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荧光灯管恢复了稳定，惨白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将档案库B区第七排的狭小隔间照得无处遁形。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幽蓝微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远航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后，表面重归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冰冷的触感己悄然沉淀，再也无法抹去。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胸前那枚看似寻常的507所徽章上移开，重新聚焦在摊开的工作手册上。
泛黄的纸张，粗糙的触感，蝇头小楷印刷的保密条例和归档细则密密麻麻，像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审视着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不该看的不看……”老周沙哑的警告言犹在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陆远航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指尖有些发凉。
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清单，纸张边缘同样起了毛，显然被翻阅过多次。
清单上罗列着待归档的卷宗编号、名称和来源部门，字迹端正却冰冷：档字-B-749-1975-0032： “天象观测异常记录（西北分区）-1974年Q3季度汇总”档字-B-507-1969-残补-0015**： “航天员预选对象脑电波基线数据补充（编号：‘启明’）-1969.11”**档字-B-749-1975-0087： “‘回声’项目阶段性生物样本分析报告（保密级：丙）”档字-B-507-1971-绝密-0009： “特殊环境耐受实验记录（地外模拟舱）-1971.04 - 1971.06（节选）”目光在清单上逡巡，最终停留在“**档字-B-507-1969-残补-0015**”这一行上。
“507”、“1969”、“航天员预选”、“脑电波”……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枚无形的钩子，瞬间勾住了他的神经。
他想起了钱老在审查室提起的那篇关于“宏观量子效应”的简报，也想起了自己初入此地时那份渴望“离真相近一点”的冲动。
这份来自507所、标注着“残补”的脑电波数据，是否就是那庞大真相边缘的一粒微尘？
而且，编号“启明”……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冲破黑暗的期许。
陆远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
他站起身，按照工作手册上的索引图，走向B区深处专门存放507所早期档案的区域。
通道依旧狭窄，两侧铁柜冰冷沉默，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孤独回响。
空气中纸张和防锈油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
找到对应的柜列和抽屉。
沉重的金属抽屉被拉开发出沉闷的呻吟。
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排牛皮纸档案袋，上面贴着泛黄的标签。
他很快找到了编号“B-507-1969-残补-0015”的那一份。
档案袋很薄，手感轻飘飘的。
拿着档案袋回到自己的隔间。
关上门，狭小的空间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坐下，戴上工作必备的白线手套——这是条例要求的，防止汗渍和指纹污染档案。
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档案袋上缠绕的白色棉线。
里面只有薄薄的几页纸。
最上面是一张标准的数据记录表，抬头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07研究所”，表格里填满了各种脑电波频率的数值（α波、β波、θ波……），旁边有手写的标注：“受试对象：启明（代号）”，“测试日期：1969.11.07”，“环境：标准静默室”。
数据本身看起来并无特别异常，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波动。
陆远航微微有些失望，但并未放弃。
他翻过数据表，下面是几张记录纸，似乎是实验过程中同步记录的观察员笔记。
字迹潦草，带着即时记录的匆忙感。
1969.11.07 AM 10:15： 对象进入静默室，状态平稳。
基线数据采集开始。
AM 10:43： θ波出现轻微不规则波动，对象报告“轻微耳鸣，类似高频蜂鸣”。
仪器检测环境声波无异常。
嘱其放松。
11:02： 波动加剧！
θ波、δ波幅度异常升高，伴随极微弱高频谐波（初步判断7.49Hz左右，需仪器复核）！
对象表情痛苦，紧闭双眼，双手紧握扶手。
询问，报告“声音变大了…像…像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听不懂…但很规律…”＞AM 11:07： 突发！
对象全身剧烈震颤，脑电图显示多频段能量爆发！
强行终止测试！
对象短暂昏迷。
＞AM 11:25： 对象苏醒，自述剧烈头痛，对测试中段记忆模糊，仅记得“刺耳的蜂鸣”和“无法理解的絮语”。
无其他生理损伤。
医嘱观察。
备注（红笔后补）： 此段异常记录关联主档案“地外信号接触-启明-1969.11.07”，编号绝密-507-1969-001。
本页为补充观察手记，存档备查。
（签名潦草难辨）“7.49Hz！”
陆远航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这个频率，和他在“507遗物”箱里看到的、记录在“星纹胶片”上的地外信号频率完全一致！
这个代号“启明”的航天员预选对象，在1969年的一次普通脑电波测试中，竟然接收到了同样的信号！
而且，他描述的“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很规律”，这不就是……档案里提到的“主档案”编号“绝密-507-1969-001”像磁石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
那才是核心！
那里面一定记录了更详细的分析、对信号的解读，甚至可能有那卷神秘的“星纹胶片”的原始出处！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扇紧闭的、名为“真相”的大门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推开。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但在极度寂静的环境里，却如同惊雷。
陆远航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文件合拢，塞回档案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胸前，徽章冰冷安静。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的却是老周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
他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桌面，看到那个刚刚被合上的507所档案袋，目光似乎凝滞了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小陆，”老周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听不出情绪，“去库房领两盒新回形针，登记一下。”
他递过来一张小小的、印着表格的领料单。
“好的，周师傅，马上去。”
陆远航连忙接过单子，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领办公用品。
老周没再多说，缩回头，轻轻带上了门。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大约两三秒，才慢慢远去。
陆远航握着领料单，手心微微出汗。
他迅速将那份“启明”的脑电波补充档案按照编号归入抽屉，锁好。
然后拿起领料单，快步走出隔间，朝着手册上标注的库房方向走去。
库房在档案库另一端的角落，需要穿过大半个B区。
一路上，陆远航尽量目不斜视，但那个编号“绝密-507-1969-001”却像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
主档案在哪里？
肯定在保密级别更高的区域。
他一个刚来的档案管理员，绝无可能接触到“绝密”级档案，更别提还是507所早期的核心机密。
一丝无力感和更加强烈的好奇在心中交织翻滚。
领回形针的过程很简单。
库管员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妇女，核对单子，签字，递给他两盒崭新的回形针，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拿着回形针往回走，陆远航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他低着头，思考着如何绕开权限障碍，哪怕只是获取一点点关于那份绝密档案的信息线索。
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老周？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老周那警告的眼神和“禁区”的森冷话语，让他本能地感到畏惧和警惕。
这个人，似乎对507所的一切异常敏感。
正思索间，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庞大空间寂静完全淹没的“哒…哒哒…哒…”声，断断续续地飘入耳中。
像是……摩尔斯电码？
陆远航脚步一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非常微弱，时断时续，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像是某种机械接触不良产生的杂音。
他凝神分辨着那微弱的节奏：短、长、短（· — ·） —— A短、短、短（· · ·） —— S长、长、长（— — —） —— O短（·） —— E…… 信号中断了几秒，又微弱地响起：长、短、长（— · —） —— K长、短、短（— · ·） —— U长、长（— —） —— M…… 信号再次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彻底消失。
“A… S… O… E… K… U… M…” 陆远航在心底快速拼接着这断断续续的字符，“ASO… EKUM…？
不对…组合起来…‘A-S-O-E-K-U-M’…毫无意义…难道是巧合的杂音？”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无谓的干扰。
也许只是哪台老旧设备的电流声。
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隔间。
就在他即将走到自己隔间所在的第七排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斜对面一排档案柜的阴影深处，有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动了一下。
那感觉……像是一条细长的、颜色晦暗的东西，贴着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地缩回了柜体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
快得像错觉，留下的只有视网膜上一道淡淡的、类似油渍反光的痕迹，以及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铁锈混合着某种……干燥泥土的气息。
陆远航猛地停住脚步，心脏骤然缩紧！
他死死盯向那个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
档案柜的金属表面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柜脚与地面严丝合缝，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藏匿的缝隙。
只有一片凝固的、深沉的阴影。
是幻觉？
连续的精神紧张导致的视觉错乱？
还是……刚才那诡异的摩尔斯信号并非来自机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左胸口袋上方的位置。
指尖下，那枚507所徽章依旧冰凉沉寂。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令人不安的角落，快步走回自己的隔间，关上门，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才感觉稍微喘过气来。
隔间狭小的空间此刻竟显得如此安全。
他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想将新领的回形针放进去。
抽屉里，除了他上午放进去的文具，还静静地躺着那份刚归档的“启明”脑电波补充档案（档字-B-507-1969-残补-0015）。
就在他的目光落在档案袋上的瞬间，一种极其突兀的违和感攫住了他。
档案袋口缠绕的白色棉线……打结的方式变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归档时，为了保险，特意在档案袋的纸舌扣上绕了两圈，打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绳头压在下面的平结。
这是他多年整理资料养成的习惯。
而现在，袋口的棉线虽然依旧缠绕着，但那个结……变成了一个极其潦草、随意的活扣！
绳头松散地耷拉在外面，仿佛有人匆匆打开过，又随手系上！
陆远航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拉开抽屉，一把抓起那份档案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迅速解开那潦草的活扣，抽出里面的文件。
数据记录表、观察员手记……都在。
但是！
他飞快地翻到记录着关键信息（7.49Hz异常信号和关联主档案编号）的那张观察员笔记！
原本清晰记录着“关联主档案‘地外信号接触-启明-1969.11.07’，编号绝密-507-1969-001”的那一行红笔备注……此刻，那行字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擦拭过，变得模糊不清！
“地外信号接触”几个字几乎无法辨认，“绝密-507-1969-001”的编号更是只剩下几个残缺的笔画和一团污迹！
仿佛有人用粗糙的橡皮或手指，狠狠地、仓促地抹掉了这最关键的信息！
纸张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起毛破损！
陆远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有人动过这份档案！
就在他离开去库房的这短短十几分钟里！
有人潜入他的隔间，翻看了这份档案，并且精准地抹掉了指向核心秘密的关键线索！
是谁？！
老周？
他刚离开就让自己去领东西……是调虎离山？
那个在阴影里窥视的、留下油渍痕迹和泥土气息的“东西”？
还是……这庞大、冰冷、沉默的档案库本身？
他猛地抬头，望向隔间小小的玻璃窗。
窗外，是无边无际、沉默矗立的钢铁档案柜阵列，如同一片冰冷的金属森林。
惨白的灯光下，那些深绿色的柜体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仿佛无数蛰伏的巨兽。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无数双无形眼睛死死盯住的窒息感，瞬间将他淹没。
这寂静不再是寂静，而是充斥着无声低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喧嚣。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份被粗暴篡改的档案，那模糊的污迹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胸前那枚冰冷的507所徽章。
黑暗深处，似乎有某种庞大而古老的触须，正悄然拂过尘封的档案，留下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痕迹。
而他，陆远航，这个第一天踏入此地的档案管理员，似乎己经无意间，成为了它选中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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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1969”、“航天员预选”、“脑电波”……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枚无形的钩子，瞬间勾住了他的神经。
他想起了钱老在审查室提起的那篇关于“宏观量子效应”的简报，也想起了自己初入此地时那份渴望“离真相近一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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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编号“启明”……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冲破黑暗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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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按照工作手册上的索引图，走向B区深处专门存放507所早期档案的区域。
通道依旧狭窄，两侧铁柜冰冷沉默，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孤独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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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对应的柜列和抽屉。
沉重的金属抽屉被拉开发出沉闷的呻吟。
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排牛皮纸档案袋，上面贴着泛黄的标签。
他很快找到了编号“B-507-1969-残补-0015”的那一份。
档案袋很薄，手感轻飘飘的。
拿着档案袋回到自己的隔间。
关上门，狭小的空间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坐下，戴上工作必备的白线手套——这是条例要求的，防止汗渍和指纹污染档案。
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档案袋上缠绕的白色棉线。
里面只有薄薄的几页纸。
最上面是一张标准的数据记录表，抬头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07研究所”，表格里填满了各种脑电波频率的数值（α波、β波、θ波……），旁边有手写的标注：“受试对象：启明（代号）”，“测试日期：1969.11.07”，“环境：标准静默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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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航微微有些失望，但并未放弃。
他翻过数据表，下面是几张记录纸，似乎是实验过程中同步记录的观察员笔记。
字迹潦草，带着即时记录的匆忙感。
1969.11.07 AM 10:15： 对象进入静默室，状态平稳。
基线数据采集开始。
AM 10:43： θ波出现轻微不规则波动，对象报告“轻微耳鸣，类似高频蜂鸣”。
仪器检测环境声波无异常。
嘱其放松。
11:02： 波动加剧！
θ波、δ波幅度异常升高，伴随极微弱高频谐波（初步判断7.49Hz左右，需仪器复核）！
对象表情痛苦，紧闭双眼，双手紧握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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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全身剧烈震颤，脑电图显示多频段能量爆发！
强行终止测试！
对象短暂昏迷。
＞AM 11:25： 对象苏醒，自述剧烈头痛，对测试中段记忆模糊，仅记得“刺耳的蜂鸣”和“无法理解的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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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红笔后补）： 此段异常记录关联主档案“地外信号接触-启明-1969.11.07”，编号绝密-507-1969-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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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名潦草难辨）“7.49Hz！”
陆远航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这个频率，和他在“507遗物”箱里看到的、记录在“星纹胶片”上的地外信号频率完全一致！
这个代号“启明”的航天员预选对象，在1969年的一次普通脑电波测试中，竟然接收到了同样的信号！
而且，他描述的“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很规律”，这不就是……档案里提到的“主档案”编号“绝密-507-1969-001”像磁石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
那才是核心！
那里面一定记录了更详细的分析、对信号的解读，甚至可能有那卷神秘的“星纹胶片”的原始出处！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扇紧闭的、名为“真相”的大门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推开。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但在极度寂静的环境里，却如同惊雷。
陆远航悚然一惊，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文件合拢，塞回档案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胸前，徽章冰冷安静。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的却是老周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
他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桌面，看到那个刚刚被合上的507所档案袋，目光似乎凝滞了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小陆，”老周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听不出情绪，“去库房领两盒新回形针，登记一下。”
他递过来一张小小的、印着表格的领料单。
“好的，周师傅，马上去。”
陆远航连忙接过单子，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领办公用品。
老周没再多说，缩回头，轻轻带上了门。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大约两三秒，才慢慢远去。
陆远航握着领料单，手心微微出汗。
他迅速将那份“启明”的脑电波补充档案按照编号归入抽屉，锁好。
然后拿起领料单，快步走出隔间，朝着手册上标注的库房方向走去。
库房在档案库另一端的角落，需要穿过大半个B区。
一路上，陆远航尽量目不斜视，但那个编号“绝密-507-1969-001”却像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
主档案在哪里？
肯定在保密级别更高的区域。
他一个刚来的档案管理员，绝无可能接触到“绝密”级档案，更别提还是507所早期的核心机密。
一丝无力感和更加强烈的好奇在心中交织翻滚。
领回形针的过程很简单。
库管员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妇女，核对单子，签字，递给他两盒崭新的回形针，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拿着回形针往回走，陆远航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他低着头，思考着如何绕开权限障碍，哪怕只是获取一点点关于那份绝密档案的信息线索。
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老周？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老周那警告的眼神和“禁区”的森冷话语，让他本能地感到畏惧和警惕。
这个人，似乎对507所的一切异常敏感。
正思索间，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庞大空间寂静完全淹没的“哒…哒哒…哒…”声，断断续续地飘入耳中。
像是……摩尔斯电码？
陆远航脚步一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非常微弱，时断时续，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像是某种机械接触不良产生的杂音。
他凝神分辨着那微弱的节奏：短、长、短（· — ·） —— A短、短、短（· · ·） —— S长、长、长（— — —） —— O短（·） —— E…… 信号中断了几秒，又微弱地响起：长、短、长（— · —） —— K长、短、短（— · ·） —— U长、长（— —） —— M…… 信号再次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彻底消失。
“A… S… O… E… K… U… M…” 陆远航在心底快速拼接着这断断续续的字符，“ASO… EKUM…？
不对…组合起来…‘A-S-O-E-K-U-M’…毫无意义…难道是巧合的杂音？”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无谓的干扰。
也许只是哪台老旧设备的电流声。
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隔间。
就在他即将走到自己隔间所在的第七排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斜对面一排档案柜的阴影深处，有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动了一下。
那感觉……像是一条细长的、颜色晦暗的东西，贴着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地缩回了柜体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
快得像错觉，留下的只有视网膜上一道淡淡的、类似油渍反光的痕迹，以及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铁锈混合着某种……干燥泥土的气息。
陆远航猛地停住脚步，心脏骤然缩紧！
他死死盯向那个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
档案柜的金属表面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柜脚与地面严丝合缝，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藏匿的缝隙。
只有一片凝固的、深沉的阴影。
是幻觉？
连续的精神紧张导致的视觉错乱？
还是……刚才那诡异的摩尔斯信号并非来自机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左胸口袋上方的位置。
指尖下，那枚507所徽章依旧冰凉沉寂。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令人不安的角落，快步走回自己的隔间，关上门，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才感觉稍微喘过气来。
隔间狭小的空间此刻竟显得如此安全。
他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想将新领的回形针放进去。
抽屉里，除了他上午放进去的文具，还静静地躺着那份刚归档的“启明”脑电波补充档案（档字-B-507-1969-残补-0015）。
就在他的目光落在档案袋上的瞬间，一种极其突兀的违和感攫住了他。
档案袋口缠绕的白色棉线……打结的方式变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归档时，为了保险，特意在档案袋的纸舌扣上绕了两圈，打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绳头压在下面的平结。
这是他多年整理资料养成的习惯。
而现在，袋口的棉线虽然依旧缠绕着，但那个结……变成了一个极其潦草、随意的活扣！
绳头松散地耷拉在外面，仿佛有人匆匆打开过，又随手系上！
陆远航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拉开抽屉，一把抓起那份档案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迅速解开那潦草的活扣，抽出里面的文件。
数据记录表、观察员手记……都在。
但是！
他飞快地翻到记录着关键信息（7.49Hz异常信号和关联主档案编号）的那张观察员笔记！
原本清晰记录着“关联主档案‘地外信号接触-启明-1969.11.07’，编号绝密-507-1969-001”的那一行红笔备注……此刻，那行字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擦拭过，变得模糊不清！
“地外信号接触”几个字几乎无法辨认，“绝密-507-1969-001”的编号更是只剩下几个残缺的笔画和一团污迹！
仿佛有人用粗糙的橡皮或手指，狠狠地、仓促地抹掉了这最关键的信息！
纸张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起毛破损！
陆远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有人动过这份档案！
就在他离开去库房的这短短十几分钟里！
有人潜入他的隔间，翻看了这份档案，并且精准地抹掉了指向核心秘密的关键线索！
是谁？！
老周？
他刚离开就让自己去领东西……是调虎离山？
那个在阴影里窥视的、留下油渍痕迹和泥土气息的“东西”？
还是……这庞大、冰冷、沉默的档案库本身？
他猛地抬头，望向隔间小小的玻璃窗。
窗外，是无边无际、沉默矗立的钢铁档案柜阵列，如同一片冰冷的金属森林。
惨白的灯光下，那些深绿色的柜体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仿佛无数蛰伏的巨兽。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无数双无形眼睛死死盯住的窒息感，瞬间将他淹没。
这寂静不再是寂静，而是充斥着无声低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喧嚣。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份被粗暴篡改的档案，那模糊的污迹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胸前那枚冰冷的507所徽章。
黑暗深处，似乎有某种庞大而古老的触须，正悄然拂过尘封的档案，留下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痕迹。
而他，陆远航，这个第一天踏入此地的档案管理员，似乎己经无意间，成为了它选中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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