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的日记诸侯冰冷_《褒姒的日记》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

史书上寥寥几笔，便定了我“祸国妖姬”的罪。他们说，是我一人，倾覆了整个王朝。这锅，

我不背。不敢，也不愿。现在，我只想说说我的故事。你……可愿听？

一母亲近来像是揣了一团无名火在胸中，见谁都要烧上三分。窗外蝉鸣聒噪，

搅得人心烦意乱，更衬得屋内的气压低，沉闷得令人窒息。我蜷在冰冷的织机后，

指尖捻着粗糙的麻线，心思却全然不在那未成的麻布上。“甲儿！

”母亲终究还是点到了我的名，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刻意拔高的尖锐，刺得我一惊。

“你瞧瞧你，整日里就知道躲清闲！王家铺子那门亲事，多好的福分！你阿父糊涂，

你也跟着糊涂？那王家，可是给王室采办青铜器的，家里堆着成窖的贝币，

粟仓满得要溢出来！屋梁上挂满了风干的腊肉，仆隶更是成群！你……你就不动心？

”她的话像是连珠炮，一句接一句，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还未接话，她又来了。

“那王家小郎君，我远远瞧过，穿着织锦深衣，佩着玉组，一表人才！嫁过去，

便是掉进了福窝里，你怎么就……”我不敢抬头，更不敢顶撞，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麻线，指节都微微发白。那王家的豪奢，我未尝不知。

可每每想起王家小郎君打量我时，那估量货物般的眼神，

还有王家主母对仆隶动辄鞭笞的传闻，我的心底便不由地升起一股抗拒之意。

那粟米满仓、腊肉满梁的牢笼，纵然富足，又岂是归处？“阿父不是已经婉拒了王家么？

您就别再忧心了。阿父自有他的考量……”我小心翼翼地搬出父亲这尊挡箭牌，

试图打断她的说教。果然，母亲滔滔不绝的势头戛然而止。她脸上掠过一丝愕然，

显然没料到我会用父亲来堵她的口。那瞬间的失语里，竟夹杂着一丝受伤和无力。

我心里一紧，连忙放下梭子，将她引到窗边铺着草席的矮榻坐下。“阿母，您喝水。

”我转身从陶壶里倒了一盏水，双手奉上，语气刻意放得又软又糯，“思虑过甚，最是伤身。

您看您，这几日气色都不好了。”母亲接过陶盏，她看着水面，半晌，她啜了一口水，

才沉沉地叹了口气。“也罢……那你替我好好看着丙儿、丁儿，

他们近日闹腾得越发不像话了，连舂米的石臼都敢爬！”丙儿！丁儿！我的心头猛地一紧，

仿佛那两个小魔头疯跑的脚步声和没大没小的顶撞声，已然在耳边响起。

想到要应付那两个精力过剩、顽劣成性的弟弟妹妹，我的头便开始隐隐作痛。

可那句推辞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垂下眼睫，敛去眼底的无奈，

温顺地点了点头：“阿母放心，我会照看好弟弟妹妹的。”见她神色稍霁，

我趁机捡了些坊间趣闻说与她听，又夸赞她新染的麻布颜色好看。一番察言观色的哄劝，

才终于将母亲送出了房门。门扉合拢，屋内重归寂静，我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于我的未来，我自是有一番想象的。我的梦中，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很高大，

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笑容里的温柔，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我坚信，那是上苍为我预备的姻缘。只需静静地等待，

命运自会将他带到我的面前。二几日后，趁着母亲去城外社祠祈福，我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

日头暖融融地晒着，实在勾得人心里发痒。我到底没按捺住，

只能捎上了那对甩不脱的“小霸王”：丙儿和丁儿，一同去西市逛逛。一脚踏出门槛，

阳光兜头罩下，连带着空气都透着股松快劲儿，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长街熙攘，

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敲得脆响，

……各种声响活像煮沸了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闹极了。

细小的尘土被牛车和行人的脚步带起，在金色的光柱里打着旋儿舞动。真是顶顶好的一天啊！

当然，要是没有身后一直持续大笑的两个傻蛋就堪称完美了。我眉头一蹙，猛地转过身，

声音不高，却带着长姐的严厉：“丙儿！丁儿！”两人正笑得前仰后合，被我猝不及防一喝，

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笑声戛然而止。两张糊满泥灰的小脸，瞬间从狂笑切换成不爽。

“干嘛！！” 几乎是异口同声，带着十足的不耐烦和顶撞。那眼神里，

哪里有一丝一毫对长姐的敬畏？分明是两个被惯坏的小魔王。我面无表情，

双手如同长了眼睛般反手向后背一探、一抓、一扯！

一块显然被“加工”过的破布片被我攥在了手里。低头一瞧，

上面用黑乎乎的灶灰歪歪扭扭画着一只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的大！王！八！

旁边还歪七扭八地题着三个大字：“雷、甲、龟”。果然！又来了！

从出门到现在不过一刻钟，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回回都趁我稍不留神就偷偷摸摸往上贴！

这种无聊到脚指头抠地的把戏，他们居然能玩得如此乐此不疲，我也是醉了。

而那两个始作俑者见我发现了他们的“杰作”，非但没有半点东窗事发的惶恐，

反而像是目睹了世上顶顶滑稽的场面，指着我的后背，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刺耳的嘎嘎怪笑。

引得周围挑担的、赶车的行人纷纷侧目，几个穿着葛布短衣的妇人甚至掩嘴窃笑。

原来是他们还用灶灰弄脏了我的后背衣裳。一股火气“腾”地直冲脑门，

攥着破布片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捏得死紧。真想……真想揪过他们狠狠揍一顿！

可想起母亲父亲往日里毫无原则的偏袒和絮絮叨叨的教训。罢了。

我领着嬉皮笑脸的丙儿和丁儿回了家。矮榻上的草垫还没焐热乎，

母亲就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那两个小魔王早已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扯着母亲的衣角，

七嘴八舌，指着我尖声控诉：“阿娘！大姐带我们出去玩，却当街凶我们，骂得可大声了！

引得满街的人都笑话我们！”两张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我没有辩驳，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几个干涩的字：“……是我的不是。”解释？

在这个家里，我的解释从来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个响动都听不见。母亲眉头紧锁，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你是长姐，本就该多担待些，让着点弟弟妹妹们。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冻得我半个字再也吐不出来。末了，

她丢下冷冰冰的一句：“好好在屋里反省，这几日，不许再踏出家门半步。”说完，

母亲便带着那两个还在冲我做鬼脸的“小功臣”转身离去。门轴“吱呀”一声轻响，

隔绝了外面的光。脚步声远去。我转过身，极其冷静地抬手，将门闩轻轻落下。这一切，

我早已习以为常。三我感觉我的人生在此刻完结了。

丙儿和丁儿幸灾乐祸的嬉笑声还在耳边打转，“阿爹把你卖给一个过路的阔佬啦！

”父亲要把我……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富商？我不解，再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我撕开帘子，

发疯般撞向内堂！三个月前，王家那样体面的求亲，父亲尚且会端坐堂前，

用他那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问我一句：“甲儿，王家这门亲，你意下如何？”那时我虽不情愿，

但心底还存着一丝“父亲终究是顾念我”的微弱暖意。为什么？为什么短短几个月，

一切都天翻地覆？我想要的不过是像尘埃一样，

平平静静地湮灭在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里啊……母亲瘫软在矮榻上，用手死死捂住脸，

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而父亲，像一尊冰冷的青铜鼎，背着手站在堂中。听到动静，

他缓缓转过头来。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看一头即将被牵走的牲口。“为什么？！

阿父！为什么？！”我冲到父亲面前，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尖锐变调，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父亲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愧疚，没有解释。

“够了！莫要聒噪！你也该……体现体现你的用处了。”用处？这两个字如同千斤的石臼，

将我最后一点支撑彻底击垮。我只觉天塌地陷，整个世界在眼前轰然碎裂！我双腿一软，

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我万万没想到，我人生中那点好不容易捂暖的微光，

竟会被如此粗暴地碾碎。原来，我所有的温顺、所有的期盼，都不过是一场可悲的自作多情！

原来在父亲眼里，我不仅不如丙儿丁儿，更不是人。我只是一个物件？

一件可以用贝币来交换的东西！父亲先前对王家求亲的犹疑和回绝，哪是什么顾念我的意愿？

！不过是嫌王家捧出的价码，还不够份量！或者说，如今这位过路的富商，

已经开出了父亲无法拒绝的价格！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将我吞噬。

十几载养育之恩织就的温情面纱，被“嗤啦”一声狠狠撕碎！底下露出的，

竟然是赤裸裸的交易本质。……真脏啊。我猛地抬手，一把扯下髻间那支骨簪。

那是母亲在我及笄那年，亲手为我簪上的。与其像牲口一样被牵走贩卖，受尽屈辱，

不如……不如就此了断！父亲依旧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我的举动，

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像是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无聊闹剧。母亲哭着上前，

死死箍住我的双手，劈手便夺了那根骨簪！冰凉的簪子离颈的刹那，

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不想死。我下不去手。对这凉薄的人间，

我心底……竟还残着一丝可耻的留恋。这具身子，真是贪生得很。四或许，

我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不过是五岁那年，

被那狠心的亲爹像丢弃一件破陶器般，扔在了林边。

只为换回雷家那几袋……发霉的救命黍米！后来我就成了雷家的“甲儿”。甲儿？哈哈！

假儿啊！这名字，从一开始就提醒着我，我不是雷家真正的孩子。我早就知道！

所以我这些年，活得比最下贱的奴隶还不如！任由他们呼来喝去，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把所有的委屈、屈辱都死死咽进肚子里，由着雷丙雷丁那两个小魔头百般折腾！

我只是想保留住片刻的温情和宁静。可忍到头呢？全是徒劳！

终究逃不过再次被当作货品转手的命运。……行商来得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不过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