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历史连载
长篇军事历史《风起陇西》,男女主角马超左慈身边发生的故事精彩纷呈,非常值得一读,作者“沧海易逝”所著,主要讲述的是:在东汉末年那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汉室江山摇摇欲坠,宛如狂风中的残烛。桓灵二帝沉醉于荒诞奢靡的生活,对朝政全然不顾,致使朝堂被奸佞小人掌控。这些奸贼肆意妄为,公然卖官鬻爵,朝纲废弛,国家陷入一片混乱。与此同时,民间灾祸不断,洪涝旱灾交替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然而,就在这华夏大地的动荡之中,各方豪杰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崛起,怀揣着各自的野心与抱负,欲在这乱世中一展身手,逐鹿中原。在凉州那广...
我是蜀国安插在魏国高官身边的细作“惊鸿”,他是魏国潜伏蜀国的暗探头子“孤鹰”。
一场刺杀曹真的任务,让我们这对死敌被迫合作。他替我挡下致命暗箭,
我为他点燃指引生路的烽火。任务完成那夜,他身份暴露,千骑围困。我却在最后关头反水,
一剑刺穿同僚咽喉:“我背叛了我的国,只为换你生。”他满眼血丝带我杀出重围,
逃亡路上气息奄奄:“值吗?”我擦着他脸上的血笑:“你死了,谁赔我新做的薄荷香囊?
”烽烟尽头,两个失去身份的人,终于找到了只属于彼此的家。陇西的风,
似乎从未真正温驯过。时值初春,寒意却依旧如同淬了冰的刀子,裹挟着砂砾,
无孔不入地刮擦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暮色四合,
天边最后一丝残阳挣扎着被厚重的铅云吞噬,只留下铁灰色的混沌。官道旁,
孤零零矗立着一座驿站,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光影破碎摇曳,
映照着门楂上剥落的漆皮和“陇西驿”三个模糊不清的大字。驿站大堂里,人声嘈杂。
赶路的商贩、押送粮草的军卒、风尘仆仆的信使挤满了狭小的空间。
劣质酒水的气味、汗臭、马匹的腥臊,
以及炭盆里燃烧不充分木柴发出的呛人烟气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上。角落里,
一架半旧的桐木琴安静地搁在案上,与这粗粝的环境格格不入。琴的主人,正端坐其后。
她裹着一件半旧的靛青色布袍,身形纤细,眉眼低垂,专注地拨弄着琴弦。指尖过处,
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孤峭的琴音流淌出来,竟奇异地压过了几分堂内的喧嚣。她叫惊鸿,
蜀国安插在魏国腹地的一枚钉子,一枚深深楔入魏国重臣、雍州刺史郭淮府邸的钉子,
代号“惊鸿”。此刻,她的身份,是依附郭府、随军慰劳途经此地的琴师阿青。
靛青的布袍洗得发白,掩盖了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色彩,只余下那双低垂的眼睫下,
偶尔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迅疾如电,又归于沉寂。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惊鸿并未抬头,
只是轻轻拢了拢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指腹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左手小指内侧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疤——那是数日前,
为销毁一份密信,在烛火上留下的印记。驿站里的喧嚣似乎被这琴音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随即又复汹涌。她像一个完美的幻影,融入这浊浪之中。就在这时,
驿站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强劲的、裹挟着尘土和湿冷雨腥气的寒风灌了进来,
吹得堂内灯火一阵狂乱跳动,几乎熄灭。几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披着蓑衣,
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子久经沙场的剽悍和刻意收敛的肃杀之气,
如同无形的冰墙,瞬间让喧闹的大堂安静了大半。为首那人身形尤为挺拔,肩背宽阔,
即使裹在湿透的蓑衣里,也透着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他抬手摘下斗笠,
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浓眉之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此刻正平静地扫视着驿站内的情况,目光锐利如鹰隼掠过荒原,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却让每一个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缩了缩脖子。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粗糙的泥地上。
惊鸿的指尖在琴弦上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仿佛只是琴音自然的休止。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视线牢牢锁在面前的琴身上,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依靠。然而,她眼角的余光,
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魏国在蜀地暗探组织的最高头目,代号“孤鹰”,
郭淮手下最锋利、最神秘的一把刀,司马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急速盘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危险的涟漪。
他应该远在蜀中腹地搅动风云,而不是出现在这陇西边陲的泥泞驿站!
司马鹰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带着手下径直走向角落一张空着的、相对干净的桌子,蓑衣上的雨水随着他们的脚步滴落,
在泥地上拖出几道深色的痕迹。落座时,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利落,
靴子踏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解下佩刀,随意地放在手边,刀鞘上沾满了泥点,
但那暗沉的皮革和刀柄末端磨损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分量。“店家,热酒,肉,快些。
”他身边一个脸上带疤的亲随粗声吩咐,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好…好嘞!
军爷稍等!”店小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连滚带爬地往后厨跑。酒肉很快端了上来,
热气腾腾。司马鹰和他的手下沉默地进食,动作迅速而高效,除了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再无其他。整个驿站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之前的喧嚣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所取代,
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屋外愈加凄厉的风雨声。惊鸿的琴音再次响起,
是一首陇西流传甚广的乡野小调,曲调平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愁。
她的心跳却如同密集的鼓点,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司马鹰的出现,
如同一片巨大的、不祥的阴云,骤然笼罩在她头顶。他的任务是什么?
与自己的任务是否冲突?她必须知道,却又绝不能引起对方丝毫的警觉。
她像一个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的盲人,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薄冰之上。
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目光却如同最细的蛛丝,无声无息地探向角落那张桌子。
司马鹰端起粗糙的陶碗,喝了一口热酒,喉结滚动。
他的侧脸线条在昏暗摇曳的灯火下显得冷硬异常。他似乎在听着手下极低的声音汇报着什么,
那带疤的亲随嘴唇翕动,声音压得极低,被风声和雨声彻底吞没。
惊鸿只能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唇形,像是“陈仓”、“粮道”、“西风”。陈仓道?粮道?
西风?惊鸿脑中飞快地组合着这些零碎的词语。魏蜀前线,
陈仓道是蜀军北伐的重要粮道之一……难道司马鹰的目标,是蜀军的粮草?
这个猜测让她指尖微微一颤,琴音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变调。
她立刻稳住心神,指法如常,将那一丝异样完美地融入了下一个乐句之中。就在这时,
驿站大门又一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两个行商打扮的男人,裹着厚厚的棉袄,
带着浓重的蜀地口音,抱怨着这鬼天气。他们似乎没察觉到驿站内异样的气氛,
大大咧咧地寻了张空桌坐下,高声吆喝着要酒。“格老子的,这陇西的风硬得能刮掉一层皮!
小二,温两壶烧刀子,切盘羊肉!”其中一个行商嗓门洪亮,
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驿站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一边不经意地抬眼四顾。当他的目光扫过惊鸿时,那眼神深处,
极快地掠过一丝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读懂的暗号——那是蜀国在魏地情报网中,
她紧急联络人的标记!一个极其隐蔽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接头信号!
惊鸿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在这种时候?在司马鹰的眼皮底下?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握着琴弦的指尖瞬间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变化,
依旧专注地拨弄着琴弦,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未觉。那行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
目光很快移开,继续和同伴大声说笑,只是那笑声里,明显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该怎么办?无视联络信号?这极可能意味着错失关乎蜀国存亡的绝密情报。冒险接触?
一旦被司马鹰察觉,不仅自己立刻暴露,整个潜伏网络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冷汗,
无声地浸湿了她贴身的里衣。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角落里,一直沉默进食的司马鹰,
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碗底与粗糙的木桌相碰,发出“笃”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不大,
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攫住了惊鸿全部的注意力。司马鹰微微侧过头,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看似不经意地、却无比精准地,落在了惊鸿身上。
他的视线并未聚焦,仿佛只是随意扫过抚琴的琴师,
带着一丝上位者打量无关紧要之物的淡漠。然而,就在那视线交汇的刹那,
惊鸿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清晰地捕捉到,那目光深处,
掠过一丝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审视,如同最锋利的刀锋,无声地刮过她的伪装。
那眼神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惊鸿的指尖在琴弦上几不可查地一滑,一个低哑的、近乎呜咽的颤音逸出,
随即被她强行压制,融入下一段流畅的旋律中。她低下头,
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在低垂的眼睫之下,
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微抿紧的、毫无血色的唇。那冰冷的一瞥,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脊椎,
让她浑身寒毛倒竖。他发现了?还是仅仅出于顶级暗探对环境的天然警觉?
驿站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蜀地行商的大嗓门还在继续,
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粗豪,谈论着蜀锦的行情和翻越秦岭的艰险。
司马鹰的手下依旧沉默地吃着肉,但那带疤的亲随,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泛白。
惊鸿的琴音,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压抑着致命的张力。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灌注于指尖下的七根琴弦。
每一个音符的起落,每一次揉弦的力度,都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司马鹰那冰冷的一瞥像淬毒的针,深深刺入她的神经,
让她不敢再向蜀地行商的方向投去任何多余的目光。那联络的信号,
如同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灼烧着她的理智。无视?还是飞蛾扑火?
就在她的思绪在刀尖上疯狂摇摆之际,一个冰冷、带着金属般质感的低沉声音,
突兀地穿透了驿站浑浊的空气,清晰地响起:“琴师。”惊鸿的指尖猛地一颤,
琴弦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悲鸣。她霍然抬头,循声望去。声音的来源,正是角落那张桌子。
司马鹰不知何时已放下了筷子,身体微微后靠,倚在简陋的椅背上。他并未看向惊鸿,
深不见底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
侧脸的轮廓在昏黄灯影下如同刀劈斧凿般冷硬。那句话,
仿佛只是随口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琴师,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驿站内所有的嘈杂,“过来,弹首曲子。
”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如同在命令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整个驿站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带着惊疑、好奇、畏惧,齐刷刷地聚焦在惊鸿身上,
又小心翼翼地瞟向角落那个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男人。店小二端着托盘僵在原地,
大气不敢出。蜀地行商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惊鸿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叫她过去?
在刚刚那充满审视的一瞥之后?这绝非欣赏琴艺那么简单!是试探?是陷阱?
还是……他发现了那行商的异常,想将她置于他的绝对控制之下,断绝任何传递消息的可能?
无数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拒绝?一个卑微的琴师,
没有资格拒绝一位明显位高权重的军爷的“垂青”,那只会引来更深的怀疑。顺从?
意味着将自己送入虎口,送入司马鹰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之下,一举一动都将暴露无遗。
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下,在靛青色的粗布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深吸一口气,
那冰冷的、带着尘土和雨水腥气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残酷的清明。别无选择。
她缓缓起身,动作带着琴师特有的、被生活磨砺出的温顺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
抱起那架半旧的桐木琴,她低着头,一步步走向角落那张如同孤岛般的桌子。
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每一步都感觉司马鹰那无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刺穿着她的后背。驿站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她布鞋踩在泥地上的轻微声响,
以及屋外越发狂暴的风雨嘶吼。终于,她停在桌前三步之遥。
来自他们还是携带的干肉、以及一种属于强大掠食者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让她窒息。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却依旧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军爷想听什么?”司马鹰终于缓缓转过头。
他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身上,从她低垂的发顶,
扫过她抱着琴的、微微用力的指节,再到她那双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些许惊惶的眼睛。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确认一个猎物是否已入彀中。
他并未立刻回答。驿站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无限拉长,令人窒息。角落里那个脸上带疤的亲随,
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眼神如同毒蛇般黏在惊鸿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玩味与审视。
其他几个手下也停止了动作,空气紧绷如弦。半晌,司马鹰才端起面前的粗陶酒碗,
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酒液沾湿了他棱角分明的薄唇,在昏暗灯火下泛着微光。
“《广陵散》。”他放下酒碗,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会弹么?
”惊鸿的心猛地一沉。《广陵散》?这首相传为嵇康临刑绝响的古曲,早已失传,
坊间流传的不过是后人伪托之作。他为何偏偏点这首?是刁难?还是……更深一层的试探?
试探她的来历?她的底蕴?一个流落边关、依附权贵的普通琴师,
按理不该精通此等早已湮没的绝响。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衫。她抱着琴的手指微微收紧,
指甲几乎要嵌进桐木的琴身里。不能露怯,更不能显得太过精通。她微微垂下眼帘,
避开那两道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为难:“军爷恕罪……此曲……此曲高妙,
小女子……小女子只略知残谱一二,恐难入军爷尊耳。”“无妨。
”司马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弹你会的便是。”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身上,
那平静之下蕴藏的审视,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人毛骨悚然。惊鸿无法再推辞。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将琴轻轻放在桌边一张空着的条凳上,
自己则跪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这是乐伎面对上位者时最卑微的姿态。
指尖抚上冰凉的琴弦,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她闭上眼,再睁开时,
眼中只剩下一个琴师面对强权时的惶恐与专注。指尖拨动,
清冷而孤高的琴音在压抑的驿站中流淌开来。她弹的并非真正的《广陵散》,
而是流传于世的、最接近原曲意境的几个片段,指法古朴苍劲,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生涩感。
琴声里,少了那份传说的绝决壮烈,多了几分漂泊无依的萧索与迷茫。每一个音符,
都仿佛在刀尖上起舞,既要符合一个普通琴师的水准,
又要避免任何可能暴露她蜀地背景的指法习惯。琴音流淌,带着一种孤悬于世的清冷。
惊鸿的指尖在冰凉的弦上跳跃,每一次拨动都小心翼翼,如同在布满薄冰的湖面行走。
她刻意放慢了指法,让琴声显得滞涩而缺乏真正的古意,只余下苍茫的骨架。
驿站里依旧死寂,只有这生涩的琴音和屋外越发凄厉的风雨声交织。
司马鹰背靠着简陋的椅背,一手随意地搭在膝上,
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缓慢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他的目光,
不再像之前那般锐利如刀地锁定惊鸿,而是微微垂落,落在她拨动琴弦的手指上,
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沉思。那目光不再冰冷刺骨,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依旧让人心底发毛。
敲击桌面的声音,如同某种倒计时,一下下敲打在惊鸿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在琴声与单调的敲击声中缓慢爬行。惊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后背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她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维持指尖的平稳和琴音的“平庸”,
对抗着那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庞大压力。突然!毫无征兆地,司马鹰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
那“嗒”声的戛然而止,比任何巨响都更令人心惊。紧接着,
他搭在膝上的那只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抓向惊鸿,
而是快如鬼魅地抄起手边那个盛着大半浑浊酒液的粗陶酒碗!手腕一抖,
酒液如同一条浑浊的黄龙,带着浓烈的劣酒气息,精准无比地泼向惊鸿的面门!
惊鸿瞳孔骤缩!变生肘腋!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都面临崩解!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抱着琴的双手猛地向侧后方一缩,
身体同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向后仰倒!那泼面而来的酒液,
擦着她扬起的发梢和鼻尖飞过,“哗啦”一声,尽数泼洒在她身后的泥地上,
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琴音彻底断绝。驿站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惊鸿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心脏狂跳如擂鼓,
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抱着琴的手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刚才那一下躲避,完全是生死关头训练出的本能反应,快得超出了普通琴师应有的范畴。
她猛地抬眼看向司马鹰,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惊骇和一丝被冒犯的屈辱:“军爷!
您…您这是何意?!”司马鹰缓缓收回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刚才那充满攻击性的动作只是拂去一片灰尘。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紧紧锁住惊鸿的眼睛,那深潭般的眼底,
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她因惊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尚未平息的剧烈心跳。“身手不错。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像淬了冰的针,刺入惊鸿的耳膜,
“一个琴师,能有如此敏捷的反应?”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仿佛要将她层层剥开。
惊鸿的脑子“嗡”的一声。完了!暴露了!刚才那一下躲避,
彻底暴露了她受过严格训练的事实!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几乎让她窒息。怎么办?拼死一搏?还是……就在这生死一线、空气凝固到即将爆炸的瞬间,
驿站厚重的大门,再一次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轰然撞开!
这一次的动静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呻吟,
整扇门板如同被巨锤击中,向内猛地拍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狂暴的风雨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缺口,裹挟着冰冷的泥点和刺骨的寒意,疯狂地灌入驿站!
伴随着风雨涌入的,是三个如同地狱里爬出的身影!他们同样穿着魏国普通军卒的皮甲,
但浑身湿透,泥浆和暗红色的、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污糊满了甲片,几乎看不清本来颜色。
三人都戴着覆面头盔,只露出布满血丝、闪烁着野兽般疯狂凶光的眼睛。
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手中提着一把沉重的、刃口崩裂卷曲的环首刀,
刀尖兀自滴落着浑浊的泥水。他踏入驿站的瞬间,目光如同嗜血的饿狼,
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扫过堂内每一个惊骇欲绝的面孔,最终,
牢牢钉在了角落——钉在了司马鹰和他手下所在的方位!“杀——!”没有任何废话,
没有任何警告。
那魁梧的覆面军卒喉咙里爆发出一个嘶哑、破碎、却充满无尽怨毒与杀意的咆哮!
如同野兽垂死的嗥叫,瞬间撕裂了驿站内死寂的空气!他身后两个同样凶悍的身影,
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疯狗,同时举起手中染血的兵刃,紧随魁梧首领,如同三支离弦的毒箭,
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气势,朝着司马鹰所在的方向狂扑而来!目标明确,杀气冲天!
驿站彻底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翻倒的碰撞声瞬间响成一片!
商贩、脚夫、店小二如同受惊的羊群,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只想远离那致命的漩涡。
“护住大人!”司马鹰身边那个脸上带疤的亲随反应最快,厉声咆哮,
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作为屏障,同时“锵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寒光一闪,
带着决死的凶悍迎向扑来的敌人!其他几名手下也瞬间从惊愕中回神,纷纷拔刀,
组成一道并不算厚实的人墙,挡在司马鹰身前,眼神里全是搏命的狠厉。
金铁交鸣之声骤然炸响!刀光剑影瞬间在驿站狭小的空间内疯狂绞杀!火星四溅!
鲜血在昏暗的灯火下飞溅开来,泼洒在墙壁、地面、翻倒的桌椅上,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酒气!司马鹰依旧端坐未动。他身前的条凳在混乱中被撞开,
惊鸿抱着她的桐木琴,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正好处于他和扑杀而来的三名凶徒之间!
她清晰地看到那魁梧覆面人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那崩裂的刀锋裹挟着刺骨的杀意,
朝着司马鹰的方向,也朝着她这个挡路的“障碍”,狠狠劈落!劲风扑面,刮得她脸颊生疼!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浓烈!惊鸿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维更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抱着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侧面扑倒,
试图避开那致命的刀锋轨迹!混乱中,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司马鹰——他依旧坐在原地,
右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放在身侧的佩刀刀柄!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收紧,手背上青筋微凸,
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器!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紧紧锁定那扑来的魁梧首领,
似乎在计算着最完美的出手角度,对于近在咫尺的惊鸿,竟视若无睹!仿佛她的生死,
不过尘埃。就在这电光石火、惊鸿以为自己必将被卷入乱刃分尸之际,异变陡生!
那扑向司马鹰的魁梧首领,刀锋距离目标尚有数尺,
身体却猛地一个极其怪异的、如同被无形丝线拉扯的趔趄!他前冲的势头骤然受阻,
重心不稳!而他身后左侧那个同样凶悍的同伴,
眼中疯狂的光芒在那一瞬间似乎被某种无法言喻的惊骇和痛苦所取代!他手中的刀,
原本劈砍向疤脸亲随的轨迹,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诡异地向上偏移了寸许!这寸许的偏移,
让疤脸亲随原本格挡的刀锋,擦着对方的刀刃滑过,带着刺耳的摩擦声,
狠狠砍进了那同伴的肩胛!“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呃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从覆面头盔下爆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狂涌而出!
疤脸亲随自己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但战场搏杀的本能让他毫不迟疑,手腕一翻,刀锋顺势向下猛拖!
那被重创的袭击者半边身子几乎被劈开,惨嚎戛然而止,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栽倒在地,
身体剧烈抽搐着,鲜血迅速在泥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下的两名袭击者,尤其是那魁梧首领,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他们眼中那同归于尽的疯狂,被同伴瞬间惨死的剧变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
露出了底层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动摇?尤其是魁梧首领,他看向地上同伴尸体的眼神,
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被背叛般的痛苦和狂怒。机会!一直如同磐石般端坐的司马鹰,
动了!就在魁梧首领因同伴惨死而心神剧震、动作迟滞的那万分之一秒,
司马鹰的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骤然从椅中弹起!快!快得只剩下一条模糊的残影!
他并未拔刀,只是右手并指如剑,凝聚着千钧之力,
精准无比地戳向魁梧首领因惊愕而微微暴露的咽喉要害!指尖破空,发出短促而凌厉的尖啸!
然而,那魁梧首领毕竟是亡命之徒中的佼佼者,生死关头野兽般的直觉救了他!
在司马鹰指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猛地一个狼狈的缩颈藏头!同时,
手中的环首刀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放弃了对司马鹰的攻击,转而划出一道惨烈的弧光,
狠狠劈向旁边——劈向刚刚从地上爬起、抱着琴惊魂未定的惊鸿!这一刀,又快又狠,
完全是泄愤式的杀戮!既然杀不了目标,那就拉一个垫背的!刀光如匹练,
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惊鸿!她甚至能看清刀锋上崩裂的细小豁口!
避无可避!惊鸿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冰冷的死亡触感清晰无比!
她下意识地将怀中的桐木琴猛地向上格挡!这完全是绝望中徒劳的挣扎!“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爆鸣!火星四溅!预想中的琴碎人亡并未发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横亘在惊鸿与那夺命刀锋之间!是司马鹰!他在戳击落空的瞬间,
仿佛早已预料到魁梧首领的迁怒之举,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拧转,
左臂如同钢铁铸就的盾牌,悍然迎上了那劈落的环首刀!他的手臂上覆盖着精铁打造的护臂,
刀锋狠狠斩在上面,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巨大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
司马鹰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巨力撞得向后踉跄一步,左臂护臂上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斩痕!
若非这精铁护臂,他这条手臂恐怕已经废了!
魁梧首领显然没料到司马鹰会为一个“琴师”硬挡这一刀,微微一愣。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空隙!“嗤!”一声轻响,如同毒蛇吐信!一直伺机而动的疤脸亲随,
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他手中的长刀如同毒蛇出洞,从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
快如闪电般刺出!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魁梧首领因为惊愕而微微侧露的脖颈!
刀尖从喉结下方刺入,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雾,从颈后穿出!魁梧首领的动作瞬间定格。
他眼中的疯狂、痛苦、惊愕,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死寂的空洞。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环首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随即重重向前扑倒,
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激起一片肮脏的水花。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脖颈的创口汩汩涌出,
迅速与地上同伴的血泊连成一片。最后一名袭击者眼见首领和同伴瞬间毙命,
眼中最后一丝疯狂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怪叫一声,再无战意,转身就想撞破窗户逃命。
“留活口!”司马鹰冰冷的声音响起。疤脸亲随狞笑一声,手中长刀如同跗骨之蛆,
变刺为拍,刀身带着沉重的力道狠狠拍在那袭击者的后脑上!“噗!”一声闷响。
那袭击者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软软地瘫倒在地,昏死过去。驿站内,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压得人喘不过气。三具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泥泞的地面上,鲜血还在缓缓流淌,
浸染着翻倒的桌椅残骸。幸存的人们瑟缩在角落或柜台后,
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惧和茫然。惊鸿抱着她那架桐木琴,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浑身僵硬,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刚才那生死一瞬的刀光,
那冰冷的死亡触感,那千钧一发间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一切都如同噩梦般不真实。
她看着几步之外,那个刚刚从鬼门关前将自己拽回来的男人。司马鹰缓缓站直身体。
他甩了甩被震得有些发麻的左臂,精铁护臂上那道深深的斩痕触目惊心。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两具尸体,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寒风,扫过地上昏迷的袭击者,最后,
落在了惊鸿身上。那目光深邃、复杂,带着审视,带着探究,
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冰冷彻骨的警告。仿佛在无声地说:看到了吗?
这就是试图隐藏的下场。你的命,在我一念之间。疤脸亲随上前一步,
粗暴地扯下昏迷袭击者的覆面头盔,露出一张因失血和昏迷而苍白扭曲的年轻面孔。
他蹲下身,动作熟练而冷酷地开始搜查对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衣领、内衬、裤缝、靴筒……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信息的缝隙。
驿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疤脸亲随翻动衣物的窸窣声。司马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
沉沉地压在惊鸿身上,让她动弹不得。突然,疤脸亲随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从那袭击者贴身的里衣夹层中,小心翼翼地捻出了一样东西。那不是密信,也不是令牌。
那是一枚小巧的、边缘磨损得有些圆润的铜钱。魏国五铢钱,极其普通,在市面上随处可见。
然而,疤脸亲随的脸色却瞬间变了。他捏着那枚铜钱,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灯火,
仔细地翻转、摩挲着铜钱的边缘。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猛地抬头看向司马鹰,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压得极低,
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驿站:“大人!是‘西风’!……蜀国‘西风营’的死士印记!
”“西风营”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刺入惊鸿的耳膜!她抱着琴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甲几乎要嵌进桐木琴身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让她如坠冰窟!西风营!蜀国最神秘、最精锐、也最冷酷无情的暗杀与情报组织,
直属丞相府,执行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绝密任务,行动失败必自尽或被灭口,绝无活口!
这三个字,在魏国谍报系统里,代表着最极致的危险和死亡!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目标是谁?郭淮?还是……司马鹰本人?惊鸿的心跳得如同脱缰的野马。她作为“惊鸿”,
虽然也是蜀国埋在魏国高层的钉子,但她的上线是另一条独立的潜伏线,
与“西风营”这种纯粹的行动部队属于不同体系,互不知情!西风营的行动,
连她这个同属蜀国的暗探都毫不知情!这意味着什么?
是丞相府对郭淮或者司马鹰的极度重视?
还是……蜀国高层对包括她在内的潜伏力量产生了某种不信任?派出了另一把更锋利的刀?
无数纷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脑中翻滚。她强迫自己低下头,
掩饰眼中无法抑制的惊涛骇浪,身体因为后怕和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微微颤抖。
刚才若不是司马鹰挡下那一刀……她此刻已经和地上那两具尸体一样冰冷了!
西风营的目标是司马鹰,而她,不过是恰好挡在路上的、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蝼蚁!
司马鹰在听到“西风营”三个字时,深邃的眼眸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冰冷的涟漪。他脸上的线条绷得更紧,
仿佛刀刻斧凿的岩石。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步走到那昏迷的袭击者身边,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张年轻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充满了评估和算计。“弄醒他。”片刻,司马鹰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温度,
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小心点,别让他死了。”他特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疤脸亲随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蹲下身,手法极其老练地掐住袭击者的人中穴,
同时用粗糙的手指蘸了点地上尚未完全凝固的、带着泥污的血,
狠狠抹在袭击者被拍击的后脑伤口处!强烈的剧痛刺激下,那昏迷的袭击者身体猛地一颤,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皮剧烈地抖动起来。惊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抱着怀里的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西风营的死士……能问出什么吗?他们受过最残酷的训练,牙齿里可能藏着致命的毒囊,
或者……就在那袭击者眼皮颤动、即将苏醒的瞬间,异变再生!驿站后厨的方向,
猛地传来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火!着火了!后厨着火了——!”紧接着,
一股浓烈刺鼻的黑烟如同翻滚的巨蟒,迅速从通往后厨的狭窄过道里汹涌而出!
火光在浓烟深处跳跃,映照出扭曲狰狞的影子!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救火啊!
” “快跑!” 驿站里残余的客人彻底乱了套,哭喊着、推搡着,
如同没头的苍蝇般朝着大门和窗户涌去!刚刚被疤脸亲随刺激得快要苏醒的袭击者,
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疤脸亲随脸色剧变,
下意识地就要去揪住那袭击者,防止他趁乱逃脱或被灭口。“先撤!
”司马鹰的声音果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锐利的目光飞快扫过浓烟滚滚的后厨通道和混乱奔逃的人群,最终落在惊鸿身上,
那眼神冰冷而复杂,仿佛在权衡着什么。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跃,
映照出几分幽深难测的意味。他不再看地上的袭击者,一步上前,在惊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走!”没有任何解释,只有冰冷的一个字。司马鹰拽着她,
如同拖着一件行李,毫不怜惜地朝着驿站大门的方向大步冲去!
疤脸亲随和其他几个手下立刻放弃一切,紧跟在司马鹰身后,
用身体和刀鞘粗暴地撞开混乱奔逃的人群,硬生生在拥挤的人潮中开出一条路!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惊鸿被他拽得踉踉跄跄,
怀里的桐木琴几次差点脱手。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冷气,
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他为什么要带上自己?是怀疑?是控制?
还是……仅仅因为刚才那下意识的挡刀行为,
让他觉得这个“身手不错”的琴师或许还有利用价值?驿站大门近在咫尺。
就在司马鹰拽着惊鸿即将冲出火海的刹那,混乱的人群中,
一个裹着头巾、穿着粗布衣衫、如同普通农妇的身影,在与惊鸿擦肩而过的瞬间,
借着人群的推搡,极其隐蔽而精准地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塞进了惊鸿抱着琴的手臂与身体之间的缝隙!那触感……惊鸿的心脏猛地一缩!是蜡丸!
紧急情报!塞完蜡丸,那“农妇”的身影如同泥鳅般,迅速消失在混乱奔逃的人群中,
再无踪影。惊鸿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就被司马鹰强大的力量猛地拽出了驿站大门,
一头扎进了外面冰冷狂暴的风雨之中!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
瞬间浇灭了被火烤出的灼热感。惊鸿被司马鹰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身后,
驿站的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将半边阴沉的天幕都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夹杂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人群的哭喊惨叫,如同末日图景。“上马!
”司马鹰的声音在风雨中依旧清晰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深红的指痕——动作迅捷地解开系在驿站外马桩上的几匹健马缰绳。
疤脸亲随和其他几个手下动作麻利地翻身上马,浑身湿透,脸上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黑痕,
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风雨和混乱。驿站的大火吸引了附近零散的行人和军卒,
但无人敢靠近这片混乱的杀戮之地。司马鹰翻身上了一匹高大的黑马,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落在惊鸿身上。
那眼神锐利、深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刚才驿站里混乱的擦肩而过、那塞入她怀中的冰冷硬物……这一切,
是否落入了这双鹰隼般的眼睛?惊鸿只觉得怀中那枚小小的蜡丸,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
隔着湿透的衣物灼烫着她的皮肤。她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在一个惊魂未定、茫然无措的琴师该有的模样上。她抱着琴,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涩得发疼,更显狼狈。“我……”她张了张嘴,
声音被风雨撕扯得微弱,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恐惧和无助,“军爷,
我……”司马鹰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他朝旁边一个手下略一偏头。那手下立刻会意,
翻身下马,动作不算温柔地将惊鸿推搡着扶或者说架上了一匹相对温顺些的枣红马背,
并将缰绳粗暴地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跟着。”司马鹰的声音穿透风雨,没有任何解释,
只有冰冷的指令。他深深看了惊鸿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湿透的衣衫和伪装的表情,
直抵她怀中那枚致命的蜡丸。然后,他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率先冲入茫茫雨幕。“驾!
”疤脸亲随低喝一声,紧随其后。惊鸿咬紧牙关,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屈辱和巨大的恐惧流入口中。她笨拙地抓紧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腹,
枣红马嘶鸣着,被旁边司马鹰的手下用马鞭一抽,也撒开四蹄,冲进了无边的黑暗风雨之中。
怀中的蜡丸紧贴着肌肤,冰冷而坚硬,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更不知道司马鹰刚才那一眼,究竟看穿了多少。马蹄践踏着泥泞不堪的官道,
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风雨如晦,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疾驰的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
司马鹰一马当先,黑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一面撕裂风雨的旗帜。他脊背挺直,
如同标枪,雨水不断冲刷着他冷硬的侧脸,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黑暗和两侧影影绰绰的山林轮廓。
驿站的大火和西风营的死士,如同两片巨大的阴云,沉沉地压在这支沉默逃亡的小队头顶。
惊鸿伏在马背上,尽量压低身体,减少风雨的阻力。怀中的蜡丸如同冰锥,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巨大的危险。她必须找机会查看!这可能是关乎生死的指令,
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她一边努力维持着马匹的平衡,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前面司马鹰的背影,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空隙。
不知奔跑了多久,天色彻底黑透,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划过天际的惨白闪电,
才能短暂地照亮前方泥泞不堪、如同蜿蜒巨蟒般的道路,
以及两侧黑黢黢、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山峦轮廓。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是继续沿着官道延伸的主路,
另一条则是通向黑沉沉山坳的、更加狭窄崎岖的小径。司马鹰猛地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
发出一声长嘶,在泥泞中踏出深坑。他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整个小队瞬间勒马停下,
只有马匹粗重的喘息声和雨水敲打皮甲、地面的哗哗声。“大人?”疤脸亲随策马上前,
压低声音询问,脸上全是雨水和警惕。司马鹰没有回答。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
在两条道路的入口处来回扫视。闪电划过,照亮他紧抿的唇角和眉宇间凝聚的凝重。
他在判断,在权衡。官道可能更快,但也更易被追踪或设伏;山间小道隐蔽,却地形复杂,
极易迷失,也可能藏着未知的危险。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风雨在咆哮。
惊鸿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岔路口!这是机会!
混乱、黑暗、风雨……这是她唯一可能甩开片刻视线、查看蜡丸的机会!
她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几乎握不住缰绳。就在司马鹰似乎下定决心,
准备指向那条山间小径的刹那——“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尖锐得足以刺破风雨声的厉啸,
毫无征兆地从左侧黑沉沉的山林中激射而出!箭矢!目标,
正是勒马停在最前方、还在凝神观察道路的司马鹰!箭头在闪电的瞬间映照下,
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寒光!淬毒!太快!太近!太刁钻!从箭矢破空的声音判断,
发射点距离他们绝不会超过二十步!这绝对是顶尖弓手的致命一击!“大人小心!
”疤脸亲随目眦欲裂,狂吼出声!但他距离稍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司马鹰的反应已经快到了人类极限!在听到那细微破空声的瞬间,
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规避动作——猛地向右侧伏低!
同时右手闪电般抓向腰间的刀柄!然而,那箭矢的角度太过阴毒!并非直射,
而是带着一个微小的弧度,预判了他最可能的规避方向!“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穿透皮肉的闷响!箭矢狠狠钉入了司马鹰的左肩胛下方!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猛地一晃,闷哼一声,几乎从马背上栽落!鲜血瞬间涌出,
在黑色的披风上洇开一片迅速扩大的深色印记,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开,顺着马腹流淌下去。
箭头那幽蓝的寒光在雨水中一闪而逝。“有埋伏!保护大人!”疤脸亲随的嘶吼带着血沫!
他和另外几个手下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瞬间拔出兵刃,疯狂地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扑去!
刀光在风雨中划出惨烈的弧线!“在那棵树后!”有人厉声指认。
树林中响起几声短促的金铁交鸣和一声闷哼!一个黑影从一棵大树后踉跄扑出,
手中还握着短弓,但立刻被几把雪亮的刀光绞杀!血光飞溅!然而,
这显然只是伏击者中的一个!几乎就在这边动手的同时,官道另一侧的黑暗中,
以及他们来时的方向,影影绰绰出现了更多的黑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沉默而迅疾地包围过来!刀锋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人数至少有十数人之多!配合默契,杀机凛然!陷阱!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绝杀陷阱!
利用岔路口的犹豫和风雨的掩护,将他们彻底堵死在了这里!“撤!进山!
”司马鹰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压抑和一丝因剧痛而产生的颤抖,
却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和决断!他右手死死按住左肩下方不断涌血的伤口,
指缝间一片猩红。他猛地一夹马腹,受伤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黑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条狭窄崎岖的山间小径狂冲而去!那决绝的姿态,
仿佛受伤的孤狼冲向最后的生路!“跟上大人!”疤脸亲随一刀劈退一个扑上来的黑影,
厉声咆哮。他和其他手下奋力砍杀,试图为司马鹰和惊鸿的撤退撕开一道缺口。
惊鸿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环袭杀惊呆了!看着司马鹰肩头那不断涌血的箭伤,
看着他策马冲入黑暗山径时那微微摇晃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西风营?还是其他势力?
对方显然是要置司马鹰于死地!而自己这个“累赘”……她猛地一咬舌尖,
剧痛让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不能死在这里!她狠狠一鞭抽在枣红马的臀上!马儿吃痛,
嘶鸣着紧随司马鹰的黑马,一头扎进了那条如同巨兽咽喉般黑暗狭窄的山间小径!
风雨声、厮杀声、惨叫声瞬间被抛在身后,
只剩下更加密集的雨点击打树叶的噼啪声和马蹄践踏泥泞、枯枝败叶的杂乱声响。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两人两马彻底吞没。山路崎岖湿滑,仅靠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
才能短暂地照亮前方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岩石和深不见底的陡坡。惊鸿伏在马背上,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全身紧绷的神经。
她死死盯着前方司马鹰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背影,生怕一个失蹄就滚落山崖。
怀中的蜡丸紧贴着胸口,冰冷依旧,但此刻她已无暇顾及。不知在黑暗中亡命奔逃了多久,
身后激烈的厮杀声早已被风雨和山林彻底隔绝。司马鹰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的喘息声变得粗重而压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抖。按住左肩伤口的右手,
指缝间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混合着雨水滴落。终于,
在绕过一块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的山岩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
像是一个浅浅的山洞,被茂密的藤蔓和垂下的树枝半遮半掩,勉强可以遮蔽风雨。
司马鹰勒住缰绳,黑马发出一声疲惫的响鼻。他身体晃了晃,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踉跄两步,靠在山壁上才勉强站稳。他急促地喘息着,脸色在又一次闪电的映照下,
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冷汗混着雨水不断从额角滚落。惊鸿也慌忙勒住马,跳了下来。
双脚踩在湿滑泥泞的地上,她才感觉到双腿因过度紧张和用力而微微发软。
她看着靠在山壁上、气息不稳的司马鹰,看着他肩头那支狰狞的箭杆和不断涌出的鲜血,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伤得很重!在这荒山野岭,缺医少药,
一旦箭毒发作或者失血过多……“军爷……”她下意识地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司马鹰猛地抬头!那双即使在重伤和剧痛之下,
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那眼神冰冷、戒备,充满了审视和警告,
甚至带着一丝濒临极限的野兽般的凶戾!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别靠近我!
惊鸿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后退了半步,心脏骤然缩紧。她毫不怀疑,
此刻自己若有任何异动,这个重伤的男人绝对会爆发出最后一击,将她格杀当场!就在这时,
司马鹰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闷哼一声,右手死死捂住伤口,
但更多的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汹涌而出!他的身体顺着冰冷的山壁缓缓滑坐下去,背靠着岩石,
急促的喘息声变得断断续续,眼神中的锐利光芒也开始涣散,
显然失血和可能的箭毒正在迅速侵蚀他的意志和体力。风雨依旧狂暴,
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山林。黑暗的凹洞里,
只剩下司马鹰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和惊鸿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靠坐在冰冷的山壁上,
头无力地垂着,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额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抖。
肩胛下那支断箭箭杆似乎在他滑落时撞断了,
只留下一小截露在外面周围的衣物已被染成一片深褐,新鲜的血液还在不断渗出,
被雨水稀释,在身下的泥地上汇成一滩刺目的红。他必须止血!惊鸿的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否则,不需要追兵,他很快就会死在这荒山野岭!
可那双即使涣散也依旧带着野兽般戒备的眼睛,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惊鸿的脖颈。司马鹰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头垂得更低,
按在伤口上的右手也无力地滑落下来。惊鸿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腔。
蜡丸的冰冷触感紧贴着肌肤,如同催命的符咒。西风营的死士……他们真的全军覆没了吗?
这山林里,是否还有另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
司马鹰如果死在这里……她这个唯一的“目击者”,下场会如何?魏国郭淮的雷霆之怒?
还是蜀国西风营的灭口?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藤,
悄然滋生:趁他重伤昏迷……结果了他!取下他的首级!这将是蜀国天大的功劳!
足以洗刷她所有可能的“嫌疑”!蜡丸里的命令,或许就是这个?她甚至不用亲自动手,
只需将他丢在这里,
自然会完成一切……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柄贴身携带、淬了麻药的短匕。
冰冷的刀柄触手可及。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的光亮,
清晰地映照出司马鹰的脸。那张总是冷硬如岩石的脸上,
此刻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脆弱和濒死的灰败。他的嘴唇因失血而干裂,微微翕动着,
似乎在无声地呓语着什么。闪电熄灭,黑暗重新降临。但那一瞬间的脆弱景象,
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惊鸿的眼底。她握着刀柄的手指,僵住了。
另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驿站里,
那劈向自己的、带着同归于尽疯狂的刀锋……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
挡在她前面、硬生生承受了那致命一击的高大背影……那精铁护臂上深深的斩痕……杀了他?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功劳”?为了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命令”?惊鸿猛地闭上了眼睛,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握着刀柄的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不。不能。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血腥味的空气,
仿佛要将肺腑里所有的犹豫和怯懦都挤压出去。再睁开眼时,
那双总是带着温顺或惊惶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她不再看司马鹰,
迅速转身,奔向自己那匹同样疲惫不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枣红马。
她解下马鞍旁的一个油布包裹——那是她作为琴师行走时,
用来包裹琴弦和一些零碎杂物的防水包裹。她飞快地打开,借着偶尔的闪电光亮翻找着。
几卷备用的丝弦、一小块用来擦拭琴身的蜂蜡、一个装着零星铜钱的破旧荷包……还有,
一个用粗麻布缝制、巴掌大小的小袋子!她一把抓过那个小麻布袋,解开系绳。
一股清冽、带着穿透力的薄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鼻端浓重的血腥味。袋子里,
是干燥的、碾碎的薄荷叶和一些碾成粉末的草药。这是她常年随身携带的东西,
薄荷的清凉能提神醒脑,在浑浊的环境里保持一丝清明,而那些草药粉末,
是江湖游方郎中最常见的、聊胜于无的金疮药粉,止血消炎勉强有点作用。
惊鸿抓起那个薄荷香囊,几步冲到司马鹰身边。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也没有畏惧他可能突然爆发的反击。她半跪在冰冷的泥泞中,无视他涣散眼神中残余的戒备,
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抓住他左肩伤口处被血浸透、紧紧贴在皮肉上的衣物。“嗤啦——!
”一声裂帛声响。她用尽力气,将那一片湿冷黏腻的布料猛地撕开!露出了下面狰狞的伤口!
断箭的尾端深深嵌在皮肉里,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肿胀发亮,
边缘翻卷,鲜血还在汩汩地涌出,散发出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是箭毒!
惊鸿的心沉了下去。她咬紧牙关,从薄荷香囊里抓出一大把混合着薄荷碎叶和药粉的东西,
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按在了那不断涌血的伤口上!“呃——!
”剧烈的刺痛让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司马鹰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
他涣散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因剧痛而收缩,带着血丝,死死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惊鸿!
那眼神充满了原始的暴戾和痛苦,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重伤野兽!
惊鸿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双手死死地按压着伤口!
药粉和薄荷叶混合着血水,迅速在伤口上形成一层糊状物,
剧烈的刺激让司马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别动!”她的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完全不同于之前那个温顺惶恐的琴师,“想死就尽管动!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说: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也许是这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镇住了他,也许是剧痛消耗了他最后反抗的力气,
司马鹰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齿缝间渗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却真的没有再试图攻击惊鸿。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她,
充满了痛苦、暴戾,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惊鸿无视他噬人的目光,
全神贯注地按压着伤口。她能感觉到薄荷的清凉和金疮药的微弱药力在渗入伤口,
同时也能感觉到掌心下肌肉因剧痛而不断抽搐。鲜血暂时被糊状的药粉止住了大部分,
但暗紫色的肿胀和那股腥甜气息并未散去,毒素仍在蔓延。她腾出一只手,
飞快地从自己靛青色的布袍下摆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布条浸透了雨水,冰冷刺骨。
她动作麻利地将布条紧紧缠绕在司马鹰的肩膀和胸口,用力勒紧,
试图进一步压迫止血和固定伤口。整个过程中,司马鹰的身体一直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冷汗如浆,混合着雨水不断淌下。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再发出大的声响,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喘息。他的目光,
始终没有离开过惊鸿的脸,
那眼神里的暴戾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混合着剧痛和巨大困惑的审视所取代。终于,
简易的包扎完成。惊鸿松开手,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息着,
脸色同样苍白。雨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流下。司马鹰靠在冰冷的山壁上,急促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他微微侧过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几步之外,同样瘫坐在泥泞中、脸色苍白如纸的惊鸿。
那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充满了剧痛、失血的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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