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趿拉着人字拖。啪嗒啪嗒走在空荡的走廊。手里拎着一大串钥匙。哗啦哗啦响。
身上是洗得发白的哆啦A梦睡衣。头发胡乱扎了个揪。目的地是1701。新租客。
据说是个夜猫子。微信催了三次房租。没动静。只能亲自上门。烦。咚。咚。咚。
我敲得不重。但很坚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门开了条缝。
一股冷气混着高级香薰味儿窜出来。外面三十度。他屋里空调开十八度。有钱烧的。
门缝里露出一张脸。年轻。很帅。困倦。头发有点乱。穿着丝质睡袍。领口松垮。
锁骨很显眼。眼神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看清我这一身。他明显愣了一下。“有事?
”声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沙哑。我晃了晃钥匙串。哗啦。“1701,苏笠。”“房租,
季度付。”“超期两天了。”“微信不回。”我言简意赅。他眉头皱得更紧。上下打量我。
睡衣。拖鞋。乱糟糟的头发。手里那串能当凶器的钥匙。“房东?”他语气充满怀疑。
“不像?”我反问。他噎了一下。“稍等。”门关上了。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还有隐约的说话声。像是在打电话确认什么。两分钟后。门又开了。他递过来一沓现金。
崭新的。带着油墨味儿。厚厚一叠。“一万五。”“点一点。”他递钱的样子。
像在打发什么。我接过来。手指沾了点口水。唰唰唰。数得飞快。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张。
“行。”我把钱塞进睡衣兜。鼓鼓囊囊。“下次微信转账。”“省事。”“再超期。
”“按合同。”“滞纳金千分之五一天。”“或者。”我拍了拍钥匙串。“我凌晨四点来收。
”他嘴角抽了抽。“知道了。”门在我面前关上。砰。带起一阵小风。吹动我额前的碎发。
我转身。啪嗒啪嗒。趿拉着拖鞋往回走。兜里一万五。硌着大腿。这就是我的日常。包租婆。
苏笠。曾经的互联网新贵。如今。一条有二十栋楼的咸鱼。回到我住的顶楼复式。
密码锁滴一声打开。玄关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空调无声运转。恒温二十五度。舒服。
我把那一万五现金。随手扔在客厅巨大的岛台上。旁边还堆着几沓。前几天收的。懒得存。
反正没几个钱。我踢掉拖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外面是沉睡的城市。零星灯火。像撒在地上的碎钻。这位置。这视野。顶豪。
当初自己公司开发的楼盘。最好的位置。最好的户型。留了一套给自己。后来公司卖了。楼。
还在。租出去。收钱。躺平。挺好。手机震动。微信。闺蜜林晚发来的。一张图片。点开。
是张邀请函烫金的封面。“璀璨之夜年度商业峰会暨颁奖盛典”。下面一行小字。
特邀嘉宾:江如玥。“看!”“你老对头!”“今年又上台领奖了!”“风头正劲!
”“她那副得意的嘴脸!”“我隔着屏幕都想抽她!”后面跟着三个怒火中烧的表情。
江如玥。我曾经的合伙人。后来。在我公司资金链快断的时候。精准背刺。
带着核心团队和项目。投靠了对家。直接把我逼到悬崖边。再后来。我咬牙卖了公司。
套现离场。她踩着我的肩膀。一路青云。成了圈里炙手可热的“江总”。风光无限。
我看着那张邀请函。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着。没什么感觉。恨?早过去了。累。
懒得恨。“哦。”我回了一个字。林晚的对话框立刻显示“正在输入…”好半天。
发过来一大段。“哦?!就一个哦?!”“苏笠!”“你当年叱咤风云的劲儿呢?
”“被狗吃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多嚣张?”“到处标榜自己白手起家!
”“励志典范!”“我呸!”“她把你坑那么惨!”“你就甘心窝在这儿收一辈子租?!
”“当个快乐的包租婆?!”“你才二十八!不是八十八!”我看着那几行字。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恨铁不成钢。我走到岛台边。开了瓶冰镇苏打水。
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凉意直冲头顶。爽。“收租不好吗?”“旱涝保收。
”“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勾心斗角。”“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多好。
”我慢悠悠地打字。“好个屁!”林晚秒回。“暴殄天物!”“浪费才华!
”“你脑子比江如玥好用一百倍!”“就是懒!”“咸鱼!”“我不管!
”“下周五晚上的峰会!”“你必须陪我去!”“我要去盯个项目!
”“顺便……”“看看江贱人还能玩出什么花!”“你必须来!”“给我壮胆!
”“不然绝交!”后面跟着一把血淋淋的刀。我叹了口气。林晚。
我唯一还保持密切联系的旧人。创业时认识的。风风火火。讲义气。一根筋。认死理。
她认定江如玥是毒蛇。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认定我“堕落”了。
就死命想把我拽回“正轨”。拗不过她。“行吧。”“几点?”“穿什么?
”“太正式的不行。”“勒得慌。”我妥协。手机安静了几秒。然后疯狂震动。
林晚发过来一连串语音。点开。是她兴奋拔高的声音。“啊啊啊!我就知道小笠笠最好了!
”“下周五晚八点!洲际酒店!”“衣服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闪瞎江贱人的狗眼!
”“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女王归来!”我按掉手机。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
女王?算了吧。我只想当条安静的咸鱼。窗外的天色。开始泛出一点灰白。困了。睡觉。
日子像楼下便利店的流水账。收租。睡觉。刷剧。点外卖。偶尔被林晚拖出去逛街。
她试图用各种奢侈品唤醒我的“斗志”。没用。我对那些闪闪发光的logo。毫无感觉。
不如一碗加了双份酸笋的螺蛳粉来得实在。那晚1701的帅哥租客。再没见过。
钱倒是按时微信转来了。备注:1701周。名字都懒得打全。挺好。省心。
周五晚上七点半。我像个木偶。被林晚按在她家豪华梳妆台前。她请的化妆师。手法娴熟。
在我脸上涂涂抹抹。“闭眼。”“抬头。”“啧,苏笠你这皮肤底子也太好了吧!
”“毛孔都看不见!”“平时用啥?”化妆师小姐姐惊叹。“清水。”“偶尔香皂。
”我闭着眼回答。“凡尔赛!”小姐姐笑着嗔怪。林晚抱着一件礼服在镜子前比划。
“这件V领的怎么样?”“黑色。”“显气质。”“又神秘。
”“配上你这一脸‘老娘不好惹’的表情。”“绝杀!”我掀开眼皮瞥了一眼。那裙子。
布料少得可怜。后背几乎开到腰。“不穿。”“冷。”空调冷气足。“这件呢?
”她又拎起一条银色的。鱼尾裙。闪闪发光。“像条被裹紧的咸鱼。”“动不了。”我评价。
林晚气得跺脚。“苏大小姐!”“苏祖宗!”“你到底要怎样?!”“穿睡衣去?!
”“行啊。”我认真点头。“舒服。”林晚差点背过气去。最后。她翻箱倒柜。
找出一条她自己压箱底的。深酒红色的丝绒长裙。款式经典。方领。中袖。长度及踝。
剪裁极好。料子厚实。关键是。“这件总行了吧?!”“裹得严严实实!”“跟修女似的!
”“满意了吧?!”她咬牙切齿。我摸了摸料子。柔软。厚实。“嗯。”“还行。
”“就它吧。”林晚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上辈子欠你的!”八点二十。洲际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亮得晃眼。空气里混杂着香水。香槟。还有虚伪的寒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每个人都端着完美的笑容。像戴着同一款面具。林晚挽着我的胳膊。昂首挺胸。
像只准备战斗的小母鸡。“看!”她用手肘捅我。“那边!”“江贱人!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群中心。江如玥。一身白色高定礼服。衬得她肤白如雪。
长发盘起。露出纤长的脖颈。笑容得体。正被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谈笑风生。
意气风发。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手腕上一块钻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瞧她那得意劲儿!”林晚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块表!”“限量款!”“三百多万!
”“她以前买个包都要犹豫半天!”“现在……”“呵。”我没说话。只是看着。
江如玥的目光。不经意间扫了过来。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我身上。她脸上的笑容。
瞬间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端着酒杯的手指。捏紧了。指节微微发白。眼神里。有惊讶。
有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有……一种复杂的。像是被揭穿了什么底牌的心虚。但很快。
那点异样就被更浓的笑意覆盖。她对我举了举杯。隔空。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
”笑容无懈可击。我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林晚立刻掐了我胳膊一下。
“你点什么头啊!”“给她脸了!”“走!”“过去会会她!”林晚不由分说。
拉着我就往那边挤。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目光聚焦。江如玥周围的谈笑声。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准确地说。是看着我和江如玥。旧怨。新仇。永远是圈子里的好戏。
“哟。”“江总。”林晚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刻意拉长的调子。“真是光彩照人啊。
”“这表。”“新买的?”“真闪。”江如玥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林总监说笑了。
”“小玩意儿而已。”“比不上林总监。”她目光转向我。上下打量。眼神像带着钩子。
“苏笠。”“真是……好久不见。”“听说你……”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现在过得很……悠闲?”“挺好。”“适合你。”这话听着像关心。实则绵里藏针。悠闲?
不就是说我废了。躺平了。不思进取。周围几个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林晚刚要炸毛。
我按住了她的手。“嗯。”我开口。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收收租。”“睡睡觉。
”“是挺闲。”“比不得江总。”我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日理万机。
”“操心劳神。”“头发掉得挺快吧?”“发际线好像高了点。”“粉底盖不住。”空气。
瞬间安静了。落针可闻。江如玥完美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冷。
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形象。尤其是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发。最近压力确实大。掉发厉害。
发际线后移。用了不少生发产品。遮瑕膏也选了最贵的。没想到。被我一眼戳穿。
还当着这么多人。她端着酒杯的手指。捏得死紧。指关节泛白。香槟液面在微微晃动。
旁边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门。表情尴尬。林晚憋着笑。
肩膀一耸一耸。“苏笠!”“你还是这么……”江如玥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风度。
“心直口快。”“一点没变。”“挺好。”“保持。”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转身。
对旁边的人说:“失陪一下。”“补个妆。”踩着细高跟。背影有些仓促。像在逃离战场。
林晚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绝了!”“苏笠!”“你看见她脸色没?
”“跟吃了苍蝇一样!”“发际线!”“哈哈哈哈!”“杀人诛心啊你!”周围的人。
有的憋着笑。有的摇头。有的则用一种全新的。带着点探究和忌惮的目光。打量我。
我没什么感觉。“走吧。”“饿了。”“去那边拿点吃的。”我拉着还在笑的林晚。
走向冷餐区。刚拿起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一个身影。挡住了旁边的光。我抬眼。
是刚才在江如玥旁边那个秃顶男人。“苏小姐?”他脸上堆着笑。递过来一张名片。
“鄙人王德发。”“德创资本的。”“久仰苏小姐大名。”“当年‘智云’的创始人!
”“年轻有为啊!”“可惜……”他一脸惋惜。“不知苏小姐现在……”他目光扫过我。
意思很明显。“收租。”我言简意赅。咬了口蛋糕。味道还行。太甜。“收租?
”王德发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深。“苏小姐真幽默。”“像您这样的人才。”“屈才了!
”“我们德创。”“最近在物色一个AI新零售的项目负责人。
”“不知苏小姐有没有兴趣……”“没兴趣。”我打断他。“太累。
”王德发的笑容有点挂不住。“苏小姐……”“这机会很难得……”“没空。”我拿起餐巾。
擦了擦嘴角的奶油。“要收租。”“好几栋楼。”“忙。”王德发:“……”他脸上的表情。
精彩纷呈。像调色盘。最终。他干笑两声。“理解。”“理解。”“苏小姐……家大业大。
”“那……”“不打扰了。”他讪讪地走开。背影有点狼狈。林晚端着一杯果汁凑过来。
“又一个碰钉子的?”“第几个了?”“我数数。”“开场到现在。”“五个了。
”“全是想拉你出山的。”“你这一句‘要收租’。”“简直是大杀器啊!”她乐不可支。
“我说真的。”我叉起一块水果。“收租是正事。”“稳定。”“无风险。”“躺着赚钱。
”“为什么还要去拼命?”林晚翻了个白眼。“行行行。”“苏大包租婆。”“您境界高。
”“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理解不了。”“不过……”她压低声音。“刚才王秃子那表情。
”“我能笑一年!”“值回票价了!”晚宴的后半程。很无聊。颁奖。致辞。商业互吹。
江如玥果然上台领了个“年度创新领袖”奖。镁光灯下。她笑容灿烂。发表获奖感言。
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字字句句。都在标榜自己的“努力”和“远见”。绝口不提当年。
不提“智云”。不提那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我靠在角落的柱子上。有点犯困。
这丝绒裙子是厚实。但站久了也累。高跟鞋更是个刑具。想念我的睡衣和拖鞋。“无聊了?
”林晚凑过来。“快了。”“再忍忍。”“我盯的那个项目负责人。”“马上过来。
”她伸长脖子张望。这时。江如玥端着酒杯。又走了过来。
身边跟着两个同样妆容精致的女人。像左右护法。“苏笠。”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还没走?”“也是。”“这种场合。”“现在对你来说。”“挺难得的吧?”“多看看。
”“感受一下。”“毕竟……”她意有所指地环顾四周。“这样的氛围。
”“你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体验了。”她身边的两个女人。掩着嘴。
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眼神轻蔑。像在看一个过气的。落魄的。闯入者。林晚瞬间炸了。
“江如玥!”“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拉住了林晚。看着江如玥。“你说得对。
”我点点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是挺难得。”“毕竟……”我顿了顿。
目光扫过她精心修饰的脸。和她身后衣冠楚楚的人群。
“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欠我房租的人。”“确实难得。”江如玥脸上的笑容。
再次僵住。“你……”她皱眉。“你胡说什么!”“谁欠你房租?!”“就刚才。
”我抬手指了指。“那个跟你聊得很开心的李总。”“恒茂地产那个。”“他公司。
”“租了我B栋半层写字楼。”“上个月房租拖了十天。”“滞纳金给了两千多。
”“还有那边。”“穿蓝西装那个。”“搞跨境电商的刘。”“他仓库。
”“租了我城郊物流园两个大仓。”“押三付一。”“押金还没退。”“到期我得去盯着。
”“哦。”我看向江如玥身边一个穿粉色礼服的女人。“这位小姐。”“有点面生。
”“不过你手上这个包……”“爱马仕?”“稀有皮。”“配货下来得七八十万吧?
”那女人下意识地护住包。警惕地看着我。“关你什么事?”“是不关我事。”我耸耸肩。
“只是提醒你。”“你男朋友。”“就是那边跟人拼酒那个穿花衬衫的。
”“他租了我一套江景大平层。”“给你住?”“房租这个月又拖了。”“我打算涨租。
”“百分之十。”“提前通知你一声。”“省得你到时候……”我故意停住。
看着她瞬间变得煞白的脸。“措手不及。”粉裙子女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看向花衬衫男人的方向。眼神惊疑不定。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表情都变得很古怪。
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江如玥的脸。彻底黑了。像刷了一层锅底灰。
精心营造的高高在上。被我几句“房租”击得粉碎。她引以为傲的圈子。她苦心经营的阶层。
在我这个“包租婆”面前。突然变得有点滑稽。他们光鲜亮丽的背后。
可能正欠着面前这个穿丝绒裙子女人的房租。“苏笠!”江如玥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
“你够了!”“哗众取宠!”“有意思吗?!”“有意思啊。”我迎着她喷火的目光。
“收租。”“是我的工作。”“提醒租客。”“是我的义务。”“你急什么?
”“又没欠你的。”“莫非……”我拖长了调子。“江总也有兴趣租我的楼?”“地段好。
”“物业强。”“租金……”“可以给你打个九五折。”“老朋友嘛。”我甚至还笑了笑。
江如玥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大概已经死了八百回。最终。
她一句话也没说。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得咔咔作响。带着一身低气压。愤然离去。
两个“护法”面面相觑。赶紧跟上。林晚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我的胳膊。
租……哈哈哈哈……杀人不用刀啊你……”“江贱人……脸都绿了……哈哈哈……”“痛快!
”“太痛快了!”我拍拍她的背。“走了。”“真困了。”“明天还要早起。”“收租。
”林晚一边笑一边擦眼泪。“收收收!”“你是大爷!”“走走走!”“这破峰会。
”“早该走了!”“看场好戏!”“值了!”走出酒店大门。夜风一吹。带着点凉意。
舒服多了。林晚的司机把车开过来。“送你?”“不用。”我摆摆手。“叫了车。”“行。
”林晚上车前。又回头看我。路灯下。她眼神亮晶晶的。“苏笠。”“说真的。
”“今天真解气。”“看江贱人吃瘪。”“爽!”“不过……”她顿了顿。
“你真就打算……”“一直收租了?”“不干点别的?”“多无聊啊。”我拉开车门。
“不无聊。”“省心。”“走了。”车子汇入车流。我站在路边。等我的网约车。
身后是灯火辉煌的酒店。里面还在上演着虚伪的繁华。手机响了。微信提示音。点开。
是1701那个租客。周时安。“苏老板。”“在洲际?”简短两句话。后面没头没尾。
他怎么知道?我皱眉。抬头。环顾四周。酒店门口人来人往。没看到熟悉的脸。网约车到了。
一辆黑色的SUV。车牌对得上。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师傅。”“碧海湾。”车子启动。
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点累。应付那种场合。比收十栋楼的租还累。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周时安。“车不错。”我猛地睁开眼。看向驾驶位。后视镜里。映出一双眼睛。深邃。
平静。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不是1701那帅哥是谁?他换了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
头发不像那天凌乱。打理得很清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你?
”我有点意外。“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更低。更沉。“兼职。
”“顺路接单。”“正好看到你定位。”他解释得很自然。“哦。”我重新靠回去。“巧。
”“是巧。”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苏老板今晚。”“很耀眼。
”我低头看看身上的深酒红丝绒。“林晚的。”“压箱底。”“像修女。”他低低笑了一声。
没再说话。专心开车。车子开得很稳。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
和窗外掠过的城市灯火。我有点昏昏欲睡。“你跟江如玥。”他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
“有过节?”我睁开眼。“很明显?”“嗯。”他声音平淡。“她看你的眼神。
”“像要吃人。”“你戳她痛处的时候。”“下手挺狠。”“发际线。”“房租。
”他顿了顿。“刀刀见血。”我扯了扯嘴角。“实话实说。”“职业病。
”“以前做产品经理。”“最烦虚假宣传。”“现在收租。”“最烦拖欠房租。
”“一视同仁。”他又低笑了一声。“挺好。”“很苏老板。”“不过。”他话锋一转。
“她今晚丢了这么大脸。”“以她的性格。”“不会就这么算了。”“小心点。
”他透过后视镜看我。眼神很认真。“嗯。”我应了一声。“知道。”“谢了。
”心里有点异样。一个租客。提醒我小心前合伙人。有点怪。但感觉不坏。
车子驶入碧海湾小区。停在楼下。“到了。”“苏老板。”他解开安全带。
“需要我送你上去吗?”“不用。”我推开车门。“几步路。”“走了。”“房租准时。
”我下车。头也没回。走进单元门。感应灯亮起。电梯下行。金属门映出我的影子。
深酒红的裙子。有点陌生。还是睡衣拖鞋舒服。电梯到了。我走进去。按了顶楼。
电梯门缓缓合上。最后一丝缝隙。我看到那辆黑色的SUV。还停在原地。没走。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周时安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里明灭。他的目光。
似乎透过合拢的电梯门。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探究。电梯上行。那点红光消失在视野里。
我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揉了揉眉心。麻烦。好像开始自己找上门了。接下来的日子。
风平浪静。江如玥没再出现。也没找茬。大概忙着巩固她那“创新领袖”的地位。
林晚倒是兴奋了好几天。把那晚我的“战绩”添油加醋。在仅限几个死党的小群里。
广播了好几遍。收获一堆“666”和“苏姐威武”。我依旧收租。睡觉。点外卖。
偶尔刷到财经新闻。看到江如玥公司又拿了什么大融资。估值又创新高。
她笑容满面地接受采访。侃侃而谈。意气风发。仿佛那天晚上吃瘪的人。不是她。平静。
直到一个周末下午。我窝在沙发里。抱着半个冰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追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手机响了。是林晚。电话接通。她那边声音嘈杂。
背景音是激烈的争吵。还有砸东西的声音。“苏笠!”“救命!”她声音带着哭腔。
喘着粗气。“我在公司!”“直播出事了!”“有人雇了水军!”“疯狂刷屏骂我们卖假货!
”“直播间……炸了!”“客服电话也被打爆了!”“我……我撑不住了!”林晚自己创业。
开了家美妆电商公司。主打国货中高端。起步不久。口碑还不错。直播是她的重要渠道。
“怎么回事?”我放下西瓜。坐直身体。“我也不知道!”“下午三点场!
”“刚开始还好好的!”“突然涌进来一大批账号!”“名字都乱七八糟!
”“刷一样的弹幕!”“说我们最新那款精华液是假货!”“用了烂脸!”“还贴了图!
”“P的假鉴定报告!”“铺天盖地!”“根本控不住评!”“主播都吓哭了!
”“现在在线人数快十万!”“全在看热闹!”“骂声一片!
”“完了……”“全完了……”林晚的声音在发抖。带着绝望。“链接。”“发我。
”我声音沉下来。“什么?”“你直播间的链接。”“快。”“哦!好!
”林晚立刻发了个链接过来。我点进去。直播间画面卡顿。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
清一色的:“黑心商家卖假货!”“烂脸精华液!退钱!”“垃圾公司!倒闭吧!
”“举报了!315见!”偶尔有零星的粉丝辩解。瞬间被淹没。主播是个年轻小姑娘。
眼圈通红。强撑着在解释。声音哽咽。语无伦次。效果适得其反。骂得更凶。
在线人数还在飙升。看热闹不嫌事大。“后台。”“登录权限给我。”我对着电话说。“啊?
哦!好!”林晚手忙脚乱。“账号密码发你微信!”几秒后。信息过来。
我快速在电脑上登录他们直播后台。数据很直观。异常流量暴增。IP地址高度集中。
几个机房段。典型的DDOS攻击混合水军。“苏笠……”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
“现在怎么办?”“报警吗?”“报警没用。”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着日志。
追踪着异常流量的源。“警察管不了这个。”“水军源头在境外。”“打散了。”“很难查。
”“那……那……”“听我说。”我打断她。声音冷静。“第一。”“让主播下播。
”“就说系统故障。”“十分钟后恢复。”“第二。”“把你们所有批次精华液的质检报告。
”“海关报关单。”“品牌授权书。”“高清扫描件。”“全部准备好。”“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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