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穿过梧桐道(林溪陈阳)免费小说在线阅读_在线阅读免费小说微风穿过梧桐道(林溪陈阳)

第二章：迷彩时光

开学典礼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南城一中的新生和高二学生们，就被迅速投入了另一场更为严酷的“洗礼”——为期一周的军训。

九月初的阳光，褪去了开学那日的温柔滤镜，展现出它毫不留情的炽烈本色。天空是那种近乎透明的蓝，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阳光如同熔化的白金，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宽阔的操场上。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操场四周的梧桐树也蔫蔫地垂着叶子，投下的那点可怜的阴影，成了所有人目光追逐的绿洲。

林溪穿着不太合身的、宽大的迷彩服，戴着同样宽檐的迷彩帽，站在高二（1）班的方阵里，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在滚烫沙滩上的鱼，正被烈日一寸寸地烘干。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的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脸颊、脖子、手臂，凡是暴露在阳光下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疼。帽子下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角和颈后，带来一阵阵刺痒。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汗水顺着脊椎沟一路蜿蜒而下的轨迹。

“立正！稍息！立正！” 教官浑厚有力的口令声在热浪中显得格外刺耳。他是一位年轻的军人，皮肤黝黑，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得像鹰。此刻，他正背着手，在方阵前来回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学生紧绷的脸。

“都打起精神来！这才站了二十分钟军姿！看看你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记住，你们现在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是正在接受锻炼的战士！挺胸！抬头！收腹！两肩后张！两脚分开六十度！身体微微前倾！重心放在前脚掌！” 教官的每一个指令都像小锤子敲在林溪已经绷紧的神经上。

她努力按照要求调整着姿势。挺胸时感觉肺部被压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抬头让阳光更加直接地刺进眼睛里，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收腹让她本就因闷热而有些不适的胃部更加难受。脚掌因为长时间站立在滚烫的地面上，传来阵阵酸麻和灼痛，小腿肚子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苏晓晓站在她旁边，虽然也是汗流浃背，小脸通红，但显然比她适应得多。她偷偷朝林溪挤了挤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坚持住！溪溪！” 林溪勉强回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嘴唇干得有些起皮。

时间在烈日下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溪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眼前明晃晃的光斑跳跃着，教官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倒下，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最害怕的就是成为焦点，成为别人眼中那个“体弱多病”、“不合群”、“娇气”的存在。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 她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就在这时，教官的口令终于变了：“全体都有——原地休息十分钟！不准坐！可以原地活动一下手脚，喝水！”

如同听到特赦令，整个方阵瞬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带着疲惫的叹息声。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各种揉腿、捶腰、甩胳膊的动作此起彼伏。

林溪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感觉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汹涌而来。她赶紧摘下帽子，想扇点风，但空气依旧是滚烫的，带着尘土的味道。她摸索着去拿挂在腰间的水壶，手指却因为脱力而有些发抖，拧了几次才拧开盖子。水壶里的水是早上出发前灌的，此刻已经被太阳晒得温热，喝下去非但没有解渴的感觉，反而像一团温吞的液体堵在喉咙口，加重了那股恶心感。

她勉强喝了一小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汗水顺着额角不停地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更加模糊的视线。她抬起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只觉得手背也湿漉漉、黏糊糊的。

“溪溪？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苏晓晓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关切地问，声音里带着焦急。

林溪想开口说“没事”，但一张嘴，那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了上来。她赶紧捂住嘴，弯下腰，干呕了两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周围的喧嚣声——同学的抱怨声、嬉笑声、教官的呵斥声——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她感觉自己的腿软得像面条，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下意识地用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教官！报告教官！林溪她好像中暑了！” 苏晓晓见状，立刻扯着嗓子朝不远处的教官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教官闻声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林溪惨白如纸的脸色、布满冷汗的额头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立刻锁紧了。他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是轻度中暑的症状。

“这位同学，感觉怎么样？能坚持吗？” 教官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询问。

林溪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教官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想摇头说不能，但强烈的自尊心和不想麻烦别人的心理让她死死咬着牙，只是虚弱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汗水顺着她低垂的下颌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就在教官准备下令让林溪出列去阴凉处休息，并考虑是否要叫校医的时候，一道身影，带着一阵急促奔跑带起的风，从旁边另一个方阵的方向快速靠近。

是（7）班的方阵在教官带领下进行短暂的“拉歌”互动后，也进入了休息时间。陈阳和几个男生刚被允许去操场边临时搭建的饮水点补充水分。他拿着自己的空水壶，正和好友李哲一边闲聊一边往饮水点走，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偌大的操场。

就在这随意的一瞥中，他看到了（1）班方阵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宽大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空荡，帽子被摘下攥在手里，露出一头汗湿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正痛苦地弯着腰，手撑着膝盖，旁边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苏晓晓）正焦急地跟教官说着什么。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陈阳也能清晰地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那个身影……有点眼熟。陈阳的脚步顿了一下。是开学那天在（1）班门口看到的那个安静的女孩？那个眼神里带着点怯生生疏离感的女孩？她怎么了？

李哲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刚才拉歌的趣事，陈阳却像没听见一样。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个女孩身上，看到她似乎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教官似乎在询问她什么，她只是虚弱地摇头。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从饮水点接满的、还带着冰凉水珠的矿泉水瓶——那是他刚刚灌满，准备给自己喝的。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干裂的嘴唇和痛苦的神情。

“等我一下！” 陈阳对李哲丢下这句话，甚至没等李哲反应过来，就迈开长腿，朝着（1）班的方阵跑了过去。他跑得很快，迷彩服的下摆被风鼓起，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动作引起了（1）班不少同学的注意。苏晓晓第一个看到了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教官也循着动静转过头。

陈阳没有理会那些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他径直跑到林溪面前，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喘着气。阳光落在他同样汗湿的鬓角和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带着少年人奔跑后的蓬勃气息。

林溪感觉有人靠近，艰难地抬起头。视线依旧模糊，汗水蛰得眼睛生疼。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穿着迷彩服的轮廓逆光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部分刺眼的阳光，带来一小片珍贵的阴影。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身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然后，一只骨节分明、同样沾着汗水和尘土的手，递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里，稳稳地握着一瓶崭新的、透明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着细密冰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瓶子没有开封，瓶盖紧紧地密封着。

“给，喝点水。” 一个清朗而略带急促的男声响起，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刚接的，凉的。”

那声音像一股清泉，瞬间穿透了林溪混沌的意识。她混沌的视线努力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那个开学第一天在教室门口奔跑而过的男生！那个叫陈阳的理科班男生！

震惊、茫然、窘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不想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尤其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她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瓶水，以及握着水瓶的那只干净有力的手。

“拿着吧，你脸色很不好。” 陈阳见她没动，又往前递了递，语气更温和了一些，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略显笨拙却真诚的坚持，“多了一瓶，不喝也浪费了。” 他找了个极其自然的理由，试图化解她的尴尬。

冰凉的瓶身几乎碰到了林溪的手指。那沁骨的凉意，透过指尖的皮肤，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瞬间驱散了一丝笼罩着她的燥热和眩晕。她混沌的大脑仿佛被这凉意激了一下，恢复了一丝清明。

“谢……谢谢……”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干涩的沙哑。几乎是出于本能对水的渴望，也或许是对方那不容拒绝的真诚气场，林溪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瓶水。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瓶身的同时，也极其短暂地、不经意地擦过了陈阳同样带着汗意的手指。

那触感极其细微，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就在那瞬间的肌肤相触，林溪却像被烫了一下，手指猛地一缩，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脸颊上似乎腾起了一股比烈日灼晒更滚烫的热度。她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慌乱。

陈阳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细微的触碰，递水的手也微微顿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自然，看到林溪接过了水，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轻轻松了口气。

“休息一下，别硬撑。” 他又快速地、低声地叮嘱了一句，目光扫过她依旧苍白的脸。然后，他对着旁边一直看着他的教官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7）班的方阵方向。动作干净利落，像他来时一样迅疾。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林溪握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瓶身的水珠迅速濡湿了她汗湿的掌心，带来持续的、令人舒适的凉意。那凉意似乎顺着掌心蔓延开来，稍稍安抚了她翻腾的胃和晕眩的头。她呆呆地看着陈阳跑远的背影，那个在热浪中依旧挺拔矫健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7）班的人群中。

“哇——！” 苏晓晓的惊叹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八卦，“溪溪！是陈阳！理科重点班的陈阳！他居然给你送水！天啊！他刚才跑过来的样子帅呆了有没有？简直像电影里的情节！英雄救美啊！”

“别……别胡说……” 林溪的脸更红了，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慌乱地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流入干渴的喉咙，那沁人心脾的清凉感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满足地轻叹了一声。这瓶水，在此刻比什么都珍贵。

“谁胡说了！他都特意跑过来给你送水了！还说不认识你？” 苏晓晓挤眉弄眼，凑近她压低声音，“快说快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开学第一天就对上眼了？”

“真的没有！” 林溪急急地反驳，声音因为喝水而恢复了一些清亮，“就是……就是开学那天在教室门口……他跑过去……可能……可能看到我……” 她语无伦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教官看着林溪喝了水，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也放下心来。“这位同学，感觉好点没？如果还是不舒服，一定要报告，去医务室。”

“好多了，谢谢教官。” 林溪连忙回答，声音依旧不大，但比刚才有力了一些。她感激地看了教官一眼，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瓶，指尖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冰凉和……那一瞬间奇异的触感。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哨声再次尖锐地响起。

“全体集合！立正——！”

林溪深吸一口气，将喝了大半的矿泉水瓶小心地放在自己脚边的阴影里，重新戴好帽子，站直了身体。眩晕感虽然还未完全消失，但那股窒息般的恶心感已经退去。掌心残留的冰凉触感，和喉咙里清冽的甘甜，仿佛给她注入了一丝新的力量。

她努力挺直脊背，目光平视前方。阳光依旧炽烈，汗水依旧流淌。但当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操场对面（7）班的方阵时，她的心跳，似乎又漏跳了一拍。她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正笔挺地站在队伍中，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专注地听着教官的指令。

“向右看——齐！” 教官的口令声再次响起。

林溪慌忙收回视线，像做贼心虚般，赶紧看向右侧同学的肩膀，调整着脚步。脸颊上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薄荷糖，那点清凉的甜意，丝丝缕缕地扩散开来，奇妙地中和了军训的苦与累。

军训还在继续，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但那个逆光而来递上冰水的少年身影，和他指尖带来的、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连同这瓶凝结着水珠的矿泉水，却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沉重的迷彩服和难熬的酷热，悄然在林溪心底的某个角落，留下了一个清晰而微妙的印记。

苏晓晓在她旁边，趁着教官不注意，又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林溪假装没看见，只是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天际线。天空依旧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刺眼，但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这迷彩时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悄悄用脚尖，把那瓶喝剩的矿泉水，往自己这边的阴影里，又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