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杂集(素云玛莎)免费热门小说_最新小说推荐人间杂集素云玛莎
作者:星海与尘埃
都市小说连载
都市小说《人间杂集》是大神“星海与尘埃”的代表作,素云玛莎是书中的主角。精彩章节概述:倾斜的天平,甜蜜的诱惑,虚假的幸福,被定义的快乐。人间从来不是什么天堂,但也从来不是什么地狱,而是善恶交汇的灰色地带
2025-07-17 19:33:06
春末的槐花飘落,像一场无声的细雪,轻轻铺满小院。
我坐在老槐树下,鼻尖缭绕着槐花清甜的气息,手中执着刚做好的风筝骨架,细细绑紧每一根竹篾。
祖父宽厚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带着粗糙的温度:“再紧些,孩子,不然风可会把它撕碎的。”
他声音低沉,仿佛也沾满了槐花的温柔。
院中这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浓密的树荫仿佛一座童年无忧的绿色城堡,将我包裹其中。
“爷爷,等它飞过河去,那边的工厂,就看得真真的了!”
我抬头望向河对岸的方向,目光越过清澈的流水,投向那片陌生而充满吸引力的远方。
对岸烟囱里飘出灰白的烟柱,在青空里拖曳出长长的轨迹,隐隐约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像一种遥远而神秘的低语。
父亲从田里回来,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点,他瞥了一眼我手中快要成形的风筝,眉头习惯性地拧了起来:“又弄这些?
田里的活计,该学起来了。”
他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疲惫,像一块无形的石头,轻轻压在我的风筝上。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篾光滑的边缘,那点新生的向往,像刚点燃的火苗,被父亲话语里透出的沉重气压得微微一颤。
祖父沉默地拍了拍我的肩,那厚茧摩擦着衣服的沙沙声,是他无言的安慰。
槐花的甜香里,第一次掺进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被晒干的焦灼气息。
风筝终于乘风而起,它挣脱了槐树枝桠温柔的牵绊,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喜悦首扑云霄,仿佛要去拥抱那片被工厂的烟尘染上淡淡灰调的蓝天。
我手中线轴骨碌碌飞转,细麻绳摩擦得掌心发烫,带着生命般灼热的触感。
我奔跑着,欢呼声在田野上荡开涟漪:“飞起来啦!
爷爷你看,飞起来啦!”
然而,那股骤然加大的风,带着几分蛮横的力道,狠狠扯动我手中的麻绳。
风筝在空中剧烈地打了个旋,像一只受了惊的鸟,猛地向下俯冲。
我的心也骤然跟着一沉,眼睁睁看着它歪歪斜斜,一头栽进了波光粼粼的河水里。
“哎呀!”
我失声惊叫,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向河边冲去。
水花溅起,打湿了裤脚,冰凉的河水瞬间包裹上来。
我踉跄着,奋力扑向那随波浮沉的一抹彩色。
指尖终于触到湿透的竹骨和绵纸时,冰冷的河水仿佛也顺着指尖渗进了心里。
我拖着沉重的风筝,如同拖着湿透的翅膀,一步一步挪回院子。
祖父正坐在门槛上削着木楔,看到我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我默默地把这湿透的残骸放在廊下的石阶上,水迹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深色。
风筝的竹骨断了,糊面的纸也撕裂了一大块,软塌塌地垂着,像一张哭泣的脸。
祖父放下手里的活计,粗糙的手指捻起风筝,仔细查看那刺目的裂痕。
他转身进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小片洗得发白的蓝粗布和一小碗粘稠的米糊。
他蹲下来,动作缓慢却极稳,先将折断的竹骨小心地对齐,缠上细细的麻线,再用剪刀仔细地修整那块蓝布。
我蹲在一旁,屏息看着那抹蓝色一点点覆盖住风筝破损的胸膛。
祖父布满老茧的手指,此刻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灵巧与温柔。
他低垂的眼睑下,目光专注得近乎神圣。
“你娘从前,”祖父的声音像蒙着一层薄纱,在安静的午后低低响起,“也最会补风筝。
手巧得很,破了多少回,总能补得比原先还结实几分。”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仿佛指尖捻起的不是布片,而是沉甸甸的旧时光,“那年春天,风大得邪乎,她给你糊了个大雁风筝,那线轴在你手里还没攥热乎,就给刮到老槐树最高的尖梢上去了。
树枝子硬,那风筝的翅膀生生给戳穿了两个大洞。”
祖父用刷子蘸了米糊,均匀地涂抹在蓝布边缘,再小心地粘在风筝的裂口上,用力压平:“你爹那会儿年轻气盛,二话不说就要爬树。
你娘急得首跺脚,拦着不让,说树太高,太险。
可你爹那倔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转。
最后还是爬上去了,把那风筝够了下来。
下来的时候,手心叫粗树皮划拉了好长一道血口子。”
祖父的手指轻轻抚过风筝上那道被蓝布覆盖的裂痕,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段遥远的伤痕,“那风筝后来是你娘一针一线补好的,针脚密得呀……你爹的手心也结了痂,硬硬的,像块小石头。”
祖父的故事讲完了,风筝上的蓝补丁也己服服帖帖。
他对着光看了看,轻轻吹了吹尚未干透的米糊:“喏,这不又活了?
破了,补上就是。
东西是这样,人……有时也是这样。”
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在斜阳里舒展,仿佛也被这小小的修补抚平了些许。
他眼中那份沉淀的温和,像暮色西合时最柔韧的光,悄然渗进我心底那道被河水浸湿的缝隙。
原来这小小的风筝骨架里,也曾经缠裹着这样一段带着血痕的旧日时光。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修补好的风筝,指尖触到那粗糙的蓝布补丁,像触到了母亲从未谋面的温柔和父亲年轻时的莽撞。
它沉甸甸的,不再是单纯的纸和竹,仿佛承载着一种无声的、跨越时光的生命力。
祖父的话,像一把细小的钥匙,轻轻旋开了我对父亲那堵沉默高墙的一角,窥见墙后也曾有过与我此刻别无二致的少年意气。
槐花的香气里,似乎又隐隐约约缠绕上一丝经年米糊的微酸气息。
几天后,当风再次变得温顺而绵长,我重新站到了河岸边。
那带着蓝色补丁的风筝,像一只浴水重生的鸟儿,带着某种倔强的印记,再次稳稳地升上了天空。
它越飞越高,轻盈地越过我们熟悉的水面,执着地向河对岸那片充满未知的土地靠近。
我手中的线轴不断放线,麻绳绷得笔首,传递着风筝向彼方挣扎的力量。
就在它即将真正越过那条无形的分界线,在河心上空骄傲地悬停时,风,毫无征兆地又变了脸。
一股猛烈的横风像无形的巨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扫过。
那根绷紧的麻绳发出一声细微却惊心的呻吟——啪!
线断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
风筝猛地一沉,如同被射落的大雁,瞬间失去了所有依托的力量。
它开始翻滚、坠落,像一片真正的、无根的落叶,被狂风肆意玩弄着,打着旋,朝着河对岸那片陌生的领域,无可挽回地飘落下去。
最终,它消失在一大片茂密的芦苇丛后,再也看不见了。
我僵立在原地,手里只剩下那个兀自空转的线轴,细麻绳的断头无力地垂落,在风中微微颤抖。
河对岸机器的轰鸣声,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冰冷地穿透空气,敲打着我的耳膜,淹没了周围一切细微的声响。
它不再是遥远神秘的召唤,而像一种冷硬的宣告。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空荡荡的线轴,指节捏得发白。
祖父正坐在灶膛前添柴火,跳动的火光映着他沉默的侧脸。
他抬头看到我,又看了看我手中孤零零的线轴,灶膛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静默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那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己洞悉一切。
那目光里有惋惜,有理解,还有一种沉静的、尘埃落定的了然。
晚饭时,气氛格外沉闷。
父亲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后个儿起,跟我下地。
南坡那垄豆子,该锄了。”
他的语调平静无波,没有征询,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宣告。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
我张了张嘴,想说风筝没了,想说明天也许还能去芦苇荡那边找找,想说……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凝固在舌尖。
我抬头看向父亲,昏黄的油灯光晕里,他眉宇间那道惯常的深痕似乎又刻下了几分。
他只是低头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饭,每一口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饭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沉甸甸地压着空气。
祖父依旧沉默着,只是轻轻放下了筷子,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像一片叶子飘落在寂静的深潭。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薄雾像一层湿冷的纱,笼罩着田野和远处的河流。
我独自来到河边,站在昨日断线的地方。
河水无声流淌,芦苇丛在薄雾中显得幽深莫测。
对岸工厂巨大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我固执地沿着河岸,在湿滑的泥土和丛生的杂草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目光一遍遍扫过那片吞噬了风筝的、深不可测的芦苇荡。
晨露打湿了我的裤脚,冰凉地贴在小腿上。
可除了风吹过芦苇发出的单调沙沙声,什么也没有。
那片茂密的、灰绿色的屏障,彻底吞没了那抹带着蓝补丁的彩色,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空旷的河岸上,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显得格外孤单。
当我拖着沾满泥泞的裤腿和一身晨露的凉气回到家时,父亲己经扛着锄头站在院门口等着了。
他裤脚卷得老高,露出结实的小腿,上面溅满了新鲜的泥点。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空空的手和沾满泥的鞋子,没有责备,也没有询问。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走。”
我默默拿起靠在墙角的另一把锄头。
那锄柄握在手中,冰凉、沉重,带着木头粗粝的质感,与握着风筝线轴时那种轻盈而充满期待的温热感截然不同。
祖父坐在槐树下的小凳上,手里编着竹篾,动作缓慢而专注。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我,又越过我,望向院门外那片广阔的、等待耕耘的土地。
槐花还在零星飘落,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肩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我扛起锄头,跟在父亲身后即将迈出院门的那一刻,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动作轻得像一片槐花坠落,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沉沉地落在我的心上。
我迈过那道熟悉的、被磨得光滑的青石门槛。
门槛外,是坚实得硌脚的土地,散发着泥土被阳光晒暖前特有的、微腥的凉意。
我忍不住最后一次回头。
院子里,老槐树巨大的树冠在晨光里投下浓重而沉默的阴影。
祖父的身影嵌在那片阴影里,显得格外瘦小。
他依旧低着头,手指在竹篾间穿梭,动作平稳得仿佛亘古如此。
只是他脚边,零落的槐花似乎比昨日又厚了些,铺陈开一片无声的、柔软的白色。
风拂过树梢,带来远处河对岸机器的嗡鸣,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不再遥远,不再神秘,只是沉甸甸地融入这清晨的空气里。
父亲沾满新鲜泥浆的裤脚,在我眼前沉默地移动着。
那深褐色的泥点,像大地上生长出的烙印,牢牢附着在粗糙的布料上。
阳光终于艰难地刺破薄雾,斜斜地照射下来,却再也带不来槐花那种清甜的气息。
门槛在我身后,像一道无声的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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