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条狂暴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仁和医院”急诊科那扇被风撞得哐当作响的玻璃门。
门内,灯火通明得近乎惨白,人声、仪器的尖锐嘶鸣、担架轮子滚过水磨石地板的隆隆声,
搅拌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黏稠漩涡。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死死压住血腥气和汗水的咸腥。“让开!快!呼吸机!”嘶吼声劈开嘈杂。
陈远白大褂的前襟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像一幅狰狞的泼墨画。
他整个人几乎扑在移动担架床上,双手死死按住伤者血肉模糊的腹部,
黏腻温热的血液不断从他指缝间涌出。担架上是个年轻的农民工,
半边身体被工地的钢筋刺穿,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死气。“血压测不到了!陈医生!
”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闭嘴!加压袋!快!”陈远头也没抬,
声音却像手术刀一样冰冷锋利,瞬间斩断了护士的慌乱。他猛地抬头,
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担架上,混入那片刺目的猩红。“通知手术室!准备开胸!
O型血,有多少要多少!快!”他的指令像精确制导的炮弹,一个接一个轰出,
砸得整个急诊科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混乱的漩涡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约束、梳理,
朝着一个目标奔涌。护士们奔跑的脚步声急促而有了方向,仪器的报警声被果断的操作压下。
陈远的双手稳得可怕,在血泊中迅速而精准地操作着临时止血器械,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额头的汗水越聚越多,顺着鬓角流下,
滴落在染血的衣领上,洇开更深的痕迹。时间在生死线上被疯狂压缩。
担架床的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载着濒死的生命和压榨到极限的抢救,
轰隆隆冲向手术室的方向。厚重的自动门在担架冲入后迅速合拢,
将门外焦灼的家属哭喊和倾盆的雨声粗暴地隔绝开来,
只留下门内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仪器的低鸣。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如同凝固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盏吸饱了所有目光和心跳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门无声地滑开。陈远第一个走出来。他扯下沾满血污的口罩和手术帽,
露出被汗水浸透、显得异常苍白的脸,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白大褂的前襟和袖口,那大片大片的暗红已经变得深褐、僵硬。“命,暂时保住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消耗殆尽的重量,
“看后续感染和脏器功能恢复。家属……去那边办手续。”没有多余的安慰,
没有煽情的宣告,只有冰冷的、赤裸裸的结果。
几个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家属猛地围了上来,抓住陈远的手,
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谢谢”、“救命恩人”。陈远的手被他们摇晃着,
那僵硬的血污触感传递过来。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丝混杂着厌恶与漠然的情绪飞快地从眼底掠过,随即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只余下医生面对家属时那种模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他抽出手,敷衍地点点头,
没再看那些充满劫后余生感激的脸,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小小的医生值班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浑浊的空气。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桌、一张床、一个简易洗手池。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冲下。
他挤了一大坨洗手液,近乎粗暴地搓洗着双手。泡沫迅速膨胀,覆盖了皮肤,
掩盖了那些顽固渗入指纹缝隙的暗红血痕。他搓得那么用力,指关节都泛了白,
仿佛要洗掉的不仅仅是血污。水流声单调地响着。陈远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镜子里那个疲惫不堪、眼底却深藏着一丝异样亢奋的自己。
镜中的影像有些扭曲变形。他猛地甩了甩头,水珠四溅。然后,他拉开抽屉,
拿出处方笺和笔。笔尖悬在纸的上方,只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下一秒,
流畅的笔迹落了下去。药名、剂量……那些字母和数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将他眼中残留的疲惫和方才面对家属时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彻底驱散。他写得很快,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节奏。
在几项昂贵的进口抗生素和营养补充剂旁边,他刻意加上了括号标注——“推荐使用”。
看着这几个字,一种隐秘的、带着掠夺快感的暖流悄然升腾,驱散了手术室带出的寒意,
也冲刷掉了手上残留的泡沫和那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扯了扯嘴角,
镜子里那个疲惫的医生,此刻眼底深处,似乎亮起了一簇幽冷的、贪婪的火苗。三个月后,
仁和医院那间不大却装修得颇为雅致的会议室里,气氛与那个暴雨倾盆的急诊之夜截然不同。
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进来,暖融融的。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副院长、各科室主任、资深医生代表……空气里漂浮着咖啡的香气和一种轻松愉悦的期待感。
主座上的李国栋,这位年过五旬、鬓角已染霜的医院创始人,脸上带着温和而郑重的笑意。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坐在他右手边、穿着崭新笔挺白大褂的陈远身上。
陈远坐得笔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专注,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各位同仁,”李国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今天召集大家,是有一件关乎医院未来发展的重要事情宣布。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陈远脸上,那份郑重化作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陈远医生,大家有目共睹。急诊科那次惊心动魄的抢救,
只是他精湛医术和责任心的一个缩影。他来了不到一年,急诊科的响应速度、抢救成功率,
都上了一个大台阶。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仅医术精湛,
更有着对医院发展、对患者负责的拳拳之心。我们仁和,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需要这样的中流砥柱!”掌声,热烈而真诚地响起,
像一阵温暖的潮水瞬间充满了整个会议室。陈远微微欠身,
脸上适时地浮现出被认可的感动和一丝赧然。李国栋抬手虚按,掌声渐渐平息。
他拿起桌上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打开,取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所以,
经过院董事会慎重讨论决定,”他看向陈远,眼神温和而坚定,“我们将授予陈远医生,
仁和医院百分之十的原始股份!”他把文件推到陈远面前。掌声再次爆发,
比刚才更加热烈、持久,带着由衷的祝贺和期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远身上,
那目光里有羡慕,有信任,也有对一个新起点的憧憬。陈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双手郑重地接过那份薄薄的文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那份重量却沉甸甸地压在了心上。
他转向众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谢谢李院长!谢谢大家的信任!我陈远,
一定不负重托,把我所有的精力、所有的能力,都奉献给仁和!和大家一起,
把仁和建设得更好,服务更多的患者!”他的发言简短有力,充满了年轻人的锐气和决心。
掌声第三次雷动,经久不息。李国栋也站了起来,走到陈远身边,脸上是长辈般欣慰的笑容。
他伸出手,宽厚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拍在陈远的肩膀上,那一下,充满了托付和信任的重量。
“好!陈远,”李国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掌声,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
重重砸进陈远的耳膜,“拿着它。这是你应得的未来!也是仁和的未来!”“未来”两个字,
像带着金粉的烙印,烫在陈远的心头。他挺直脊背,感受着肩膀上那只手掌沉甸甸的温度,
迎着满室赞许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在四肢百骸奔涌。那薄薄的股权文件,
此刻重若千钧,却又轻飘飘地托起了一个金光闪闪、触手可及的幻梦。最初的几年,
陈远仿佛真的成了那个被托付“未来”的化身。他像一枚高速旋转的钻头,
不知疲倦地凿向医院管理的每一个角落。急诊科的流程被他优化到极致,排班表精确到分钟,
冗员被毫不留情地裁撤。他主导引进了一批昂贵的尖端设备,
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崭新的诊室里闪着诱人的光。医院的外墙被重新粉刷,
挂上了更大更醒目的“仁和”招牌。门诊量节节攀升,财务报表上代表收入的曲线昂扬向上,
如同他日益膨胀的野心和欲望。他成了李国栋口中“锐意改革”的典范,
是医院里一颗不容忽视的、带着灼人光芒的新星。然而,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
冰冷的暗流早已悄然涌动。
那些被陈远斥为“老顽固”、阻碍他“大刀阔斧”改革的科室主任们,
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李国栋的办公室里。他们脸色凝重,话语间充满了忧虑和不解。“李院长,
陈副院长他……他要求我们科室这个月的药占比必须再降三个点!这……这怎么可能啊?
有些必要的药,再便宜效果也差啊!”内科主任张大夫眉头拧成了疙瘩,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李国栋的办公桌,“病人反馈很大,说我们开的药越来越不管用了!
”“还有设备采购,”影像科的刘主任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无奈,
“他坚持要进那套超导磁共振,牌子是响亮,价格贵得离谱!可咱们现在的病人量,
根本撑不起它的开机损耗!而且……我听说那家代理公司,跟他……”刘主任的话没说完,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重重叹了口气。“财务那边压力更大,
”主管财务的副院长老周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鼻梁,“陈副院长签字的报销单,
很多项目……不太对劲。招待费高得离谱,还有几笔设备维护费,金额大得吓人,
对方公司资质也查不到。我这边压了几次,他就直接找我谈话,说我们财务部门思想僵化,
跟不上医院发展速度……”老周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李国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沉默地听着。窗外的阳光落在他斑白的鬓角上,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眼神复杂地交织着信任被侵蚀的痛楚和一种更深沉的忧虑。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摁灭了两个烟头。“我知道了。”李国栋终于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这些控诉磨损了心力,“你们反映的情况,
我会……亲自找他谈谈。都先回去吧,做好本职工作,安抚好科室的情绪。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烟草燃烧后残留的淡淡焦味。李国栋的目光投向窗外,
仁和医院那崭新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他眼睛有些发涩。这光芒之下,
有多少是真实的繁荣,又有多少是即将崩塌的沙堡?他拿起桌上的电话,
拨通了陈远办公室的号码,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陈远,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一次谈话,气氛还算平和。李国栋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像一个试图引导迷途子弟的长辈。
“陈远啊,医院发展,步子要稳。药占比、设备引进,还是要多听听一线科室的意见,
他们最了解病人需求。财务那边,手续一定要规范,每一分钱都要经得起查。我们做医疗的,
信誉是根基,根基不稳,楼盖得再高也危险啊……”陈远坐在他对面,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
频频点头:“李院长您说得对!是我太心急,想尽快做出成绩。您放心,
我回去一定注意方式方法,多沟通,多听取意见。财务方面绝对合规,都是为了医院发展嘛!
”他的态度诚恳得无可挑剔,仿佛那些尖锐的指控都是无稽之谈。然而,离开院长办公室,
陈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轻蔑和恼怒的冰冷。他快步穿过走廊,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老东西!懂什么?”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
只有自己能听见,“时代变了!按他那套温吞水的搞法,仁和猴年马月才能做大做强?
妇人之仁!挡我的路!”暗地里的动作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吐着贪婪的信子。账面上的数字游戏玩得更加隐秘而大胆。
建设专项款”、“高端人才引进安置费”悄然流向了几个新注册、背景模糊的皮包公司账户。
这些公司如同幽灵,只在转账凭证上留下一个空洞的名字,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药库的盘点表开始出现微妙的“误差”,一些价格高昂的进口特效药,
账面库存与实际库存之间的缺口如同悄然扩大的黑洞,无声地吞噬着医院的现金流。
采购单上,那些被陈远“强力推荐”的药品和耗材,价格往往高出市场常规一大截,
供应商的名字频繁更换,但最终受益的脉络,却隐约指向同一个模糊的坐标。
李国栋的办公室,成了陈远最不愿意踏足却又不得不频繁出现的地方。每一次走进去,
气氛都比上一次更加凝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李国栋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眼里的失望和痛心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向陈远。他拍着桌子,
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陈远!你到底要干什么?第七次了!这是第七次了!
财务审计报告就在这儿!你真当我是瞎子?是傻子吗?”陈远站在办公桌前,
不再是当初那个恭敬聆听的后辈。他微微扬着下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种被反复质问激起的逆反。“李院长,”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缓,
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漠,“您看到的只是表面。医院要发展,要引进尖端技术,
要留住核心人才,哪一样不需要钱?您那套精打细算、小富即安的思路早就过时了!
非常时期,用点非常手段,这很正常。其他大医院都这么操作,就我们仁和死守着老规矩,
怎么竞争?怎么发展?”“发展?”李国栋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摇晃,
手指颤抖地指着窗外,“你看看!看看那些被你们科室乱开高价药、赶走的病人!
看看那些因为设备过度检查背上沉重负担的家庭!看看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医生护士!
这就是你要的发展?建立在病人血泪和违规操作上的‘繁荣’?这是饮鸩止渴!是自掘坟墓!
”“那是他们不懂!”陈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中痛点的尖锐,
“医疗产业化的趋势您不懂吗?没有利润支撑,拿什么谈发展?谈未来?您老了,
思想跟不上时代了!守着这些过时的清规戒律,只会把仁和带进死胡同!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
毫不留情地刺向眼前这位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给予他一切的老人。
李国栋像是被这尖锐的话语狠狠刺中了心脏,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桌沿才勉强站稳。
他死死盯着陈远,那张曾经充满朝气和希望的脸,
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被贪婪扭曲的狰狞和一种无可救药的狂妄。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李国栋粗重的喘息声和陈远冰冷而倨傲的视线在无声地对峙。信任的基石,
在这一刻彻底崩碎,化为齑粉。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国栋眼中那激烈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彻骨的悲凉。
那光芒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回宽大的皮椅里,
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他没有再看陈远,
目光空洞地落在桌面上那份摊开的、触目惊心的审计报告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李国栋拿起一支沉甸甸的钢笔,拔掉笔帽,金属笔身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翻开那份厚厚的医院整体转让协议,找到最后的签名页。他的手很稳,稳得可怕,
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抽离,只剩下一个执行程序的机器。笔尖落在纸上,留下第一个笔画。
墨迹浓黑,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他签得很慢,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落下,
都像在亲手埋葬自己半生的心血和曾经深信不疑的某种东西。最后一笔落下。李国栋放下笔,
没有再看那份文件一眼。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投向一直站在桌前、姿态紧绷而戒备的陈远。
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指责,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拿去吧。
”李国栋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过枯木,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连同你的地狱。”他将签好字的文件往前推了推,
纸张摩擦桌面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然后,他不再看陈远,
也不再看这间承载了他半生梦想的办公室,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迟暮的沉重。
他没有停留,没有告别,甚至没有再看陈远第二眼,径直走向门口。
沉重的红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也彻底关上了仁和医院一个曾经充满理想和温度的时代。
陈远独自站在空旷得有些瘆人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璀璨,
映照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情。最初的僵硬和戒备慢慢褪去,
一种奇异的光芒在他眼底点燃、跳跃,越来越亮,
最终化为毫不掩饰的狂喜和一种挣脱了所有束缚后的、近乎癫狂的兴奋。他猛地转身,
几步跨到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宽大办公桌后,带着一种征服者般的姿态,
重重地坐进那张还残留着李国栋体温的真皮座椅里。椅背宽厚舒适,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贪婪,抚摸着光滑冰凉的桌面,
感受着那坚硬厚实的红木纹理。然后,他的手指划过桌面,
最终落在刚刚签好的那份转让协议上。“我的了……”他喃喃自语,
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随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狂放,“都是我的了!仁和!
未来!”他猛地靠向椅背,发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得意和一种彻底释放的疯狂。窗外的万家灯火,此刻在他眼中,
仿佛都变成了未来滚滚而来的财富光芒,只为他一人闪耀。权力的牢笼一旦挣脱,
欲望的猛兽便再无顾忌。仁和医院,这座曾经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建筑,
在陈远绝对掌控的“新纪元”里,迅速蜕变成了一架冰冷高效的敛财机器,
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带着压榨的尖啸。“催费!住院部那几个欠费的,今天再不补齐,
下午三点准时停药停仪器!跟他们家属说清楚,后果自负!”陈远的声音通过内线电话,
冰冷地刺入住院部护士站。护士长拿着话筒,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
看着走廊里那些愁云惨淡、在缴费窗口前排着长队的病人家属,
最终还是艰难地应了一声:“……是,陈院长。”门诊大厅更是成了重灾区。
挂号窗口上方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刺眼的“专家特需号”价格,数字高得令人咋舌。
普通号源被刻意压缩,排起的长龙几乎要绕大厅一周。导诊台前,
一个抱着发烧孩子、满面愁容的年轻母亲哀求着:“护士,能不能通融一下,先给孩子看看?
他烧得太厉害了……”穿着崭新制服、妆容精致的导诊员面无表情,
语气程式化得像机器:“不好意思,今天普通号全满了。特需号还有,八百一位,您考虑吗?
或者去急诊,急诊挂号费三百五,诊疗费另算。
”年轻母亲绝望地看着怀中烧得小脸通红的孩子,又看看那令人窒息的长队和天价挂号单,
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药房窗口,抱怨声此起彼伏。“这药怎么这么贵?
上个月还不是这个价啊!”“就是,翻了一倍还多!太黑了!”“医生还开了这么多,
不吃又不行……”药房工作人员隔着玻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机械地划价、收费,
对窗外的怨气充耳不闻。药价单上那些令人心惊的数字,如同无声的嘲笑。
而在这架疯狂运转的机器内部,另一场无声的压榨也在同步进行。
财务科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工资发放日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会计小王的电脑屏幕上,
工资发放系统的状态栏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红色“未执行”。她面前的座机电话响个不停,
都是各科室打来询问工资下落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压抑的火气。“王姐,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个月工资还发不发了?房贷等着扣呢!”电话那头是儿科一个护士,
声音带着哭腔。“是啊王会计,我们科好几个年轻医生都在问,
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小王疲于应付,额头冒汗,
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上面传达下来的、毫无温度的说辞:“大家再耐心等等,
医院最近资金周转有点紧张,陈院长正在想办法,很快就会解决的……”“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钱呢?医院每天收那么多钱都去哪儿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愤怒。小王哑口无言,只能慌乱地挂断电话,看着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红色,
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那些钱,
很大一部分流向了哪里——流进了陈院长私人账户关联的几个神秘账户,
流向了市中心那套正在装修的顶级豪宅,
流向了港口那艘崭新的豪华游艇的订购合同里……而普通员工的生计,
在这些庞大的数字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医院的走廊依旧人来人往,但气氛早已不同。
医护人员脸上的疲惫被一种更深的麻木和怨愤取代。
病人和家属的眼神里充满了焦虑、愤怒和不信任。只有院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门后,
偶尔会传出陈远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声,或者电话里谈论着某个投资项目时兴奋的语调。
仁和医院,曾经洁白的外墙,仿佛正被一种无形的、贪婪的黑色油污迅速浸染。
不满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终于在沉默中积蓄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一个周五的下午,
临近下班时间,压抑了太久的不满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在住院部医生办公室率先炸开。
几个年轻医生脸色铁青,
将一份打印出来的、只有基本工资、绩效和奖金栏全部显示为零的工资条狠狠拍在桌上。
“两个月了!一分钱没见着!陈远他想干什么?把我们当牲口使唤吗?
”住院医赵磊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就是!问财务,永远是‘资金周转’!
周转到他私人游艇上去了吧!”另一个医生愤然接口。“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必须找他问清楚!今天必须给个说法!”“对!找他!现在就去!”愤怒的情绪瞬间点燃,
迅速蔓延。医生、护士,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手中的工作,从各个角落汇聚起来,
像一股压抑已久的洪流,带着积郁已久的怒火和焦虑,涌向位于顶层的院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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