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从吃人地狱到盛世大唐(李琰李从珂)全文在线阅读_(五代十国：从吃人地狱到盛世大唐)精彩小说

那半块粗粝得割嗓子的饼子，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落入李琰空瘪的胃袋，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更像是一种残酷的宣告——活下去，必须以血为食。

刀疤脸的尸体像一块破布被随意丢弃在野地里，很快，几个眼冒绿光的流民就扑了上去，不是为了埋葬，而是为了他身上那几片破布和可能藏匿的丁点食物。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很快被更浓烈的腐臭和一种原始的贪婪所覆盖。

李琰靠在一棵枯树下，石头靠在他身边，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里多了一丝生气和依赖。

那个叫王大的中年男人，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树皮，看着李琰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像在看一尊突然降世的煞神。

“李……李兄弟？”

王大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

“李琰。”

李琰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情绪。

他闭着眼，强迫自己休息，恢复体力。

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整合着属于“墨杀”的记忆碎片。

后唐。

明宗李嗣源在位。

天成年间。

表面承平，实则暗流汹涌。

潞王李从珂驻守凤翔，枢密使安重诲权倾朝野，两人势同水火……历史的脉络在他脑中清晰浮现。

“王大，我们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或者……有水源的地方？”

李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死气沉沉的荒野。

他知道，光靠树皮和死人身上搜刮，撑不了多久。

必须找到干净的水源，以及……避开最危险的地方。

“往……往东，大概一天脚程，有条小河沟，不过现在怕是也干了。”

王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绝望，“城……城里更去不得啊！

官老爷们把着城门，进去要交‘活命钱’，没有？

要么当奴隶，要么……就等着被赶出来，或者……”王大没说完，但李琰明白。

城，是秩序尚存之地，却也是更残酷的剥削场。

他们这群流民，是秩序之外、被榨干了最后价值的渣滓。

“往南呢？”

李琰追问。

他记得史料，天成初年，李从珂和安重诲的势力犬牙交错在河中、陕虢一带，冲突不断。

必须避开大军主力的行进路线，那绝对是绞肉机。

“南边……好像听说有兵过……”王大茫然地摇头，信息闭塞是流民最大的悲哀。

李琰心中迅速盘算。

往东是可能的干涸水源，但靠近城镇，风险高。

往南是战区。

往北？

契丹人虎视眈眈。

往西……土地更加贫瘠。

“往西南。”

李琰做出了决断，声音不容置疑，“贴着山脚走。

避开大路。”

他凭借对地理和历史的模糊记忆，推断西南方向山峦起伏，不利于大军展开，可能是几股势力交界的缓冲地带，也是小股流民或土匪可能的藏身之处。

虽然同样危险，但比起首面官军或契丹铁骑，至少有一线生机。

“听李哥的！”

石头挣扎着说道，眼神坚定。

王大也连忙点头。

李琰刚才的狠辣和此刻的冷静判断，无形中成了这支小小流民队伍的主心骨。

队伍在死寂中重新蠕动起来。

李琰走在最前，王大扶着石头紧随其后，还有几个刚才目睹了李琰杀人、心思活络些的流民也默默跟了上来。

队伍从最初的十几人，慢慢聚拢到二十来人。

沉默，压抑，只有脚踩在枯枝败叶上的沙沙声，以及肚子里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李琰边走边观察。

他教人们识别那些灰扑扑、不起眼的野菜——苦苣菜、荠菜、马齿苋。

“这个，叶子锯齿状，根带白浆的，能吃，但别吃太多，会拉肚子。”

他用树枝指着。

看到一种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他立刻警告：“这个，断肠草，沾一点就能要命，离远点！”

他找到一处相对低洼的泥地，指挥大家挖掘。

“挖深点，挖到湿泥。”

他示范着，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片，小心翼翼地收集坑底渗出的浑浊泥水。

“别首接喝，等它沉淀。”

他将浑浊的水倒进一个破瓦罐，放在通风处静置。

这是最原始的过滤，聊胜于无。

这些微不足道的知识，在平时或许不值一提，但在绝境中，却是活下去的希望。

流民们看着李琰的眼神，敬畏之外，渐渐多了一丝信服。

石头更是学得认真，仿佛要把李琰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队伍艰难地跋涉了大半天，夕阳将荒野染上一层凄厉的血色。

就在众人筋疲力尽，准备找个背风处熬过寒夜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声响。

大地在微微颤抖！

“马蹄声！

很多！”

李琰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散开！

找沟壑、土坑！

趴下！

别出声！

别露头！”

流民队伍瞬间炸了锅，惊恐像瘟疫般蔓延。

众人连滚带爬，拼命寻找掩体。

李琰拉着石头和王大，扑进一条早己干涸的浅沟里，将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泥地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地平线上，烟尘腾起。

一支骑兵！

黑压压的一片，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

黑色的旗帜在烟尘中若隐若现，上面绣着一个狰狞的兽头图案——后唐官军！

而且是精锐的沙陀骑兵！

他们行进的方向，赫然是李琰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的那片流民聚集地！

“是官军……是官军老爷……”王大趴在李琰身边，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卑微的希冀，“是……是来救我们的吗？”

李琰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救？

看着那支骑兵冷酷整齐的队形，看着他们马鞍旁悬挂的、在夕阳下闪着寒光的制式马刀，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闭嘴！

趴好！”

李琰的声音冰冷如铁。

骑兵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冲到了那片流民聚集地。

那里还滞留着数百名老弱妇孺，他们看到官军，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声。

“官爷！

救救我们！”

“给口吃的吧！

孩子快不行了！”

“……”迎接他们的，不是粮食，不是怜悯。

为首一名身披铁甲、头盔上插着红缨的军官勒住战马，冷漠地扫视着这群聚集起来的、如同蝼蚁般的流民。

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堆碍事的垃圾。

“奉上令！”

军官的声音洪亮而冰冷，穿透了嘈杂的哀求，清晰地传到李琰他们藏身的沟壑，“流民聚众，恐生疫病，扰大军粮道！

为省军粮，清——”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马刀，刀锋在血色夕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狠狠劈下：“杀！”

“杀——！”

冷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号角。

早己蓄势待发的骑兵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催动战马，如同钢铁洪流，狠狠撞进了手无寸铁、挤作一团的流民之中！

屠杀！

赤裸裸的、毫无人性的屠杀！

马刀挥舞，带起一蓬蓬温热的血雨！

马蹄践踏，骨骼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凄厉绝望的惨叫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寂静，盖过了所有的哀求！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战马撞飞，婴儿脱手飞出，还在半空就被一柄掠过的马刀削成两截！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跪地磕头，下一秒就被马蹄踏碎了头颅！

几个试图反抗的青壮，瞬间被数把长矛捅穿，像破麻袋一样被挑起、甩飞！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率的屠宰！

为了节省那点可能被流民消耗的军粮，为了所谓的“清理道路”、“防止瘟疫”，这些同族的士兵，将屠刀毫不犹豫地对准了比他们更弱小的同胞！

鲜血染红了干裂的土地，汇成涓涓细流，渗入泥土。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的恶臭，顺风飘来，令人窒息。

沟壑里，李琰死死捂住石头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他自己的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

他亲眼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之前试图保护树皮、给石头喂水的中年男人王大！

他不知何时冲了出去，似乎想保护什么人，瞬间就被几匹战马撞倒、淹没，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没能发出。

王瘸子……李琰记得他自我介绍时说过自己以前是个铁匠，因为腿伤被队伍抛弃……他就这样消失了，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愤怒？

不，愤怒太苍白。

那是比愤怒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和恨意，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然后冻结了所有的温度。

这，就是五代！

礼乐崩坏，纲常沦丧！

人命，贱不如畜！

官军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同完成了一次例行公事的清扫。

留下的是满地的残肢断臂，尚未死透者的痛苦呻吟，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也被黑暗吞噬。

荒野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李琰缓缓松开捂着石头的手。

少年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

李琰站起身，从藏身的沟壑中走出。

他踏过被血浸透的泥土，踩在黏腻的、不知是谁的脏器碎片上。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破烂的衣衫，却吹不散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死寂的冰冷。

他走到那片屠杀场的边缘，目光扫过尸山血海，扫过那些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的幸存者。

他的眼神，不再有初临时的震动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的火焰。

他弯腰，从一具无头尸体旁（那身形依稀像是王大），捡起半块沾满血污、被踩得稀烂的粗粮饼——那是王大身上仅存的食物。

他没有吃，只是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颗粒硌着手心。

“省粮……呵……”李琰的声音低沉沙哑，在死寂的夜里如同鬼魅的低语。

他抬起头，望向官军消失的、漆黑一片的南方，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那弧度里，是刻骨的仇恨，是看透地狱本质的冰冷觉悟，以及……一种要将这地狱连同那些制造地狱的魑魅魍魉一起，彻底焚毁的疯狂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