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世间最后一位半仙,看尽凡尘如翻书。为尝孤品梨花白混进侯府寿宴,
却撞见十年前随手救下的小崽子。他成了最不受宠的六皇子,背地却是执掌风云的猛兽,
密室挂满我的画像。邪修困我欲夺仙力,他以心尖血为我破阵:“姐姐,
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的。”我动情却守仙凡之隔,笑他“凡人竟敢染指仙人”,转身消失。
再见他已是龙袍染血的新帝,亲手葬送赵氏王朝。
我倚在旧居窗边笑养他:“座下缺个洒扫童子,你可愿随我长生?
”他一把箍我入怀:“十个童子的活我都能干!姐姐身边,只准有我一人。”1月色这东西,
照在侯府金堆玉砌的亭台楼阁上,也不过是层凉薄的霜。我倚着冰凉的亭柱,
半坛梨花白滑过喉咙,烧出一条暖路,总算把看戏的兴味又勾回几分。人间寿宴,
不过是又一场浮华皮影戏。碧月楼的梨花白,一年只得十坛,名头响得震天,
滋味倒也不负盛名。我灌下最后一口,满足地眯起眼,指尖敲着空坛,
听着那点微弱的回响混在远处的喧嚣里。“啪嗒。”枯枝被踩断的轻响,
突兀地割裂了这片刻意营造的冷清。我懒得回头,脚步声停在亭外,
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急促。来人气息不稳,像头骤然闯入禁地的小兽,
撞破了什么不该看的秘密。夜风拂过湖面,送来他身上极淡的松墨气息。“此处清幽,
竟有仙子独酌。”声音是少年人的清朗,刻意放得舒缓,这装腔作势的调子,
倒和这满府的虚情假意很配。我慢悠悠侧过脸,月光恰好落在他身上。一身皇子常服,
身量已拔得很高,肩背宽阔,脸上的稚嫩褪去,面容俊逸。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
深潭似的,映着亭角悬挂的微弱灯火,亮得惊人,直勾勾地钉在我脸上,
像要把我刻进他心里去。赵承景,冷宫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小东西。十年光阴,
于我只是指间一缕风,于他,倒足够脱胎换骨。他向前一步,踏入亭中阴影,“十年前,
冷宫寒夜,承景身中剧毒,奄奄一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是您…随手拂去霜雪,才捡回这条命。”我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
坛底残余的几滴酒液撞击着陶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十年?对一只蝼蚁,
谁又会费心去记日子。“随手为之罢了,不必挂心。”我站起身,白衣掠过冰冷的石凳。
夜风卷起我未束的几缕发丝,拂过他骤然僵住的手臂。擦肩而过的瞬间,
我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虬结,像要捏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脚步未停,抱着我的空酒坛,头也不回地走入更深的月色里。身后,那骤然沉重的呼吸声,
像一张无形的网,被夜风扯得猎猎作响。2京郊荒山,一座塌了半边山墙的破庙,
我被人暗算。瓦砾间的蛛网被风吹得飘摇,空气里浮动着陈年香灰和新鲜血腥混合的怪味。
脚下,用怨气绘就的邪阵,正散发着阴寒,暗红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地面上攀升。法阵边缘,
一个裹在破烂黑袍里的身影正盘膝而坐,他口中念念有词,浑浊的眼珠里跳动着贪婪的光。
“桀桀…好精纯的仙元!待老夫吸干了你,必能…”话音未落,
阵法中心的暗红血光凶狠地缠绕上我的四肢百骸,试图撕裂我的仙元根基。我闭了闭眼,
指尖微动,清气在体内流转,堪堪护住心脉。强行破阵不难,代价是这具凡胎承受一次重伤,
静养个几十年罢了。只是…麻烦。我抬眼看向阵外那兴奋得浑身颤抖的邪修,
像看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正当我聚拢仙力,准备强行撕开这污秽阵法时。
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沉重,踉跄,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砰!
”腐朽的庙门被狠狠撞开,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了门口那个颀长的身影。是赵承景。
他发髻散乱,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烧得通红,
死死地钉在阵中被血光缠绕的我身上。眼底翻涌的惊怒和疯狂,几乎要溢出来。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范玖,脸色煞白,想伸手去拦:“殿下!不可、”赵承景置若罔闻。
他一步跨入庙中,没有丝毫犹豫,他反手,从范玖腰间拔出佩剑。没有任何犹豫,
精准地刺向他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噗嗤!”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
在死寂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惊心。“呃!”压抑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他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比地上的月光还要惨白。滚烫的心头血,
顺着寒光闪闪的剑刃汹涌而出,滴滴答答,砸落在阵法边缘那污秽的线条上。滋啦一声,
如同滚油泼进冷水。那粘稠蠕动的暗红血光触碰到他心血的瞬间,
整个邪阵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啊!我的阵!
”邪修凄厉的惨叫一声,浑浊的眼睛瞬间被暴怒的血红填满,“小畜生!坏我大事!
我要你魂飞魄散!”他五指裹挟着浓烈的黑气,朝着摇摇欲坠的赵承景当头抓下。时机!
就在邪修心神被赵承景吸引,邪阵因至阳心血冲击而剧烈波动的刹那,我眼中寒芒一闪。
一直隐忍压制的仙力轰然爆发,一道清冷至极的月白光华从我体内炸开,如同九天银河倾泻。
邪阵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至纯仙力与至阳心血的里外夹击下,轰然炸裂!
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整个破庙,残砖碎瓦簌簌落下。那扑向赵承景的邪修首当其冲,
被狂暴的月白光华狠狠撞上胸口。“噗——!”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般倒飞出去,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顷刻间便没了生息。
强横的仙力冲击着经脉,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隐痛,但尚在可承受之内。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一步跨出破碎的阵眼,冲向那个正缓缓倒下的身影。
赵承景仰面倒在尘土里,心口处,衣衫已被彻底染透,粘稠的血液还在不断涌出,
在身下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他大睁着眼望着破庙顶漏下的星空,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俯身,指尖迅速点向他几处大穴,
精纯的仙元化作柔和的暖流,护住他即将溃散的心脉。指尖触及他冰冷皮肤的瞬间,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我脸上,嘴唇费力地动了动,
气若游丝:“…姐…姐…疼…疼我…”3六皇子府的药味,浓得化不开,赵承景躺在床上,
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他那一剑正对心口,
是下了死手的,若非我以仙元强行吊住他一线生机,又以灵药日夜温养,他早该魂归地府。
即便如此,他昏睡的时间也远多于清醒。偶尔醒来,那双眼睛看过来时,总带着小心翼翼,
和生怕我消失的依赖。刚换了药,他额上还沁着冷汗,声音哑得厉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眼神湿漉漉的,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姐姐,留下来…好不好?”他费力地抬起手,
指尖轻轻勾住了我的衣角,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又带着明晃晃的固执。我放下药碗,
声音没什么波澜,“你救我一命,我替你疗伤,因果已了。”他勾着袖角的手指微微收紧,
指尖冰凉。“不…没了。”他摇头,牵动了伤口,喘息了几下才艰难开口,
“姐姐…救我…不止一次…”他望着我,眼底深处那点执拗的光又亮了起来,
我这条命…是姐姐的…姐姐想…怎么用…都行…”“只要…姐姐…留下…看看我…”我垂眸,
看着那只勾住我袖角的手,骨节分明,却因失血而显得过分脆弱。最终,我没有拂开那只手。
“先养好你的伤。”我淡淡道,重新端起了药碗。他眼中闪出惊人的亮光,立刻用力点头,
苍白的脸颊却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好…好!承景听话!一定…快点好起来!
”他急切地说着,目光贪婪地锁在我身上,仿佛少看一眼都是莫大的损失。
日子便在这浓重的药味和某种无声的默契里滑过。赵承景的伤,
在凡俗标准看来是必死的重伤,在我仙元灵药的温养下,竟也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
他像是终于得了珍宝的孩童,迫不及待地展示着他的“听话”和“有用”。
范玖每日都会将朝堂上的消息整理好送来,太子与四皇子在朝堂上的每一次交锋,
每一句恶语相向,甚至双方势力在暗处的每一次倾轧,都事无巨细。赵承景半倚在引枕上,
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面无表情听着范玖的低声禀报,只在听到某些关键处时,
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他听完范玖关于太子一党某官员贪墨被弹劾的密报,声音低缓,
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户部那个缺,让姜家推上去的人……自己打起来才好。
”他抬眼看向我,方才的冷冽瞬间融化,只剩下温顺的讨好,“姐姐觉得呢?
”我正看着窗外一株晚开的玉兰,对他的算计毫无兴趣。人间权柄,与我不过沙上城堡。
他见我无甚反应,也不以为意,只继续温声道:“范玖,去办吧。做得……干净些。”“是,
殿下。”范玖垂首,无声退下。他转过头,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甚至带点委屈:“姐姐,药好苦……”他眼睛瞟向小几上那碟刚送来的蜜渍金桔。
我捻起一颗,递过去。他立刻张开嘴,就着我的手含住,舌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指尖,
温热柔软。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了腥的猫,苍白的脸上漾开纯粹的笑意。“甜。
”他含糊地说,眼睛弯弯地看着我,那点得逞的小得意藏都藏不住。窗外日光偏移,
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朦胧。他身上的药味混着少年人干净的气息,执着地缠绕过来。
我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他唇瓣擦过的微痒触感。这人间烟火,似乎比预想的……更黏人一些。
4就这么过了一段时日。某天,我循着一缕极其微弱的气息,
推开了一扇看似普通的书房暗门。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股浓郁的松墨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并非书房,而是一间空旷又压抑的密室。墙壁,
从地面到穹顶,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贴满了画像,全是同一个人。白衣,墨发,眉眼清冷,
额心一点朱砂痣,如同雪地里唯一的红梅。有的画在昂贵的宣纸上,
墨色淋漓;有的只是粗糙的草纸,
炭笔勾勒;有的细致到每一根发丝的走向都清晰可见;有的却只是模糊的轮廓,
仿佛隔着遥远的记忆在奋力描摹。姿态各异,或倚窗望月,或临水独立,
或只是静坐……但无一例外,那双眼睛都空茫地注视着前方,带着不染尘世的疏离。
成千上万张“我”,无声地填满了四壁的每一寸空间。画像的目光,
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空气粘稠,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原来那些躲闪的、湿漉漉的、小狗般的眼神背后,是这样一片乎病态的深海。“姐姐?
”一声带着惊惶的呼唤自身后响起,我缓缓转过身。赵承景僵立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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