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桥洞的青铜门前，苏妄言握着云澜留下的褪色红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月食的阴影正缓缓爬过忘川河，曼珠沙华在幽暗中发出诡异的荧光，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一只窥伺的眼睛。
“苏妄言。”
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见顾长安倒挂在桥洞顶部的钟乳石上，黑衣垂落如蝙蝠的羽翼，左眼尾的朱砂泪痣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他指尖缠绕的红线与云澜的完全相同，末端系着半枚莲花吊坠——正是云澜消失前她扯下的那枚。
“云澜呢？”
苏妄言握紧焚心盏，盏中火焰在触及他的瞬间化作幽蓝，“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顾长安翻身落地，黑袍扫过潮湿的石壁，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他？
不过是我分裂出的一缕善念罢了。”
他走近时，苏妄言闻到与云澜相同的龙涎香，却混着浓重的腐尸味，“三百年前，沈云舟为了让你轮回，用太虚镜碎片割裂元神，善的部分化作云澜，恶的部分……就是我。”
苏妄言后退半步，撞上冰凉的青铜门。
门上的吞天蟒纹突然张开蛇口，吐出一缕黑雾，黑雾中隐约可见七具悬浮的青铜棺椁，每具棺盖上都刻着与云澜心口相同的琉璃铃铛。
“这是……”她瞳孔骤缩。
“你的六世轮回，和他的七次死亡。”
顾长安抬手，黑雾凝聚成镜面，映出第一世的场景：神魔大战的战场上，魔女苏妄言为保护神尊沈云舟，用焚心盏挡住魔尊的致命一击，魂飞魄散前将碎片嵌入他心口。
“每一世，他都用不同的身份接近你，”顾长安的声音带着笑意，“将军、书生、师尊、皇帝……但每一次，他都会为了所谓的‘责任’放弃你，而你，都会死在他手里。”
镜面切换场景，苏妄言看见自己作为舞姬在城楼自刎，鲜血溅在将军云澜的战甲上。
“不……”她摇头后退，焚心盏在掌心发烫，“他说过，这一世会不一样。”
“因为这是最后一世。”
顾长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青铜门上，“沈云舟以为用自己的元神碎片为你刻下往生咒，就能让你避开天道的诅咒。
可他不知道，每一世的相遇，都是我在背后推动。”
苏妄言挣扎着祭出业火红莲，却发现火焰在触到他胸口吞天蟒纹时，竟化作他瞳孔的金色。
顾长安轻笑，指尖划过她左眼下方的纹路：“看，你的业火红莲，早就被我的魔气污染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对吗？
从你梦见自己用骨刀刺他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们才是同类。”
三百年前·太虚境沈云舟跪在镜湖旁，掌心的焚心盏残片突然发出强光。
镜壁浮现出魔尊的虚影，那是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尾的泪痣呈黑色，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沈云舟，你以为割裂元神就能护住她？
别忘了，我们本就是一体，你的善念有多强，我的恶念就有多烈。”
“我会用余生镇压你。”
沈云舟握紧碎片，鲜血滴入镜湖，“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出来。”
魔尊虚影大笑：“活着？
你以为元神分裂后你还能活多久？
三百年，还是五百年？
等你油尽灯枯时，我会亲自去接她，让她看看你拼命守护的天道，究竟有多虚伪。”
现世·桥洞苏妄言猛地推开顾长安，后退时撞开青铜门。
门内血池翻涌，七具青铜棺椁悬浮在半空，棺中躺着与云澜长相相同的男子，每个人心口都嵌着半枚琉璃铃铛。
“这就是你的七次轮回，”顾长安走进门，血池水面映出他身后的吞天蟒纹，“而我，一首在等你集齐所有碎片。”
他抬手，七枚铃铛碎片从棺中飞出，在苏妄言面前拼成完整的琉璃铃铛，“现在，只差你心口的焚心盏碎片了。”
苏妄言握紧胸前的太虚镜玉佩，玉佩突然发出强光，映出云澜的虚影。
他穿着三百年前的神尊服饰，银发上戴着与天后相同的金冠：“阿言，不要相信他。
当年分裂元神时，我在每具棺椁里都留了一缕残魂，只有毁掉所有碎片，才能阻止他。”
“晚了。”
顾长安冷笑，血池中突然伸出无数锁链，缠住苏妄言的西肢，“沈云舟，你以为用残魂就能困住我？
看清楚，现在的她，可是自愿成为我的容器。”
锁链刺破苏妄言的皮肤，她看见自己的血滴入血池，竟让吞天蟒纹发出满足的低鸣。
顾长安走近，指尖凝聚魔气，刺向她心口：“很快，我们就会成为完整的存在，然后一起毁灭这个虚伪的天道。”
剧痛袭来的瞬间，苏妄言听见云澜的怒吼。
一道剑光劈开锁链，云澜的残魂手持惊鸿剑挡在她身前，剑身却在触到顾长安的瞬间碎成齑粉：“阿言，用焚心盏烧了所有碎片，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
苏妄言摇头，“这样你会彻底消失！”
“我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残影。”
云澜的虚影逐渐透明，“答应我，活下去，找到真正的天道漏洞，结束这一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温柔，“就当是为了……我们每一世都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
苏妄言泪如雨下，举起焚心盏。
火焰席卷七枚铃铛碎片的瞬间，血池发出刺耳的尖啸，顾长安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
她看见三百年前的沈云舟将焚心盏灵注入婴儿体内，看见天后在暗中布下锁魂阵，更看见自己每一世死亡时，顾长安都在暗处注视。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她轻声说，火焰转向顾长安，“包括你对我的感情。”
顾长安在火光中冷笑：“感情？
我要的只是完整的神器，和能与我并肩的存在。
你以为云澜爱你？
他爱的不过是自己的愧疚罢了。”
焚心盏的火焰突然暴涨，苏妄言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她看着顾长安惊恐的表情，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真实的恐惧。
当火焰吞噬他的瞬间，她听见他最后的低语：“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解脱？
别忘了，你的血里，流着魔尊的精元……”顾长安的身影化作黑雾消散，血池逐渐干涸，露出池底的古老铭文。
苏妄言凑近查看，发现那是用焚心盏灵的血写成的上古咒文，内容竟与她梦中的血书一模一样：“镜灯归一，天道可弑。”
云澜的虚影轻轻触碰她的脸颊：“阿言，记住这句话。
三日后，天庭的七曜星君会来取焚心盏，你要……”他的话未说完，虚影便彻底消散。
苏妄言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我会让他们知道，被压迫了三千年的焚心盏灵，究竟有多可怕。”
她转身离开桥洞时，月食刚好结束。
忘川河恢复平静，曼珠沙华的荧光也己消失，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苏妄言低头看着腕间的红线，突然想起顾长安的话：“我们本就是一体。”
或许，她真正需要对抗的，从来不是外界的威胁，而是这三千年的轮回本身。
而现在，她终于有了打破轮回的力量和决心。
“等着吧，天后。”
她对着九重天的方向轻声说，“还有你，沈云舟。
下一次见面，我不会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晨雾中，幽冥司的引魂幡轻轻摇曳，像是在回应她的誓言。
苏妄言握紧焚心盏，朝主殿方向走去，左眼下方的纹路在晨光中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那是她与神器共鸣的证明，也是她反抗天道的印记。
这一次，她要亲自书写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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