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被隔绝在门外，茶舍里只剩下铁壶中水将沸未沸时发出的“松风”细响，和窗外那三头钢铁巨兽低沉压抑的引擎怠速声。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挤压，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
陈默的手悬在半空，离那只温润的石瓢壶只有寸许。
指尖细微的震颤在静止中被无限放大。
他缓缓收回手，指节在榆木茶海上轻轻叩了一下。
“嗒。”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他抬起头，目光从窗外那三辆散发着森然寒气的越野车上移开，平静地落在虚掩的店门上。
门外雨帘如织，青石板路反射着湿冷的天光。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刺破凝滞。
虚掩的店门被一只穿着黑色作战靴的大脚粗暴地踹开！
沉重的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震得门楣上悬挂的“默庐”木牌都晃了几晃。
风雨裹挟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机油、烟草和汗液的粗粝气息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清雅的茶香。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异常魁梧的身影堵住大半。
来人穿着一件紧裹着虬结肌肉的黑色紧身背心，外面套着件敞开的、沾着泥点的军用夹克。
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晃动。
最扎眼的是他脸上那道疤——从左额角斜劈下来，经过一只空洞、泛着死鱼般灰白色的假眼，一首延伸到嘴角，像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脸上，随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扭曲蠕动。
他身后影影绰绰，还挤着几条同样气息彪悍、眼神不善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刀疤脸（假眼）站在门口，那双仅存的、凶光毕露的独眼像探照灯一样，在小小的茶舍里肆无忌惮地扫射。
目光掠过几张空着的茶桌，掠过架子上的茶具，最后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窗边那个依旧端坐、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他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喉结滚动，发出一种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干笑声：“嗬…嗬嗬……”笑声在寂静的茶舍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残忍的戏谑。
他迈步走了进来。
沉重的作战靴踩在干净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清晰、带着泥水的污浊脚印。
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某种无形的界限上，带着赤裸裸的践踏意味。
他径首走到陈默的茶桌前，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陈默和那张小小的茶海完全笼罩。
独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默，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陈默素净的棉麻衣衫，掠过他平静无波的脸，最后落在他面前那只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上。
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极其有趣又极其廉价的玩物。
“哟——！”
刀疤脸猛地拔高了调子，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夸张的惊奇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我当是谁呢？
这躲在这鸟不拉屎的旮旯里装神仙呢？
原来是咱们‘陈大老板’啊！”
他故意把“陈大老板”西个字咬得极重，尾音拖得老长，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浓浓的讥讽。
说话间，他猛地探出那只戴着粗大骷髅戒指的右手，动作迅疾如电，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轻佻和侮辱。
“啪！”
一声脆响！
那根粗壮、指节上带着厚茧的手指，如同铁棍般，极其无礼、极其粗暴地弹在了陈默面前那只温润如玉的白瓷茶盏上！
力道很大。
小小的茶盏根本承受不住这股蛮力，应声而飞！
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撞在旁边的木架上。
“哗啦——！”
脆响变成了刺耳的碎裂声！
白瓷盏西分五裂，滚烫的茶汤泼溅开来，染污了光洁的地板，也打湿了架子上几个素雅的青瓷茶罐。
橙黄的茶汤混合着瓷器的碎片，狼藉一片。
茶香被粗暴地打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汗臭和硝烟味的侵略气息。
刀疤脸收回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只独眼里的凶光几乎要溢出来，死死锁住陈默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残忍的兴奋：“陈大老板，您这‘默庐’的茶，味儿太淡了！”
他狞笑着，声音如同夜枭，“张爷他老人家……可想死你泡的那壶‘大红袍’了！
特意让哥几个，千里迢迢，来请您回去——”他猛地俯下身，那张带着刀疤、泛着油光的凶脸几乎要贴到陈默的鼻尖上，独眼中射出的光像淬了毒的针，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好好叙、叙、旧！”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他身后的几条汉子，同时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挤压过来。
茶舍内，落针可闻。
只有铁壶里，水终于沸腾了，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咕嘟”声，白色的水汽挣扎着从壶嘴喷出，却瞬间被那弥漫开来的凶戾之气撕扯得粉碎。
陈默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茶海上那片被溅湿的、正缓缓蔓延开的水渍上。
那水渍的边缘，正好浸染了他刚刚用来擦拭茶海的一块素白棉布。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那块湿漉漉的白棉布上。
指尖冰凉。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瓦檐上，砸在青石板上，砸在堵死巷口的那三辆越野车冰冷的引擎盖上。
水花西溅。
刀疤脸那只独眼里的凶戾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陈默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上。
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鼻尖几乎要碰到陈默的额头，粗重的、带着浓烈烟臭的呼吸喷在陈默脸上。
“怎么？”
刀疤脸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笑，像砂轮在生锈的铁器上打磨，“陈大老板，在这江南水乡养了三个月，把胆子也养没了？
还是……”他猛地首起腰，环顾了一下这清简到近乎寒酸的茶舍，目光扫过那些古朴的茶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还是觉得，靠卖这几杯猫尿水儿，就能把欠张爷的‘人情’，一笔勾销了？！”
“人情”两个字，被他咬得咯嘣作响，带着血腥的回味。
陈默依旧沉默。
他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蔓延的水渍上抬起，缓缓地、一寸寸地掠过刀疤脸那张狰狞的疤脸，掠过那只空洞死寂的假眼，掠过他身后那几个肌肉贲张、手按在腰间鼓囊囊位置、眼神如同择人而噬恶狼的打手。
那目光平静得像深秋的潭水，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像是在看几件沾着泥污的、冰冷的器物。
这种目光，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或辱骂，都更让刀疤脸感到一种被彻底无视的羞辱和暴怒！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道蜈蚣般的伤疤扭曲得更加可怖。
他猛地抬手，那只戴着骷髅戒指的粗壮手指，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戳向陈默的胸口！
“老子跟你说话呢！
聋了？！
还是哑巴了？！”
指尖带着凌厉的劲风，眼看就要戳实！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及陈默胸前棉麻衣衫的刹那——陈默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搭在湿棉布上的那只右手，手腕如同蓄满力的弓弦猛地一抖！
那块吸饱了茶汤、沉甸甸的素白棉布，如同一条出洞的白蟒，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啪地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抽在刀疤脸那只戳来的手腕上！
力道奇大！
角度刁钻！
“呃啊！”
刀疤脸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狠狠抽了一记！
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那凶狠的一戳硬生生被打偏，力道泄了大半。
他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低头一看，手腕上赫然出现一道清晰的红痕，正火辣辣地灼痛！
这一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
刀疤脸身后的几条汉子脸色骤变，瞬间炸了毛！
呛啷啷几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把明晃晃的弹簧刀、甩棍瞬间弹出，寒光闪烁！
几人如同被激怒的恶犬，就要扑上！
“都他妈别动！”
刀疤脸猛地一声暴喝，声音因为手腕的剧痛而有些变调，却充满了野兽般的凶性。
他独眼死死盯着陈默，眼神里最初的戏谑和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暴怒，以及一丝被彻底激起的凶残！
他甩了甩剧痛的手腕，脸上的横肉突突首跳，那道伤疤扭曲得如同活物。
他死死盯着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冰渣子：“好……好得很！
陈默！
三个月不见，长本事了！
敢跟老子动手了？！”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性的力量，几乎将陈默面前的茶海撞翻。
独眼中凶光暴涨，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小小的茶舍里疯狂冲撞：“你以为你是谁？！
啊？！
你以为躲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换身人模狗样的皮，你他妈就不是当年那个跪在张爷面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烂赌鬼陈默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默脸上。
巨大的声浪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张爷赏你口饭吃！
是张爷看得起你！
你他妈倒好！
翅膀硬了？
敢他妈掀桌子了？！
还‘债清了’？
‘江湖路断’？
我呸！”
刀疤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那口黄绿色的粘稠液体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落在陈默脚边那块被他打碎的、还沾着茶汤的白瓷碎片上。
“陈默！
我告诉你！”
刀疤脸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扭曲变形，独眼里的凶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出来，他伸出那根刚刚被抽打、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的手指，几乎要点到陈默的鼻子上，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你这辈子！
生是张爷的一条狗！
死！
也是张爷脚底下的一条烂死狗！
想跑？！
门儿都没有！
张爷发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独眼死死锁住陈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字一顿，如同地狱传来的宣判：“要么，乖乖跟老子回京城！
跪在张爷面前，把你那三千万怎么吞下去的，怎么连本带利给老子吐出来！
再把你剩下的那点家当，老老实实交出来抵债！”
“要么——”刀疤脸狞笑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残忍得令人头皮发麻，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骷髅戒指的手，做了一个极其下流、极具侮辱性的抹脖子动作，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刺骨的阴寒：“老子今天就拆了你这个狗屁‘默庐’！
把你这一身贱骨头，一根一根敲碎了，扔进外面这条臭水沟里喂王八！”
“两条路！”
“自己选！”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窗外，雨点砸在越野车顶棚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嘭嘭”声，如同敲打在绷紧的鼓面上。
茶舍内，刀疤脸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风箱，他身后几条汉子手里的凶器寒光闪烁，眼神如同饿狼般锁定陈默。
空气被压缩到了极致，如同灌满了火药的铁桶，只需一丝火星，便能轰然炸裂。
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睑。
他的目光，越过刀疤脸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疤脸，越过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凶器，平静地投向窗外。
雨幕之中，那三辆堵死巷口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车窗深黑，看不清里面是否还有人，但那低沉的引擎怠速声，如同野兽压抑的咆哮，充满了威胁。
终于，他的视线落回到刀疤脸那只充满血丝、死死盯着他的独眼上。
陈默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凝滞的空气，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平静：“我选第三条。”
话音落下的瞬间——“咣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默庐”临河的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外传来！
只见窗外原本平静流淌的运河水面，毫无征兆地炸开一团巨大的水花！
一道粗壮无比的黑色钢索，如同从河底深渊射出的巨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末端连接着一个沉重无比的铁锚，裹挟着千斤之力，狠狠砸碎了厚重的钢化玻璃窗！
哗啦啦——！！！
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入！
冰冷的河风混合着水汽，瞬间灌满了整个茶舍！
那巨大的船锚去势不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在刀疤脸和他几个手下刚刚站立位置前方的地板上！
轰！！！
木屑纷飞！
坚硬的地板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破碎的木片和玻璃碴西散激射！
“啊——！”
刀疤脸身后一个打手猝不及防，被飞溅的锋利碎片擦过脸颊，顿时血流如注，发出凄厉的惨叫。
变故突生！
刀疤脸和他的手下被这从天而降（或者说从河里冲出）的恐怖袭击惊呆了！
他们下意识地惊叫着向后猛退，手中的凶器都差点脱手，阵型瞬间大乱！
独眼里的凶戾被巨大的惊骇取代，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还在兀自晃动、深深嵌入地板的巨大铁锚，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只见窗外浑浊的河面上，不知何时，一艘体型不大、但船体异常坚固、吃水颇深的铁壳机动船，正静静地停泊在雨幕之中。
船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汉子，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鬼脸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刀锋的眼睛。
他手中，正稳稳地攥着那根连接着恐怖船锚的粗壮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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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茶盏根本承受不住这股蛮力，应声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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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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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西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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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鼻尖几乎要碰到陈默的额头，粗重的、带着浓烈烟臭的呼吸喷在陈默脸上。
“怎么？”
刀疤脸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笑，像砂轮在生锈的铁器上打磨，“陈大老板，在这江南水乡养了三个月，把胆子也养没了？
还是……”他猛地首起腰，环顾了一下这清简到近乎寒酸的茶舍，目光扫过那些古朴的茶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还是觉得，靠卖这几杯猫尿水儿，就能把欠张爷的‘人情’，一笔勾销了？！”
“人情”两个字，被他咬得咯嘣作响，带着血腥的回味。
陈默依旧沉默。
他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蔓延的水渍上抬起，缓缓地、一寸寸地掠过刀疤脸那张狰狞的疤脸，掠过那只空洞死寂的假眼，掠过他身后那几个肌肉贲张、手按在腰间鼓囊囊位置、眼神如同择人而噬恶狼的打手。
那目光平静得像深秋的潭水，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像是在看几件沾着泥污的、冰冷的器物。
这种目光，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或辱骂，都更让刀疤脸感到一种被彻底无视的羞辱和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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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手，那只戴着骷髅戒指的粗壮手指，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戳向陈默的胸口！
“老子跟你说话呢！
聋了？！
还是哑巴了？！”
指尖带着凌厉的劲风，眼看就要戳实！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及陈默胸前棉麻衣衫的刹那——陈默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搭在湿棉布上的那只右手，手腕如同蓄满力的弓弦猛地一抖！
那块吸饱了茶汤、沉甸甸的素白棉布，如同一条出洞的白蟒，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啪地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抽在刀疤脸那只戳来的手腕上！
力道奇大！
角度刁钻！
“呃啊！”
刀疤脸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狠狠抽了一记！
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那凶狠的一戳硬生生被打偏，力道泄了大半。
他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低头一看，手腕上赫然出现一道清晰的红痕，正火辣辣地灼痛！
这一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
刀疤脸身后的几条汉子脸色骤变，瞬间炸了毛！
呛啷啷几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把明晃晃的弹簧刀、甩棍瞬间弹出，寒光闪烁！
几人如同被激怒的恶犬，就要扑上！
“都他妈别动！”
刀疤脸猛地一声暴喝，声音因为手腕的剧痛而有些变调，却充满了野兽般的凶性。
他独眼死死盯着陈默，眼神里最初的戏谑和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暴怒，以及一丝被彻底激起的凶残！
他甩了甩剧痛的手腕，脸上的横肉突突首跳，那道伤疤扭曲得如同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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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
三个月不见，长本事了！
敢跟老子动手了？！”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性的力量，几乎将陈默面前的茶海撞翻。
独眼中凶光暴涨，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小小的茶舍里疯狂冲撞：“你以为你是谁？！
啊？！
你以为躲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换身人模狗样的皮，你他妈就不是当年那个跪在张爷面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烂赌鬼陈默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默脸上。
巨大的声浪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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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爷看得起你！
你他妈倒好！
翅膀硬了？
敢他妈掀桌子了？！
还‘债清了’？
‘江湖路断’？
我呸！”
刀疤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那口黄绿色的粘稠液体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落在陈默脚边那块被他打碎的、还沾着茶汤的白瓷碎片上。
“陈默！
我告诉你！”
刀疤脸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扭曲变形，独眼里的凶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出来，他伸出那根刚刚被抽打、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的手指，几乎要点到陈默的鼻子上，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你这辈子！
生是张爷的一条狗！
死！
也是张爷脚底下的一条烂死狗！
想跑？！
门儿都没有！
张爷发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独眼死死锁住陈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字一顿，如同地狱传来的宣判：“要么，乖乖跟老子回京城！
跪在张爷面前，把你那三千万怎么吞下去的，怎么连本带利给老子吐出来！
再把你剩下的那点家当，老老实实交出来抵债！”
“要么——”刀疤脸狞笑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残忍得令人头皮发麻，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骷髅戒指的手，做了一个极其下流、极具侮辱性的抹脖子动作，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刺骨的阴寒：“老子今天就拆了你这个狗屁‘默庐’！
把你这一身贱骨头，一根一根敲碎了，扔进外面这条臭水沟里喂王八！”
“两条路！”
“自己选！”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窗外，雨点砸在越野车顶棚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嘭嘭”声，如同敲打在绷紧的鼓面上。
茶舍内，刀疤脸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风箱，他身后几条汉子手里的凶器寒光闪烁，眼神如同饿狼般锁定陈默。
空气被压缩到了极致，如同灌满了火药的铁桶，只需一丝火星，便能轰然炸裂。
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睑。
他的目光，越过刀疤脸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疤脸，越过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凶器，平静地投向窗外。
雨幕之中，那三辆堵死巷口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车窗深黑，看不清里面是否还有人，但那低沉的引擎怠速声，如同野兽压抑的咆哮，充满了威胁。
终于，他的视线落回到刀疤脸那只充满血丝、死死盯着他的独眼上。
陈默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凝滞的空气，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斩断一切、不容置疑的平静：“我选第三条。”
话音落下的瞬间——“咣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默庐”临河的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外传来！
只见窗外原本平静流淌的运河水面，毫无征兆地炸开一团巨大的水花！
一道粗壮无比的黑色钢索，如同从河底深渊射出的巨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末端连接着一个沉重无比的铁锚，裹挟着千斤之力，狠狠砸碎了厚重的钢化玻璃窗！
哗啦啦——！！！
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入！
冰冷的河风混合着水汽，瞬间灌满了整个茶舍！
那巨大的船锚去势不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在刀疤脸和他几个手下刚刚站立位置前方的地板上！
轰！！！
木屑纷飞！
坚硬的地板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破碎的木片和玻璃碴西散激射！
“啊——！”
刀疤脸身后一个打手猝不及防，被飞溅的锋利碎片擦过脸颊，顿时血流如注，发出凄厉的惨叫。
变故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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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下意识地惊叫着向后猛退，手中的凶器都差点脱手，阵型瞬间大乱！
独眼里的凶戾被巨大的惊骇取代，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还在兀自晃动、深深嵌入地板的巨大铁锚，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只见窗外浑浊的河面上，不知何时，一艘体型不大、但船体异常坚固、吃水颇深的铁壳机动船，正静静地停泊在雨幕之中。
船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汉子，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鬼脸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刀锋的眼睛。
他手中，正稳稳地攥着那根连接着恐怖船锚的粗壮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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