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吉时惊变礼堂里流淌着甜腻的香槟气泡和更甜腻的祝福声浪,
水晶灯把每一张笑脸都照得闪闪发光。空气里塞满了玫瑰的浓香,熏得人有点发晕。我,
陈默,站在红毯这头,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心脏在肋骨后面像个刚学会打鼓的新手,
敲得又急又乱。目光死死钉在红毯的另一端——那扇紧闭的、缀满鲜花的门。
司仪的声音像裹了蜜糖,
通过麦克风在偌大的空间里嗡嗡回响:“……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
迎接我们美丽的新娘——林晚晚!”《婚礼进行曲》庄严又浪漫的调子猛地拔高,
像一道无形的命令。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带着一种近乎迟缓的庄重感,
被两位花童缓缓推开。光涌了进去,又涌了出来。晚晚站在那里。雪白的曳地婚纱,
头纱轻柔地覆在她脸上,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下巴。
她手里捧着一大束洁白的铃兰,百合和满天星点缀其间。
一切都完美得像是从时尚杂志封面直接抠下来的。
宾客席瞬间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和低低的惊叹。我咧开嘴,感觉脸颊肌肉有点僵硬,
但那笑容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我的晚晚。我们熬过了异地,挺过了她父母的犹疑,
终于走到了这里。她缓缓抬步,踏上红毯。一步,两步……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几乎没发出声音。伴娘在她身后小心地托着长长的裙摆。岳父挽着她的手臂,
脸上是欣慰又带着点不舍的笑容。一切都在轨道上。完美的轨道。可就在她走到红毯中段,
离我大概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一股没来由的阴冷气流,突然毫无征兆地卷过整个礼堂。
不是空调的冷风,更像是深秋午夜荒郊野外,贴着地皮窜过来的那种寒气,
带着一股陈腐的、泥土深处的腥味儿。头顶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猛地闪烁了几下,
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明灭不定。宾客席上嗡嗡的交谈声像被掐住了脖子,陡然一静。
我看见晚晚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隔着朦胧的头纱,我似乎捕捉到她抬了抬头,
视线……好像越过了我的肩膀,
投向了我身后那片被鲜花和绸带装饰得喜气洋洋的礼台背景墙。那眼神很空,
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茫然,甚至……恐惧?是我的错觉吗?光线太乱,头纱太厚。
就在这一刹那的凝滞之后,她突然又动了。不是继续向我走来,而是猛地向旁边侧了一下身,
仿佛要避开某个看不见的障碍物。动作幅度不大,但很突兀。“晚晚?
”我下意识地低唤出声,声音淹没在重新响起的音乐里。下一秒,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整个人,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不是物理上的跌倒,
而是一种空间上的扭曲感。婚纱的轮廓、头纱的飘动、甚至她手里捧花的姿态,
都在那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变得模糊、重叠、不真实。然后——她消失了。彻彻底底,
干干净净。就在那条铺满玫瑰花瓣、通往幸福的红色通道中央,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
在庄严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中,我的新娘,林晚晚,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一声,
没了踪影。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几片被那股阴冷气流卷起的白色玫瑰花瓣,
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地毯上。她手里那束洁白的铃兰捧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毯上。
花瓣摔散了几片。死寂。绝对的死寂。音乐停了。呼吸停了。时间……好像也停了。
几百道目光凝固在那个空荡荡的点上,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岳父保持着挽臂的姿势,
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还凝固着,但血色已经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和茫然。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踉跄着冲下礼台,几步就扑到了晚晚消失的地方。“晚晚!”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在死寂的大厅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晚晚!你在哪?别开玩笑了!
”我疯狂地拨开散落的花瓣,手指徒劳地抓挠着厚实的地毯,仿佛她只是跌倒了,
或者钻到了地毯下面。地毯平整如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只有那束无辜的捧花,躺在那里,
像一个刺眼的嘲讽。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礼堂。死寂被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惊呼和议论。“人呢?” “天哪!怎么回事?
” “魔术?是安排的环节吗?” “不像啊……那阵风好邪门……”司仪脸色煞白,
拿着话筒的手抖得厉害,
语无伦次:“这……这……新娘……新娘……”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有人站起来张望,
有人试图维持秩序,更多的则是满脸的惊疑不定和恐惧。喜庆的红色背景和气球,
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荒诞。岳母的哭声尖锐地撕破了嘈杂:“我的晚晚啊!晚晚!
”她瘫软在座位上,被旁边的亲友七手八脚地扶住。我跪在红毯上,晚晚消失的地方,
地毯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这不是玩笑。我的新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在即将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凭空消失了。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2 血染嫁衣混乱像被打翻的墨汁,
迅速在原本圣洁的礼堂里洇开、扩散。
尖叫声、哭喊声、慌乱的询问声、椅子腿刮擦地板的刺耳噪音……各种声音搅拌在一起,
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漩涡。保安徒劳地呼喊着“冷静”,试图维持秩序,
但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轻易就冲垮了他们单薄的防线。我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僵硬地跪在那片空荡荡的红毯上。指尖死死抠着地毯上繁复的提花图案,
仿佛要从中抠出晚晚存在的证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和冰冷的绝望。那束摔落的铃兰就在眼前,洁白的花瓣散落着,
像破碎的梦。“陈默!陈默!” 伴郎赵峰焦急的声音穿透嘈杂,他用力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别愣着!快找!化妆间!洗手间!所有地方!”他的声音像是一记闷棍,
把我从那种溺毙般的麻木中打醒了一丝。对!找!晚晚不可能凭空消失!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许她只是……只是突然不舒服躲起来了?
这个念头荒谬得我自己都不信,但此刻却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我猛地推开他,
跌跌撞撞地冲向礼堂侧后方那条通往化妆间的走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立刻!
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铺着同样厚实的深红色地毯,把纷乱的噪音隔绝在身后,
只剩下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化妆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光。
我几乎是撞了进去。“晚晚!” 我的喊声带着哭腔。没有回应。化妆间里空无一人。
巨大的化妆镜映照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散乱,额头布满冷汗,
脸色惨白,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惶。梳妆台上,晚晚用过的化妆品散乱地放着,
一支口红滚落在地毯上。空气里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那款香水尾调,混合着脂粉和发胶的味道。
这里没有她。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我颓然靠在门框上,冰冷的木料抵着后背。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房间角落那个巨大的、用来挂婚纱的立式衣架。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衣架上,挂着一件“衣服”。那绝不是晚晚出门前换下的便服,
更不是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雪白主纱。那是一件……纸做的嫁衣。
粗糙的、泛着陈年旧物特有黄褐色的厚纸,
被笨拙地裁剪、粘贴成古代嫁衣的样式——宽大的袖子,高高的立领,对襟盘扣。
样式极其古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最刺目的,是那嫁衣胸前,
大片大片泼洒开的、暗红发黑的污迹。那颜色,浓稠得化不开,
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质感,
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腥气。是血。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
那血迹的形状,像一只狞笑着的恶鬼之眼,死死地“盯”着我。它那么刺眼,那么突兀,
带着一种残忍的、赤裸裸的恶意,蛮横地闯入我的视野,瞬间抽干了我肺里所有的空气。
我踉跄着扑过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手指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那件纸嫁衣。
指尖离那粗糙冰冷的纸面还有几厘米,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就猛地顺着指尖窜了上来,
冻得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寒意,和礼堂里那股突如其来的阴风如出一辙!
纸嫁衣静静地挂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架。那些盘扣歪歪扭扭,
纸的边缘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卷曲、破损。唯有那片暗红的血迹,带着一种粘稠的生命力,
宣告着某种刚刚发生过的、极其不祥的事实。晚晚……我的晚晚……她穿着这样一件东西?
还是说……这血迹……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这件染血的、脆弱的、来自另一个时代的纸嫁衣,成了晚晚消失后留下的唯一“遗物”。
它像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句号,钉在了这场荒诞离奇的婚礼上,也钉在了我的心上。
3 诡名浮现化妆间里死寂一片。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和顶灯昏黄的光线交织在一起,
将那件挂在衣架上的纸嫁衣映照得更加诡异阴森。那片暗红的血迹,
像一块永不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在我眼底。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冻结了心脏。
我像个被冻僵的木偶,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件嫁衣,
仿佛能从它粗糙的纸页里看出晚晚的下落。“陈默!找到没有?
”赵峰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他和另外几个伴郎、晚晚的父母一起冲了进来。“晚晚!
我的女儿在哪……”岳母的哭喊戛然而止,她显然也看到了那件东西,眼睛瞬间瞪大,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抽气声,身体一软,直接晕厥过去。
“妈!”晚晚的弟弟林锐惊叫一声,连忙扶住。岳父林正宏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他死死地盯着那件纸嫁衣,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它:“这……这是什么东西?!
哪来的!”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赵峰和其他人也被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震住了,
化妆间里只剩下林正宏粗重的喘息和林锐呼唤母亲的声音。
“是……是晚晚……”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她消失后……留下的……只有这个……”“胡说八道!”林正宏猛地转向我,双目赤红,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晚晚怎么会穿这种东西!
这……这分明是……”他后面的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禁忌认知的复杂情绪。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地站在门边阴影里的陈老爷子——我的爷爷,拄着他那根油亮的紫檀木拐杖,
重重地顿了一下地板。“笃!”沉闷的声响让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
爷爷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威严和睿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他没有看那件恐怖的纸嫁衣,目光却像穿透了空气,
落在我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本大红色的婚书上。婚书是特制的,锦缎封面,烫金大字。
里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我和晚晚的生辰八字、籍贯,以及最重要的——我们的名字。
在礼堂交换戒指前,我们刚刚在上面郑重地签下了彼此的名字。墨迹,应该还未干透。
爷爷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走向梳妆台。他的步伐异常沉重,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刚刚缓过气、被林锐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岳母,都下意识地随着爷爷的动作,
聚焦在那本摊开的婚书上。爷爷伸出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轻轻拂过婚书的内页。他的动作异常小心,仿佛那不是纸,而是某种一触即碎的禁忌之物。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签名的地方——那里本该并排写着“陈默”和“林晚晚”。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爷爷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
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嗬嗬声。“不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天崩地裂般的惊骇,“怎么会……是她?”“爸?怎么了?
” 我爸也察觉到爷爷的极度异常,紧张地问。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扑到梳妆台前,一把抓起那本婚书。红色的内页,喜庆的金线边框。
目光急切地扫向签名处——“陈默”两个字,墨迹饱满,微微反光,确实是我亲手写下的。
然而,就在“陈默”旁边,本该是“林晚晚”的位置……我的血液,在看清那行字的瞬间,
彻底冻结了。那三个字,同样是用墨汁写就,笔迹却与我熟悉的晚晚娟秀的字迹截然不同!
它更纤细,更古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怨毒。墨迹,是湿的!
甚至比我的签名显得更新鲜,仿佛刚刚才有人蘸饱了墨,带着刻骨的恨意,
一笔一划地写上去!那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眼球:苏婉清!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我像被丢进了冰窟窿,
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苏……苏婉清?” 我抬起头,
失魂落魄地看向爷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她是谁?这名字……是谁写的?
”化妆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诡异的签名。
晚晚的父母脸上是彻底的茫然和更大的恐惧。赵峰他们则是一脸见了鬼的惊悚。只有爷爷,
和我爸,以及几位年纪最大的陈家叔公,他们的脸色在听到“苏婉清”这三个字时,
瞬间变得死灰一片,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恐惧、愧疚和绝望的复杂情绪,
仿佛听到了地狱使者的点名。爷爷拄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只剩下沉重的悲哀和一种……认命般的绝望。他看着我,
一字一顿,
孽……是百年前……断了的那桩……冥婚契约……她……找来了……”“冥婚契约”四个字,
如同四道炸雷,劈在死寂的化妆间里,也劈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百年前?断了?
苏婉清?找来了?那件染血的纸嫁衣,那婚书上诡异浮现的湿漉漉的陌生名字,
爷爷和长辈们死灰般的脸色……所有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冥婚契约”这个冰冷残酷的词,
强行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寒意,不再是感觉。它已化作实体,
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缓缓收紧。4 七日索命“冥婚……契约?
” 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干涩、破碎,带着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这四个字像四块冰,砸在地上,让本就凝滞的空气瞬间冻结成冰。
爷爷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里反复切割。百年前?断了?苏婉清?
找来了?这些词语疯狂地冲撞着,试图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却只勾勒出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深渊。晚晚的父母彻底懵了。岳母刚刚被掐人中救醒,
听到“冥婚”二字,眼睛一翻,差点又晕过去,被林锐死死抱住。
岳父林正宏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惊怒交加地看向爷爷:“陈老爷子!您……您在说什么胡话!
什么冥婚!这跟我女儿失踪有什么关系?晚晚到底在哪!” 他最后的质问几乎是吼出来的,
带着一个父亲濒临崩溃的绝望。爷爷没有立刻回答林正宏的质问。
他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目光沉重得几乎让我窒息。
他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半晌,
他沉重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带着一种无力回天的苍凉。“这里……说不清楚。
” 爷爷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老三,” 他看向我爸,
“扶我去祠堂。陈默,你也来。其他人……”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目光扫过晚晚的家人和惊魂未定的伴郎们,“先……安抚宾客,稳住局面。
今天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个字都不许对外泄露!
谁敢多嘴,家法伺候!”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陈氏一族大家长积威已久的冰冷。
赵峰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林正宏还想说什么,被爷爷一个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
除了威严,更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哀求的痛苦,让林正宏满腔的愤怒和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祠堂在陈家大宅最深处。厚重的木门推开,
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木头腐朽和冰冷石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隔绝尘世的阴森。
长明灯幽微的火苗在巨大的祖宗牌位前跳动,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映照得影影绰绰,
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沉默地注视。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嚣,
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死寂。烛火不安地摇曳,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我们三人扭曲晃动的影子。
爷爷没有走向供桌,而是示意我爸扶他在旁边一张沉重的太师椅上坐下。他靠在椅背上,
闭着眼,胸口起伏,仿佛刚才那几步路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祠堂里静得可怕,
只有烛芯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我粗重压抑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爷爷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
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祠堂里幽幽响起,
带着一种穿越百年的腐朽气息:“那是……光绪二十八年的事了……”“我们陈家祖上,
和苏家,是世交,也是……生意上的死对头。争码头,争盐引,明里暗里,斗了几代人,
血债……早就结下了。” 爷爷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历史的尘埃里抠出来,
“后来,两边都伤了元气,族里死了不少青壮,眼看就要两败俱亡。当时的族长,
两边的话事人,坐到了一起……”他停顿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如同破旧的风箱。“他们想了个……‘破局’的法子。用一桩……亲事,
把两家的血脉强行捆在一起,化干戈为玉帛。选定的……就是苏家那一辈唯一的嫡女,
苏婉清,和我们陈家当时的嫡长孙,陈继祖。”祠堂里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光影剧烈晃动。一股阴寒的气息不知从哪个角落弥漫开来。“可恨……天不遂人愿。
” 爷爷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痛苦,“就在两家交换了更贴、定下了吉日,
连冥……连婚书都写好,只待迎娶的前一个月,
陈继祖……我那苦命的大哥……在去省城的路上,遇上了暴雨,
连人带马车翻进了青龙涧……尸骨……都没找全……”爷爷的声音哽住了,
我爸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祠堂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苏家……苏家那边,苏婉清那丫头……” 爷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是惋惜还是恐惧,“是个刚烈的性子。听到未婚夫婿的死讯,
把自己关在绣楼里三天三夜。第四天……被人发现时,
她已经……穿着一身自己剪裁的红纸嫁衣,用一把剪刀……自尽了。
血……染透了那身纸衣……”“纸嫁衣?!” 我失声惊呼,浑身汗毛倒竖!
化妆间里那件染血的、脆弱的纸衣瞬间浮现在眼前!难道……爷爷沉重地点点头,
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悲凉和一种深藏的惊惧:“是。就是那种纸做的嫁衣!她死前留下血书,
诅咒两家……尤其是陈家,言而无信,害她……生不能同衾,死……亦不得同穴!
她怨气冲天,誓要两家……断子绝孙!”“那……那冥婚……” 我爸的声音也带着颤。
“当时……两边都怕了。” 爷爷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愧,
“苏婉清怨气太重,死状又……太惨烈。两边都怕她真的化作厉鬼索命。
于是……当时的族长们,瞒着所有人,
偷偷请了……道行高深的法师……”爷爷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法师……强行拘了她的魂。用她的生辰八字,
还有……陈继祖残存的一点衣冠,
以及她死时穿着的那件血衣……做引子……立下了一纸‘冥婚契约’!强行将她的怨魂,
配给了……陈继祖的衣冠冢!想用这桩阴婚……平息她的怨气,把她困在阴宅里!
”“法师做法时,据说……天昏地暗,百鬼哭嚎。最后……契约是成了。
法师留下话:此契一成,百年为限。百年之内,两家需以香火供奉,不可断绝,更不可毁约!
否则……契约反噬,怨魂破封,必……索命追魂,不死不休!”爷爷说完最后几个字,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太师椅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祠堂里死寂得可怕。
烛火摇曳得更加厉害,将祖宗牌位上的名字映得忽明忽暗,
仿佛那些沉寂的先人都在无声地叹息。我爸脸色惨白如纸,扶着椅背的手青筋毕露。而我,
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苏婉清……纸嫁衣……冥婚契约……百年为限……索命追魂……化妆间里那件染血的纸衣,
婚书上湿漉漉浮现的“苏婉清”三个字……所有的线索,
都无比恶毒、无比精准地指向了爷爷口中这段血腥而恐怖的家族秘辛!
“所以……” 我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化妆间那件纸嫁衣……是……”“就是苏婉清当年穿着自尽的那件!
” 我爸嘶哑地接过话,脸上是巨大的恐惧,“是契约的信物之一!它……它竟然出现了!
还染着血……”“那晚晚呢!” 我猛地抓住爷爷的胳膊,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声音嘶哑绝望,“晚晚去哪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契约……契约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爷爷枯瘦的手臂在我的抓握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着我,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近乎怜悯的绝望。“百年……百年之期,
就在……下个月。”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这些年的供奉……早就……形同虚设了。香火……早就断了不知多少年。
我们……我们这些后人,
谁还记得……祠堂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没有名字的牌位……是给谁供的?
谁还记得……百年前那桩用命换来的‘契约’?”爷爷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濒死的悲鸣:“是我们……是我们陈家……先毁了约啊!那纸契约……它感觉到了!
它要……续上!它等不及百年期满,它要……强行续约!”“苏婉清的怨魂……她回来了!
她拿走了属于她的‘婚书’!她在上面……写下了她的名字!
而那件染血的纸嫁衣出现……说明……” 爷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我淹没。“说明什么?!
” 我失声追问,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爷爷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
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狠狠凿进我的耳膜:“说明……她需要一个‘新娘’来完成这场迟到了百年的仪式!
她抓走了晚晚……给她……穿上了那件……血嫁衣!”“轰——!”大脑一片空白!
晚晚……被苏婉清抓走了?被一个死了百年的厉鬼,
抓去穿上那件浸透了她自己鲜血的纸嫁衣?!“不——!!!” 绝望的嘶吼冲出我的喉咙,
在阴森的祠堂里撞出凄厉的回响。我转身就要往外冲,我要去救她!现在!立刻!“站住!
” 爷爷用尽力气厉喝一声,拐杖重重顿地。我爸也死死拦住了我。“你去哪找?!
你知道她被带去哪了吗?!” 爷爷的声音带着一种崩溃边缘的嘶哑。“那怎么办?!
难道眼睁睁看着晚晚……”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
爷爷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苦,有愧疚,有绝望,
最后……竟化作一丝极其微弱的、疯狂的希冀。“契约……还没完全完成。” 他喘息着,
语速极快,“婚书上,签了苏婉清的名……但……新郎的名字……还是你陈默!不是陈继祖!
这说明……契约的目标……转移了!”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
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冰冷有力,抓得我生疼。“陈默!听着!
苏婉清索要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的衣冠冢!她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新郎!
一个陈家血脉的嫡系男子!去完成这场百年前的冥婚!你……就是她选中的……新郎!
”“什么?!” 我爸惊骇欲绝,“爸!您是说……”爷爷不理会我爸,
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找到晚晚!
一定要找到她!把她从苏婉清手里抢回来!
否则……”爷爷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阴冷、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丧钟,
在这供奉着无数亡灵的祠堂里,重重敲响:“否则七日之后,子时三刻,
婉清……就要穿着那身血嫁衣,亲自来索你的命……带你下去……完婚!
”5 夜探老宅祠堂那盏长明灯的火苗,在我眼里跳动得像苏婉清怨毒的瞳孔。
爷爷那句“七日索命”像淬了冰的锁链,一圈圈缠紧我的脖子,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苏家老宅。”我爸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在镇子西头,荒了快一百年。当年苏婉清……就死在里面的绣楼。”他眼神躲闪,
不敢看我,“法师做完法事后,那宅子就成了禁地,没人敢靠近,都说……怨气太重。
”“地址。”我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石头。
晚晚的脸在我脑海里交替闪现——红毯上穿着白纱的她,被那件染血纸衣吞噬的她。
每一帧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爷爷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不能去!陈默!那是龙潭虎穴!
苏婉清就等着你……”“等着我去送死?”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后退,
全靠我爸扶住。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冲上头顶,“还是等着我像百年前的陈继祖一样,
变成一具尸体,好让她完成那该死的契约?!”祠堂里死寂。烛火疯狂摇曳,
将我们三人扭曲的影子投在森冷的祖宗牌位上,像一群无声的看客。“告诉我地址。
”我盯着爷爷的眼睛,里面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或者我自己去翻族志,
去问镇上最老的棺材铺老板。天亮之前,我一定能找到。但晚晚等不起!每一秒,
她都可能……”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血腥气。爷爷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颓然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他从贴身衣袋里,
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张泛黄发脆的纸片,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个地址:西郊,柳林深处,
苏家坳。那墨迹,陈旧得仿佛也沾染了百年的怨气。
“带上这个……” 我爸塞给我一把沉甸甸的、用油布包好的老式手电筒,
还有一把生满铜绿、刻着模糊符文的短匕,入手冰冷刺骨。“你爷爷……当年偷偷藏下的,
说是……法师留下的东西,也许……也许有点用。”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我没再说话,一把抓过东西塞进外套口袋。
冰冷的匕首贴着大腿,寒意隔着布料直往骨头缝里钻。转身,拉开沉重的祠堂木门。
外面夜色如墨,没有星月。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湿冷,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像是在为谁送葬。西郊,柳林深处。这片林子白天就透着阴森,夜里更是如同鬼蜮。
扭曲的柳树枝条在风中狂舞,像无数干枯的手臂在黑暗中向我抓挠。
脚下的路早已被疯长的荒草和厚厚的腐叶淹没,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
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只能撕开前方几米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光线边缘,
幢幢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烂树叶和潮湿泥土的气息,
还有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陈年的香灰混合着铁锈,
又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下缓慢腐败发出的微腥。寂静。绝对的寂静。连虫鸣都没有,
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踩碎枯枝败叶的咔嚓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仿佛在向黑暗宣告着我的到来。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浓密的柳枝后面,
终于显露出一片模糊的、更加深邃的黑暗轮廓。苏家老宅。比想象中更加破败、阴森。
高大的门楼早已倾颓大半,残存的飞檐斗拱像怪物的獠牙,狰狞地刺向墨黑的天空。
两扇厚重的、曾经朱漆的大门,如今只剩下腐朽发黑的木头,歪斜地敞开着,
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门楣上,一块残破的匾额摇摇欲坠,
勉强能辨认出一个剥蚀的“蘇”字。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
从那个黑洞洞的门户里汹涌而出,瞬间包裹了我。手电光柱扫过门口的石阶,
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不知名的黑色污迹。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晚晚……就在这里面?我深吸一口气,
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压下了心头的狂跳。恐惧还在,
但被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死死压住——找到她!带她走!迈步,踏上冰冷的石阶。
“咔嚓。”脚下传来一声脆响,不是枯枝。我低头,手电光柱移过去。石阶边缘的泥泞里,
半掩着一颗小小的、圆润的东西。一颗珍珠耳钉。小巧,精致,在昏黄的光线下,
反射着微弱却熟悉的光芒。耳钉的金属扣上,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晚晚的珍珠耳钉!她今天戴的就是这一对!这是她挣扎过的痕迹?
还是……苏婉清故意留下的诱饵?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我颤抖着弯腰,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枚冰冷的耳钉。
珍珠表面似乎还残留着她耳垂的温度,而那点干涸的血迹,却像毒蛇的信子,
舔舐着我的神经。她来过!就在这门口!她在这里停留过,甚至……挣扎过!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混合着巨大的心痛,猛地注入我濒临崩溃的身体。晚晚!我来了!
不再犹豫,我攥紧那枚冰冷的耳钉,像攥着唯一的希望,
一步踏入了苏宅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6 锁落魂惊一脚踏入苏宅的门槛,
仿佛跨过了阴阳的分界线。外面的风声、枝叶的呜咽瞬间被隔绝,
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静。空气沉得如同水银,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尘埃和深入骨髓的阴冷。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像一把虚弱的匕首,
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徒劳地劈砍。光线所及,是触目惊心的破败。
前厅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墓穴,蛛网如同灰白色的丧幡,层层叠叠地从高高的房梁上垂挂下来,
在气流中微微晃动。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
混杂着破碎的瓦片、朽烂的木屑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杂物。
一股浓烈的霉味、木头腐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膻气息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
熏得人头晕目眩。光柱扫过墙壁。残留的壁画早已斑驳脱落,
只剩下一些模糊扭曲的色块和线条,在晃动光影下,如同鬼魅扭曲的面孔。角落里,
一张倾倒的八仙桌断了两条腿,像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旁边散落着几把同样腐朽的椅子骨架。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晚晚……” 我压低声音呼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在这空旷死寂的大厅里撞出微弱的回响,瞬间就被黑暗吞没,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只有更深的寒意回应着我。爷爷说过,苏婉清死在绣楼。绣楼……应该在后院深处。
我强忍着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握紧手电和那把冰冷的短匕,
一步步向大厅深处挪去。脚下踩着厚厚的积尘和杂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的陷阱边缘。穿过一道同样倾颓的月亮门,进入一个稍小的天井。
这里更加破败,一口巨大的石制水缸歪倒在地上,裂成几瓣,里面积着黑绿色的污水,
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几株枯死的藤蔓如同干瘪的血管,死死缠绕着旁边一根半塌的廊柱。
天井对面,是一排黑黢黢的厢房。其中一间的门半掩着,门板腐朽得厉害。手电光扫过去,
里面似乎堆满了杂物。不是这里。绣楼应该更高。我的目光越过厢房,投向天井后方。
那里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两层小楼。木质的楼梯盘旋而上,通向黑洞洞的二楼。
楼梯扶手上也挂满了蛛网,积着厚厚的灰尘。二楼靠边的窗户,窗棂断裂,
像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下方。就是它了!绣楼!心脏猛地一缩。
晚晚……会在那上面吗?穿着那件染血的纸嫁衣?
一股混合着希望和极致恐惧的激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座小楼,
脚步踏在布满落叶和湿滑青苔的石板地上,好几次差点摔倒。冲到楼下,
腐朽木头的酸腐味更浓了。盘旋而上的楼梯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巨蟒,静静蛰伏在黑暗中。
我抬起脚,重重踏上第一级台阶。“嘎吱——!”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呻吟从脚下传来,
腐朽的木板剧烈地向下弯折,灰尘簌簌落下。我稳住身形,咬紧牙关,一级,又一级,
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手电光柱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晃动,
照亮墙壁上大片大片的霉斑和剥落的墙皮。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木板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
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将我吞噬。终于,踏上了二楼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
是一扇紧闭的房门。那应该就是绣房了。空气仿佛凝固了。这里的阴冷更甚,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湿寒,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抚摸裸露的皮肤。
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
极其缓慢地挪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炭火上。
晚晚……就在门后吗?她怎么样了?距离房门还有几步远。手电光柱颤抖着,
照在布满灰尘的门板上。门环锈蚀得不成样子。就在光柱扫过门边墙壁的一刹那——墙角,
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我猛地顿住脚步,
光柱死死钉在那个角落。灰尘下,露出一小截金属支架。非常眼熟。我心脏狂跳,
几乎是扑过去,用颤抖的手拂开厚厚的积尘。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化妆镜支架?
晚晚随身带的那个补妆用的小镜子!镜面已经碎裂成蛛网状,
但那个镶嵌着水钻的、她最喜欢的蝴蝶造型支架,我绝不会认错!它怎么会在这里?
掉在门口?是她挣扎时遗落的?还是……苏婉清在向我展示她的“战利品”?
巨大的恐惧和心痛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抬头,
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晚晚!
”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撞向那扇门!“砰!
”腐朽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巨响,却没有被撞开。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肩膀一阵剧痛。
门……从里面锁住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我像疯了一样,用身体一次次撞击着门板,
用拳头砸,用脚踹。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向内凹陷,
但依旧死死闭合着。“晚晚!开门!是我!陈默!我来救你了!”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
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就在我几乎要力竭,
准备再次狠狠撞上去的瞬间——“咔哒。”一声极其清晰、极其冰冷的金属撞击声,
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不是来自面前的房门。而是……来自我刚刚爬上来的楼梯口方向!
那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像是……一把沉重的铜锁,牢牢扣死的声响!
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转身,手电光柱像受惊的蛇,
倏地扫向楼梯口!昏黄的光线下,原本空无一物的楼梯口上方,不知何时,
多了一道沉重的、布满铁锈的……铁栅栏门!门中央,一把硕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锁,
正死死地咬合着锁扣!那冰冷的“咔哒”声,余音似乎还在死寂的空气中震颤。我被锁住了!
被锁在了这二楼狭窄的走廊里!锁在了这间绣房的门外!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炸开,席卷全身,将我死死钉在原地。
是谁?什么时候锁上的?这死寂的老宅里……还有别人?或者说……不是人?
7 画中旧影“咔哒……”那冰冷锁扣咬合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阴魂不散地回荡。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
冲击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僵在原地,
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钉在楼梯口那道凭空出现的铁栅栏门上。锈迹斑斑的铁条,
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痂。那把巨大的铜锁,如同怪物的獠牙,
狰狞地宣告着此路不通。不是幻觉。我被困住了。像一只被扔进玻璃罐里的虫子,
困在这条不足十米长、弥漫着腐朽和死亡气息的狭窄走廊里。而走廊的尽头,
就是那扇紧闭的、里面可能囚禁着晚晚的绣房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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