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下得又急又猛。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地落下,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灰白巨网,
沉沉地罩住了整座京城。长街两侧的店铺早早上了门板,只留下几条被踩得发黑发亮的雪径,
孤零零地蜿蜒向前。寒风卷着雪沫,刀子似的刮过空寂的街巷,发出呜呜的哀鸣。
薛府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探出一颗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正是年方十岁的薛朝阳。
她裹着一件簇新的石榴红斗篷,领口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小脸愈发莹润如玉,
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门外银装素裹的世界。身后跟着的奶娘张氏,
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包新买的饴糖。“姑娘,雪大风寒,看一眼就快回吧,仔细冻着。
”张氏的声音带着点无奈。薛朝阳却像没听见,
目光被墙角一团几乎被新雪掩埋的、微微起伏的灰影攫住了。那是一个人,一个少年。
他蜷缩在薛府高墙投下的狭窄阴影里,单薄的破夹袄根本抵不住这彻骨的严寒,
裸露的手脚冻得青紫,沾满污泥,像几段枯死的树枝。他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耸起,
眼窝深陷,嘴唇裂开几道血口子,只有胸膛那点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薛朝阳心头猛地一揪,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挣开张氏下意识阻拦的手,
小小的身影裹在红斗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朝那角落奔去。
新雪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沉闷的咯吱声。她在少年面前蹲下,离得近了,
那股混杂着冰雪、尘埃和濒死衰败的气味更浓烈地冲入鼻腔。少年似乎被惊动,
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细缝,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
映出薛朝阳那张被风毛拥着的、干净得近乎不真实的小脸。那眼神里空洞得吓人,没有哀求,
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对这人世早已绝望。薛朝阳心头酸涩,
小手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那个绣着缠枝莲纹的精致荷包。里面沉甸甸的,
是她攒下的所有压岁碎银。她将整个荷包塞进少年冻僵的、几乎无法屈伸的手里。“拿着,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却字字清晰,试图穿透这漫天风雪,“去买些吃的,
暖暖身子。”少年的手指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触碰到荷包光滑冰凉的缎面,
那点微弱的暖意让他死寂的眼珠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薛朝阳看着他,
小脸上满是认真:“别怕,只要心里有希望,一直、一直向前走,总会成功的!
”她伸出小手,指向长街尽头那片被风雪模糊的、灰蒙蒙的天空,
仿佛那里真的藏着一条光明的出路。说完,她站起身,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跑回张氏身边,
红色的斗篷在风雪中一闪,消失在重新合拢的朱漆大门后。
少年陈绪言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个尚带着一丝体温的荷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死死追随着那抹消失在门缝里的、火焰般跳跃的红色。
风雪灌进他破旧的衣领,冰冷刺骨,可掌心里那沉甸甸的荷包,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
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空洞的心。他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扇朱红的大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也隔绝了那点微弱的暖意。只有那清脆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最深处,
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一遍遍回荡:“一直向前…总会成功…”冰冷的雪片落在他干裂的唇上,瞬间融化,
带着一丝咸腥的铁锈味。十五年光阴,如指间流沙。当年蜷缩在雪地里的饿殍少年,
已蜕变成权倾朝野的“陈指挥使”,成为当朝奸相严嵩手中最锋利、也最阴毒的一把刀。
他深得严嵩信赖,执掌拱卫司,权势熏天。陈府巍峨森严,飞檐斗拱,守卫如林,
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煞气,与当年那个瑟缩在墙角的身影判若云泥。
而当年的小女童薛朝阳,也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闺秀。薛家是清贵门第,父亲官居礼部侍郎,
家风清正。薛朝阳与翰林院编修顾清源自幼定亲,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婚期就定在三个月后的仲春时节。顾家书香门第,顾清源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待薛朝阳一片赤诚。薛朝阳每每思及婚期,眉眼间便不自觉染上温婉羞涩的笑意,
如春日初绽的桃花。这日,薛朝阳带着贴身丫鬟翠儿,乘着自家素雅的青帷小轿,
前往京郊香火鼎盛的慈云寺上香还愿。山路蜿蜒,林木葱郁,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行至半山一处稍显僻静的拐弯处,
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匹高头骏马簇拥着一辆异常华贵的玄色马车,
横亘在并不宽敞的山道中央,几乎堵死了去路。那马车通体漆黑,车辕包金,
四角悬挂着沉重的玄铁铃铛,车身雕刻着狰狞的狴犴兽纹,透着一股迫人的威压。车帘紧闭,
看不清内里情形,但马车周围侍立的护卫,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眼神锐利如鹰,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薛府的车夫显然被这阵势骇住,一时不敢上前,
薛家的轿子便只能停在不远处。“姑娘,
这…好像是拱卫司陈指挥使的车驾…”翠儿撩开轿帘一角,看清那马车形制,脸色微微发白,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拱卫司陈绪言的名头,在京城可止小儿夜啼。
薛朝阳心头也是一紧,她虽深居闺阁,却也听闻过这位新贵指挥使的酷烈手段。
她蹙了蹙秀气的眉头,正思忖着是否让轿夫退后一段路,暂避锋芒。就在这时,
那玄色马车的车帘,毫无预兆地被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从内掀开。一张脸探了出来。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
一双眼睛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朝薛朝阳的轿子望了过来。那目光锐利如实质,
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穿透力,仿佛要将轿帘后的薛朝阳彻底看透。
薛朝阳猝不及防,隔着轿帘的缝隙,对上了那双眼睛。那眼神,幽冷,锐利,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穿透力,像两道冰锥,瞬间刺破了她周围的空气。
薛朝阳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指尖微微发凉。那双眼睛的主人——陈绪言,面上却无甚表情,
只是目光在薛朝阳的轿子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淡淡移开,
仿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路边的草木。他并未出声,只微微抬了抬手。
马车旁一个领头的护卫见状,立刻会意,沉声喝道:“让路!”声音不高,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薛家的车夫哪里还敢犹豫,慌忙指挥轿夫,
将轿子小心翼翼地退到路边最狭窄的泥地里,尽可能地为那辆玄色马车让出通行的空间。
车轮碾过泥泞,发出黏腻的声响。玄铁马车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直到薛家的轿子退无可退,
彻底让开了主道。陈绪言这才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沉重的玄铁马车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山道坚硬的石面,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从薛朝阳的轿旁漠然驶过。车角悬挂的玄铁铃铛,
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叮当”声,在山间寂静的空气里回荡,敲得人心头发沉。
直到那铃声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薛朝阳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松弛下来。她靠着轿壁,
轻轻吁出一口气,方才那短暂的对视,竟让她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好吓人的气势…”翠儿拍着胸口,心有余悸。薛朝阳没有接话,只觉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
久久未能散去。她撩开轿帘一角,最后望了一眼玄色马车消失的方向,山风吹来,
带着初春的凉意,拂过她微烫的脸颊。日子如同溪水般平静地流淌,
薛朝阳几乎要将那次山道上的偶遇抛诸脑后。她每日在闺中习字作画,
或是与顾清源在长辈的默许下,于后花园的凉亭中品茗对弈。顾清源性情温雅,谈吐清逸,
每每将薛朝阳逗得掩唇轻笑。他看向她的眼神,清澈诚挚,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薛朝阳心中的那点不安,渐渐被这份宁静的喜悦冲淡。然而,京城的天,说变就变。
暮春三月,一场毫无征兆的狂风暴雨骤然降临。那晚,电闪雷鸣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屋顶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薛朝阳被惊雷扰得心神不宁,
拥被坐在床头,望着窗外被闪电瞬间照亮的、疯狂摇曳的树影。突然,
一阵比雷声更令人心悸的喧嚣从府门方向传来。
沉重的拍门声、粗暴的呼喝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混杂着风雨声,如同一只巨手,
猛地撕裂了薛府深宅的安宁!“开门!拱卫司奉旨查案!”“快!别让他们跑了!
”薛朝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她趿拉着鞋奔到门边,
颤抖着手拉开一条缝隙。前院已是一片混乱!灯笼昏黄的光线下,
只见无数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绣春刀的拱卫司缇骑,如狼似虎般涌入府中。
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铁盔和蓑衣流淌。为首一人高举一块刻着狴犴兽纹的令牌,
声音在风雨中断金裂石:“顾家勾结外藩,意图不轨!奉严相钧旨,顾氏一门,
即刻锁拿下狱!敢有违抗者,格杀勿论!”父亲薛侍郎正披衣站在堂前,脸色铁青,
厉声呵斥:“荒谬!顾家世代忠良,岂容尔等构陷!可有圣旨?可有实证?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无力。“哼,证据?”那为首的缇骑头目冷笑一声,
眼神阴鸷,“到了拱卫司的诏狱,自然会有证据!”他一挥手,“拿下!
”如狼似虎的缇骑立刻扑向惊惶失措的顾家人。顾清源被两个高大的缇骑反剪双臂,
粗暴地按倒在冰冷的、满是雨水的青石地上。他奋力挣扎,口中喊着:“冤枉!我顾家清白!
你们这是构陷忠良!”雨水和污泥沾满了他素日整洁的衣衫和俊朗的面庞。“清源!
”薛朝阳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去,
却被闻讯赶来的母亲和几个健壮的仆妇死死抱住。“朝阳!别过去!危险!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混乱中,薛朝阳的目光越过挣扎的人群,
死死锁定在顾清源身上。他抬起头,在冰冷的雨水中,隔着混乱的人群,
目光精准地找到了她。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深切的担忧和诀别的痛楚。他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个缇骑用刀柄狠狠砸在背上,闷哼一声,头垂了下去。“带走!
”一声令下,顾家上下,无论老少主仆,尽数被粗大的铁链锁住,
在缇骑凶狠的推搡和斥骂声中,踉跄着拖入屋外无边的风雨和黑暗里。
顾清源被拖行过门槛时,脚上的布鞋在湿滑的青石上蹭掉了一只,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很快被泥水浸透。薛朝阳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只觉得眼前发黑,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意识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没,软软地倒在了母亲怀里。顾家的倾覆,
只是一个开始,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却是灭顶的漩涡。仅仅半月之后,
更大的噩耗如同淬毒的冰锥,
狠狠刺穿了薛朝阳已然破碎的心——顾清源在拱卫司诏狱中被“畏罪自尽”。没有审判,
没有昭告,只有一张冰冷盖着拱卫司大印的文书,轻飘飘地宣告了一个无辜生命的终结。
薛朝阳捧着那张薄纸,指尖冰凉,眼前只有顾清源在雨夜泥泞中望向她的最后一眼,
那担忧和诀别,如今都化作了刻骨的绝望。她没有哭,只是枯坐了整整一日一夜,
手中的纸被攥得死紧,边缘几乎碎裂。薛家的天,也塌了。顾家“谋逆”案余波未平,
一纸更为骇人的弹劾奏章便如毒蛇般攀上了薛府的朱门。
奏章罗织薛侍郎“结党营私”、“诽谤朝政”、“包庇逆臣顾氏”等数条大罪,字字诛心,
句句催命。弹劾者署名不详,但字里行间那阴狠毒辣、罗织构陷的笔法,
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熟悉气息——那是拱卫司最擅长的把戏。这一次,没有风雨,
只有白昼里刺目的阳光。同样数量的玄甲缇骑,再次包围了薛府。
为首者依旧是那个眼神阴鸷的头目,他展开一份明黄的卷轴,声音冰冷地宣读:“薛氏一门,
罪证确凿!奉圣谕:薛远山薛父削职流放岭南,遇赦不赦!薛氏男丁,十六岁以上者,
同流!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奴!”“轰”的一声,薛府的天彻底塌了。
、男丁的怒吼声、缇骑粗暴的呵斥声、抄家翻箱倒柜的破碎声……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
薛朝阳被两个粗壮的仆妇死死按在角落,她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在挣扎中散乱,
看着哥哥们被铁链锁住时愤怒绝望的眼神,
看着母亲和嫂嫂们哭晕在地被拖走……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崩塌、碎裂,化为齑粉。“朝阳!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父亲在被拖出大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嘶喊,
那声音凄厉如血。混乱中,薛朝阳感到后颈猛地一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眼前是全然陌生的景象。没有冰冷的地牢,没有教坊司刺鼻的脂粉和哭嚎,
而是一间极其宽敞华丽的卧房。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紫檀木的拔步床精雕细琢,挂着层层叠叠的云霞色鲛绡帐幔。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带着淡淡药味的熏香。她挣扎着想坐起,浑身却酸软无力。
“姑娘醒了?”一个穿着体面、面容恭谨的侍女闻声走近,轻声道,“您别怕,
这里是陈指挥使大人的别院。是大人…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您从教坊司的名单上替换下来,
悄悄安置在此处的。”陈绪言?薛朝阳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山道上、雨夜里阴鸷的身影瞬间浮现在脑海。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门被轻轻推开,陈绪言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那身象征权力的玄色官服,只着一身深青色的家常锦袍,少了些迫人的煞气,
却依旧显得冷硬。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薛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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