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悬挂的不是熟悉的太阳,而是一个血红色的巨大发光体,像凝固的伤口。
影子成了这个诡异世界里最珍贵的货币——它们清晰完整,
证明你的记忆牢固未被永昼吞噬。 邻居们陆续消失在白昼下,影子从脚下淡去的那一刻,
人们开始遗忘他们至亲的存在。 当李大爷的影子即将耗尽,他哀求我保护他的小孙女,
塞给我一张泛黄的相片。 我低头一看,脊背发凉,
那孩子旁边微笑的女人正是我已“去世”的妻子。 妻子从未逝去,只是他们忘了她,
而我——是下一位。那轮血红色的太阳卡在天穹的正中央,
像是天空被戳了一个巨大、无法愈合的渗血窟窿,永远凝固在那里。没有黄昏的温柔铺垫,
没有夜晚的深沉接替,只有这恒定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白昼,散发着一种非自然的焦躁白光,
像一块巨大的、不断发出嗡鸣的低频白色噪音。空气粘腻得吸不动,汗水刚渗出皮肤,
就被这无所不在的强光粗暴地烤干,只留下皮肤火辣辣的针刺感,
还有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疲惫。时间仿佛是一锅煮了太久、黏糊糊的粥,
在绝望的寂静里艰难地咕嘟着气泡。人们活了下来,
但更像是在一种迟缓而沉重的麻木中被熬煮着。影子,
脚下那片随光线变换而挪动的深色轮廓,
成了这无尽白昼里唯一能触摸到的、还算“真实”的东西。
它的形状、它的深浅、它轮廓边缘的清晰度,成了新的、残酷的硬通货。
一个清晰完整的影子,意味着你的记忆还锚定在某个真实的位置,
灵魂尚未被这漫长白昼烤成灰白的余烬,你还大致记得昨天的早饭吃的是什么,
记得上个星期邻里闲聊时老王头上的黑帽沾了块泥。而那些开始变得模糊、淡薄,
像劣质复印出来的印记,则在发出无声的警告:遗忘正在啃噬你的脑子。最致命的是,
当那影子彻底从脚下消失的一刻,人也就消失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死掉,
而是被所有尚且活着的人遗忘,如同一块橡皮擦掉了纸上最后一道浅痕。隔壁的李大爷,
就快要到这个临界点了。最近几天,他那紧挨在我脚边的矮小的、原本挺直腰板的身影,
如同长久曝晒褪了色的旧布,轮廓一天比一天稀薄灰暗,边缘变得毛茸茸的,
几乎要化入这白晃晃的水泥地面里去。那天下午,仿佛耗尽了全身积攒的最后力气,
李大爷整个人紧贴在门框上,苍老的手指死死抠住他摇摇欲坠的木质门框,骨节用力地发白。
他那双浑浊蒙眬的眼睛,死死地穿透我俩家门之间那片狭窄却仿若深渊的缝隙,
粘在了我的脸上。那目光里翻滚着一种孤掷一注的、令人心悸的祈求。“……陈默?
”他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强光下挥发,
“陈默……好孩子……看在街坊的情分……帮帮我……就帮这一回……”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冰冷的门把手硌着我的掌心。在这个鬼地方,
任何一种超过“今天天气还那样”的突然请求,都带着浓重的不祥预感。邻居?
那点情分大概只够在垃圾忘记倒掉时互相翻个白眼。李大爷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猛地向前探身,一只枯瘦的手越过狭窄的门缝缝隙,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死死攥住了我的小臂,力道大得吓人。那瞬间的接触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我头皮发炸,身体本能地绷紧,差点用力把他甩开。
“帮我……看住囡囡……”他另一只手猛地从口袋里抽出来,动作快得像濒死的痉挛,
硬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那东西粗糙、厚实,
带着长久摩挲的油润感——是一张硬硬的、边缘磨损卷曲的旧相纸。就在这一瞬间,
我的视线被攫住了。凝固在相片上的,是记忆深处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
李大爷的孙女囡囡。她穿着花布裙子,冲着镜头傻乎乎地咧着嘴大笑,露出掉了门牙的豁口,
像朵缺了花瓣的太阳花。阳光很好,不是血红的,像金色的蜜糖泼洒下来。然而,
占据画面中心,
阳光笼罩、侧过头温柔凝视着孩子的女人——我的喉咙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金属大手猛地扼紧。
那张脸,无论被时间的灰尘埋得多深,无论被血红的太阳灼烤了多久,
我都刻在骨头缝里——柔和弯起的眼梢,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一个很浅的酒窝,
右侧鬓角几缕不听话的细软发丝被风吹得贴着白皙的肌肤……那是林晚!是我的妻子!
我那个……在一年多前那场席卷整个城市的“黄昏病”初期爆发中,
痛苦地、一点一点消逝在我怀里,最终被我亲手安葬在城西山岗松树下的妻子!
大脑“嗡”的一声,如同被烧熔的钢水灌入,瞬间凝固。思维彻底停摆,
被一种比那血红色的太阳光更灼热也更冰冷的恐怖撕得粉碎。血液冻结,
又瞬间疯狂奔腾逆流冲上头顶。眼前发黑,相片上的笑容在我手里开始扭曲旋转。
“……林……晚?” 我的声音不属于自己,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李大爷布满褶子的脸上挤出一个异常艰难又无比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破碎的陶器碎片拼接出的,扭曲地抽搐着。
他浑浊的眼珠直直地钉在我凝固的脸上,里面没有惊诧,没有恍然,甚至没有一丝疑问。
那眼神更像是一种……临死前的释然?或者是……某种无声的确认?
“我快撑不住了……囡囡……囡……” 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臂,声音抖得像一片枯叶,
“你懂……帮……帮……”猛地,他攥紧我手臂的手指力道一松,
整个人像一袋被抽掉了骨架的旧面粉,软塌塌地顺着门框往下滑落。
那张痛苦乞求的脸迅速被一种空洞的、茫然的表情取代,瞳孔里残存的丁点神采飞速消散。
他的腿软了,彻底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脊背无力地撞在门框上,发出轻微闷响。
他靠着门框,仰着头,布满沟壑的嘴巴微微张着,露出几颗残余的黄牙。
眼神呆滞地穿过半开的房门,望着外面那永恒、惨白、无边无际的天空。
血红的太阳在他空洞的瞳孔深处,只剩下一个模糊而扭曲的红色光斑。“……囡囡?
”他皱紧眉头,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的气音,
“囡囡……谁家的……囡囡?”相片粗糙的边缘,深深嵌入我痉挛般死死攥紧的掌心里,
扎得生疼。但我浑然不觉。眼睛死死黏在李大爷空白的脸上,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透他皮囊之下那正在被某种无形力量快速蚕食掏空的本质。
一股冰冷的寒意,蛇一样沿着我的脊椎急速向上缠绕攀爬,猛地缠紧了我的心脏,
让它窒息般的抽搐,每一次搏动都敲打着肋骨,震得我耳膜生疼。
不是因为李大爷无可挽回的“消失”,
而是因为我刚刚从他那浑浊眼睛里捕捉到的、确认了我最恐惧事实的眼神,
还有此刻彻底失忆的、一片空茫的表情。血红的太阳透过门框的缝隙,炽烈地打在我脸上。
我猛地后退一步,“砰”一声重重甩上了门。钢铁的门板剧烈震动,
隔绝了外面那个正在无声“融化”的老人和那轮令人作呕的红日。
房间里瞬间显得无比狭小而寂静,只剩下我粗重得像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还有血液冲上太阳穴发出的轰隆巨响。我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冷汗已经浸透了整个后背。颤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
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那张照片的棱角几乎要刺穿我皮肤。
那个被烫在相纸上的、清晰无比的温柔微笑,此刻像是一张无声狞笑的鬼脸,
冰冷地嘲弄着我所有关于“死亡”和“埋葬”的记忆。林晚……没有病死?没有入土?
从来就没有?那个城西山岗的黄昏墓园,那场雨下的湿冷泥土气息,
那个小小的木牌……难道是彻头彻尾的幻觉?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冰寒交替着席卷全身。
我的眼睛猛地刺痛了一下,下意识地向下扫去——目光落在自己脚边,
那片在光洁地砖上形成的、轮廓清晰的黑色影子。心口骤然一紧,像被一只冰凉的铁手攥住。
它……似乎比李大爷刚才那个灰败的影子要稳定得多,线条利落,浓黑得扎实。
但这短暂的安心感转瞬即逝,代之以更深沉的恐惧。
一种冰冷的直觉钻入脑海:或许正因为我的记忆尚未大面积崩溃,
所以暂时骗过了那些无形的东西。可刚才李大爷临“消失”前那诡异的表情,
仿佛早已洞悉了什么。我猛地攥紧相片,粗糙的边缘深陷掌心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脊椎,盘踞在心脏的位置。林晚……林晚!我必须去找她!
立刻!冲进卧室之前,我仅存的理智让我冲向客厅角落那个小型简易太阳能蓄电装置。
这玩意儿笨重得像块混凝土预制板,
但里面储存着太阳永悬时代宝贵的、用以驱动某些必需品和可能用来交易的能源结晶。
我用还能控制的手指,极其迅速地将几个核心单元的硬质外壳卡扣扳开,
用力拔出里面最核心、已经充能完毕的几根泛着蓝光的深色能量柱。柱体冰凉沉重,
握在手里有沉甸甸的踏实感,金属外壳上蚀刻的复杂纹路硌着掌心。
胡乱塞进贴身的、两侧有暗袋的特制马甲里,
冰凉的金属隔着薄薄的衣服传递着一点微弱的安抚力量。顾不上换鞋,
我只抓起了玄关台子上那把只有手掌长短、开包裹裁纸用的美工刀。
金属外壳被我用力攥在手心里,那丁点微不足道的坚硬触感,此刻也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深吸了一口房间里带着灰尘和微弱汗味的浑浊空气,我猛地拉开了门。外面强光刺眼,
像一万根针同时扎进眼球。我强迫自己适应了几秒,侧身挤出缝隙,迅速反手带上门,
没再看还依在门框边的李大爷。他没看我。空洞的双眼呆滞地望着血红的天空方向,
布满老人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巴微微张着,
似乎还在无声地念叨那个已经被遗忘的名字。我飞快地扫了一眼他家那扇紧闭的破旧木门,
囡囡就在里面……但现在不行!林晚!我的全部心思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确认。
脚底与水泥地砖摩擦发出细微急促的沙沙声,走廊的强光把我投在地上的影子拖得很短。
我死死盯着自己影子的边缘——暂时还清晰锐利。冲下老居民楼灰扑扑的混凝土楼梯,
推开那扇厚重的防撬单元门上面一层暗红色的可疑污渍早就无人清理,
灼热的气浪混杂着干燥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小区里的“主干道”荒芜得像戈壁滩。枯萎的杂草歪歪扭扭地扎根在水泥缝隙里,
几辆落满厚厚灰色尘埃、车胎早就瘪下去的旧车瘫在路旁,像生锈的巨型甲虫尸体。
阳光像熔化的铅水,白花花地铺满目之所及的所有平面。通往西郊墓园方向,
只有一个地方——老城区边缘那家以物易物的“大世界自选超市”。
那里是绝望的白昼世界里信息无声交换的唯一枢纽。
无数像影子一样虚弱的眼睛躲在暗处相互窥视着残存的信息。
汗水瞬间从额头、鬓角、后颈疯狂渗出,又被这无所不在的强光迅速蒸干,
在皮肤表面留下一层细密黏腻的盐粒。阳光毫无阻碍地直射下来,把地面烤得滚烫,
热气蒸腾扭曲着视线。每一步踏上去,脚底都传来隔着鞋底也能清晰感知的灼烧感。
目光所及,几片形状各异的、极其淡薄的人影出现在附近阴影的角落,像褪了色的水渍。
有人蜷缩在楼道入口最深处一点点的阴影里,有人麻木缓慢地在强光下挪动着脚步,
脚下拖着一片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轮廓。他们都像沉默的石头。
当我的脚步带着急促的沙沙声靠近时,那些模糊而警惕的目光会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
停留在我相对清晰的影子上,随后又漠然移开。一个相对完整的影子在这里显得扎眼。
超市那扇巨大的、原本印着劣质广告喷绘的透明玻璃门歪歪斜斜地半开着,
门把手早已不翼而飞。门口横七竖八地堆着些破烂桌椅当作障碍,
勉强支撑着某种形式上的安全区。我一步跨入超市。空气里的气味异常复杂,
浓重的、类似福尔马林的消毒水味道一种昂贵的奢侈品,
用来防止细菌在高温潮湿下疯狂滋生混杂着过期食品腐烂甜腻的恶臭,
还有长期无法洗澡的人体堆积散发出来的酸馊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浑浊气流。
屋顶巨大的日光灯管大部分爆裂了,但得益于外墙大片的破洞和头顶玻璃天窗透入的血红光,
超市内部并不特别昏暗,反而被那种污浊诡异的红白色调笼罩。一排排货架大多已空,
如同被野兽啃噬后剩下的巨大骸骨,东倒西歪。
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包装袋、被踩扁的饼干碎屑、干涸的黑色油污痕迹。
三三两两的人或站或坐,像阴暗角落的灰斑,彼此保持着一种疲惫而警惕的距离。我的进入,
像石子投入一潭几乎静止的黑水。几道目光迅速从不同的方向黏了上来,
扫过我清晰深刻的影子,停留在我紧绷的、带着急促喘息和汗水的脸上,又快速移开,
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我刻意放慢脚步,压下喘息,攥紧拳头,指节因为太用力而有些发白。
我必须问出那个名字。刚转过几排倒塌的金属货架,
视线一下子捕捉到墙角阴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姐。她是我和林晚的前楼邻居,
也勉强算是最早那批幸存者之一。
此刻她正费力地把一个快要空掉的巨大玻璃罐塞进半旧的编织袋里。
命的合成蛋白块——一种能在强光下保持干燥、提供最低限度的热量和饱腹感的砖头状东西。
“张姐!”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脚步加快朝她走去。周围的空气骤然又凝滞了一点,
不远处货架后窥视的目光似乎多了几道。张姐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警惕地看了过来。
超市那种带着腐败气味的浑浊空气好像更沉了一点。血红色光线通过顶棚的几个破洞,
吝啬地投射到张姐身上。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她的脚下。那片阴影异常稀薄浅淡,
边缘像是墨水滴在水里洇开了一般模糊,几乎要溶进污秽油腻的水泥地里。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姐,”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强行把声音压低到仅有她能听到的嘶哑程度,
眼神却灼热得能烫穿人,“林晚!你知道林晚……她在哪吗?
” “林晚”这两个字从我牙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颤抖音调,
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追问。
张姐脸上那点因为看见“熟人”而刚浮起的、疲惫的松懈瞬间冻结,然后龟裂。
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茫然和困惑,像一张崭新的白纸突然被揉皱。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那张憔悴浮肿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除了浓重的不解,
就只有一片彻底的死灰般的空白。汗水从我额角滑下,咸涩地流进眼角,刺得生疼。
我死死盯着她眼底那片空茫,心里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
李大爷临“消失”前那空洞的眼神,如同复刻般在此刻重叠!心脏像被浸在冰水里,
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你认识我老婆,林晚!” 我不管了,声音陡然拔高,
嘶哑得像沙石磨砺,压过了超市角落里低低的交谈声,穿透了浑浊的空气。
周围的人瞬间全看了过来,那些麻木或警惕的眼神带上了某种无声的锐利。我甚至上前一步,
想抓住张姐瘦削的肩膀把她从那片稀薄影子的阴影里拖出来,
“你以前天天夸她做的辣椒酱好吃!想起来!”超市深处,传来零星的倒吸冷气声,
像是毒蛇发出的威胁。几双脚悄悄地挪动,
踩在碎玻璃渣上发出轻微又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张姐被我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得猛地一缩,
身体瞬间绷紧。她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我,瞳孔没有聚焦点。
她的表情……没有回忆,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愤怒。那纯粹是……看一个狂躁病人的困惑?
还是对一个莫名其妙冲她嘶吼名字的陌生人的茫然?“……什……什么林?辣椒酱?
”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粗嘎,带着痰音,像钝器刮擦铁锈,
“小伙子……你……你找错人了吧?吵……吵什么……这里不是……”她哆嗦着往后退,
眼神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纯粹的陌生和排斥。脚下那片本就稀薄得如同水汽的影子,
随着她的后退、向超市那惨白的灯光区域靠近了一点点,边缘“嗤”地一下,
消散掉更明显的一缕,像是水蒸气遇到灼热铁板瞬间蒸发!我的心彻底沉进了冰窟。
浑身僵冷。时间仿佛停滞了。超市里只剩下血红色光线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就在这时,
一道平静却带着金属摩擦般不自然低沉的声音,从超市更深处、一排倒塌货架后面响起。
“林晚。”两个字。干脆利落,如同冰冷的斧刃,精准无比地劈砍开冻结的空气。没有迟疑,
没有疑惑,清晰地叫出了那个名字!同时,还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确定感。
我像被通了高压电,猛地转头。肾上腺素猛地泵至全身。发出声音的方向,
是超市里面原本存放蔬菜水果的保鲜冷库区域。巨大厚重的冷库门歪倒在一边,
成了一个可以容人进出的豁口。那个地方通常只有超市少数几个有话语权的“管理者”能待。
一个男人斜倚在倾塌的冷库门框上。白色的长袖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料子看起来像是某种特殊处理的合成纤维,在红色光线下泛着冷淡的光泽。
头发也是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得有些刻意。
超市角落里惨白的光线和他身后黑洞洞的冷库入口形成强烈反差。
一个过分鲜明的、清晰到不自然的影子,清晰地拖在他脚边——轮廓分明,浓黑如墨,
凝固在他斜靠的门框阴影之内。那影子的稳定性,比我还强上几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一种近乎于漠然的平静,视线穿过倒下的货架空隙,直直地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
仿佛没有聚焦,只是对准我方向的深潭。“……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心脏在疯狂擂鼓。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倚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框边缘,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像是戴着一张过分光滑的面具。只有那双眼睛,平静深黑,
直勾勾地穿透灰尘弥漫的空气,精准地锁定在我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温度。
“她不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刻意压低、如同金属摩擦的平稳语调,
平铺直叙。但这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弥漫在超市里的死寂。
我全身的血液猛地一下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认得!他记得林晚!“她在哪?!
”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脚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方向迈近一步。贴身的马甲里,
那几根冰冷的能量柱随着我的动作,硬邦邦地硌着我的肋骨,带来一丝疼痛的清醒。
“跟我来。”男人简洁至极。他甚至没有等待我的回应,身体已经离开了门框,
转身就向那个敞开着的、黑洞洞的冷库入口走去。脚步平稳而无声,
连地上的灰尘都只扬起细微的一丝痕迹。动作流畅得……像一段设定好的程序,
不浪费丝毫气力。他那绝对清晰的影子,如同墨汁泼成,紧贴着他,
随他一同没入冷库入口浓重的黑暗边缘。没有半分犹豫,我迈开腿就追了上去!
身后所有麻木的、警惕的目光都被那扇冷库门隔绝。浓稠粘滞的黑暗扑面而来,
更加强烈刺鼻的化学消毒水和浓重的、类似冷库久置又融化了部分金属才有的酸腐锈蚀味道。
冷库内部的电力显然早已被切断,温度虽然比外面略低,但同样闷热难当,
空气沉甸甸得如同凝固的胶。我紧随他进入之后,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无息地滑动了回来,
发出极轻微的“咔哒”一声轻响——密封!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吞噬。
一片绝对纯粹的黑暗骤然降临,仿佛坠入了粘稠的墨汁之海。“啪嗒。
”一盏功率极低的应急工作灯突兀地在黑暗深处亮起,
惨白的光线仅仅能照亮一张不锈钢操作台和旁边几排空荡荡的巨大多层金属货架,
光晕的边缘模糊不清,被沉重的黑暗吞噬大半。冷库的尽头,
似乎是另一扇紧闭的厚重金属门。“她在哪?!
” 我的声音在巨大空旷的金属空间里激起回响,又被墙壁迅速吸收,显得异常单薄。
眼睛死死锁定站在惨白应急灯微弱光晕里的那个背影。男人在操作台前站定,缓缓转过身。
应急灯冰冷的白光只照亮了他脸部的一小半,另一半深深隐藏在墨汁般的阴影里,
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奇怪的、锐利的光泽。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双手,
指尖修长干净。这个动作莫名带着一种表演般的仪式感。他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
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认真,朝着左手腕某处皮肤,精准地按压了一下。
仿佛在启动某个无形的开关。就在这同时——咔嚓!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微型机械结构解锁的金属摩擦声!男人的整条右臂,
从指尖到肩膀,每一块肌肉、骨骼的轮廓……骤然变得模糊!是光线!应急灯惨白的光线,
竟然能毫无阻碍地……直接穿透了他右侧的上臂和部分肩膀!如同一道强光,
径直照射过一块巨大、形状不规则的……人形玻璃?!那透光的现象维持了不到十分之一秒,
又瞬间消失。男人的右臂恢复了完整的实体感。但那极其短暂的异象,
已经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带来无法言喻的冰冷惊悚。仿佛那不是活人的躯体,
只是一个无比逼真的投影!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狠狠捏下!“你是什么东西?
!” 我失声厉喝。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爆炸,几乎要将理智烧穿!
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向后退去!但退路,是那扇刚刚密封上的冰冷沉重的金属大门!
男人那双隐藏在明暗交界处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惊骇和后退的动作。就在此时,
冷库另一端黑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重拖拽声——咔啦!咔啦!
铁链刮擦着冰冷的水泥地面!一具庞大的、散发着浓烈福尔马林味道的人形东西,
被两条粗大的黑色铁链拖入了惨淡应急灯微光照亮的区域边缘!那东西皮肤灰白起皱,
肌肉纹理在福尔马林长期浸泡下显得僵硬诡异。它像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被那两条粗重黑链牵扯着,机械僵直地转动着它那颗比例失调的巨大头颅,
覆盖着半腐烂眼睑的空洞眼眶缓慢抬起,无声地“盯”住了我!那根本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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