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连载
小说《玉楼春》“烤个面包给你吃”的作品之一,玉城牡丹是书中的主要人物。全文精彩选节:第一节:青梅竹马玉城春巷的童年春蜷缩在老槐树的枝桠间,透过细碎叶片望着巷口奔跑而来的少年。六岁的楼总揣着油纸包的桂花糖,衣襟沾满练字时的墨渍,却在看见她裙摆沾泥时急得眼圈发红:阿春别爬树,摔了可怎么好?春咯咯笑着,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楼:你带了桂花糖?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递给她:娘亲新做的,特意让我带给你。春接过糖,剥...
小官之女林晚棠入宫选秀,被分到最偏远的寒露殿。她不争不抢,每日读书习字,
只求安稳度日。冬日雪后,她撞见五皇子被推入太液池。救起孩子后,
她湿透的素衣被皇帝尽收眼底。"会凫水?"皇帝目光如炬。晚棠垂首:"臣妾幼时顽劣。
"她不要帝王真心,只图权势傍身。步步为营,从才人到贵妃。当皇帝执起她的手:"晚棠,
朕的真心,你要不要?"她含笑抽回手:"陛下,真心易变,权势永恒。"多年后,
她执掌凤印立于宫阶之上。皇帝为她暖手:"朕的真心,终究比不过手炉?"寒露殿,
这名儿听着就透心凉,仿佛这殿里一年四季都凝着深秋清晨那层化不开的白霜,
冷意能顺着骨头缝儿往里钻。林晚棠搁下手里那卷翻得起毛边的《药性赋》,
指尖无意识地搓了搓。殿里拢共就两个小火盆,炭还是次等的,烧起来噼啪作响,
烟味儿比暖意先到,熏得人嗓子眼发干。“才人,这炭火……也太呛人了些。
”贴身宫女锦心皱着张小脸,拿块半旧的帕子捂着口鼻,
另一只手使劲儿朝那冒烟的火盆扇风,试图把那股子恼人的烟尘赶开些。晚棠抬眼,
视线掠过锦心被烟灰沾了点边的额角,
又落在殿门那扇糊了高丽纸、却依旧挡不住外面寒风的格栅上。门轴大概有些朽了,风一大,
就发出细碎又固执的“吱呀”声,跟殿里这半死不活的炭火声一唱一和。“省着点用吧,
”她声音不高,带着点习以为常的平静,“内务府那帮人精,见咱们这儿门庭冷落,
能给这些,已是看在天家体面的份上了。”她站起身,素色的宫装裙摆拂过冰冷的地砖。
这殿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响,除了几件半旧不新的桌椅床榻,再无他物,
连窗棂上的雕花都透着一股子敷衍了事的潦草。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
外面灰蒙蒙的天光泄进来,映着她清丽却没什么血色的侧脸。院角那株老梅倒是开了几朵,
伶仃地缀在枯瘦的枝头,红得孤寂又倔强。“争?”晚棠看着那点孤红,
唇角极淡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冷清,“拿什么争?我爹不过是个六品小官,
家里使尽了力气才把我塞进这深宫。家世、美貌、才情……宫里头哪样稀罕物儿没有?
”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那本《药性赋》,指腹在粗糙的纸页上摩挲,“咱们啊,
只求一个‘稳’字。安安稳稳地活着,别碍了谁的眼,也别成了谁的垫脚石。外头那些热闹,
听听也就罢了。”正说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哗,丝竹管弦之声隔着重重宫墙飘过来,
被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锦心侧耳听了听,小声道:“是前头麟德殿吧?听说今晚有宴饮,
为着庆贺……庆贺什么来着?”“静妃娘娘新得的那盆魏紫牡丹开了。”晚棠接得顺口,
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消息还是昨日内务府派来送份例的小太监,
一边抱怨路远天寒一边漏出来的。她翻过一页书,油墨的味道混着劣质炭的烟气钻进鼻腔,
“开得再好,也越不过御花园去。咱们这寒露殿的梅花,开得再冷清,好歹是自个儿长的。
”锦心看着自家主子沉静的侧影,那点因炭火烟气而起的浮躁奇异地沉淀下去,
只余下些微的酸楚。她不再抱怨,默默拿起一把蒲扇,更小心地扇着火盆,
只盼那点可怜的热气能聚拢些,别让主子冻着。日子便在这寒露殿的冷寂里,
如同檐下缓慢滴落的冰水,不疾不徐地淌过。转眼入了深冬,几场大雪下来,
整个皇城银装素裹,愈发显得琼楼玉宇,不似人间。寒露殿的位置,好处是清静,
坏处是清冷得过头。通往这里的宫道,积雪往往无人及时清扫,踩上去咯吱作响,
深的地方能没到小腿肚。这日午后,雪后初霁,天空难得透出点脆生生的蓝。
晚棠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银鼠皮里子斗篷,怀里揣着个小小的手炉,
暖意也仅够护住心口那一小块地方。锦心留在殿里照看那点随时可能熄灭的炭火,
她独自一人,沿着宫人们踩出来的、歪歪扭扭的狭窄雪径,慢慢朝太液池的方向走去。
那边有几处背风向阳的回廊,积雪清扫得勤快些,
运气好还能寻到几枝被雪压弯、探出宫墙的红梅。寒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低着头,
尽量把脸缩在风毛围领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绕过一片光秃秃的竹林,视野豁然开朗,
偌大的太液池结着厚厚的冰,像一面巨大的琉璃镜,
倒映着澄澈的天空和远处连绵起伏的、覆着白雪的宫殿顶。就在这时,
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腔调和另一个明显年长些、却透着蛮横的嗓音。“……你敢推我!
我要告诉母妃!”一个穿着宝蓝色团花锦缎小袄、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涨红了小脸,
对着一个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穿着靛青色太监服的少年嚷道。男孩粉雕玉琢,气鼓鼓的样子,
像只炸了毛的幼兽,正是五皇子萧珏。他身后是结冰的太液池。
那太监少年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眉眼间却有一股超越年龄的阴沉戾气,他嗤笑一声,
带着浓浓的不屑:“告状?五殿下,您那母妃自个儿在永和宫都喘不过气呢,还有空管您?
再说了,”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狠厉,“您自个儿贪玩,
跑到这冰面上滑倒了,磕破了头,关奴才什么事?
”他指了指冰面靠近岸边、一处明显被凿得极薄、仅覆着一层新雪伪装的地方。
晚棠心头猛地一沉,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下意识地将自己更深地藏在一丛半人高的、覆着厚雪的忍冬藤后面。心跳得又快又重,
擂鼓似的撞着耳膜。“你胡说!就是你推我!那冰是你弄坏的!”五皇子气得跺脚,
小手指着那薄冰处。“是奴才弄的又如何?”少年太监彻底撕下伪装,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
“这深宫里,一个不受宠又碍了贵人眼的皇子,失足落水,不是很寻常吗?要怪,
就怪您那位好母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话音未落,他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伸出手,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毫无防备的五皇子朝那薄冰处推去!“啊——!
”五皇子惊恐的尖叫划破了雪后的寂静。“噗通!”薄冰根本承受不住一个孩童落下的冲击,
瞬间碎裂!冰冷的湖水像一个巨大的、墨绿色的怪兽之口,
瞬间将那个小小的、宝蓝色的身影吞噬!水花四溅,随即是可怕的、沉闷的咕咚声。
五皇子连挣扎都显得微弱,只在水面留下几圈绝望的涟漪和一只胡乱扑腾的小手,
便迅速沉了下去,那顶小小的虎头帽在水面漂浮了一下,也沉没了。那少年太监站在岸边,
脸上血色尽褪,方才的凶狠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
竟转身就逃!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急促慌乱的“咯吱”声,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死寂。
冰冷的死寂笼罩着湖边。只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和冰窟窿里细微的水泡破裂声。
晚棠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冻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那是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在她眼前被推下去!
凶手跑了!理智告诉她,深宫之中,最忌多管闲事,尤其牵扯到皇子,
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她该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寒露殿的清冷日子虽苦,好歹还能活着!可是……那孩子在水里!他那么小!他快死了!
那点微弱的挣扎,那只沉没的小手,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她的犹豫。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几乎是那太监逃跑的瞬间,
她猛地从藏身的忍冬藤后冲了出来!厚重的斗篷和碍事的宫装裙摆成了最大的阻碍!
她一边朝冰窟窿狂奔,一边手忙脚乱地解着斗篷的系带。手指冻得有些僵硬,系带缠绕打结,
越是心急越是解不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刺得生疼。“该死!”她低咒一声,
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劲,双手抓住斗篷两侧,用力一扯!
“嗤啦——”坚韧的料子竟被她生生撕裂!银鼠皮里子沾了雪泥,
被她随手抛在岸边冰冷的雪地上。接着是那件累赘的宫装外裙!腰带被粗暴地扯开,
厚重的锦缎滑落,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寒风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激得她浑身一颤,
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没有丝毫停顿!晚棠冲到冰窟窿边,
破碎的冰碴边缘锋利如刀。她甚至来不及深吸一口气,
看准水下那团模糊的、正在下沉的宝蓝色影子,纵身一跃!“噗通——!
”冰冷的湖水像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肌肤,狠狠扎进骨头缝里!
刺骨的寒意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窒息。身体的本能让她剧烈地颤抖起来,
四肢百骸都叫嚣着要蜷缩、要逃离这致命的寒冷。她猛地一咬舌尖,
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强行拉回了神志!不能晕!那孩子就在下面!晚棠猛地睁开眼睛,
冰冷的池水刺得眼球生疼。她奋力划动手臂,双腿用力蹬水,
凭着幼时在家乡野河里练就的凫水本事,像一尾灵活的鱼,朝着那团不断下沉的宝蓝色潜去。
水下光线昏暗,视线模糊。她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一片冰冷的、湿透的锦缎!一把抓住!
入手是孩童瘦弱的手臂!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小小的、已然失去意识的身体往自己怀里带。
孩子的身体软绵绵的,异常沉重。她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划水,
双腿用力蹬踹着水下的黑暗,朝着头顶那片微弱的光亮处奋力上浮。肺里的空气在急剧消耗,
冰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每一次划水都沉重无比,
每一次上浮都仿佛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水灌进鼻腔,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和窒息的绝望。近了!
头顶的光亮越来越清晰!破碎的冰窟窿边缘就在上方!晚棠猛地一蹬腿,抱着孩子,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水面!“咳!咳咳咳——!”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她剧烈地呛咳起来,浑身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她死死抱着怀里冰冷僵硬的小身体,
奋力将他托举出水面,自己则半身浸在刺骨的冰水里,狼狈不堪地扒住一块相对厚实的冰沿。
手指瞬间被冰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五殿下!醒醒!萧珏!醒醒!
”她拍打着孩子冰冷青紫的小脸,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孩子双目紧闭,
嘴唇乌紫,没有任何反应。恐惧攫住了她!顾不得许多了!晚棠拼尽全力,
先将孩子沉重的身体推上旁边还算稳固的冰面。冰面湿滑,她试了几次才成功。紧接着,
她自己才手脚并用地爬上来,浑身湿透,素色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在冰冷的冰面上迅速凝结成冰珠。寒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湖面,
像无数把冰刀刮在湿透的身上。晚棠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她跪在冰面上,迅速解开自己同样湿透的中衣最外面一层,顾不上什么体统,
将瑟瑟发抖的孩子紧紧裹住,
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一点——尽管她自己此刻也像个冰坨子。
她颤抖着手指去探孩子的鼻息。微乎其微!若有似无!心沉到了谷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脑海里飞快闪过《药性赋》里夹着的那几页她誊抄下来的、关于溺水急救的零散笔记。
她记得很清楚:控水!保暖!按压心口!晚棠立刻将孩子面朝下横放在自己屈起的腿上,
用力拍打他的背部。“呕……”孩子猛地呛咳出一大口水,随即又是几口混着冰碴的池水。
有反应!晚棠心头稍定,立刻将他放平在冰面上,顾不得冰面的坚硬寒冷,双手交叠,
用尽全身力气,按在他小小的胸膛上,一下,又一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冷的胸膛,
每一次按压都让她的心跟着揪紧。“醒过来!萧珏!醒过来!用力呼吸!”她一边按压,
一边对着他毫无生气的脸低吼,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祈求。
冰冷的湖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滴落,混着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就在她双臂酸麻得快要抬不起来,
如同冰冷的湖水般要将她彻底淹没时——“咳……哇……”身下的小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
一大口浑浊的冰水混合着胃里的东西呕了出来!随即,微弱得如同幼猫哭泣般的抽噎声响起。
五皇子萧珏艰难地、极其痛苦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和茫然,小嘴一瘪,
“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虽然微弱沙哑,却像天籁,瞬间击穿了这冰天雪地的死寂!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晚棠瞬间脱力,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巨大的后怕和庆幸让她眼眶发热。她连忙俯身,
将哭得浑身发抖的孩子紧紧抱进自己同样冰冷颤抖的怀里,
用湿透的、冰冷的中衣袖子笨拙地擦拭着他脸上的冰水和泪水,
徒劳地想给他一点可怜的温暖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她喃喃重复着,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知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那颗差点跳出胸腔的心。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雪地的宁静,由远及近,带着雷霆之势,
朝着湖边冰面疾冲而来!晚棠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只见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掠过覆雪的湖岸,
皇帝萧彻在一众内侍、侍卫的簇拥下,如同一阵裹挟着风雪与怒火的飓风,
正大步流星地踏上冰面!他英俊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薄唇紧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冻结湖水的惊怒和骇人的杀意!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利箭,
瞬间钉在了冰窟窿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正抱着失而复得的五皇子的林晚棠身上!
他来得太快!太急!显然是被那声落水的巨响和后续的动静惊动了!
晚棠抱着犹在抽噎的五皇子,只觉得那目光带着千钧重量,
几乎要将她重新压进冰冷的湖水里。她下意识地想低头回避,
身体却僵硬得如同湖面冻结的冰,动弹不得。萧彻几步便跨到近前,他带来的侍卫早已散开,
警惕地围住这片区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内侍总管高德胜吓得面无人色,
抖着嗓子指挥小太监:“快!快把五殿下接过来!拿干爽的貂裘来!暖炉!快!
”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立刻上前,
小心翼翼又无比迅速地要将五皇子从晚棠冰冷的怀抱里接过去。五皇子受了巨大惊吓,
虽然意识模糊,却本能地死死抓住晚棠湿透冰冷的前襟,小脑袋往她怀里钻,
含糊地哭喊着:“母妃……冷……坏人……”这微弱的依赖,让晚棠心头一酸,
也让她瞬间暴露在皇帝那审视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她不得不松开手,任由孩子被抱走。
失去了那个小小的、唯一的热源尽管也是冰冷的,彻骨的寒意瞬间将她包裹,
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湿透的素色中衣紧贴着身体,清晰地勾勒出她纤细单薄的身形,
脸色冻得比地上的雪还要白,嘴唇乌紫,牙齿咯咯作响。
萧彻的目光在她脸上和身上那身湿透狼狈的素衣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人心。随即,他的视线落在那片被撞碎的冰窟窿上,
看着边缘被拖拽留下的水痕,又扫过岸边被撕裂丢弃的银鼠斗篷和宫装外裙。
高德胜指挥着人用厚厚的貂裘将五皇子裹得严严实实,又塞了暖炉,正焦急地吩咐:“快!
抱回永和宫!传太医!所有当值的太医都传过去!快!” 五皇子被抱走时,
那模糊的哭喊声还在寒风中断断续续。
现场只剩下破碎的冰面、岸边凌乱的衣物、湿透狼狈跪坐在地的林晚棠,
以及面色沉凝如铁的皇帝和他肃立的侍卫内侍。寒风卷起地上的碎雪,打着旋儿。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萧彻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棠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
带着无上的威压和冰冷的探究。“是你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 皇帝的声音不高,
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风声,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晚棠冻得思维都有些凝滞,
闻言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会凫水?
”萧彻向前迈了一步,明黄的龙靴停在距离她不足一尺的冰面上,目光如炬,
紧紧锁住她苍白失色的脸,那锐利的审视几乎要将她洞穿,“深宫妇人,如何习得此技?
”这个问题,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冰锥。晚棠心头猛地一凛,寒气似乎从脊椎骨一路窜到头顶。
她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刺痛肺腑的空气,强迫自己抬起头,
迎上那道几乎令人无所遁形的目光。她不能退缩,任何一丝犹豫或心虚,
都可能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回……回陛下……”她的声音因寒冷而断断续续,
带着明显的颤音,却努力维持着清晰的吐字,
管教不严……臣妾顽劣……常与……常与家中仆役的孩童在村外野河里嬉闹……”她顿了顿,
冰冷的湖水似乎还残留在喉间,带来一阵窒息感,“久而久之……便……便会了。
”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簌簌抖动,
掩饰着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不属于此刻“惶恐”的冷静算计。江南?野河?顽劣?
萧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前这女子,穿着湿透的素色中衣,冻得唇色青紫,
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折断,跪在冰上的姿态卑微而脆弱。可她方才救人的那股子决绝狠劲,
从撕裂斗篷到毫不犹豫地跳入冰窟窿,再到此刻强撑着回话的清晰条理……这“顽劣”二字,
似乎别有深意。他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沉默像无形的重石压在晚棠心头。
凛冽的寒风刮过空旷的冰面,发出呜呜的哀鸣,卷起地上细碎的雪沫,扑打在两人之间。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萧彻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目光依旧锐利地停留在她脸上。
“臣妾……才人林氏……居寒露殿……”晚棠的声音依旧带着抖,每一个字吐出都带着白气。
“寒露殿……”萧彻重复了一遍这个几乎被遗忘在宫阙角落的名字,
视线掠过她湿透单薄的中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对旁边一个内侍沉声道,
“取朕的玄狐氅来。”那内侍一愣,随即飞快应声,
小跑着去岸边的步辇处取来一件通体漆黑油亮、毫无杂色的厚重狐裘大氅。萧彻没接,
只朝跪在地上的林晚棠抬了抬下巴。内侍立刻会意,
躬身将这件还带着御用熏香暖意的玄狐氅披在了晚棠瑟瑟发抖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暖意和那属于帝王的、极具压迫感的沉水香气猛地包裹住她,
让晚棠浑身一僵,几乎忘了呼吸。这温暖太重,太重了。“先裹着。
”萧彻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目光却已从她身上移开,
转向那片破碎的冰窟窿和岸边凌乱的痕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高德胜。”“奴才在!
”一直紧张侍立在一旁的高德胜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命。
“即刻封锁太液池周边所有宫道出口!给朕查!
今日所有在此当值、经过、或是可能窥见此处的人,一个不漏!
尤其是……”萧彻的目光扫过竹林方向,那里是方才那少年太监逃跑的路径,声音里淬着冰,
“穿靛青色太监服,年约十三四的少年内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奴才遵旨!
”高德胜额头渗出冷汗,知道这是捅破了天的大事,丝毫不敢怠慢,
立刻带着几个精干的侍卫和内侍匆匆离去。萧彻的目光最后沉沉地落在林晚棠身上,
带着一种审视后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才人,你也随朕去永和宫。五皇子受惊过度,
醒来若寻你,你在近旁或许能安抚一二。”这不是商量,是旨意。晚棠心头猛地一沉。
去永和宫?静妃的永和宫?这无疑是将她这个小小的才人骤然推到了风口浪尖!
静妃失了儿子,此刻正是惊怒交加、疑神疑鬼之时,
她这个“恰巧”在场又救了人的小官之女,会面临什么?是感激?还是猜忌?
抑或是……更深的陷阱?然而,皇帝的旨意不容违抗。她只能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裹紧了身上那件沉甸甸、暖得几乎发烫的玄狐氅,深深垂首:“臣妾……遵旨。
”声音淹没在呼啸的寒风中。永和宫此刻已乱作一团。
压抑的哭泣、急促的脚步声、太医压低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慌。静妃瘫坐在五皇子寝殿外间的软榻上,
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毫无血色,眼圈红肿,金钗斜坠,
平日里精心维持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濒临崩溃的母亲形象。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锦帕,指节泛白,身体随着殿内传出的微弱咳嗽声而剧烈颤抖。
晚棠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玄狐氅,被内侍引到偏殿的一个小暖阁里等候。
氅衣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却隔绝不了永和宫弥漫的紧张气氛。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锦凳上,
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湿透的中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与外罩的暖意形成诡异的对比。“陛下驾到——” 内侍的通传声打破了暖阁的凝滞。
萧彻大步走了进来,脸色依旧沉郁,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他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目光锐利地扫过暖阁内侍立的宫人和角落里的林晚棠。静妃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扑了进来,
未语泪先流:“陛下!陛下!珏儿他……”“太医怎么说?”萧彻打断她,声音沉稳,
带着一种强制性的安抚力量。“回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躬身回道,
“五殿下呛入冰水,寒气侵体,加之惊吓过度,高热惊厥,情形凶险!
幸而……幸而落水时间尚短,救起及时,控水施救也得法,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臣等已施针用药,若能熬过今夜,退了高热,性命当可无虞。
”“救起及时……施救得法……”静妃喃喃重复着,
泪眼婆娑的目光猛地转向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
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惊疑、审视、一丝微不可察的庆幸,
还有更深的、难以言说的疑虑。“林才人……”她声音嘶哑地开口,“是你救了本宫的珏儿?
”晚棠立刻起身,裹着厚重的氅衣,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她深深福礼下去:“回静妃娘娘,
臣妾不敢居功。当时……恰巧路过太液池边,见五殿下落水,情急之下跳入冰湖将殿下救起,
实乃……实乃侥幸,亦是臣妾本分。”“恰巧路过?”静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
“那地方偏僻,雪后路更难行,林才人怎会‘恰巧’路过那里?”她的目光像探照灯,
紧紧锁定晚棠苍白平静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心虚。晚棠心头微凛,
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被寒冷和惊吓笼罩的脆弱与恭顺:“回娘娘,臣妾居寒露殿,
冬日苦寒,殿内炭火不足……听闻太液池西岸回廊背风,
或有红梅可观……故想去折几枝……聊以慰藉。不想……”她适时地停顿,
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玄狐氅,那姿态显得无助又惶恐。
“寒露殿……”静妃咀嚼着这三个字,眼中疑色未消。那地方她自然知道,
是宫里最清冷偏僻的角落之一。眼前这林才人,穿着素旧,形容狼狈,
倒真像是被遗忘在那里的人。可越是如此,这“恰巧”就越发显得可疑。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才人,救下了皇子……图什么?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萧彻坐在主位上,沉静的目光在静妃和林晚棠之间缓缓掠过,
并未立刻开口,只是端起手边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那细微的瓷器碰撞声,
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无形中加重了压力。就在这时,
太监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几道新鲜血痕的小太监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粗暴地拖了进来,
“扑通”一声重重摔在暖阁中央冰冷的地砖上。正是那个推五皇子落水的少年太监!
他此刻狼狈不堪,头发散乱,脸上是被树枝刮破的血痕,靛青色的太监服湿了大半,
沾满了污泥和雪水,显然是被追捕时慌不择路,可能也掉进了哪个水沟。他瘫在地上,
抖如筛糠,头也不敢抬,只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撞击地砖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陛下饶命!娘娘饶命!奴才……奴才鬼迷心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他声音嘶哑,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高德胜紧随其后,躬身向皇帝禀报:“陛下,
奴才带人在御花园西角门附近的水沟里找到了这狗东西!他试图翻墙逃跑,摔进了沟里!
奴才已查实,此人名叫小禄子,原是……原是内务府负责清扫太液池一带的粗使太监,
三个月前因手脚不干净,被管事责罚过,怀恨在心……”“怀恨在心?”静妃猛地站起身,
美目圆睁,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就因被责罚过,你这狗奴才就敢谋害皇子?!
谁给你的狗胆!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她尖利的声音刺破了暖阁的压抑,
直指问题的核心。小禄子浑身剧震,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没有!没有啊娘娘!
奴才……奴才就是一时糊涂!被罚了月例,又被管事当众责打,
心里憋着气……今日……今日远远瞧见五殿下一个人在湖边玩,
身边没人跟着……奴才……奴才就……就生了歹念!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
求陛下、娘娘开恩啊!”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是认罪求饶,咬死了是个人泄愤,
绝口不提其他。“没人指使?”静妃显然不信,她几步冲到小禄子面前,
保养得宜的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声音因愤怒而变调,“就凭你一个粗使贱奴,
也敢动谋害皇子的念头?!定是有人背后撑腰!说!是谁?!”小禄子只是拼命磕头,
额头很快见了血,
染红了地砖:“没有……真的没有……奴才糊涂……奴才该死……”场面一时僵持。
静妃的怒火无处发泄,胸脯剧烈起伏。高德胜垂手侍立,眼神锐利地盯着小禄子,
显然也在判断他话里的真伪。萧彻依旧沉默地喝着茶,目光深不可测,
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笼罩着整个暖阁。角落里,晚棠垂着头,
裹在玄狐氅衣里的身体微微僵硬。这小禄子的供词,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
一个因小事被罚的粗使太监,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皇子?
而且时机、地点都选得如此“恰好”?她不信。这更像是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卒子。
真正的黑手,依旧藏在暗处。她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主位上那个沉静如山的身影。
皇帝……会信吗?“够了。”萧彻终于放下茶盏,瓷器落在紫檀木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暖阁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他看向状若疯魔的静妃,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静妃,你关心则乱。珏儿还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
你在此大呼小叫,于事何益?”他目光转向地上磕头不止、额头血肉模糊的小禄子,
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至于这狗奴才……”他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落:“谋害皇子,罪证确凿。拖下去,杖毙。不必再审了。”“陛下!
”静妃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不甘,“这背后定有……”“朕说了,不必再审。
”萧彻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雷霆之怒,“一个心怀怨怼的卑贱奴才,
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有何稀奇?难道非要攀扯出些莫须有的东西,闹得后宫不宁,
让珏儿在病榻上也不得安生吗?!”这一句,分量极重。不仅堵死了静妃的话头,
更隐隐点出了更深层的考量——皇子遇刺,无论真相如何,宣扬出去都是皇家丑闻,
更会引发前朝后宫无尽的猜疑和动荡。此刻快刀斩乱麻,处死一个“罪魁祸首”,压下事态,
才是“大局为重”。静妃被皇帝眼中的厉色慑住,满腔的不甘和疑虑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只剩下无力的悲愤和恐惧,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宫女连忙扶住。侍卫得令,
立刻如狼似虎地上前,堵住还在哀嚎求饶的小禄子的嘴,毫不留情地将他拖了出去。
那绝望的呜咽声很快消失在殿外的寒风中,只留下地砖上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血迹。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静妃瘫软在椅子上,无声地流泪。晚棠依旧垂首立在角落,
心却一点点沉下去。皇帝的处理,干脆、冷酷、不留余地。这看似平息了风波,
却也彻底掐断了追查真相的线索。那个推她入局的真正黑手,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萧彻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裹着玄狐氅衣、安静得几乎融入背景的身影上。
“林才人。”晚棠心头一跳,立刻应声:“臣妾在。”“你今日救五皇子有功。
”萧彻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听不出情绪,“胆识、机变、水性,皆非常人。
尤其是那临危不乱的施救之法,颇见章理。你方才说,幼时顽劣?”晚棠深吸一口气,
稳住心神:“臣妾惶恐。幼时无知,让陛下见笑了。今日情急,只凭本能行事,
幸未铸成大错。”“本能?”萧彻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这本能,倒是救了我萧彻的儿子。”他略一沉吟,
目光扫过她依旧湿漉漉贴在鬓角的发丝和单薄的中衣轮廓,“高德胜。”“奴才在。
”“传朕旨意,才人林氏,救五皇子有功。晋为美人,赐住……景阳宫东偏殿。
”萧彻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暖阁内所有人都是一震!
静妃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刺痛的不满!
才人直接晋为美人,连跳两级?!景阳宫?那可是离乾元宫不算太远、位置颇为不错的宫室!
东偏殿更是采光上佳、陈设精美的所在!这赏赐,太重了!晚棠更是如遭雷击!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方才在冰湖里还要刺骨!晋位?赏赐宫殿?这哪里是赏赐!
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烈火上炙烤!静妃那怨毒惊疑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刺穿!
后宫其他嫔妃会如何想?一个默默无闻、家世低微的小才人,仅仅因为“恰巧”救了皇子,
就骤然得到如此厚赏?嫉妒、猜忌、明枪暗箭……这景阳宫的东偏殿,
瞬间就会变成众矢之的!“陛下!”晚棠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带着一丝变调,
她猛地跪伏下去,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臣妾惶恐!救殿下乃臣妾本分,
实不敢当此厚赏!寒露殿虽偏,臣妾住得习惯……求陛下收回成命!”她伏在地上,
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玄狐氅衣的暖意此刻成了沉重的枷锁。她只想要安稳,
想要低调地活下去,一点点积蓄力量。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伏地的、微微颤抖的脊背上,那姿态卑微而惶恐。他沉默了片刻,
暖阁内落针可闻。“朕赏你的,便是你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如同金口玉言,一字千钧,“寒露殿苦寒,不宜再居。高德胜,即刻着人收拾景阳宫东偏殿,
送林美人过去。再拨四个得力宫人伺候。”“奴才遵旨!”高德胜立刻躬身应下,
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林晚棠。这位林美人,今日之后,怕是想低调也难了。
晚棠伏在地上的手指,深深抠进了冰冷的地砖缝隙里,指尖传来钝痛。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点不甘和惊惶已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彻底的顺从和认命。
“……臣妾……谢陛下隆恩。” 声音轻若蚊蚋,
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景阳宫东偏殿。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隔绝了外面引路太监和搬运箱笼宫人的脚步声。晚棠独自站在殿内,环顾四周。
这里与寒露殿,判若云泥。阳光透过明亮的琉璃窗棂洒进来,在地砖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殿内宽敞明亮,一应家具皆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鸟图案。
角落里的铜胎珐琅大火盆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霜炭散发出融融暖意,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苏合香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柔软的织金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一切都透着精致、舒适和……权力的气息。锦心跟了进来,看着这焕然一新的居所,
眼中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小声惊叹:“主子……这……这比寒露殿好太多了!奴婢瞧着,
连那帐幔都是云锦的!”晚棠没有回应锦心的惊叹。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菱花窗。
冷风瞬间灌入,吹动她鬓边的碎发。窗外是景阳宫精心打理过的庭院,
几株耐寒的松柏苍翠依旧,角落里还堆着未化的积雪,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她的目光却越过院墙,投向远处宫殿层层叠叠、肃穆森严的轮廓。这华丽的牢笼,
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是福是祸?“锦心,”晚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把咱们带来的箱笼,都收进西梢间那个空着的库房里去。
殿里这些东西……除了日常必须用的,其余的,原样放着,别动。”锦心一愣:“主子?
这么好的东西……”“树大招风。”晚棠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初得新居的喜悦,
只有一片沉静的疲惫,“这东偏殿,这美人位分,都是烫手的山芋。咱们如今,
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锦心看着主子沉静如水的眼神,脸上的喜色褪去,
也染上了一层凝重,用力点头:“奴婢明白了!”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近乎诡异。
五皇子萧珏在太医的精心诊治下,熬过了危险的高热期,身体逐渐好转。
静妃除了在皇帝面前强颜欢笑,对晚棠这个“救命恩人”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
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审视。皇帝萧彻也再未踏足景阳宫东偏殿,那日太液池边的惊鸿一瞥,
以及他亲手赐下的玄狐氅衣,仿佛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幻梦。晚棠的日子,在表面上看,
似乎只是换了个更华丽的牢笼,继续着她入宫以来的“低调”。
她每日除了按规矩去给皇后请安,便是闭门不出。东偏殿里,
她依旧只让锦心摆弄那些从寒露殿带来的旧物。
景阳宫分派来的四个宫人——两个小太监小安子、小顺子和两个宫女秋月、冬雪,
她并未过多亲近,只吩咐他们做好分内之事,无事不得随意打扰。她的大部分时间,
都消磨在东偏殿那间小小的书房里。皇帝赏赐了不少书籍,
其中竟有几本难得的医书和地方志。晚棠如获至宝,整日埋首其中。她临窗而坐,
窗下小几上放着一个素净的白瓷瓶,里面插着几枝从太液池西岸折回的红梅。梅枝遒劲,
点点红萼在暖阁里悄然绽放,清冷的幽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她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
并非抄录诗词歌赋,而是画着一些奇特的符号和线条,旁人看去只觉得杂乱无章,
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她根据医书和地方志,结合入宫以来的观察,
梳理出的后宫势力脉络图。谁与谁交好,谁与谁有旧怨,谁的父亲在朝中任要职,
谁的母家日渐式微……一笔一划,冷静而缜密。权势,是她唯一所求。而要握住它,
她必须先看清这盘根错节的棋盘。锦心有时会忧心忡忡地提醒:“主子,您整日看书,
也不出去走走……这景阳宫里,静妃娘娘那边……”晚棠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指尖轻轻拂过一行关于南方瘴疠之地的记载,声音平淡无波:“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
咱们只管等。”她等的“该来的”,并未让她久候。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
晚棠正坐在窗下,对着那几枝红梅,细细研读一本前朝宫廷女官留下的《禁苑手札》,
里面零星记载了些后妃间隐秘的倾轧手段。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哟,这不是新晋的林美人吗?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真是沉得住气!
”一个娇脆又带着明显酸意的声音响起,人未至,声先闻。晚棠放下书卷,抬眼望去。
只见景阳宫主位静妃,正陪着两位盛装打扮的丽人走进庭院。为首一人穿着樱草色宫装,
容貌娇艳,眉眼间带着几分张扬,正是新近颇为得宠的柳贵人。另一位穿着鹅黄色宫装,
气质温婉些,是张才人。说话的正是柳贵人,她一双杏眼毫不掩饰地在晚棠身上打量,
从她素净的衣裙到窗下那几枝寒酸的红梅,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静妃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眼神却有些飘忽,只淡淡道:“林美人身子弱,又刚挪了地方,
想是还在静养。”这话听着是解释,实则不痛不痒,甚至隐隐点出了晚棠的“不合群”。
晚棠起身,迎至殿门口,规矩地福身行礼:“臣妾给静妃娘娘请安,给柳贵人、张才人请安。
”“免礼吧。”静妃抬了抬手,目光掠过晚棠书案上摊开的书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个美人,整日抱着书看,倒显得她这主位不够贤德似的。柳贵人却径直走了进来,
毫不客气地环视着布置得宜却明显缺少奢华摆件的殿内,
最后目光落在书案上那本摊开的《禁苑手札》,嗤笑一声:“林美人好雅兴!
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的,莫非也想学那前朝的班婕妤,做个才女?可惜啊,
”她拿起桌案上一张晚棠随手涂画着符号的素笺,抖了抖,语气满是讥讽,
“这画的都是些什么?鬼画符似的!美人这‘才情’,怕是用错了地方吧?
”旁边的张才人抿嘴笑了笑,没说话,眼神里却也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晚棠垂着眼帘,
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她声音依旧温顺平和,
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柳贵人谬赞了。臣妾愚钝,不过闲来无事,胡乱涂鸦,
打发辰光罢了,岂敢与班婕妤相提并论。”“胡乱涂鸦?”柳贵人将那素笺随手丢回桌上,
像丢什么脏东西,“我看倒未必。林美人能从那冰窟窿里把五殿下捞出来,
这份‘胆识’和‘本事’,宫里可没几个!谁知道你这纸上画的,
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救驾’的法子,好再博陛下一笑呢?”她的话越说越刻薄,
直指晚棠救人之举是别有用心。这话一出,连静妃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张才人更是屏住了呼吸,看向晚棠。晚棠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显得更加苍白脆弱。
她眼圈微微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柳贵人……何出此言?五殿下落水,
臣妾……臣妾当时只想着救人,岂敢有半分邀功之念?陛下赏赐,已是臣妾惶恐不安,
日夜难寐……贵人此言,是要置臣妾于何地?”她说着,身体微微晃了晃,仿佛不堪羞辱,
一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书案,指尖用力到泛白。这番情态,
将一个骤然得宠又饱受嫉妒欺凌、惶恐无助的低微美人形象演得入木三分。她深知,
此刻任何辩驳或强硬都只会落人口实,唯有示弱,才能暂时化解这无妄之灾,
也……才能在静妃心中埋下一根刺——针对柳贵人的刺。果然,静妃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可以疏远猜忌林晚棠,
但柳贵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她宫里、当着她的面羞辱一个刚救了她儿子的美人,
这无异于在打她静妃的脸!“柳贵人!”静妃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主位的威仪,
“林美人救五皇子有功,是陛下亲口嘉奖的。你这般口无遮拦,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吗?
”柳贵人一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辩道:“娘娘息怒!
嫔妾……嫔妾只是觉得林美人太过清高自许,不懂规矩,怕她辜负了陛下的恩典!
并非质疑陛下!”“清高自许?”静妃冷哼一声,
目光扫过柳贵人那身过于华丽的樱草色宫装和她鬓边那支显眼的赤金点翠步摇,
“本宫倒觉得,林美人安分守己,不事张扬,比你懂规矩得多!
陛下若知你如此‘关心’他的旨意,不知作何感想?”这话已是相当严厉的敲打。
柳贵人脸色阵红阵白,不敢再辩,只得悻悻地垂下头:“嫔妾……知错了。
”张才人连忙打圆场:“娘娘息怒,柳姐姐也是心直口快。林美人莫要往心里去。
”她看向晚棠,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晚棠依旧低着头,肩膀微颤,声音细弱:“臣妾不敢。
”一场风波,看似在静妃的弹压下平息了。柳贵人和张才人很快寻了借口告辞,
静妃也意兴阑珊地离开。东偏殿再次恢复了宁静。锦心关上门,拍着胸口,
一脸后怕:“主子,吓死奴婢了!那柳贵人好生厉害!多亏静妃娘娘……”晚棠早已直起身,
脸上的惶恐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水般的沉静。她走到书案边,
拿起那张被柳贵人丢下的素笺,上面是她梳理的关于御膳房几位管事之间关系的记号。
“厉害?”晚棠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指尖划过纸上一个代表柳贵人父亲——工部一位郎中的标记,
“不过是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罢了。她父亲在工部,正急着巴结新上任的侍郎,
而那侍郎……恰是丽妃娘娘的表兄。”她将素笺凑近烛火,火苗瞬间舔舐上来,
将那些隐秘的符号化为灰烬。“真正想试探我的,是静妃。借柳贵人的口,
看看我这‘救命恩人’到底有几斤几两,是温顺可欺的兔子,还是……包藏祸心的豺狼。
”晚棠看着纸灰飘落,眼神幽深,“今日我若强硬一分,明日等着我的,
恐怕就不是几句风凉话了。”锦心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后背发凉:“那……那主子,
咱们以后……”“以后?”晚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
余晖给宫殿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静妃今日替我挡了柳贵人,这份‘情’,我记下了。
但她也彻底把我放在了火上烤。柳贵人今日吃了瘪,她背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锦心身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锦心,咱们不能再等了。
这景阳宫偏殿,既然躲不掉,那就……让它热闹起来。”几日后,
后宫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皇帝萧彻在批阅奏折时,
被殿内一个笨手笨脚添香的小太监失手打翻了香炉,滚烫的香灰溅出,虽未烫伤龙体,
却污损了御案上一份刚拟好的、关于修缮黄河堤坝的紧要奏疏。那小太监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瘫软在地。皇帝震怒,下令严惩。内务府总管高德胜战战兢兢领命,
查出那小太监原是负责御花园洒扫的,因原在御前伺候茶水的太监突发急病,
临时被调来顶替,因过度紧张才出了纰漏。按宫规,这等过失,杖责二十,
发配苦役司是跑不了的。消息传到景阳宫东偏殿时,晚棠正在给窗下的红梅修剪枯枝。
她听完锦心打听来的消息,剪枝的手微微一顿。“主子,听说那小太监家里还有病重的老娘,
全靠他每月的月例银子买药吊着命……”锦心小声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不忍。
晚棠放下银剪,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沉吟片刻,
在一张素笺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娟秀的小楷。她写得很谨慎,措辞谦卑至极,
只言听闻陛下因香炉之事受扰,龙颜不悦,
臣妾斗胆献上一个民间土方:以浸泡过薄荷叶的温水擦拭被香灰污损的纸张,或可缓解焦痕,
便于辨识字迹。此法于臣妾幼时见家中仆妇用过,或可一试。末了,
再三强调此乃臣妾惶恐之下的愚见,不敢妄称功劳,更不敢惊扰圣听,
只求能为陛下分忧万一。她将素笺仔细折好,递给锦心:“把这个,想法子送到高总管手里。
记住,只说是听闻高总管为香灰污损奏疏之事烦忧,偶然想起的旧法,供总管参详。
万不可提我。”锦心虽不解,但见主子神色郑重,立刻点头,小心地将素笺收好。
高德胜正为那小太监的事焦头烂额,既要严惩以儆效尤,又怕处置过重惹人非议。
拿到锦心悄悄递来的素笺,展开一看,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精光一闪。这法子闻所未闻,
但林美人写得恳切,且特意强调是“民间土方”、“不敢称功”,姿态放得极低。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命人按方子试了试。结果竟真有奇效!
被香灰烫得焦黄的奏疏边缘,用那薄荷水轻轻擦拭后,焦痕淡化了许多,
原本模糊的字迹竟清晰了不少!虽然无法完全复原,但已大大减轻了损失,
至少关键内容可以辨认了!高德胜大喜过望,连忙去向皇帝复命。他深知此事不宜张扬,
更不宜将功劳归于林美人引火烧身,便只说是自己手下一个小太监偶然想起的旧法子,
侥幸奏效。萧彻看着那份被“挽救”回来的奏疏,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些许。
他瞥了一眼下方垂手恭立、额角还带着冷汗的高德胜,淡淡道:“你手下倒还有几个机灵的。
那小太监……过失虽大,幸未造成不可挽回之失。念其初犯,又有此法将功折罪,杖责十,
调回原处当差吧。”“奴才替那不长眼的东西,叩谢陛下天恩!”高德胜如蒙大赦,
连忙跪下磕头。心中对那位送来纸条、却不居功的林美人,
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和佩服。这位林美人,不仅心思灵巧,
更难得的是这份不显山不露水的玲珑心窍!救皇子是巧合,这献计解难,
可就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这份感激,很快便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回馈到了晚棠身上。
没过两日,内务府给景阳宫东偏殿送份例时,不仅东西格外齐全,品质上乘,
那领头太监的态度更是恭敬得近乎谄媚,一口一个“林美人”,
还特意多送了两篾上好的银霜炭和几匹颜色雅致、质地柔软的妆花缎,
说是“高总管念及美人畏寒,特意吩咐孝敬美人的”。晚棠看着那些明显超出份例的赏赐,
神色平静地收下,只对那太监道了句“有劳公公,代我谢过高总管”,便再无多余表示。
然而,这小小的“异常”,在后宫这潭深水里,却足以激起涟漪。最先坐不住的,
还是柳贵人。一场新雪过后,皇后在御花园梅林设了小宴,邀几位嫔妃赏雪观梅。
静妃称病未至,晚棠作为景阳宫的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梅林深处,暖亭里炭火烧得旺。
皇后端坐主位,丽妃、柳贵人、张才人等几位嫔妃环坐,晚棠位分最低,安静地坐在最下首。
亭外红梅映雪,暗香浮动,亭内却是暗流涌动。柳贵人拈着一块精致的梅花糕,
眼角余光扫过晚棠身上那件新上身的、用内务府新送来的妆花缎裁制的藕荷色袄裙,
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过。她放下糕点,用帕子沾了沾唇角,
状似无意地笑道:“林美人这身新衣裳,料子可真鲜亮。这妆花缎,
怕是今年江南新贡的头一份儿吧?连丽妃娘娘那儿,前儿个也才得了两匹呢。”这话一出,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晚棠身上。丽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抬眼看向晚棠,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皇后也看了过来,神色平和,看不出喜怒。
晚棠心头一凛。柳贵人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狠毒!直接把她架到了丽妃的对立面!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朝着丽妃和皇后的方向福了福身,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一丝赧然:“回皇后娘娘,丽妃娘娘,柳贵人。臣妾这身料子,
确是内务府前几日送来的。臣妾位卑,原也不知其贵重,只觉颜色尚可,便让宫人随意做了。
方才听柳贵人提及,才知竟是贡品之首……臣妾惶恐!”她微微咬唇,显得局促不安,
“想来……想来是内务府的公公们,见臣妾初迁新殿,衣着寒酸,恐失了皇家体面,
才……才多关照了几分。臣妾实在当不起贵人如此赞誉。
”她将内务府的“关照”归结于维护皇家体面,又点明自己“位卑无知”,姿态放得极低,
既未否认得了好料子,又巧妙地将自己摘出来,暗示是内务府主动为之,并非她所求。
丽妃闻言,脸色稍霁。她虽骄纵,但也不至于为了几匹料子跟一个位分低微的美人计较,
反倒显得她小气。她瞥了一眼柳贵人,语气淡淡:“内务府办事,自有他们的章程。
林美人不必惶恐。”皇后也温和地笑了笑:“既是内务府按例派送,美人穿着合身便好。
坐下吧。”晚棠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地谢恩落座。柳贵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头更恨。
她眼珠一转,又笑道:“林美人不仅衣着鲜亮了,连气色也好了许多呢。
可见景阳宫是块福地。说起来,美人救五殿下那日,当真是险象环生!那太液池的冰水,
想想都刺骨!美人当时,怕不怕?”她旧事重提,看似关心,
实则是在提醒众人林晚棠那“不合规矩”的凫水本事和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心机”。
晚棠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感激:“回贵人,当时情急,只想着救人,
哪里还顾得上怕不怕?事后想起来,确是后怕得很。若非陛下洪福庇佑,五殿下吉人天相,
臣妾……臣妾怕是也……”她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哽咽,“如今每每想起,只觉是上天垂怜,
让臣妾有机会为陛下和娘娘分忧万一,已是万幸,不敢再想其他。
”她再次将功劳归于“上天垂怜”和“陛下洪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强调是尽本分。
皇后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和怜惜:“林美人纯孝之心,可昭日月。五皇子能脱险,
确是你的功劳。不必过于自谦了。” 她转向众人,“今日赏梅,莫提那些惊险之事了。
都尝尝这新做的梅花糕。”皇后金口一开,柳贵人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小宴在看似和乐的气氛中继续。晚棠安静地坐着,偶尔附和几句,心思却已飘远。
柳贵人一而再的挑衅,丽妃那看似不在意却暗含审视的目光,
皇后那温和下的深不可测……都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景阳宫的东偏殿,已成众矢之的。
示弱和低调,只能暂时避其锋芒。要真正站稳脚跟,她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
一个更可靠的支点。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亭外覆雪的宫道。机会,需要自己去创造。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更快,也更……意想不到。几日后,一个寒风凛冽的午后。晚棠裹着斗篷,
带着锦心,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前往永和宫探望尚在休养的五皇子萧珏。
这是她晋位美人后,第一次正式踏入永和宫主殿的范围。她走得格外谨慎,
特意避开了可能遇到静妃的路径。刚走到永和宫西侧靠近小花园的回廊转角,
一阵压抑的、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孩童虚弱无力的哭闹声便传了过来。
“咳咳……咳咳咳……呜……母妃……珏儿难受……胸口疼……”是五皇子萧珏!
晚棠脚步一顿,示意锦心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回廊的月洞门,
借着廊柱的遮掩向内望去。只见回廊下,五皇子萧珏裹着厚厚的狐裘,小脸烧得通红,
被奶娘抱在怀里,却依旧哭闹着挣扎,小拳头无力地捶打着奶娘的肩。
静妃一脸焦灼地守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正柔声哄着:“珏儿乖,
把药喝了就不难受了……快,听母妃的话!”“不喝!苦!咳咳……苦!”萧珏扭着头,
紧闭着小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咳嗽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在奶娘怀里弓成一团。
旁边的太医束手无策,急得额头冒汗:“娘娘,五殿下这高热惊厥虽退,但肺腑寒气未清,
痰壅气促,这药……这药必须喝下去才能化开啊!若再拖延,恐生变症!”“本宫知道!
可……可这孩子……”静妃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心疼得眼圈发红,端着药碗的手都在抖,
语气又急又无奈,“来人!给本宫按住他!灌下去!”她也是被逼急了。
旁边的宫女太监闻言,脸上都露出不忍,但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上前,
试图配合奶娘强行给五皇子灌药。“不要!放开我!
咳咳……呜哇……”萧珏的哭喊和咳嗽声更加凄厉,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反抗力量,
手脚乱蹬,竟真的把凑上来的一个宫女的手给踢开了!药碗也被他挣扎的手臂撞翻在地,
“啪嚓”一声,乌黑的药汁溅了一地。“珏儿!”静妃惊呼,
看着地上狼藉的药汁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儿子,又急又怒,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扬手就要朝那抱着孩子的奶娘打去,“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娘娘息怒!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林晚棠不知何时已站在月洞门边,正快步走了进来。她解下斗篷交给身后的锦心,
径直走到奶娘身边,蹲下身,视线与哭闹挣扎的五皇子平齐。她没有看盛怒的静妃,
也没有看惊慌的太医和宫人,
目光温和而坚定地落在萧珏那张涕泪横流、因咳嗽和哭闹而憋得通红的小脸上。“珏儿,
”晚棠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一片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天然的安抚力量,“还记得我吗?
太液池边,那个抱你上来的人。”萧珏的哭闹声猛地一滞,他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
模糊地看向晚棠。那日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那将他托举出水面、拍打他后背、最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给予温暖和安抚的感觉,虽然混乱,
却深深印在了他幼小的记忆里。他认出了那双眼睛,清澈,温和,带着让他安心的力量。
“呜……咳咳……是你……”他抽噎着,小身体不再那么激烈地挣扎,
只是依旧委屈地缩在奶娘怀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晚棠,像只找到依靠的幼兽。
晚棠对他温柔地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物件。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几块方方正正、色泽金黄、散发着诱人酸甜气息的果脯。“珏儿乖,看这个,
”她拈起一小块果脯,凑到萧珏嘴边,“这是金丝蜜枣,甜甜的,一点也不苦。
你先吃一小块,甜甜嘴,然后咱们再喝药,好不好?喝了药,病好了,就能出去堆雪人了。
”萧珏被那香甜的气味吸引,小鼻子抽动了一下,泪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晚棠,
又看了看她手里诱人的蜜枣,犹豫了一下,终于张开小嘴,含住了那块果脯。
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瞬间冲淡了嘴里残留的药味苦涩,他紧蹙的小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甜……”他含糊地说着,小嘴吧嗒了两下。“甜吧?”晚棠笑意更深,又拿起一小块,
却没立刻给他,而是朝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立刻会意,
飞快地跑去重新倒了一小碗温热的药汁来。晚棠一手拿着蜜枣,一手端过药碗,
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珏儿最勇敢了,对不对?咱们再吃一小块蜜枣,
然后啊,像喝水一样,把这药‘咕咚’一下喝下去!喝完,立刻再吃一大块蜜枣!怎么样?
肯定比刚才那个还甜!”她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和鼓励,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萧珏看看蜜枣,又看看药碗,小脸上满是纠结。
但嘴里甜蜜的滋味和对眼前这个“救命姐姐”的信任最终占了上风。他吸了吸鼻子,
带着哭腔,小声道:“要……要大的……”“好!最大的给你!”晚棠立刻应允,
将手中的小块蜜枣喂给他,同时将药碗凑到他唇边。萧珏闭着眼,皱着眉头,
像完成一项艰巨任务般,就着晚棠的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那苦涩的药汁让他小脸皱成一团,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好!珏儿真棒!
”晚棠适时地大声鼓励,同时飞快地将另一块更大的蜜枣塞进他刚喝完药的小嘴里。
甜蜜的滋味瞬间席卷了味蕾,冲淡了药味的余苦。萧珏含着蜜枣,虽然小脸还是皱着,
但已不再哭闹,只是委屈地往晚棠怀里靠了靠,
小声嘟囔着:“苦……要甜的……”晚棠顺势将他从奶娘怀里接过来,
动作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背,温声哄着:“好,珏儿乖,药喝完了,病很快就好了。
姐姐这里还有蜜枣,等你睡醒了,再吃。”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在晚棠温柔耐心的安抚和“甜枣策略”下,那个连静妃都束手无策、哭闹不休的五皇子,
竟真的渐渐安静下来,依偎在晚棠怀里,含着蜜枣,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
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也似乎平缓了许多。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出现到安抚成功,
不过片刻功夫。回廊下所有人都看呆了。静妃举在半空的手早已放下,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儿子依偎在那个她一直心存疑虑、刻意疏远的林美人怀里,睡得安稳,心中翻江倒海,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震惊?是愧疚?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太医最先反应过来,
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惊奇的表情,对着静妃和晚棠深深一揖:“娘娘,
林美人!此法甚妙!既让殿下服了药,又避免了强行灌药恐伤殿下咽喉脏腑之险!
美人……真乃五殿下之福星也!”静妃张了张嘴,看着晚棠怀中儿子那难得安稳的睡颜,
再看看晚棠那张依旧平静、毫无居功自傲之色的脸庞,最终,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的叹息:“林美人……辛苦你了。
”她挥挥手,“把五殿下抱回寝殿,小心伺候着。”奶娘连忙上前,
小心翼翼地从晚棠怀里接过熟睡的五皇子。晚棠站起身,对静妃福了福:“娘娘言重了,
能为五殿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她神态恭敬依旧,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静妃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跟着奶娘朝寝殿走去。
只是那背影,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和戒备。晚棠站在原地,看着静妃离去的方向,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怀抱,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孩子微热的体温。她缓缓吁出一口气,
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转瞬即逝。这把“刀”,
她似乎……已经握在了手里。虽然还不够锋利,但足以撬动眼前的僵局。
永和宫回廊下那场小小的“救场”,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涟漪悄然扩散。
静妃对林晚棠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虽谈不上多么亲厚热络,
但那份刻意的疏离和审视,如同春雪般悄然消融。永和宫送来的份例,
开始与景阳宫其他主位一视同仁,甚至偶尔还会多出一两样精致的小点心,
说是“五殿下念着美人姐姐的蜜枣”。宫人们对晚棠的称呼,也从客套的“林美人”,
悄然换成了更显亲近的“美人主子”。这变化落在有心人眼里,滋味各异。柳贵人听闻后,
气得在自己宫里摔了一套茶具。“蜜枣?呵!好一个会收买人心的林美人!
连静妃那个蠢货都被她哄住了!”她愤愤不平地对心腹宫女道,“那日御花园,
她装得那般可怜!转头就去巴结静妃!心机深沉!
”丽妃则只是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簪上一支赤金凤尾钗,闻言轻笑一声,
镜中的美人眼波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慵懒:“急什么?静妃不过是被她拿住了儿子这张牌。
一个靠着救人和哄孩子立足的美人,根基能有多稳?且看着吧,这宫里,捧得越高,
摔得越狠的日子,还少么?”她语气里的轻蔑和不以为然,显而易见。这些风言风语,
自然也传到了晚棠耳中。锦心忧心忡忡:“主子,
柳贵人和丽妃娘娘那边……”晚棠正在窗下临帖,闻言笔锋未停,神色淡然:“由她们说去。
静妃的态度,比她们的口水重要百倍。”她放下笔,
看着宣纸上逐渐成型的、筋骨渐显的簪花小楷,眼神沉静如古井,“蜜枣只能哄一时。
要真正在静妃心里扎下根,还需要一件……让她不得不倚重我、甚至忌惮我的事。”机会,
在初春料峭的寒风中悄然降临。二月十二,花朝节。按照旧例,皇后在御花园琼华台设宴,
邀后宫嫔妃、宗室命妇赏花、品茗、吟诗作对,共贺花神诞辰。
这是后宫一年一度难得的盛事,也是嫔妃们争奇斗艳、各显神通的重要场合。景阳宫这边,
静妃自然要盛装出席。她早早便开始准备,新裁的宫装、新打的首饰,
务求在皇后和一众命妇面前不失体面,更要压过丽妃的风头。然而,就在花朝节前两日,
永和宫却出了乱子。静妃最心爱、也最倚重的一个梳头宫女,名唤云岫的,突然染了急症,
上吐下泻,高热不退,根本下不了床。这云岫有一双巧手,最擅梳繁复华丽的发髻,
静妃平日的发髻十之八九出自她手,尤其是一些需要特定技巧的、彰显身份的高髻,
更是非她不可。“废物!一群废物!
”静妃看着铜镜里自己头上被其他宫女梳得歪歪扭扭、毫无气势的寻常发髻,
气得将手中的玉梳狠狠掼在地上,“连个像样的发髻都梳不好!明日花朝节,
难道让本宫顶着这玩意儿去琼华台丢人现眼吗?!”她想到丽妃那惯会梳妆打扮的做派,
心中更是焦躁万分。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噤若寒蝉。“娘娘息怒!
”大宫女玉簪硬着头皮上前,“要不……奴婢再去内务府问问?
或许还有手艺好的……”“内务府?”静妃冷笑,“那些个梳头婆子,
给低等宫人梳头还凑合,也配碰本宫的头?何况她们梳的那些样式,老气横秋,
明日岂不更被丽妃笑话死!”她烦躁地在殿内踱步,“云岫这病,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丽妃那边动了手脚。就在这时,一直侍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玉簪,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看到林美人在自己梳头……那发髻样式……奴婢瞧着……倒是别致新颖得很……”“林美人?
”静妃猛地停住脚步,狐疑地看向玉簪,“她自己梳头?能梳成什么样?
簪努力回忆着:“奴婢也没看真切……似乎……似乎是个盘桓如云、又带着几分灵动的样式?
不像宫里的老样式,倒像是……像是前朝古籍里画的那种?”“前朝?”静妃心中一动。
花朝节争奇斗艳,若真能梳个既符合身份、又别出心裁的前朝发髻,
压过丽妃那身俗艳的装扮……这念头一起,她立刻道:“去!把林美人给本宫请来!立刻!
”晚棠被匆匆请到永和宫主殿时,心中已然明了。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静妃焦躁的脸色,
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疑惑:“不知娘娘召见臣妾,有何吩咐?
”静妃也顾不得客套,指着铜镜直言道:“林美人,本宫听闻你擅梳发髻?云岫病了,
明日本宫要去琼华台,你……可有什么主意?
”晚棠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玉梳和跪着的宫人,
又落在静妃那梳了一半、散乱无章的发髻上,心中念头飞转。
这是一个绝佳的展示价值的机会,但绝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或得意。她微微福身,
声音平静:“回娘娘,臣妾愚钝,岂敢言‘擅’。不过幼时在家,常翻阅些杂书,
见些前朝仕女图,觉得发髻新奇,便胡乱揣摩过一二。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
恐难入娘娘法眼。”“前朝仕女图?”静妃眼睛一亮,这正是她想要的!她立刻道:“无妨!
你且说说看!只要新颖得体,适合本宫身份便好!”晚棠沉吟片刻,
目光在静妃的脸型和气质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臣妾记得,前朝《丽人行》图中,
有位贵妇所梳‘惊鸿髻’,取其翩若惊鸿之态。发髻高耸如云,线条流畅,
自顶心分出数缕青丝,或垂或挽,灵动飘逸,再饰以步摇珠翠,行走间摇曳生姿,既显雍容,
又不失仙气。不知……娘娘觉得如何?”她描述的栩栩如生,仿佛那发髻就在眼前。
“惊鸿髻?”静妃喃喃重复,想象着那画面,眼中渐渐放出光彩。这名字,这意境,
简直是为压过丽妃量身定做!“好!好一个‘惊鸿髻’!”她猛地站起身,拉住晚棠的手,
“林美人,明日花朝节,本宫这发髻,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梳得尽善尽美!
”晚棠感受到静妃手上传来的力度,知道自己的价值已经被对方认可。她垂眸,
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恭敬应道:“承蒙娘娘不弃,臣妾定当尽力而为。
只是……”她面露难色,“此髻繁复,需得娘娘发质柔韧,且……耗时较长,
恐需娘娘受些劳累。”“无妨!只要好看,多久本宫都等!”静妃此刻已是信心满满,
仿佛看到了明日丽妃吃瘪的模样,对晚棠的“为难”毫不在意。晚棠不再多言,净手焚香,
让宫女取来梳篦、头油、珠花、发簪等物。她走到静妃身后,指尖轻轻拂过那如云的青丝,
动作轻柔而稳定。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用犀角梳将静妃的长发细细通开,
指腹沾了少许特制的桂花头油,在发丝间均匀涂抹,动作不疾不徐,
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韵律感。整个内殿安静下来,只有梳齿滑过发丝的细微声响。接着,
晚棠开始挽发。她的手法极为娴熟灵巧,十指翻飞,如同穿花蝴蝶。
她并未完全照搬书中描述,而是根据静妃的头型和脸型做了精妙的调整。
发髻的核心被高高挽起,固定在顶心,形成饱满而富有支撑力的云朵状基底,
这需要极大的手劲和巧劲,晚棠的额头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然后,她分出几缕柔韧的长发,
或盘绕成精巧的环,或自然垂落于颈侧鬓边,每一缕的走向、弧度都经过精心设计,
既保留了“惊鸿”的飘逸灵动,又完美修饰了静妃略显圆润的下颌线,更添了几分端庄威严。
她的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围的宫女们都看呆了,大气不敢出,眼中充满了惊叹和难以置信。原来发髻,
竟能梳得如此精妙绝伦,宛如一件活的艺术品!整整一个时辰,晚棠全神贯注,滴水未沾。
当最后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展翅凤凰步摇斜插入发髻的云鬓之中,
随着静妃一个轻微的转头,那凤凰口中衔着的流苏便摇曳生姿,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与发髻上点缀的珍珠、碧玺交相辉映,整个发髻瞬间“活”了过来!“娘娘,好了。
”晚棠退后一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平稳。静妃迫不及待地望向铜镜。镜中人,
云鬓高耸,线条流畅而富有韵律,如惊鸿展翅欲飞。几缕精心处理的发丝垂落,柔和了脸型,
更添妩媚。步摇流苏轻晃,珠玉生辉,衬得她容光焕发,贵气逼人,
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雅脱俗的气韵!这发髻,将她的优点放大到了极致,
而那份精心设计的“惊鸿”之意,更是将她身上那点因出身和性情带来的拘谨彻底洗去,
只剩下属于一宫主位的高华!“好!好!太好了!”静妃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简直爱不释手,“林美人!你这双手,当真是巧夺天工!
本宫从未梳过如此称心的发髻!”她看向晚棠的眼神,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依赖。“娘娘喜欢便好。”晚棠微微躬身,
脸上并无太多得意之色,只有完成任务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静妃此刻心花怒放,
对晚棠的观感更是直线上升。她看着晚棠身上那身虽然合体但明显不够出彩的宫装,
再看看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立刻道:“玉簪!
去把本宫那套新做的、海棠红缕金绣折枝玉兰的宫装拿来!还有那套配套的赤金镶粉宝头面!
林美人明日也要赴宴,岂能穿得如此素净!”晚棠心头微动,面上却露出惶恐:“娘娘!
这太贵重了!臣妾……”“让你拿着就拿着!”静妃此刻心情极好,
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本宫赏你的!明日琼华台,你就穿着这身去!也让她们瞧瞧,
离婚前我成了首富(林清朗苏晚)全本免费小说_阅读免费小说离婚前我成了首富林清朗苏晚
从替身到真爱的错位苏妍方建军免费小说大全_完结的小说从替身到真爱的错位(苏妍方建军)
穿成农家小媳妇,相公是未来首辅(卡里多斯沈砚)已完结小说_小说免费阅读穿成农家小媳妇,相公是未来首辅卡里多斯沈砚
《时间的镜像囚徒》沈秋齿轮已完结小说_时间的镜像囚徒(沈秋齿轮)经典小说
林宇赵明《照片里的陌生同学》完结版免费阅读_林宇赵明热门小说
倒霉蛋小弃犬被我养成首辅啦(裴雪深李南星)全本免费小说_阅读免费小说倒霉蛋小弃犬被我养成首辅啦裴雪深李南星
缅北囚乳血色挤奶房(苏婉阿泰)热门网络小说推荐_最新完结小说推荐缅北囚乳血色挤奶房苏婉阿泰
后来我们都学会了用离婚证打脸(一种冰冷)全本免费小说_新热门小说后来我们都学会了用离婚证打脸一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