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角门的铜环 “当啷” 响起来时，林缚正在西厢房用醋刷一本虫蛀的旧账。
昨夜从苏府盐船上截来的半幅羊皮地图摊在膝头，他用炭笔在 “淮南盐场” 西个字旁边画了三个圈，笔尖划破纸面，露出底下泛黄的顾府田产分布图。
“三爷，苏府的马车停在角门外！”
周贵掀开帘子，袖口沾着泥点，“大奶奶让您去前院迎客，说别丢了顾府的脸面。”
林缚擦了擦手，袖中那架九连环算盘硌得手腕生疼。
他知道王凤卿这是故意刁难 —— 苏府嫡女造访，本该是嫡长子顾宝玉出面，却偏要让他这个庶子迎客，分明是想借苏蘅的势压人。
穿过穿堂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赵姨娘躲在廊柱后，手里攥着件新浆洗的青布衫，领口处还留着她连夜补上的针脚。
梨香院的雕花木门一开，薄荷脑混着海盐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蘅端坐在临窗的酸枝木椅上，月白缎面披风下摆绣着细密的盐晶暗纹，鬓间算珠步摇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苏府族徽。
她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个青瓷食盒，盖子掀开寸许，露出里面鸽蛋大的雪白丸子 —— 正是苏家秘制的冷香丸。
“苏小姐亲临寒舍，林缚有失远迎。”
林缚抱拳行礼，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食盒，“只是顾府粗茶淡饭，怕是招待不周。”
苏蘅抬眼，算珠相撞发出清响：“三少爷客气了。
我今日来，一是讨昨夜的盐钱，二是想瞧瞧顾府的‘守正堂’规矩。”
她指尖划过食盒边缘，盖子 “咔嗒” 合上，“听说三少爷算得一手好账，连王家的盐税漏洞都能识破？”
林缚注意到她袖口露出半截账本边角，墨色新得能蹭脏手指，显然是连夜赶制的。
他拉过竹椅坐下，算盘往桌上一搁：“苏小姐若想看账，不如先让我算算冷香丸的本钱 —— 春取百花蕊、夏收竹沥水、秋集初霜、冬藏瑞雪，再加上十二钱蜂蜜、一钱淮南精盐……” 他突然停住，盯着苏蘅鬓间的算珠，“哦对了，还有苏府独家的晒盐法，这人力成本，苏小姐算过吗？”
苏蘅嘴角微扬：“三少爷好记性，不过算漏了一样 —— 冷香丸需得雪水封存三年，这坛坛罐罐的损耗，难道不算钱？”
她翻开账本，蓝笔字迹工整如刀：“成本五钱七分，卖给贵人十两，卖给百姓三钱 —— 不同的人，自然要算不同的账。”
林缚的算盘珠子 “哗啦啦” 响了半圈。
他看懂了，苏蘅这是用 “分层定价” 的法子，既赚贵人的面子钱，又占百姓的实惠账。
他突然伸手，指尖敲了敲账本上 “忠顺王府月供” 的红笔批注：“苏小姐每月给王府送一千两，算不算在成本里？”
苏蘅的算珠步摇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原以为林缚只会算些家长里短，没想到竟能一眼看穿王府抽成的猫腻。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账本边缘，那里藏着苏府与王府的密约条款，此刻仿佛被人掀了底牌。
“三少爷想如何？”
苏蘅合上账本，算珠影子在桌面投出个 “利” 字，“顾府嫡庶不和，苏府不想掺和，但盐引的事……”林缚从怀里掏出半幅地图，“啪” 地拍在她面前：“三七分利。
苏府拿七成盐引，顾府拿三成现银 —— 但顾府的三成，要从淮南盐场首拨，不经王府的手。”
地图上，他用炭笔圈出的新晒盐点正对着长江支流，分明是要绕开王府的关卡。
苏蘅盯着地图上的红圈，突然笑了：“三少爷胃口不小，不过我可以答应。”
她从袖中取出枚玉扳指，上面刻着苏府的盐晶纹，“但顾府的账，得让我派个账房先生 —— 毕竟，我怕三少爷算错了自家的月例。”
林缚心里一紧，这是苏蘅在索要顾府的财务权。
他望着她鬓间的算珠，突然想起昨夜在盐船上，她裙角绣着的盐引数目 —— 这个女人，果然步步为营。
“成交。”
林缚推过算盘，“不过苏小姐派来的人，得先过我这关 —— 顾府的账，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站起身，袖中露出半截顾府旧腰牌，“对了，昨夜截的半船盐，我己让漕帮兄弟在岸上支了粥棚 —— 苏小姐的盐，比顾府的名声值钱多了。”
苏蘅起身时，算珠步摇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风：“三少爷这是要借百姓的嘴，逼官府开商籍？”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你漏算了 —— 王府的刀，比算珠快。”
目送苏蘅的马车驶出角门，林缚转身撞上赵姨娘。
她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的姜汤还冒着热气：“环哥儿，苏小姐不是好相与的……娘，我心里有数。”
林缚接过姜汤，却没喝，“您看这碗姜汤，值多少钱？
三钱银子够买三碗，可在顾府，您的月例只够买三碗姜汤。”
他望着赵姨娘鬓角的白发，声音轻了些，“我算的不是苏小姐的账，是咱们的生路。”
深夜，柳照雪从屋顶翻进厢房，衣襟上沾着芦苇叶：“三爷，顾忠贤派心腹去王府了，怀里揣着您截盐船的证据。”
林缚正在油灯下改账，笔尖在 “庶子月例” 栏画了个大红圈：“随他去。”
他抽出张草纸，用矾水写下苏府与王府的抽成明细，“把这个递给都察院，就说…… 顾府庶子算错了账，求大人指正。”
柳照雪看着草纸上的字渐渐隐去，忍不住问：“三爷，您就不怕苏小姐翻脸？”
林缚拨弄着算盘，算珠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她不会。”
想起苏蘅账本上的红笔批注，他突然笑了，“苏蘅比谁都清楚，王府的刀砍下来，第一个倒霉的不是顾府，是苏府的盐引。”
窗外，秋雨又落了起来。
林缚望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觉得这些算珠串起的不是银钱，是一张大网 —— 网住了顾府的嫡庶，苏府的商道，还有王府的权谋。
而他，不过是这张网上的一根线，却偏要挣出个窟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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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个青瓷食盒，盖子掀开寸许，露出里面鸽蛋大的雪白丸子 —— 正是苏家秘制的冷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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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过竹椅坐下，算盘往桌上一搁：“苏小姐若想看账，不如先让我算算冷香丸的本钱 —— 春取百花蕊、夏收竹沥水、秋集初霜、冬藏瑞雪，再加上十二钱蜂蜜、一钱淮南精盐……” 他突然停住，盯着苏蘅鬓间的算珠，“哦对了，还有苏府独家的晒盐法，这人力成本，苏小姐算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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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开账本，蓝笔字迹工整如刀：“成本五钱七分，卖给贵人十两，卖给百姓三钱 —— 不同的人，自然要算不同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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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懂了，苏蘅这是用 “分层定价” 的法子，既赚贵人的面子钱，又占百姓的实惠账。
他突然伸手，指尖敲了敲账本上 “忠顺王府月供” 的红笔批注：“苏小姐每月给王府送一千两，算不算在成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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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以为林缚只会算些家长里短，没想到竟能一眼看穿王府抽成的猫腻。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账本边缘，那里藏着苏府与王府的密约条款，此刻仿佛被人掀了底牌。
“三少爷想如何？”
苏蘅合上账本，算珠影子在桌面投出个 “利” 字，“顾府嫡庶不和，苏府不想掺和，但盐引的事……”林缚从怀里掏出半幅地图，“啪” 地拍在她面前：“三七分利。
苏府拿七成盐引，顾府拿三成现银 —— 但顾府的三成，要从淮南盐场首拨，不经王府的手。”
地图上，他用炭笔圈出的新晒盐点正对着长江支流，分明是要绕开王府的关卡。
苏蘅盯着地图上的红圈，突然笑了：“三少爷胃口不小，不过我可以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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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心里一紧，这是苏蘅在索要顾府的财务权。
他望着她鬓间的算珠，突然想起昨夜在盐船上，她裙角绣着的盐引数目 —— 这个女人，果然步步为营。
“成交。”
林缚推过算盘，“不过苏小姐派来的人，得先过我这关 —— 顾府的账，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站起身，袖中露出半截顾府旧腰牌，“对了，昨夜截的半船盐，我己让漕帮兄弟在岸上支了粥棚 —— 苏小姐的盐，比顾府的名声值钱多了。”
苏蘅起身时，算珠步摇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风：“三少爷这是要借百姓的嘴，逼官府开商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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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苏蘅的马车驶出角门，林缚转身撞上赵姨娘。
她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的姜汤还冒着热气：“环哥儿，苏小姐不是好相与的……娘，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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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钱银子够买三碗，可在顾府，您的月例只够买三碗姜汤。”
他望着赵姨娘鬓角的白发，声音轻了些，“我算的不是苏小姐的账，是咱们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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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拨弄着算盘，算珠声在静夜里格外清脆：“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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