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穿过梧桐道(林溪陈阳)免费阅读_完结热门小说微风穿过梧桐道(林溪陈阳)

第六章：篮球场的边缘

九月底的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热，变得温煦而明亮，像一块巨大的、澄澈的金色琥珀，包裹着整个喧腾的育英中学篮球场。空气里弥漫着塑胶地面被烘烤出的微涩气息、少年们奔跑带起的尘土味，以及无处不在的、青春荷尔蒙蒸腾出的热烈躁动。

高二（1）班的苏晓晓，像一只被点燃的小炮仗，不由分说地拽着林溪的胳膊，硬生生把她从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沙沙声的教室拖了出来。

“溪溪！走啦走啦！再晚就抢不到好位置了！”苏晓晓的声音又急又亮，穿透走廊的喧嚣，“今天可是（7）班对（8）班的关键一战！周晴是我们班主力，必须去给她加油啊！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压低声音凑近，“（7）班有陈阳哦，你不是刚借了人家的书？”

林溪的脸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像被阳光直射着。她下意识地想挣脱：“晓晓！我……我还有道数学题没看完……”声音细弱蚊蝇，毫无说服力。数学卷子上那道复杂的几何题确实让她头疼，但此刻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是苏晓晓口中那个名字——陈阳。

“哎呀，回来再看嘛！劳逸结合懂不懂？天天埋在书堆里会变呆的！”苏晓晓不由分说，力气大得惊人，“走啦！感受一下青春的热血沸腾！”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林溪拉下了楼梯，朝着人声鼎沸的篮球场奔去。

篮球场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同年级的学生，以班级为单位自发形成阵营，加油声、呐喊声、女生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一波波冲击着耳膜。空气中翻腾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兴奋感。林溪被苏晓晓拉着，像一叶小舟被挤进汹涌的人潮，瞬间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晃动的身影中。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无所适从，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苏晓晓目标明确，拉着她奋力挤到了靠近（1）班加油阵营的前排，正好能清晰看到旁边（7）班的替补席。周晴穿着印有班级号码的红色球衣，正和队友们围在一起听教练布置战术。她束着高高的马尾，神情专注而坚毅，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与平时那个温和的班长形象判若两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充满力量的英气。

“周晴！周晴加油！一班必胜！”苏晓晓立刻化身最强啦啦队，双手拢在嘴边，声音极具穿透力。林溪也努力想融入这热烈的气氛，跟着小声喊了几句，但她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在（7）班那片蓝色的区域里逡巡。

她很快找到了他。

陈阳没有首发。他穿着深蓝色的7号球衣，外面随意套着件薄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红色的训练背心。他斜靠在替补席的长椅上，长腿随意伸展着，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瓶矿泉水，正仰头喝着。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脖颈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有几缕不羁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的眼神专注地追随着场上奔跑的队友，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偶尔会和旁边的队友低声交流几句，脸上带着一种置身事外却又全神贯注的神情。

林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军训时那个递来矿泉水的模糊身影，图书馆里专注解题的安静侧脸，走廊上稳稳扶住作业本的瞬间……这些零碎的片段，此刻在这个喧闹的篮球场上，在这个穿着球衣、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陈阳身上，似乎第一次清晰而具体地重叠起来。他不再是那个存在于别人口中或偶然瞥见的符号，而是一个鲜活生动的存在，带着一种运动场特有的、蓬勃的生命力。

比赛异常激烈。双方比分咬得很紧，每一次攻防转换都引来阵阵惊呼。（7）班的控卫似乎状态不佳，几次传球失误，被（8）班抓住机会打了几次快攻反击，比分被反超。（7）班的教练在场边焦急地踱步，大声指挥着。林溪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替补席那个深蓝色的身影上。她看到他放下了水瓶，脱掉了外套，露出了里面鲜红的7号背心。他开始在场边来回小跑，做着拉伸，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场上的局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7）班请求换人！”

裁判的哨声和广播声响起。陈阳猛地从长椅上弹起，利落地扯下训练裤，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腿。他原地蹦跳了两下，和教练击了个掌，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有实质的光亮在其中凝聚。他替换下了状态不佳的控卫。

“陈阳上了！陈阳上了！”苏晓晓兴奋地摇晃着林溪的胳膊。林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刚刚踏上场地的红色7号身影。他能改变局面吗？

陈阳上场后，节奏明显不同了。他没有像之前那个控卫那样急于个人突破，而是稳稳地控着球，一边运球一边观察着队友的跑位。他的动作简洁而高效，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冷静和条理。对手试图上前逼抢，他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后运球轻松晃过，动作流畅得仿佛篮球是他肢体的自然延伸。他迅速将球分给了跑到空位的队友，可惜队友投篮偏出。但这次流畅的配合赢得了场边一片喝彩。

林溪发现，陈阳在场上似乎有种天然的凝聚力。他不停地大声呼喊着队友跑位，用手势指挥着防守阵型。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嘈杂的球场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7）班的队员们脸上的焦躁明显褪去了一些，防守变得更有章法。

一次成功的防守后，陈阳抢断了对方的传球！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发动快攻。他运球的速度并不算顶级快，但节奏感极好，步幅很大，像一阵迅疾而稳定的风。对方有两人迅速回防，试图在他面前筑起防线。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沁出了汗。

只见陈阳在高速推进中，突然一个急停变向，重心压得极低，篮球仿佛黏在他的手上。这个干净漂亮的变向瞬间晃开了一个防守队员，创造出一线空间！他没有贪功强突，而是在另一个补防队员扑上来的瞬间，手腕一抖，一个极其隐蔽的击地传球！篮球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穿过防守队员的脚边，送到了从侧翼高速插上的己方前锋手中！前锋接球，面前一片开阔，轻松上篮得分！

“好球！”

“传得太漂亮了！”

整个（7）班的阵营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苏晓晓激动得跳了起来：“我的天！这传球！陈阳可以啊！”

林溪也忍不住跟着人群轻轻“啊”了一声，眼睛亮亮的。她不懂复杂的篮球战术，但那个在高速奔跑中冷静观察、精准制导的瞬间，那份超越个人表现的团队意识，清晰地击中了她。他不仅是在打球，更像是在解一道精妙的物理题，每一个步骤都恰到好处。原来运动场上的他，和图书馆里解题的他，有着某种奇妙的共通之处——专注、冷静、寻找最优解。

这个精彩的助攻极大地提振了（7）班的士气。接下来的几分钟，陈阳掌控着场上的节奏，或突破分球，或急停跳投（虽然命中率不算高），将进攻梳理得井井有条。防守端，他也积极拼抢，几次成功的协防和抢断，有效地遏制了（8）班的攻势。（7）班逐渐将比分追平，甚至反超了几分。

场边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在陈阳奔跑跳跃的身影上投下流动的光影。汗水浸透了他的红色背心，勾勒出少年逐渐挺拔的肩背轮廓和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每一次成功的防守，每一次精准的传球，都引来场边一阵阵喝彩和尖叫，其中不乏女生们兴奋的议论。

“那个7号是谁啊？传球好帅！”

“高二（7）班的陈阳，理科班的，听说物理超强！”

“打球也这么厉害？好有魅力……”

这些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进林溪的耳朵里。她看着场上那个被目光聚焦的身影，看着他和队友击掌庆祝时露出的明朗笑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极其陌生的、微妙的情绪。那感觉像一颗小小的青梅落入平静的湖心，先是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伴随着某种奇异的悸动，悄然蔓延开来。她意识到，这个递给她水、借给她书、字迹工整的男生，在她未曾注意的地方，原来也如此耀眼，吸引着那么多人的目光。这种感觉让她有些莫名的慌乱，甚至……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失落？仿佛原本只属于她一个人默默观察的小世界，突然被喧嚣的聚光灯照亮了。

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白热化阶段。双方比分再次打平。（7）班握有球权。球经过几次传递，再次回到了陈阳手中。他站在三分线外，面前是对方贴得很紧的防守队员。时间一秒秒流逝，进攻时间所剩无几。

“自己投啊陈阳！”李哲在场边急得大吼。

“投一个！投一个！”（7）班的同学也跟着喊起来。

陈阳运着球，眼神快速扫过队友的位置。两个队友都被死死盯住，没有好的接球机会。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做了一个逼真的传球假动作，防守队员重心被晃开一丝！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陈阳没有丝毫犹豫，双脚蹬地，身体拔地而起！他的动作算不上飘逸优美，带着理科生特有的力量感和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手腕拨动，篮球离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强烈旋转的弧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颗橘红色的球体。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林溪屏住了呼吸，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喧嚣，眼中只剩下那道飞向篮筐的弧线，以及弧线起点处，那个定格在空中、绷紧身体、目光如炬的红色身影。

“哐当！”

篮球磕在篮筐前沿，高高弹起！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半空！

接着，“唰——！”

一声清脆悦耳的摩擦声响起！篮球在篮筐上颠了一下，最终，顺从地落入了网窝！球进了！一个压哨的、关键的两分球！

“耶——！！！”

“陈阳！陈阳！”

整个（7）班区域瞬间爆炸！欢呼声、尖叫声几乎要掀翻顶棚！队员们狂喜地冲向陈阳，将他团团围住，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和后背。陈阳被队友们簇拥着，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他高举着手臂，拳头紧握，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光洁的塑胶场地上。

就在这狂喜的顶点，就在他被队友们团团围住、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时，陈阳的目光，却仿佛有自主意识般，穿透了层层叠叠晃动的人影和喧嚣的声浪，精准地、毫无迟疑地投向了观众席的某个方向——那个他刚刚上场时就曾无意识扫过、此刻却无比明确的地方。

他的视线，如同两道灼热的探照灯，穿越沸腾的人群，直直地、毫无偏差地锁定了林溪。

林溪猝不及防。

她正沉浸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进球瞬间，心脏还在为那道完美的弧线和清脆的入网声而剧烈跳动。当陈阳的目光穿透人群直直望过来时，她感觉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世界仿佛在那一刻按下了静音键，鼎沸的人声、震耳的欢呼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双明亮的、带着汗水湿气和胜利喜悦的眼睛，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那目光里有未退尽的兴奋，有释放后的轻松，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和专注？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秒？两秒？林溪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烧得滚烫。她忘了呼吸，忘了眨眼，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她只是被动地、毫无防备地迎接着那束目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明亮的眼神攫住了。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陈阳额角滚落的一滴汗珠，和他因为剧烈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然后，在周围队友的推搡和喧闹中，陈阳的嘴角，在她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清晰地向上扬起。那不是一个面对人群的、客套的胜利笑容，而是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只朝着她这个方向的、极其纯粹而明亮的笑意。那笑容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早已波澜起伏的心湖里，激起了更大的、无法平复的涟漪。

林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了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她盯着自己沾了点灰尘的白色帆布鞋尖，手指用力绞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那一点微弱的刺痛来唤回自己失控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刚才那个对视，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看向我？是巧合吗？还是……

“哇哦！溪溪！你看到没！陈阳刚才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苏晓晓兴奋的尖叫像炸雷一样在林溪耳边响起，瞬间将她从那个真空般的对视中拽回现实。人声、欢呼声、口哨声重新涌入耳膜，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林溪的脸更红了，简直要滴出血来。她慌乱地摇头，语无伦次：“没……没有吧……你看错了晓晓……那么多人……”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绝对有！我发誓！”苏晓晓信誓旦旦，眼睛亮得吓人，像发现了新大陆，“他进球后第一眼看的就是这边！而且他还对你笑了！我的天！好甜！他是不是……”她后面的话被淹没在更大的欢呼声里，但那个促狭的眼神和未尽的话语，比任何声音都让林溪心慌意乱。

比赛结束了。（7）班最终以两分险胜。队员们还在场中互相拥抱庆祝，接受同学们的簇拥。陈阳被几个男生围着，拍打着肩膀，脸上依旧带着兴奋的红晕和笑意。林溪却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心跳失序、脸颊发烫的地方。

“晓晓，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教室了。”林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敢再看场中那个耀眼的身影。

“啊？这就走啊？再等等嘛，说不定……”苏晓晓显然意犹未尽。

“真的，头有点晕，可能是太吵了。”林溪坚持，眼神带着恳求。

苏晓晓看了看她确实红得不正常的脸，又看了看场中一时半会儿散不了的人群，终于妥协：“好吧好吧，那我陪你回去。不过溪溪，”她凑近林溪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脸好红哦！是不是被陈阳帅到了？”

林溪没有回答，只是拉着苏晓晓，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鹿，逆着兴奋的人流，奋力挤出喧嚣的篮球场。夕阳的金辉洒满了通往教学楼的梧桐道，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篮球场的喧嚣渐渐远去，变成模糊的背景音。但林溪的心跳却并未平复，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篮球入网时那声清脆的“唰”，眼前更是清晰地浮现着陈阳跃起投篮时绷紧的侧影，以及最后那穿透人群、直抵她心房的灼热目光和那个纯粹明亮的笑容。

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林溪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却感觉脚下的路有些发飘。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慌乱、羞涩、悸动和一点点莫名甜意的陌生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了她的心。那个篮球场边缘的下午，那颗划过天空的篮球，那道穿越人潮的目光，如同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十六岁的秋天里。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叫陈阳的男生，那个递给她水、借给她书、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男生，不再仅仅是校园里一个模糊的背景，而是以一种猝不及防又无比鲜活的方式，闯入了她平静的心湖，并激起了久久无法平息的风浪。而这场悄然发生的“入侵”，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