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舟奔赴战场,我在京城等他归来。大军凯旋那日,他带回小青梅,说要娶她。成婚三年,
世人都以为我们相敬如宾。唯有我清楚,他从没有放下过小青梅。我离开秦府,
留下一纸和离书。后来,全京城都听说,秦远舟发疯似的到处找人。1边境动荡不安,
秦远舟主动请缨。北境天寒地冻,此去不知何时能见。我抱着连夜缝制好的护膝,
欢喜行至书房外。里头传来说话声,我转身欲走。却在听清内容后,双腿不听使唤,
无法挪动。“北境如今局势动荡,旁人都恨不得避而远之,唯有你向圣上请命。你去那,
是因为孟夕颜在那里,对吗?”“保卫疆土,是我作为永国子民应该做的事情。”“远舟,
我看得明白,你对江晏清根本没感情,她粗鄙木讷,不如孟夕颜灵动多才。”这一回,
秦远舟没有反驳。“不过说真的,她一个农家女能嫁给你,是祖上烧高香。听说她学古琴,
我可记得孟夕颜当年琴技誉满京城,她这是东施效颦。”手指紧紧抠着护膝,
我莫名期待秦远舟的回答。然而良久,只等来一句。“她弹得确实很难听。
”怪不得他当时只教我半年,就不再搭理。拐角处有人朝这里走来,秦远舟不喜欢我去书房。
我回过神从月洞门离开。北苑的婢女来传话,我理顺衣裳走进厢房,秦母端坐在太师椅上。
“你嫁入秦家已经三年,至今没有子嗣,若非念及你当年对舟儿的救命之恩,
我早已将你逐出家门。”我低下头,双手交叠膝前,不知如何回复。大婚当夜,
我一人独守空房。盖头是自己掀的,合卺酒放在桌上根本没动。“娘,是儿媳的错,
不知你还有何事?”秦母端起茶盏,一副看我不争气的模样。“瞧瞧你,
怨不得留不住舟儿的心。这次舟儿北境之行,凶险异常,在他离开前,让他在你院子留宿。
若是你能怀上一儿半女,那就是给秦家争光。”我攒紧丝巾,这事很难。
“秦家让你过上这些年的富贵生活,早已抵消你当年的救命恩情。若你再不中用,
别怪我给他抬姨娘。”2我枯坐在窗前,望着粉墙外的天穹,直至夜深。“夫人,
少爷来咱们院。”翠竹激动地小跑通传消息,毕竟他从未在这个时辰来找我。秦府各个人精,
那些下人知晓我不受宠,时常克扣东西。月例、脂粉、布匹延迟送来,
就连冬日的银丝碳也没有。我朝铜镜快速扫一眼,确认妆容整齐,无比喜悦出门迎接。
“你今日去找娘告状,对吗?”面对秦远舟的质问,我摇摇头。“夫君误会,
我只是把誊抄的佛经送给娘过目。”秦远舟忽而发出笑声,他自上而下打量我。
“我记得刚遇见你时,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江晏清,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
不可笑吗?”我出身清水村,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在老家经营早餐铺子。家中清贫,
哪有机会入学堂。彼时我大字不识,可嫁给秦远舟后,我察觉与他差距太大。
于是请来夫子传授学业,看着那书册,我脑袋昏沉沉。秦远舟文武双全,我不能拖他后退。
从此,我发愤图强,终于识得《百家姓》《千字文》,如今已能勉强翻阅《大学》。然而,
我与他之间依旧差距巨大。“夫君,喝口茶。”“谁知道这茶中你有没有下药。
”我愣在原地。两年前,秦母见我身子骨没有动静,特意命人在茶中下药。那一夜,
秦远舟用匕首划破手臂保持清醒,他大发雷霆离开我的院子。秦母绝不可能承认此事,
于是这锅只能我背。在此之前秦远舟还能与我平静相处。此后,他选择无视我。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那种事情。”“我不相信,前车之鉴。你很会耍心眼,
在娘跟前诉苦,她让我临行前住在你院子,现在你满意吗?”我们不欢而散,
我让翠竹收拾好偏房给他住。虽然同在一个院子,但我们见面机会很少。他大清早去朝堂,
傍晚我亲自下厨。等了许久,依旧没见他踪影。翠竹垂头丧气对我说:“夫人,
饭菜已经凉了,少爷应当不会回来吃饭。”一连几日,他没正眼看我。
他只是碍于秦母的威严,所以留宿北苑。我隔着纱窗,望着夜黑如墨,点头让她收拾。
他应该不会再出现。我换上中衣躺在榻上,闭上眼入睡。木门突然被推开,
我闻到周围传来浓烈的酒气。虽然没有点灯,但我看清来人是秦远舟。他清俊的脸就在眼前,
我心若擂鼓。他抬手抚过我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我看清他眸底的炽热,顿时卸下力气,
伸手环抱他。“秋月,她眼睛和你很像,我很想你。我知道你在北境边境过得很苦,
等我去救你。”我手心泛凉,身子骤然僵硬。有时,我无意抬头,与他四目相视。
发现他盯着我看。我知道与他身份相差悬殊,不断告诫自己。只要时间久了,
他发现我是个好女子,兴许会喜欢上我。原来,他只是通过我在看别人。我用力推开他,
去偏房休息。3他离开那日,我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取出护膝交给他。
“听闻北境此时已经飘雪,夫君把这东西戴上。”秦远舟穿好甲胄,
余光掠过针脚粗糙的护膝,拧着眉头。“你来秦府三年,绣娘教你女红,
你怎么还是绣的这么难看?”我局促不安,收回护膝。“夫君说得对,我日后会好好多练。
”“罢了,你自幼长在山野,让你学这些确实为难。”大军启程前,有家眷相送。不少女子,
抹着眼泪与情郎告别。我迈出步子,却还是停在原地,没有与他说什么话。回府后,
秦母在我身旁唠叨。秦府上下都是她眼线,她自然清楚,我与秦远舟并没有睡一起。
“身为女子,却连丈夫的心都抓不住,你真是让我失望。”没多久,
秦母抬了她身边的两个婢女给秦远舟做姨娘。两个姨娘太过空闲,没事总爱在我跟前晃悠,
我懒得搭理,不知不觉来到书房。秦远舟往常每日都在里头练字,偶尔办公。
他不准我踏入书房,每次我只能派下人转交糕点与夜宵。现在他已经离开府邸,
我壮着胆子推门而入。墙壁赫然挂着一幅画,那上头的人与我很像。旁边一行小字,
是他为她写的诗作,里头夹着孟夕颜的名字。抽屉里摆放许多书信,寄信人是孟夕颜。原来,
大婚当夜,他去诏狱找她。我爹遭遇雪崩受伤严重,他本来答应陪我去清水村探视。
结果得知孟夕颜流放途中身染重疾,他二话不说改道,托词是朝中有事。
我把信件原原本本放回去,没有再看。他心里至始至终装着一个人。怪不得我怎么做,
他都不会多看一眼。4数月后,大军凯旋。我站在秦家大门口迎接。
秦远舟身边多了一位女子,我一眼认出她是孟夕颜。方才她下马车时,
秦远舟小心翼翼扶着她手腕。二人恩爱有加,宛如一对璧人。“夕颜,终于把你盼来了。
”秦母面上含笑,疼爱地握住她手。“往后秦家就是你依仗,你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
”“多谢夫人。”她们有说有笑,我站在最后,注视她们进府。当秦远舟在大厅提出,
他要娶孟夕颜为平妻时。我垂下眼帘,握着茶盏的手轻颤,茶水不小心溢出。回屋后,
我看着古琴发呆。伊始,我与秦远舟关系并不算差。得知他喜欢抚琴,我央求他教我,
企图拉近二人距离。他不答应,我死皮赖脸上门。做他爱吃的栗子糕,
每日守在他下值后必经之路等待。他终于拗不住答应,手把手教我。他的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我常常看得入迷,以致没听清他说什么。那半年的时光,对我而言,弥足珍贵。
我在京城没朋友,希望他能带我参加宴会,但他拒绝了。日子淡如水,我情不自禁拨动琴弦。
门口忽而传来掌声,孟夕颜笑靥如花。“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秋风词》,
没想到少夫人竟然会。可我听说少夫人是乡下女子,你怎会弹古琴?”翠竹闻言不喜,
她替我抱不平。“我家夫人聪慧,少爷一教就会。”孟夕颜颔首点头,忽而上前抚摸琴弦。
“我只弹过一次,远舟哥哥便记下琴谱,回来钻研。”我垂眸见她腰间挂着的玉牌,
那是秦家传家宝。秦远舟日日带着,现在她回来,便迫不及待送给她 。我情绪不好,
压抑着嗓音。“秦远舟尚未娶你入门,你便急不可耐在我跟前炫耀,我如今还是秦夫人,
你算什么东西?滚出去。”“姐姐,远舟哥哥娶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
你霸占正妻的位置多年,理当有自知之明腾出来。”“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孟夕颜抓紧我的手,眼角上扬。“不过仗着当年救下远舟哥哥,便挟恩多年,让他娶你,
你真是厚颜无耻。”“当年你与秦远舟青梅竹马,结果还不是嫁给家世更好的傅家。
傅家突遭弹劾,全家流放,你没脸没皮给秦远舟写信诉衷肠,你才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
”“哪又如何,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我,我一封信,他心疼的不得了。
”她挑衅地看着我,我没忍住扇她一巴掌。她顺势朝旁边倒,额头磕到古琴,冒出血珠。
“住手,江晏清,你果然是个悍妇。”秦远舟掀起帘子,撞见这一幕很生气。
翠竹知道事情原委,她跪在地上解释。“少爷,是孟姑娘惹事在先,夫人没有错。
”“这里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插嘴。”秦远舟一脚踹在翠竹腹部,她痛苦地倒在地上。
在这府上,唯有翠竹与我亲近。多日来积攒的不满,令我失控,我抬手扇秦远舟一巴掌。
5“远舟哥哥,你没事吧,江晏清,你怎么敢动手打他?”孟夕颜身子几乎贴着秦远舟,
她轻轻摸着他的脸。“你们要演郎情妾意,滚出我的院子。”我扶起翠竹,
不想多看他们一眼。“江晏清,你倒翻天罡。”“随便你怎么想,我不想见到你。
”秦远舟抱起孟夕颜,临走前狠狠剜了我一眼。那一夜,我被罚跪在宗祠前。
秦母让我抄写家规。翠竹踉跄着给我拿来护膝垫着。“夫人,奴婢只是个下人,
你莫要因为奴婢而与少爷离心。”我心神恍惚,我与秦远舟从未交心,何谈离心。翌日,
秦母意外得知秦远舟脸上红痕的来源,气急败坏同我说话。“身为女子,你没有子嗣,
还善妒,如今动手打夫君,我真不该让你这个村姑进秦家门。”我跪了许久,膝盖麻木,
心却静下来。“我也后悔了。”“反了天,居然敢顶嘴,整整三年,那些礼仪规矩你没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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