、像压着千斤重的脊背,又把话咽了回去。她默默拿了件更厚实的旧棉袄,
放在他手边的板凳上。李大勇没看那棉袄,也没看家人。他猛地掐灭了快烧到手指的烟头,
火星子溅在地上,瞬间灭了。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抓起那件厚棉袄就往身上套。棉袄又沉又硬,带着一股陈年的樟脑味儿。“你干啥去?!
”王桂香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外头下刀子呢!她...她那么对你!
忘了她咋骂你的?忘了她咋把你关门外头的?让她那俩穿金戴银的宝贝儿子管去!凭啥你去!
”李大勇系扣子的手顿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发白。他没回头,声音又低又哑,
像从冻土里刨出来的石头:“...总不能...真看着她死。”说完,他一把拉开屋门。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片,像无数个耳光,劈头盖脸地抽进来!炉火被吹得剧烈摇晃,
差点灭了。李大勇眯着眼,弓着背,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片混沌狂暴的风雪里。
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屋里的暖光和家人的呼喊。风雪像无数冰冷的鞭子,
抽在脸上、脖子上,钻进领口,冻得人直打哆嗦。路灯昏黄的光在翻飞的雪片里挣扎,
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路面的坑洼早就被雪填平,深一脚浅一脚,
每一步都踩不到实处,雪灌进破棉鞋里,很快化成刺骨的冰水。李大勇拉紧了领口,闷着头,
顶着风,像一头倔强的老牛,朝着养老院的方向挪。这风雪,这路,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又好像塞满了东西。冷风呛进肺里,像刀子刮。他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能把人烤化的三伏天。
毒日头像下了火,悬在头顶,晒得土路滋滋冒烟,空气烫鼻子。
十四岁的李大勇拉着那辆死沉的破货郎车,嗓子眼干得冒烟,像塞了一把烧红的沙子,
咽口唾沫都喇得生疼。挂在车把上的破水葫芦,早就空了,晃荡不出一声响。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蹦,耳朵里嗡嗡响,感觉再不喝水,立马就得一头栽倒,
晒成路边的肉干。走着走着,眼都花了。模模糊糊看见路中间被大车轱辘压出的深沟里,
汪着一点黄泥汤子似的水。水面上,几个小黑点孑孓还在蹦跶。他也顾不上了,渴疯了!
啥脏不脏!啥虫子不虫子!活命要紧!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把脸凑到那臭水沟边,
像渴急了的牲口,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大口。那水又腥又涩,
还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儿和说不出的怪味,直冲脑门。水喝下去没多会儿,
肚子里就跟有把钝刀子在死命地绞!疼得他冷汗像打开了水龙头,哗哗往下淌,
瞬间就把那件打满补丁的破褂子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两条腿软得跟煮过的面条似的,
一步也挪不动了,直打晃。眼瞅着前面好像有个村子的影儿,灰扑扑的土房子就在不远,
可那点距离,这会儿看着比天边还远。他眼前一黑,模模糊糊看见路边打麦场边上,
有个塌了半边的破土坯房,像是以前看场用的,孤零零杵在那儿。
求生的那点劲儿让他连滚带爬地挪了过去,刚一挨着那冰凉扎人的泥地,眼皮一沉,
彻底啥也不知道了。“咳咳!” 冰冷的雪片呛进喉咙,
把李大勇从那个闷热窒息的濒死记忆里拉回现实。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肺管子生疼。
风雪更大了,刮得他睁不开眼。他使劲抹了把脸,雪水混着冷汗。那破屋里醒来时,
围着他的大叔大婶关切的脸,还有那个大婶带着哭腔的声音:“孩儿啊,你终于醒了!
烧得像火炭!说胡话!亏得俺们路过...” 陌生人的这点暖意,在眼前这刺骨的寒风里,
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风雪迷了眼,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稳住身子时,
眼前晃动的却不是雪,是另一场风雪里,那扇刺眼的红漆大门。二十郎当岁的李大勇,
穿着二舅借的半新不旧、有点短的蓝布褂子,露着半截手腕,走了整整一天!
脚底板磨出了血泡,破了又磨,钻心地疼。傍晚,天擦黑,
他终于灰头土脸地站在了那户气派砖瓦房前。红砖墙,青瓦顶,
厚实的松木门刷着刺眼的红漆,钉着亮闪闪的铜环。心咚咚跳得像擂鼓。
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哆哆嗦嗦地敲响了门环。“谁呀?”一个不耐烦的女声。
门开了条缝,露出李秀兰富态、保养得宜的脸。新碎花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李大勇嗓子发紧:“妈...我...”“谁是你妈?!”李秀兰像被蝎子蛰了,声音拔高,
满脸嫌恶警惕,“乱认什么亲戚?!滚!赶紧滚!别站这儿脏了我家门口!” 门缝里,
探出个半大小子的脑袋李大勇听舅说过,那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穿着簇新棉袄,
一脸优越感:“妈,谁啊?要饭的?
”“我...我叫李大勇...想借点钱...结婚...我舅让来的,
说实在...没办法了,五十块...一定还...” 话没说完,
李秀兰像赶苍蝇:“没钱!一分都没有!晦气东西!” “砰!!!
” 厚重的红漆大门带着冷风和雪沫子,狠狠砸在他面前!震落门楣积雪,
砸在他冻麻的脚上。门内传来王建国不满的抱怨:“妈,跟个要饭的废什么话!饿死了!
” 还有李秀兰温和的回应:“好了好了,这就开饭。” 隐隐的饭菜香,是肉香,
顽强地从门缝钻出来。滚烫的泪瞬间涌出,冻成冰碴。他死死攥拳,指甲抠进掌心,转身,
一步一个深坑,走入更猛的风雪。发誓:饿死冻死,绝不踏进这门!绝不认这娘!
“呼...呼...” 李大勇喘着粗气,像拉破的风箱。
现实的风雪和记忆的寒冷交织在一起,冻得他灵魂都在发抖。被生母像野狗一样驱赶的屈辱,
比这腊月的寒风更刺骨百倍!那股憋闷的怒火,又在冰冷的胸腔里死灰复燃,
烧得他喉咙发干。刚压下这股邪火,更深的黑暗记忆又翻涌上来。被李秀兰赶走没几天,
李大勇拉着车走在半道儿上,突然天旋地转,脑袋像被斧头劈开!浑身发冷打摆子,
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土路上,不省人事。好心人报信。
大舅李国强和二舅李国富吓得魂飞魄散,借了破板车,铺上家里唯一厚实点的破褥子,
把烧得滚烫抽抽的李大勇抱上去。一个在前头死命拉,车绳勒进肉里,一个在后面咬着牙推,
鞋底快磨穿,一路疯跑,拖到几十里外县医院。年轻医生检查后摇头:“晚了!急性脑膜炎!
全身都黑了,就剩口气!拉回去准备后事吧!救活也是傻子!” 摆手要走。“大夫!大夫!
求求您!” 大舅“扑通”直挺挺跪在冰冷水泥地上!二舅跟着跪下!
兄弟俩死死抱住医生大腿,哭嚎:“想想办法吧!这孩子命太苦了!从小没爹没娘啊!
求您发发慈悲!” 额头“砰砰”往地上磕,磕得一片青紫渗血!医生动容,
叫来白发老中医。老中医掀衣查看,全身乌青发黑,
唯屁股蛋子上方巴掌大一块皮肤透着粉红。老中医叹气:“唉,还好,阎王还在犹豫,
剩点红印子没收了去,不然,神仙也救不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偏方霸道,
能不能活、傻不傻,看造化!” 舅舅千恩万谢。抓药熬成黑乎乎冲鼻药汤,
撬开牙关一勺勺灌。三天三夜,大勇躺在舅舅家土炕上,跟死人无异。舅舅轮守,擦汗。
第三天,青黑色奇迹般褪去!第四天睁眼,看见舅舅熬红的眼,
哑声:“...舅...” 捡回条命,脑子没傻!
“嗬...” 李大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风雪糊了一脸,
他使劲抹掉。舅舅们磕头哀求时额头那片血污,
老中医手指按着他后腰那块巴掌大的“活肉”时的冰凉触感,
还有睁开眼时舅舅们又哭又笑的脸...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记忆里。
生他的娘把他当野狗,养他的舅为他磕破了头!这债,这命,到底该怎么算?他猛地抬起头,
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养老院那栋灰扑扑的楼前。风雪依旧肆虐,楼里透出几盏惨白的光。
门口那扇刷着劣质绿漆的木门,在风雪里显得单薄又阴冷。
四十多年前那扇把他关在外面的红漆大门,和眼前这扇门,在他眼前重重叠叠。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冰碴的寒气,那气息直冲肺管,冰冷刺骨。然后,不再犹豫,
伸出冻得通红、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令人牙酸的——“吱呀——”第三章:门内风雪,
心头惊雷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吱呀——”声,像垂死之人的叹息。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尿臊味和浓重衰败气息的阴冷浊气,猛地扑了李大勇一脸,
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比走廊更甚,比风雪更寒。屋里光线昏暗,
只有床头一盏小灯发出惨白的光。窄小的单人床上,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角。人没在床上。
李大勇目光扫过,心猛地一沉。只见李秀兰像只被剥了皮、丢弃在冰窖里的老猫,
蜷缩在床脚和冰冷墙壁形成的夹角里。头发乱得像一蓬枯草,沾着污迹,遮住了大半张脸。
身上那件蓝白条的病号服皱巴巴地裹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一只脚光着,脚趾冻得乌青蜷缩,
另一只脚上套着只破旧的棉袜。她枯瘦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幅度大得让人心惊,
仿佛下一秒那身骨头架子就要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更瘆人的是她的眼睛。
浑浊的眼球瞪得极大,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没有一丝活气,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的、非人的恐惧,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污渍斑驳的角落,
映着惨淡的灯光,像两口枯井。她怀里,死死地、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抱着一个东西,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正是那个褪了色、边缘磨损的廉价小银镯。
干裂脱皮、毫无血色的嘴唇无声地、快速地翕动着,发出微弱、断续、完全不成调的呓语,
..报应...报应啊...饶了我...” 声音里浸透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
在冰冷的房间里幽幽飘荡,比窗外的鬼哭狼嚎更让人心头发毛,脊背生寒。李大勇站在门口,
背后的风雪寒气还在往屋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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