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潭人的故事巨大冰冷完本热门小说_完本小说免费守潭人的故事(巨大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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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不吃饺子

其它小说连载

小说《守潭人的故事》,大神“冬天不吃饺子”将巨大冰冷作为书中的主人公。全文主要讲述了:男女重点人物分别是冰冷,巨大,一种的悬疑灵异小说《守潭人的故事之鬼水奇潭》,由实力作家“冬天不吃饺子”创作,故事情节紧凑,引人入胜,本站无广告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28229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4 01:24:14。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守潭人的故事之鬼水奇潭

2025-07-04 06:16:07

村尾独居的姑姥姥,是周家最后的“守潭人”。她枯瘦的手指抚过怀中旧符,

决然将其埋入冻土,如同亲手掐灭一簇微弱的烛火。这门得自先祖、镇伏水精的冰魄秘术,

七十年间,已耗尽了她的至亲与气数。蛟龙当年以雷霆手段涤荡污秽“龙拿珠”,

冰封朱家满门,将操控寒水、窥探祸福的能耐赐予周家女子时,

便也种下了孤绝的诅咒:承此术者,窥天机而绝人嗣。农历冬月廿四,

龙潭水库已覆上一层薄脆的冰壳。水面黢黑,深不见底,吞尽天光。老人们说,

那底下盘踞着“主子”走后留下的东西——鏊子大的老鳖、百步长的鲤鱼影,

都是成了精的祸胎,伺机拖人下水填肚肠。如今,最后的符咒已化为尘泥。

每年喧腾的正月舞龙,那震天的鼓点与草龙燃烧的烈焰。是村民对“龙拿珠”旧事的祭奠,

却也是献给幽暗深潭的、愈发空洞的祈安舞。冰符既埋,

这维系了百年、囚着水底精怪与人世脆弱的锁链,悄然断裂了一环。

姑姥姥望向死水微澜的潭面,混浊的眼底映出沉沉暮霭。她不知道,当这最后一丝压制消散,

潭底那些曾被龙威镇压、又因她与后人动用秘术而暗结仇怨的东西,

是否已在酝酿破水而出的祸水?而今年献祭于寒潭边的,又会是谁?

故事一:鬼水奇潭正月十六走夜路,姑姑眼前亮起一条诡光明路。明明踩着平坦大道,

却深一脚浅一脚如行田埂;向前一伸手,

指尖触到寒入骨髓的深潭水——原来自己正站在万顷碧波的悬崖边。她拔下银簪画地为牢,

朝黑暗怒吼一夜,终于听见破晓鸡鸣撕开幻象。身后百步外就是红薯地,

垄沟高低曲折如鬼怪利齿,每一脚都踩在生死之间。1.龙潭水库,

沉甸甸地压在鲁东这块贫瘠的黄土山地上,像远古洪荒遗落在此的一片冰冷海子。它太大了,

大到从村庄任何一处高点朝那边望过去,只能看到无尽的水面平平地伸展向灰蓝的天际,

如同大地上嵌入一面阴沉的青铜古镜。老人们说这潭子,自打有记载就没干过底,

风调雨顺靠它。可每年也总少不了几个无声无息被它吞掉的人魂。

龙潭水库的之所以用龙潭命名,

一是因为传说中该水库从来没有干过;二是因为水库的最深处有一处泉眼,该泉眼直通东海。

三是东海龙王派遣了一个蛟龙来到这里镇守。故此水库据说有龙待过,所以名龙潭。

传说后来龙王把蛟龙给调走了,但是他的手下就全部留了下来。

有村民看到龙潭里面有和水牛一样大的鲤鱼。直径超过两米的大鳖。

直径超过两米的大河蚌等。由于水库又大又深,曾经淹死过很多的人,也有传说有水鬼。

所以围绕着这个水库,发生了很多神秘的事件。冬日的黄昏来得格外迅疾,

尤其是在这库区的风道上。凛冽的北风毫无遮拦,贴着宽阔冰冷的水面扑过来,

刮在脸上像无数细碎的刀片在削。周秀兰紧了紧围在肩上的那条老旧却厚实的枣红色棉围巾,

把被风吹散贴在鬓角的白发费力地向耳后塞了塞。她娘家在龙潭水库那一头的周家岭,

今日是正月十八。当地习俗正月十六侄子要去姑姑家叫亲。就是叫出家的女儿会娘家住几天。

如果父母健在就回父母家,如果父母不在就回兄弟家。周秀兰在主角家住了两天后,

准备回家。回家本该由侄子、娘家兄弟陪着送回来,偏她这人犟筋得很,

又心疼自家侄子刚过完年还得跑这么远路。非说自己是熟门熟路,

趁着天色尚亮堂点独自就能回。脚下的泥土路早已被冻得硬邦邦,踩上去梆梆作响,

这响声在渐起的暮色里显得格外空旷清晰。小路随着库区的轮廓盘绕弯曲,

一边是高峻的山壁,怪石嶙峋,光秃秃的灌木枝桠张牙舞爪;另一边,

便是那深不见底的潭水。水面沉静得可怕,映着天上最后一点残留的铁灰光亮。

也倒映出岸上荒凉的枯草与岩石冷硬的影子,透着一股子冰封的死气。冬天的水色沉而暗,

又深不可测。偶尔一阵冷厉的旋风打着旋儿掠过水面,搅起一片细碎而急促的涟漪。

仿佛水底下有什么巨大的活物,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尾巴尖。

暮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吞着库岸。方才还能勉强看清远处丘陵起伏模糊的影子,

此刻再看,只剩下连绵的、浓重的灰暗轮廓贴在天边。夜气夹杂着浓重的水腥味,

一点点地漫上来。冰冷地钻入鼻孔,缠绕着衣襟,带来一种挥之不去的湿漉漉的阴寒。

脚下的路也越来越模糊了。那些平日里熟悉的、路边突兀伸出的大石块,

此刻都渐渐融进混沌的墨色里。成了路上一块块沉默而突兀的阴影,

稍不留神便可能绊个趔趄。她心里那点独行无惧的底气,正如同这黄昏的日光,

一点一点沉没下去。起风了,是那种库区特有的、带着穿透力的湿冷之风,

像无形的蛇贴着地皮钻过来,刮在脸上、钻入脖颈。一个念头冷不丁地冒出来,

清晰得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倘若……倘若这时候,身后那看似平滑坚实的路面上,

无声无息地探出一只手……或者脚前的阴影陡然塌陷成深不见底的漩涡……“莫瞎想!

”周秀兰用力搓了搓脸颊,对着浑浊冰凉的空气低声斥责自己。那声音也立刻被空旷吸走,

只有一股压抑感沉沉地压在心头。她下意识裹紧了棉袄,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

几乎是带点小跑了。粗硬的棉裤腿蹭在一起,发出“嚓嚓嚓”急促而单调的摩擦声。

不知怎么地,竟比刚出门时还冷得更甚,寒气从脚底板一路窜上来,直钻进骨头缝里。

绕过一处山脚突出的巨大岩石,那山势在这里猛地收束了一下,小路也跟着变得异常狭窄。

前面,便是离潭水最近的一段险路。山壁陡峭,

紧邻着一片倾斜而下的、冬日里休耕的红薯地。那地面,为了引水储水,

被耕作得异常“讲究”——田地里遍布着一道道人为筑起的土埂,俗称“地瓜堑”。

旱季存水,雨时拦泥,田地里被垒起一道道窄窄的土墙。彼此间隔几步就有一道,

垄沟深深浅浅,蜿蜒曲折,使整块地凹凸不平,如同凝固的浑浊波涛。白日里经过,

要格外小心地择路而行,不然一不留神踩空在沟里,轻则崴脚,重则翻倒。

眼前的一切却让她猛地一愣,脚步不知不觉放缓了。就在她转过前方狭窄的弯路之后,

原本应该紧贴着红薯地边的崎岖小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条笔直的、宽阔而平坦的大路。简直可以说是“光明大道”!这路从她脚下起始,

通直地延伸出去,在深浓的暮色中显得极为诡异。路面仿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光,

并非月光或者星光那种清冷、飘忽的光华。

倒像是夏日黄昏滞留在路面上的那层尚未散尽的热烘烘的余晖,

温暖中透着一丝令人昏沉的腻意。路的两旁,隐隐绰绰,

竟有些像两排笔直竖立的、枝叶繁茂的行道树的影子。但这影子只有浓淡的轮廓,

没有半点枝叶的细节,凝固在光晕的边缘,仿佛是画上去的背景。周围迅速沉沉的暮色,

与这条突然出现的光明坦途,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周秀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

然后又被狠狠投入冰水之中。她站在这条暖意融融的路口,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滞了,

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寒意,从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这地方……哪儿来的路?!

然而脚下是清晰的路面,踩上去坚实,带着一种奇异的干爽之感,甚至微微的暖意,

诱惑着她迈步。身后是不断吞噬着山影、弥漫着腥气和水雾的浓黑夜色。

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发怵的催促。她僵硬地站在那里,

后颈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走?还是不走?这念头像两条滑腻冰冷的蛇,

在脑子里剧烈地纠缠撕咬。路就在脚下。笔直地向前。那光晕暖暖地铺陈开来,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只等她踏出那“摆脱困境”的一步。

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和倔强在拉锯。终于,那倔强占了上风。

许是哪个大善人连夜开新路?或者……自己老眼昏花了?她一咬牙,闭了闭眼,再睁开,

毅然抬脚,踏上了那条诡异无比的光明大道!一踏上这条路,那暖意便从脚底瞬间蔓延上来,

驱散了刚才刺骨的阴寒。这奇异的感觉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她定了定神,

沿着这宽阔笔直的光带,加快了步子往前走。起初还好,那路坦荡得不可思议。

既没有硌脚的石子,也没有坑洼,就连路边那模糊不清的“树影”都像是固定在那里的屏障,

隔开了外界的黑暗。一种脱离困境、甚至带着点飘忽的轻松感涌上心头。然而,

越走越不对劲。她明明踩踏着一条平坦大道,可每一步下去,

身体却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高低起伏的颠簸!

那种感觉异常古怪:脚下的触觉分明是实的、平坦的,整个身体却在行走的韵律中,

无端地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像是在踩踏一条看不见的、绵软但有着强烈弹性的传送带。

这颠簸感越来越鲜明,越来越频繁,仿佛不是她自己在走路,

而是整个路面带着她的身体在起伏摇晃。2.怎么回事?周秀兰猛地停住脚步。

她惊疑不定地低头看去——脚下的路依旧光洁平坦,笼罩着那层让人迷醉的暖暖微光。

她抬起穿着粗布棉鞋的脚,试探地向前迈了一步,落下的瞬间,脚底踏实依旧。

但小腿和腰腹瞬间传来的那股“下行”的惯性力道,却像是一脚踏进了一个看不见的低洼。

她不信邪地再跨一步,这一次,又感觉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微微托高了一点。冷汗,

黏腻的、冰冷的汗水,瞬间从她每一个毛孔里密密地沁了出来。

转眼又被那微光中奇异的暖意蒸腾着,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冷,粘得难受。脚下是坦途,

感觉却如履薄田埂的深堑。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像是冰水混合着沙土,从头顶盖下来,

沉甸甸地压进心底。她不敢立刻回头,

只能强迫自己继续沿着这直得没有一丝弯曲的路往前走。

心底那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疯长:这路没有尽头!她抬起眼,死死地盯住前方。

光晕柔和,延伸到目力所及的最远处,只有平静的光面,没有弯曲,没有岔道。

更没有路本该通往的任何房屋、田地或山岭的轮廓。它只是无限地、笔直地延伸着,

最终融化、消失在那暖光与深黑彻底模糊的混沌交接处,不知伸向何方。那光亮柔和的尽头,

仿佛一张巨大的、沉默的嘴巴。她停下脚步,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不能再走了!这路,这光,这上下起伏的感觉,统统不对劲!她必须验证点什么。

周秀兰的目光落在了旁边那排模糊不清的、如同凝固水墨般的“树影”上。她小心翼翼地,

如同接近猛兽,缓慢地朝路边挪动了一小步。离那浓重的树影只剩尺许距离。她屏住呼吸,

伸出了微微颤抖的右手。指尖,带着试探与极度的谨慎,越过了那暖光的边缘,

触碰那浓墨般的黑暗。没有预想中摸到树干或枝叶的阻力。没有。她的手,

径直地、毫无阻滞地探入了冰凉之中!那是一种极其熟悉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水!

深冬寒水特有的、能瞬间刺透肌肤,直扎骨髓的湿冷!比刚才库区夜风的湿冷更甚百倍!

指尖划破水面薄层,触感柔腻而又饱含拒斥的力量,带着库底深处千年淤泥的阴湿气息,

瞬间吓住了她。“啊!”一声短促尖利的惊叫,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随即又被恐惧死死掐断。她猛地抽回手,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身体剧烈地往后倒退,

差点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她看清楚了!就在她脚前一米之外!那光洁平整的温暖“路面”,

那微光的尽头,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无边无际、在暮色中黝黑如墨、深不可测的龙潭水面!幽暗的水面上有风掠过,

荡开细微的波纹,映着那诡异道路的暖光,却又诡异地被这光晕吸收,

显出一种死寂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她的脚下哪里是什么大路?分明是岸边的土!

周秀兰的心脏狂跳如擂鼓,撞得胸腔生疼,每一次猛烈搏动都几乎要冲破喉咙。

一股巨大的麻痹感从她的脚跟瞬间窜升到头顶,四肢冰凉僵硬。唯独额头和后背的冷汗,

如同决堤的溪流,汹涌而出,顷刻间湿透了贴身的棉衣。寒意。不再是外界的风寒,

而是从心底深处炸裂开的冰锥,要将她从内到外彻底冻僵。她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了!

这不是路!是陷阱!是要引她一步步踏入深潭、成为水底不知名怪物口中食粮的死路!

就在这生死瞬间的彻悟中,那曾经被她嗤之以鼻、当作迷信说教的只言片语,

却在心田幽暗角落轰然爆响!这是……鬼打墙?亦或是是水鬼寻替身的幻障?

还是水里的精怪迷人的幻术,引人入水,当做它的口粮?来不及多想,

求生的本能在被彻底压垮前瞬间爆发。她不顾一切地转过身,

背对着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森然寒意的潭水,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地连退两步。这两步,

终于让她离开了那诡路的边缘。随即,她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的双手,摸向脑后的发髻。

动作虽慌乱,却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坚定。发髻被拆散,几缕灰白的头发垂落下来。

一支沉甸甸的物事被拔了下来。那是一支银簪!通体黝黑,簪头被磨得几乎看不出原样,

只在簪尾还残留着一点黯淡模糊、仿佛水滴又似卷云的素银花纹。这是她当年唯一的陪嫁,

也是母亲咽气前硬塞进她手里念叨着“护身!护身!”的东西。

同时这个簪子是周秀兰姑姥姥传下来的。

她姑姥姥是周家屯最后一个被称为“守潭人”的老人。银簪在手心传来冰冷的金属质感,

这微不足道的凉意,此刻却成了连接她与这混乱世界唯一的真实锚点。她死死攥着簪子,

锋利的簪尾几乎要刺破掌心的厚茧。所有的恐惧,

被一股滚烫的、近乎烧毁一切的愤怒和不顾一切的狠劲取代了!她猛地蹲下身,

脊背挺得笔直,将全部力量灌注在右臂。银簪锐利的尾尖,

狠狠压进脚下这干硬冰冷、混杂着枯草断茎的冻土中!不是画!是刻!

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身前猛力一划!“嗤啦——!

”一道深凹的、清晰的沟壑瞬间出现在泥土之上。这沟壑从她的脚边起始,横亘在眼前。

笔直向前延伸了一米多长,带着一种绝决的割裂感。

将那温暖光怪的路面和身后黑暗未知的领域,彻底分割开来!沟壑画完,周秀兰立刻站起身,

用那只没有握簪的手捂在胸口,胸口急剧起伏。她深吸一大口气,

那刺骨的腥风冻得她肺腑都发痛。紧接着,她朝着那道划开的沟壑前方,

朝着那诡路核心的方向,猛地啐出一大口带着唾沫星子、仿佛还带着胸腔热气的唾液!“呸!

”“呸”的一声,带着某种尖锐的、割裂性的力量,破开了暮色。

唾沫星子如微尘落在前方的光路上,瞬间被吸干消失。这一吐一划,

动作里凝结着一个被生活磨砺了四十余载的坚韧农妇全部的狠厉和绝望的祈求!沟壑,是界!

唾沫,是咒!做完这一切,周秀兰没有丝毫停顿。她立刻再次向后退开一步。

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即弯了下去!银簪再次狠狠刺入地面!这一次,

不再是一道直线,而是一个圆!她双臂灌注着千钧之力,以身体为中心,

用银簪急速地、近乎疯狂地在身下的冻土上刻划!簪尖刮擦着冻土和枯草,

发出刺耳的“嚓嚓嚓”声,每一次转动都刮起土屑飞溅。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圈,

在数息之间便赫然成形,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圈在了圆心!这小小的圆圈,

便是她最后的堡垒!是她向这幽冥发出的宣战擂台!双脚稳稳站在圆圈中心,

周秀兰猛地抬起了头。3.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奇异而骇人的光芒,

死死盯着眼前那片明明被柔光笼罩、却散发着无尽恶意的空间。胸膛剧烈起伏,

像烧开的风箱。然后,积蓄在喉咙深处的风暴,终于爆发了!“呸!下流作孽的妖物!

畜生不如的水鬼!想拉你姑奶奶我下去垫你的尸坑?你他娘的瞎了你的狗眼!!

”第一声怒骂,嘶哑、高亢,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了冻结的冰河,发出剧烈的爆裂声,

瞬间在死寂的潭边炸开。她甚至能看到前方那暖光微微一颤,如同平静水面被投入巨石。

骂声没有片刻停歇,一声比一声更烈,一句比一句更毒!

那是深谙村野俚语农妇最直指魂魄的诅咒。“缩头缩脑的死乌龟精!

成百上千年泡在臭泥里烂蛆的鳖精!你祖宗没积德才生了你这么个下三滥的孽障!!

”“睁开你的王八绿豆眼好好看看!姑奶奶头顶的是老祖宗传下的簪子!

划下的地界那是老君画的护城河!这口唾沫那是雷公劈妖的引信!有本事你过来!

看你那点阴不阴阳不阳的狗胆子,敢不敢跨这半步?!”她根本不去想这骂法是否真的有用,

这世间是否真有那所谓的龙君、雷公、老君的法力附着在这簪子上、这唾沫上、这圆圈上。

她只知道,这是她能想到、能做到的唯一的、也是最彻底的反抗!

是用尽了血肉力气、榨干了灵魂里最后一点不屈的挣扎!这声音便是她的兵器!

是她对抗这无边妖氛的唯一依仗!她的叫骂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和悲壮,

在寂静、广阔得令人窒息的库区上空回荡。声音撞在冰冷的潭水上,撞在峻峭的山壁上。

被那巨大的寂静吸收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扭曲着、反弹回来,变成空洞悠远的回声。

在她自己耳边环绕,更添了几分孤绝和怪异。更远处,黑暗彻底笼罩了一切。

潭水的腥气似乎更浓重了。但就在这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疯狂宣泄、壮胆的世界里,

周秀兰骤然捕捉到了另一种声音!

在那片紧邻着她脚下这“光路”的、漆黑沉寂、寒冰般的潭水深处,那水底极幽暗的地方,

竟传来了……动静!一开始是极细微的,如同大块淤泥被缓慢搅动翻起气泡的声音,

咕嘟、咕嘟……低沉压抑。接着,那声音似乎沉下去片刻,而后猛地再次涌起!

这一次清晰得多!不再是一个点,而是延展开来,

如同有某种庞大的、覆盖着黏腻鳞甲的身躯在厚厚的库底淤泥里猛地翻身打挺,

带起一片沉闷而剧烈的震颤!“哗……噗噜噜……”浑浊的水泡从深处汹涌地向上冒起,

在水面原本死寂的倒影上炸开一片混乱细碎的光斑!

这声音带着实质性的、令人作呕的湿冷和腥气,贴着水面蔓延过来,

扑打在她那仍在不停叫骂的脸上!仿佛是水底那未知之物被这连珠炮般的辱骂深深刺痛,

又或仅仅是……被彻底触怒!伴随着这水底剧烈而怪异的动静,

一股难以描述的腥气猛地浓烈了百倍!那不再是单纯的鱼虾水腥味,

其中更夹杂着一种深埋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淤泥腐烂物被彻底翻搅出来的陈腐恶臭,

浓烈得如有实质!同时,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地底升起,

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穿透棉鞋的厚底,直刺她的脚心!寒气瞬间蔓延至全身,

连带着她口中正在喷射的激烈叫骂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声音被强行打断了一瞬。

水里的东西,真被惹毛了!这突如而来的变化反而火上浇油!惊惧像投入熔炉里的新柴,

瞬间让她的愤怒和骂声燃烧得更旺,更爆烈!“戳到你腌臜肺管子了吧?!缩头的王八精!

鳖盖子顶了天的丑八怪!姑奶奶的唾沫星子都带着三昧真火,烫熟你窝在淤泥里的杂种心肝!

”她几乎跳着脚在圆圈里骂,唾沫星子如同离弦的暗器,朝着那片黑暗的水面飞溅。

脚下那无形的刺骨寒气冻得她脚掌发麻,牙齿打颤,可她全然不顾!银簪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尖锐的簪尾朝外,像握着一把随时准备刺出的匕首。那水底巨大的翻腾之声停了一瞬,

似乎在积聚力量。潭面的微光诡异地波动了一下。随即,

更为沉闷的一声大响从水底猛地传来!“咚——!”宛如万钧巨石砸在黏稠的淤泥上。

浑浊的水面上,骤然现出一个巨大的、快速旋转的涡流,

如同水下有一张无形的巨口在疯狂吞咽,搅动了方圆数丈的水面!

冰冷的水滴被那强大的吸力激起,噼里啪啦地拍打在她身前的土路上。

几滴寒冽如冰锥的水珠直接溅射到了她脸上,顺着脸颊流入脖颈,激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那涡流旋转着,中心深黑如同无底洞。它没有靠近岸边,

却透着一股强大得令人绝望的吸扯力,仿佛要隔着空气将岸上的一切都拖拽下去!

岸边的光晕似乎也被这巨大的漩涡牵引,竟微微扭曲变形,被扯入那幽深的水底!

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轰然击溃了堤岸!周秀兰的骂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猛退!

然而脚跟一紧,撞在了她亲手刻下的那圈圆形的深沟上!坚硬冰冷的土埂,

像一根冰冷的铁索死死锁住了她后撤的脚步!画地为牢!

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四个字残酷的含义!她亲手画的这个圆,此时竟成了她退无可退的囚笼!

那冰冷的沟壑圈住了她的命,也圈住了她生而为人的全部勇气!极度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顶。

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她想张口,喉咙却像是被那无形的寒冷彻底冻结,

只能发出“嗬嗬”的、拉风箱般无意义的破响。握着银簪的手抖如筛糠,

锋锐的簪尾几乎要脱手而落。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水面上那个疯狂旋转的巨大漩涡,

那仿佛能吞噬掉整个世界的黑暗中心,将她的魂魄都快要吸走了。

完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盘旋,如同冰冷的绞索,紧紧扼住咽喉。

方才那泼天盖地的怒骂和狠劲,在这毁灭性的天威之下,渺小得不堪一击。

绝望如同深潭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巨大的漩涡翻腾了一会儿,

发出令人牙酸的、类似泥浆搅动的湿黏低吼。这声音持续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渐渐低沉下去。

那水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按平,旋转戛然而止。水面恢复了铁板一块的死寂。

但那曾经漩涡所在之处,似乎留下了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旋转盘踞过的水的痕迹。

浓稠得令人作呕的腥臭,像一块沉重的湿布捂住了口鼻,久久不散。周秀兰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喉咙都像是填满了冰冷的沙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每一下搏动都沉重迟缓。漩涡消失后的寂静,并非安宁,

而是一种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严密监视的、死一样的窒息。周秀兰握着银簪的手早就麻木了,

冰冷的金属似乎与她的皮肉骨骼冻结在了一起,再也感觉不出形状。

不知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寒冷中僵立了多久。她整个人都仿佛被冻成了一尊意识模糊的冰雕。

时间失去了意义。就在她几乎耗尽所有的意志,身体摇摇欲坠,

眼皮沉重如山的时候——“喔喔喔——!!”突兀得几乎撕裂夜空的一声鸡啼!

那声音穿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厚重的山岭,遥遥传来。第一声嘹亮激越!

如同滚烫的金刚钻,狠狠凿在了这凝固如铁的死寂之上!紧接着——“喔喔喔——!!!

”第二声穿透力更强!带着生命的勃发,蛮横地撕开了暗夜的幕布,响彻云霄!这声音,

对于此刻的周秀兰,不啻九天之上的惊雷霹雳!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

从这普普通通的鸡鸣声中轰然爆发!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深处被严寒冻僵的血液,

仿佛被这声音瞬间点燃!一股微弱却极其真实的热流,从丹田的位置挣扎着涌动起来,

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早已麻痹的双手猛地恢复了知觉,几乎痉挛地活动了一下!4.同时,

眼前那层蒙蔽了她整个知觉世界的、温暖而诡异的光晕,像劣质的灰白纸片遭遇了焚风烈火,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瓦解、碎裂!如同阳光晒透的薄霜!光斑明灭跳动,

迅速破碎、暗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光晕褪去的刹那,周围混沌的黑暗也在飞速地退潮!

不是变得明亮,而是恢复了在星光和熹微晨光下的清晰轮廓——真实的轮廓!

周秀兰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僵立!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就站在距离库水边缘不足一米的地方!脚下是被寒风吹得干硬的土地。

而刚才她口中那“平坦大道”的位置……眼前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死寂的、深黑的、望不见底的潭水!平静的水面下究竟藏着什么,无人知晓,

唯有那浓烈的腥气依旧刺鼻。她甚至能感觉到脚前那深渊般的水域所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

无声地舔舐着自己破旧棉鞋的鞋尖。本能地,她猛然后退一步!

背脊瞬间撞上了一圈坚硬冰冷的障碍物!她吓得魂飞天外,猛地扭头回望——是土埂!

她脚下根本不是什么干硬的地面。此刻看得清清楚楚,她竟是踩在一道窄窄的土埂的棱上!

那土埂……或者说,是一道“地瓜堑”的堑埂顶部!再仔细看去,身后哪里是平地?

完全是一片起伏如凝固波涛、布满了沟壑的、典型的深冬地瓜田!一道又一道隆起的土堑,

被休耕的犁耙处理过的垄沟又宽又深,曲折蜿蜒,在刚刚开始渗漏出灰白天光的晨曦中,

宛如荒冢上陈列的巨大肋骨!刚才自己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赶路”?

那一深一浅、上上下下的颠簸感……原来是一脚踩在田埂顶,

另一脚却踏空陷入冰冷的垄沟底?!周秀兰只觉得一股冷气猛地从脚底再次升起,

比刚才更加阴森可怖!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支被握得变了形,沾满黑褐色泥土的银簪,

再看看脚下这圈深深的刻痕。正是这道深深的圆圈,将她牢牢定死在这田埂上,

没有坠落在沟底,也隔绝了前方那不足一米的死亡水域。此刻她才彻底明白,

脚下这块方寸之地,是如何在冥冥之中阻挡了自己失足踏入深潭。那画地为牢的圈,

根本不是束缚她的锁链,而是唯一能保护她不跌落沟壑的立足之地!

一阵剧烈的眩晕猛然袭来,天旋地转。一夜高度紧绷的神经和极致的恐惧,

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千钧重担,轰然崩塌!肺腑间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腥甜。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浑身骨头都像被抽走了似的,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

倒下的瞬间,她的肩膀和手肘重重砸在身后一道更深更冷的垄沟底。

冰冷的泥屑立刻沾满了棉衣袖口。那沟底沉淀了一冬的寒气,刺得皮肉生疼。

冰冷的空气呛入喉咙,激出她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咳嗽撕扯着胸腔,眼前阵阵发黑。

她挣扎着想爬起身来,手脚却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动一动指头都无比艰难。

只能躺在这冰冷的沟底泥泞里,大口喘息着,任凭那死里逃生的巨大后怕和残留的恐惧,

如同冰冷的海潮,一波波将她彻底淹没、吞噬。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清晰,

映着这死寂般的水库轮廓。她就在冰沟底狼狈地躺着,喘息着,

等待被冻僵的躯体重新找回一丝力气,找回离开这片鬼地的力量。家遥遥在望,

她却感觉自己仿佛刚从一个地狱的边缘爬出来。身体已经脱离了沟底,

重新回到了通向自家村口的大路上。湿透冰冷的棉衣贴在后背,北风一吹,

冰碴子似的往骨头里钻。脚下的路坚实平坦,每一寸都是活人走的路,可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在无端发飘、旋转。迈出的每一步,

都像踩在软烂的、深不见底的棉花堆上,又虚又浮,没有踏实的根。

院子的木门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等她真正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几乎是整个人撞上门板,

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向内弹开时,

她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冷……好冷……”随即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蛇,

整个人顺着门框滑了下去,重重跌倒在冰冷坚硬的堂屋泥地上。混沌如潮水,

彻底覆盖了一切。……滚烫!如同被抛进了炼丹炉的核心。每一寸骨头缝里都在灼烧。

那无法摆脱的烧灼感里,又奇异地夹杂着彻骨的寒颤,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

身体在床上缩成一团,抖得像狂风里的秋叶。热汗蒸腾而出,

转眼又被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冻结回去,化作刺骨的湿凉贴在皮肤上,

难受得如同无数蚂蚁在撕咬。在烧灼的混沌中辗转,水底的场景便格外清晰地钻进脑海,

深青近黑、厚如鳞甲般的巨大背脊轮廓在淤泥中缓慢滑过……黏腻的水草深处张开一线缝隙,

几颗尖锐惨白的牙齿一闪而逝……深沟边缘,

一只青绿色、布满褶皱与斑点、巨大到非人的爪子无声地探出,

抓向她的脚踝……“龙宫……龙王老爷……龙潭……”她紧闭着眼,

干燥开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吐出破碎的呓语,

“鳖精……白爪子……水鬼……跑……”男人焦虑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烧的……不认人了……怕是撞了邪煞……”温热湿润的毛巾不时擦拭着她滚烫的额头和脸颊,

但那点微弱的水意转瞬就被灼热的皮肤吞噬殆尽,留不下丝毫凉意。

汤药的苦涩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却连靠近她嘴唇都显得困难。这场来势汹汹的烧,

如同她昨夜所经历的鬼域险境,也死死缠了她整整三天三夜。当高烧缓缓退去,

如同狂暴的潮水平息,只剩下一片劫后余生的泥泞滩涂。

周秀兰浑身像是被千斤重的大石反复碾压过,骨头都是软的,肌肉酸痛无力。

窗缝里透进来的午后阳光明亮却虚弱,刺得她久未见光的眼睛一阵酸涩发花。

男人端着药碗坐在床边木墩上,眉头拧着深深的山沟壑,

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和后怕:“秀兰……你可算醒了点……那晚……你到底……撞上啥了?

大半夜从水库边回来,人烫得跟火炭,嘴里喊龙喊鳖又喊鬼的……”记忆的碎片,

如同冰水里的碎玻璃,带着锐利的寒意猛地刺入脑髓。

地的力道、刻骨的水腥、脚下虚空般的沟壑、水底那沉闷致命的搅动……所有片段骤然苏醒,

完整地、凶猛地回闪!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死死抓住身上又厚又硬的棉被一角,

手背上干瘪的皮肤因用力而绷紧,突显出根根青筋。胸口剧烈起伏着,

浑浊的泪水无法遏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憔悴蜡黄的脸颊无声滑落。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

几次努力想发出声音,都被堵在喉头的巨大恐惧和强烈的委屈堵得只剩下破碎的呜咽。最终,

在男人惊疑的目光中,她几乎是耗尽了肺腑里所有的力气,

嘶哑地哭喊了出来:“鬼……好厉害的鬼打墙!想拉我进那龙潭!

要不是那簪子……咱娘给的……咱娘给留的簪子护住了我啊!那潭里……有……东西啊!

”那支旧银簪,不知何时已被丈夫清洗干净,

悄无声息地搁在床头那块已被油泥浸成黑褐色的粗木板上了。

故事二:巫符钓命洪峰中一段粗壮房梁撞破桥洞,漩涡里直直立着,指向阴沉的天空。

岸上人群骚动:“鳖精的钩子!竖着的木头底下必有精怪!

”三叔盯着那截梁木眼放光——够他家起两间新屋了。他摸了摸怀里姑姥姥留下的鱼形铜坠,

冰凉硌手。河水没过膝盖的瞬间,水底陡然炸开漩涡,铁线般细长猩红的舌头缠住脚踝猛拽。

他绝望坠向深渊时,铜鱼口中射出血线直刺妖瞳。剧痛中听见鳖精发出婴儿般的尖嚎,

河水顷刻染成黑红。洪水退去,河滩淤泥中赫然印着磨盘大的三趾爪痕,蜿蜒至深潭方向。

1.东河的水是龙潭水库满溢出来的血脉,贴着周家屯东头的沟壑和山脚淌过去。曲曲弯弯,

最终流向了看不见尽头的东海。它平日温顺得很,像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水清沙幼,

岸边妇人淘米浣衣,娃娃摸鱼戏水,都指着它。唯有夏天发了大水,

东河才展露出龙潭血脉里那份狂暴和不驯。那时节,满槽浊黄的水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

裹胁着山洪冲下的枯树断枝、死畜烂泥,甚至偶尔有上游不知哪里拆下的破房梁椽子,

轰隆隆地灌满河道。如同一条挣断了锁链的恶龙,暴躁地冲撞着两岸一切束缚。

周传武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喊他周三。他靠在河边歪脖子老柳树粗糙的树皮上,

目光鹰隼般扫视着浊浪滔天的河面。暴雨连着下了两天两夜,昨日傍晚终于歇了。

洪水并未立刻消退,只是像喝撑了的巨蟒一样,稍微平缓了些暴戾的气息,

水位仍危险地贴近着河堤顶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腥、河泥的土腥,

以及无数腐败杂物在水中持续发酵的、令人作呕的腐酸味。浑浊湍急的水面上,

时不时有东西翻滚着流下来。一片被泡得惨白胀大的猪肚皮倏忽出现,

又沉下去;一蓬水草缠绕着什么看不清的破布包,

时隐时现;更多是那些被水泡透了、发黑的树枝树根,像一只只鬼爪,

无意义地在黄浊的波涛中徒劳地抓挠几下,随即被更猛的水流吞没。“三哥!看那边!

漂过来个大家伙!”旁边半大小子周大壮猛拍了一下周传武的胳膊,声音尖利地带着兴奋。

周传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陡然眯了起来。

下游河道拐弯处那排破败废弃的磨坊水轮,几根仅存的巨大木轮骨架如同朽烂巨兽的肋骨,

半浸在水中。就在那水轮骨架缝隙中,水流突然激荡着打了个涡旋。

一个模糊的黑影猛地从水下翻腾上来,像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板子,在水面横冲直撞了几下。

眼力最好的老猎人周老七眉头紧锁,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

喉咙里咕哝着:“看着像是……半拉子房梁?

”那黑沉沉、棱角模糊的巨物在激流中沉沉浮浮,又被一个浪头高高顶起,

露出了些许面目——那是一段异常粗壮、木质黑沉、看断口似乎是被巨力生生撕裂的老房梁!

它的一端还钉着半截断裂的铁环!激流推搡着它,飞快地向水轮方向冲去,

一头撞进密集的木质框架里,“咔啦啦”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响!

它竟被卡死在那几根巨大的朽烂水车横木之间!水流猛烈地冲击着这巨大的障碍,

在这片区域形成一股股剧烈搅动的漩涡。

那卡住粗梁的水轮木架在水流的冲撞下痛苦地呻吟、摇摆,似乎随时可能崩解。

但那粗黑的梁木却异常顽固地被卡在当中,一时竟僵持住了。最诡谲的是,

它原本横着的姿态,在被卡死的瞬间,竟在水涡的冲击下缓缓地、艰难地……立了起来!

粗粝的断面直指天空!岸上目睹这一幕的几个人,脸色齐齐变了。

周老七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瞬间绷紧如弓弦,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竖木!

钉死的水轮……是个直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仿佛那直立水中的木梁散发着无形的邪气。“鳖精的钩子!

”另一个稍年轻些的汉子声音发颤,“竖直木!底下肯定盘着个等着勾魂的老祖宗!

”恐慌如同无形的冷雾,瞬间在岸边的几个人心头弥漫开来。

东河发大水的禁忌刻在周家屯每个人骨血里:水面打捞,看木头动静。横木随波,

可动心思;竖木僵直,那便是水下精怪设下的陷阱,诱饵之下,必有索命的东西!

那钉在朽木上的大梁,直直竖在浑浊的河心漩涡里,如同插在坟头的招魂幡!

刚才还在为发现如此大料而兴奋的人,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天灵盖直冲脚底。

谁不知道那直木之下是什么?

是那传说中随洪水东渡东海去的、鏊子巨大的饼铛那么大的老鳖精!

这东西成精了就会钓人!用这些大物件钓人下去,一口就能囫囵吞了!恐惧在蔓延,

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的骚动,有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但周传武没动。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锥,死死焊在那段粗壮、乌沉、在浊浪中岿然不动的断梁上!

那是多好的料啊!那分量!那木头的硬实劲儿!看那木质纹理,十有八九是正经的红松木芯!

弄上来,好好晾晒劈开,打两张桌子柜子绰绰有余!再不济,劈成几段当木柴卖到城里,

这大水灾年的,也能换回不少能救命的钱粮!这念头像藤蔓,

一旦滋生便疯狂缠绕勒紧他的心。家里那四面漏风的土坯墙,

屋顶每逢暴雨就滴滴答答的苦处。婆娘因潮湿阴冷总也好不了的咳嗽,

还有半大小子天天嚷着要娶媳妇却没钱的窘迫……眼前这半截梁,就像山神爷白送的金疙瘩!

有了它,他就能缓过这口气!汗水密密地从周传武宽阔的额头、粗壮的脖子上渗出来,

混合着河面溅上来的腥冷水汽,沿着下巴滴落。胸口里那颗心跳得像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掌心竟已一片粘腻湿滑。他狠狠咽了口唾沫,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眼里的光越来越炽,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瞥了一眼身边明显惊惧退缩的众人。“怕个球!”2.周传武猛地吼了一嗓子,

声音刻意拔得极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蛮横,压过水声和众人的窃窃私语,

“我周三打小在这河沟里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识过?精怪?它娘的见了老子也得绕道走!

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看看这金疙瘩怎么归我!”他这话半是给自己壮胆,半是给在场的看,

也断了别人可能跟着分食的心思。“老三!不行!”周老七脸色煞白,伸出的手都在哆嗦,

“这是作死啊!这是鳖精竖的杆!”周传武充耳不闻。他甩开试图拉住他的周大壮,

眼神赤红地盯着那段唾手可得的巨大财货,大步走向河堤边缘。裤腿挽到膝盖以上,

露出常年在水田劳作后黑红粗糙、布满青筋和蚯蚓般伤痕的小腿。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河泥烂草和某种不可名状的淡水生物腥气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越靠近水流湍急的卡口,那水雾和腥气就越重,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他离那翻腾的水沫还有几步远,左脚试探着即将踏进浑浊的河水时,他的右手,

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迅疾地探进了怀里。在厚厚粗布汗衫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藏着一个被体温捂得有些温热的硬物。那是一个小小的、旧得看不清年代的红布三角包,

缝线都磨成了灰白色。手指触到里面那个沉甸甸的、轮廓尖锐的物事——形状像是一条鱼,

材质冰凉坚硬。指尖接触到它的瞬间,那冰凉的质感仿佛一道细微而清晰的电流,透过指尖,

沿着手臂筋络猛地窜进心房!让他那被贪欲烧灼得几乎沸腾的血液和脑子,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是姑姥姥咽气前,趁着没人在时,单独留给他的。

老人家干枯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声音细若游丝,

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阿武……听好……只能救三次命!三次过后……要么归我,

要么……就彻底废了!……小心水里的东西!

……它们记仇……很记仇……”那双浊黄眼珠里透出的光,

混合着某种怜悯和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疲惫,让当时还年轻的周传武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姑姥姥是周家屯最后一个被称为“守潭人”的老人,

死时孤零零一个人住在那间破败低矮的泥屋里。她一生凄凉,据说年轻时也显露过“本事”,

但就像她曾对秀兰姑姑说过的那样,“咱这一脉人,沾染这些看得透看不破的东西,

就没一个有好下场!是断了根的命,没子没孙,孤魂野鬼!

埋得远远的……不能留给后人祸害……这根儿……就该绝在姑婆这儿了……”她唯一的念想,

除了留给嫂子秀兰保命的那根银簪,就是这个鱼符给了娘家的男丁周传武。

这玩意平日里塞在怀里,像个死物,从无任何动静。只有在眼下这种关头,

与那冰凉鱼头接触的瞬间,才有一丝近乎错觉般的森然寒气透骨而入,提醒着它的存在。

这阵寒气的出现,非但没有让周传武退却,

反而像给他那颗烧得快冒烟的心猛地浇了一盆冰水。

一种奇异的、混杂着侥幸和迷信的底气陡然而生!姑姥姥的东西!能救命!

这是老人家临走前给的承诺!最后一丝顾虑荡然无存。他猛一抬脚,

粗糙的、布满老茧的脚底板结结实实地踩进了汹涌浑浊、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水是真凉!

比腊月砸开的冰窟窿水还要刺骨!那凉意带着穿透性,瞬间麻痹了脚掌,直钻小腿骨缝!

水流也远比他想象的更湍急更有力量,浑浊的水流夹带着细碎的沙砾和小石子,

无情地冲刷、撕扯着他脚踝和小腿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每往前挪动一步,

都需要和身下那股狂暴的暗流搏斗,身体被冲得微微摇晃。河水迅速漫过膝盖,涌向大腿。

裤衩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肉上,冰冷滑腻如同死蛇缠绕。那卡死的房梁木就近在咫尺了!

横亘在朽烂水车骨架上,如同一头驯服待捆的猎物!

水流在房梁周围冲撞出剧烈的漩涡和飞溅的白沫,发出巨大的咆哮。他咬紧牙关,

双手伸开保持着平衡,顶着迎面扑打的水沫和强劲的横向拉扯力,一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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