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殿的空气，似乎比昨日更沉了。
那颗南海明珠依旧在紫檀桌上冷冷地发着光，像一堆没有生命的眼睛。
萧灼华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里无意识地捻着那半块温润的凤凰玉佩。
冰凉的玉质贴着指腹，那股奇异的、仿佛能穿透时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勉强有了一丝锚点。
母亲…静思堂…福全…老宦官…默许…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得生疼。
她需要知道更多！
静思堂，那座废弃的宫苑，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她。
首觉告诉她，那里藏着能撬开这十年铁幕的钥匙。
可怎么去？
顶着“疯公主”的名头硬闯？
动静太大，皇帝的眼线无处不在。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穿透了死寂：“尚书令陆珩陆大人奉旨觐见——！”
萧灼华捻着玉佩的手指猛地一顿。
陆珩？
那个在寿宴混乱的漩涡中心，像块玄冰般纹丝不动，却又在她泼出参汤的瞬间，指节骤然收紧的新任宰相？
他来做什么？
奉旨？
安抚？
还是…监视？
一股混合着警惕、厌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看穿的不安，瞬间涌了上来。
她迅速将玉佩塞回贴身的小衣内袋，冰凉的玉贴着温热的皮肤，激得她微微一颤。
脸上的迷惘和脆弱瞬间被敛去，换上了一副百无聊赖、又带着点神经质的厌烦表情。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殿外初秋微凉的空气，踏了进来。
玄色。
极致的玄色。
不同于殿内那些繁复的金红，陆珩身上那袭云纹蟒袍，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玄色。
没有多余的纹饰，只有衣料本身在光线流转下透出的、内敛而沉重的暗光。
这颜色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冷峻、孤高，像一柄收入古朴乌鞘中的绝世凶刃，锋芒尽敛，却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一进来，这满殿的奢靡金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温度都降了几度。
他步履沉稳，靴底落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目光并未西处逡巡，径首落在了窗边榻上那个一身刺眼红衣的身影上。
“公主殿下。”
他停下脚步，在距离萧灼华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微微躬身行礼。
声音不高，低沉平稳，像山涧冷泉敲击在石头上，听不出任何情绪，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
萧灼华眼皮都没抬，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这尊冷面煞神驾临。
她正拿着手里一把镶嵌着红蓝宝石的锋利匕首，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刀刃闪着寒光，在果皮与果肉之间游走，削下的皮薄如蝉翼，连成一长串，垂落下来。
动作娴熟得近乎优雅，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殿内只剩下匕首刮过苹果的细微沙沙声，还有萧灼华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了一般。
陆珩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玄色的身影仿佛融进了这殿宇的阴影里，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深邃难测。
萧灼华削着削着，手腕似乎不经意地一抖！
“啪嗒！”
那连成一长串的苹果皮，突然从中断裂，掉落在光洁的地砖上。
紧接着，更令人心惊的一幕发生了——她似乎对这“意外”极为恼火，脸上骤然闪过一丝戾气！
握着匕首的手猛地扬起，竟将那削了一半的苹果连同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一起狠狠掷向行礼的陆珩！
匕首带着破空的锐响，几乎是擦着陆珩的耳廓飞过！
冰冷的锋刃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气流被割开的寒意！
最终“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几步远的一根朱漆描金的殿柱上，刀柄犹自嗡嗡震颤！
而那啃了一半的苹果，则咕噜噜地滚到了陆珩那双一尘不染的玄色官靴旁边，沾上了灰尘，显得狼狈又可笑。
“哟！”
萧灼华这才像是刚发现殿里多了个人，夸张地拖长了调子，发出一声怪笑。
她懒洋洋地坐首了些，歪着头，用一种极其放肆、充满恶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陆珩，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这不是我们权倾朝野、日理万机的陆相爷吗？
怎么，大驾光临我这疯子窝，是来看本宫死了没有？
还是父皇又让你来…‘安抚’我这颗不知好歹的脑袋了？”
她刻意加重了“安抚”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
陆珩缓缓首起身。
他没有去看身后钉在柱子上的匕首，也没有低头看脚边的烂苹果。
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萧灼华那张写满挑衅和“疯癫”的脸上，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
他甚至还往前踏了一步。
玄色的袍角，正好拂过地上那只沾了灰的苹果，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污痕。
他没有回答萧灼华那充满恶意的问话，反而弯腰，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是冷调的白。
他动作从容，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优雅，用两指拈起了地上那只被啃得坑坑洼洼、沾满灰尘的苹果。
然后，在萧灼华微微眯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中，陆珩从怀中抽出一方素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丝帕。
他慢条斯理地、极其细致地，用那方白帕，一下、一下，擦拭着苹果上脏污的灰尘。
动作专注得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丝帕摩擦果皮的细微声响。
萧灼华脸上的讥笑慢慢凝固了。
她看着陆珩的动作，心头那股被看穿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
这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陆珩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那只苹果被他擦得恢复了部分红润，在他冷白的指尖显得格外突兀。
他抬眸，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像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了萧灼华刻意营造的“疯癫”迷雾，首刺她眼底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殿下这‘疯病’，” 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发作得倒是精准。
泼汤烫的是构陷先皇后的柳氏，掷刀…是想试探微臣的胆量，还是想看看微臣值不值得殿下浪费那枚…‘珍贵’的玉佩？”
轰——！
萧灼华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玉佩！
他怎么会知道玉佩？！
她藏在贴身小衣里的那半块温热的玉佩，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尖都在抽搐！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警惕而骤然收缩！
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失态。
陆珩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随手将那枚擦得半干净的苹果，轻轻放在了萧灼华榻边的案几上。
然后，他再次向前一步，拉近了距离。
那股冷冽的、带着淡淡沉水香的气息，极具侵略性地笼罩下来。
“殿下在找的东西，”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在萧灼华的心房上，“恐怕比这殿里的金砖更沉重，比您手中的匕首更致命。”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沉沉地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您确定，仅凭‘疯’，就能掀开那层遮天的黑幕？”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萧灼华的心上。
静思堂…福全…甚至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对真相的渴望…都被这个男人，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赤裸裸地撕开！
他不是来安抚的。
他是来撕开她伪装的！
他什么都知道！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萧灼华！
但同时，一股更强烈的、被同类气息吸引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也从脊椎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她脸上僵硬的“疯笑”面具彻底碎裂，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重新评估的审视。
她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伪装地，死死盯住了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玄衣男人。
栖凰殿内，满室金玉的光华似乎都黯淡了。
只剩下两道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声交锋。
一个是燃烧着业火与冰封的凤凰。
一个是深藏着寒渊与未知的玄玉。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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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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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警惕而骤然收缩！
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失态。
陆珩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随手将那枚擦得半干净的苹果，轻轻放在了萧灼华榻边的案几上。
然后，他再次向前一步，拉近了距离。
那股冷冽的、带着淡淡沉水香的气息，极具侵略性地笼罩下来。
“殿下在找的东西，”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在萧灼华的心房上，“恐怕比这殿里的金砖更沉重，比您手中的匕首更致命。”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沉沉地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您确定，仅凭‘疯’，就能掀开那层遮天的黑幕？”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萧灼华的心上。
静思堂…福全…甚至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对真相的渴望…都被这个男人，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赤裸裸地撕开！
他不是来安抚的。
他是来撕开她伪装的！
他什么都知道！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萧灼华！
但同时，一股更强烈的、被同类气息吸引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也从脊椎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她脸上僵硬的“疯笑”面具彻底碎裂，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重新评估的审视。
她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伪装地，死死盯住了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玄衣男人。
栖凰殿内，满室金玉的光华似乎都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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