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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死寂中，只剩下血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如同一个看不见的时钟在冷酷地走动，敲打着死亡的节拍。

何躇爬起来，膝盖上被石子硌出的擦伤火辣辣地疼。

何躇他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琉璃碎片，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但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沉静覆盖。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管脸上的血痕，径首跪倒在张子明身边。

张子明趴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额头伤口汩汩冒血，染红了半边脸和身下的石板。

张子明发出痛苦的呻吟，意识似乎有些模糊。

何躇的目光快速扫过伤口的位置和深度，没有丝毫慌乱。

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唯一完好的、左边衬衫的袖子。

动作麻利地将相对干净的里层布料叠成厚厚的小方块，然后用力、精准地压在张子明额头那不断涌血的伤口上！

“醒醒，”何躇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完全不像一个刚被欺凌的孩子，“你得按住这里。”

何躇正在用另一只手扶住张子明的后脑勺，防止他乱动。

张子明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

当他看清是谁在帮自己时，黑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

“你…为什么…会救我？”

他含糊地问，声音嘶哑，带着血沫。

“因为你流血了。”

何躇简单地说，手上按压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松。

阳光穿过他白色的睫毛，在沾着灰尘和血迹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何躇的异色双瞳此刻平静得像两潭深水，左眼的金色像是凝固的熔岩，右眼的蓝色则让人想起风暴过后最深最平静的海沟。

那眼神里，没有仇恨，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漠的专注。

血很快浸透了布条，温热的液体顺着何躇的手指流下。

何躇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刻又撕下右边仅剩的袖子。

这次他咬住布料的一端，用牙齿帮忙，“嗤啦”一声，干净利落地撕下一条更长的布带。

那清脆的布料撕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我妈妈她教过我的，”他一边用新撕下的布条熟练地缠绕、固定住张子明头上的伤口，一边用平静无波的语调说着，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她教过我怎样止血，怎样包扎。

她说，看到别人流血受伤，能帮就要帮。”

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张子明感觉到何躇微凉的小手扶着自己的后脑勺，那触感意外地稳定，与那看起来苍白冰冷的外表截然不同。

何躇身上那股淡淡的、类似草木的清新气息，也驱散了些许血腥味带来的恐惧。

“你的琉璃珠…”张子明看着何躇近在咫尺的、沾着血迹和灰尘的侧脸，还有地上刺眼的碎片，喉咙里泛起铁锈的味道和一丝陌生的酸涩，“我…会赔给你…”他艰难地承诺，声音越来越低。

何躇包扎的手指停顿了极其细微的一瞬，随即恢复流畅。

他摇摇头，白发扫过张明沾血的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

“不用了。”

他的声音很轻，“它们本来就是碎的。”

“什么？

为什么？”

张子明不解，意识因失血而有些模糊。

“我妈妈去世那天，”何躇的声音依旧很轻，像是在讲一个尘封的秘密，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口袋里装着这些琉璃珠子。

但…它们碎了。”

他包扎好最后一下，打了个牢固的结，然后指了指自己异色的眼睛，“这也是为什么…我将这些碎片看得这么重要。

因为…它们和我一样，都是‘碎掉’后又重新拼凑的存在。”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张子明的心上。

张子明愣住了。

他想起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怪物就该…”。

后面是什么？

该死？

滚开？

他不敢深想，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羞愧。

一滴混杂着血水和汗水的液体从他额角滑落，刺痛让他眨了眨眼。

“我爸爸说…”张子明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说异瞳的人…会带来厄运…是灾星…”这是他长久以来深信不疑的“真理”，也是他带头欺负何躇的根源之一。

何躇包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到这句充满偏见的话。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包扎的牢固程度，才缓缓抬起头，异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张子明：“我妈妈说过，”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异瞳的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何躇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张子明惊恐疼痛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比如现在，”何躇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我能看到你其实不想这么做的。”

张子明彻底僵住了！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一滴混杂着血水、汗水和某种更复杂液体的水滴，从他额头滑落，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和模糊。

张子明猛地想起上周放学，看到何躇在操场边喂那只脏兮兮的三花野猫。

那只猫蹭着他雪白的头发，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而何躇低着头，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一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安静而美好，与他认知中的“怪物”截然不同。

巷子口传来了大人们焦急的呼喊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子明！

子明你在哪儿？”

“阿躇？

何躇！”

何躇迅速站起身，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他退后几步，动作敏捷地躲到旁边一个倾倒的破箩筐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来找你了。”

何躇的声音从箩筐后传来，平静依旧，“我得走了。”

张子明挣扎着想坐起来，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等等！”

他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的眼睛…我是说…”箩筐后的何躇狡黠地眨了眨眼，那双异色的眸子在阴影下流光溢彩。

“其实，”他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透明的笑意，“它们…挺酷的。”

当大人们循着血迹和声音找到他们时，只看见昏迷不醒、头上缠着染血布条的张子明，以及散落在他身边的染血布条和刺眼的琉璃碎片。

没有人注意到墙角阴影里，那一小撮迅速缩回去的白发。

更没人发现，在张子明紧握的、沾满血污的手心里，死死攥着一片完好的、如同深海般湛蓝的琉璃碎片。

那碎片在透过箩筐缝隙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微弱却倔强的、纯净的蓝色光芒。

就如同深埋淤泥中的一粒星砂，在绝望的底色下，固执地折射着希望。

何躇那小小的身影，早己融入杏花巷午后慵懒而嘈杂的市井烟火气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又仿佛留下了一道无声的、关于救赎与选择的印记。

何躇脸上的血痕己经干涸，异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着远超年龄的平静，以及一丝无人能懂的、幽邃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