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苏州沦陷前夜,评弹艺人陈婉云与绸缎庄少爷周慕白码头诀别。
他塞给她半幅未完成的工笔小像:“等战火平息,我回来补全它。”婉云苦等四十年,
拒绝所有提亲,右手为守贞被汉奸折断。1980年收到香港来信,
泛黄信纸上是他颤抖的笔迹:“原谅我谎称变心。当年肺痨垂死,
不愿误你终身...”她颤抖着拼合珍藏的半幅小像,
背面是他临终补全的题跋:“与其让你守着一个废人,不如让你恨我。”秋雨淅沥,
敲打着1980年苏州城这一角残破的屋檐。水珠沿着黛瓦边缘,一滴,又一滴,
沉重地砸在青石板凹陷的水洼里,碎开,又聚拢,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声响,
仿佛某种早已被遗忘的计时器,在湿冷的空气里徒劳地计数着流逝的光阴。窗内,光线昏沉。
陈婉云枯槁的手指,缓缓拂过琵琶光滑的背板,动作迟缓得如同逆流而上的老船。那琵琶,
是她从未割舍的旧友,蒙尘的琴身早已黯淡,唯有琴轴上的红穗,虽然褪色得几乎难以辨认,
却还固执地维系着一点残存的血色,像干涸在岁月深处的最后一点朱砂。
她的目光落在指根处一道突兀的、扭曲的凸起上。那是四十年前一个冬夜烙下的印记,
来自一个汉奸油腻腻的手掌和冰冷的枪托。骨头碎裂的脆响,
伴随着对方恼羞成怒的咒骂:“不识抬举的贱货!断了你的爪子,看你还怎么勾搭男人!
” 钻心的剧痛席卷而来时,她咬破了嘴唇,血锈味弥漫口腔,
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在疯狂冲撞,是唯一的浮木——慕白,周慕白。她死死护住怀中琵琶,
仿佛那坚硬的琴身能传递给她抵抗的勇气。这份守护的代价,便是这右手永久的变形与无力。
那以后,她再也不能流畅地拨动琴弦,
也再无法执笔临摹他留在记忆深处、那清晰如昨的面容。
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琴轴冰冷的顶端,仿佛在触碰一个遥远而温暖的承诺。记忆的碎片,
带着1937年夏末特有的闷热与栀子花的浓香,毫无预兆地撞入这间潮湿阴冷的屋子。
那一天,她的琵琶弦音,第一次穿透了富家少爷周慕白的世界。“啪!”一声清脆的响板,
惊破了沧浪亭畔“枕河书场”午后的慵懒。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的甜香,浓得几乎化不开,
混着台下茶客们手中劣质香烟的辛辣气味。“玉蜻蜓,玉蜻蜓,飞来飞去为哪般?
本是佛前清净物,误落红尘惹情牵……” 陈婉云的吴侬软语,像浸透了蜜糖的丝线,
柔韧地缠绕着每一个听客的耳朵。她端坐台前,怀抱琵琶,指尖灵巧地在弦上跳跃,
带起一串流水般的清音。一袭半旧的湖蓝色旗袍,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质的蜻蜓别针,
在偶尔透入的光线下,闪动着微弱而执拗的光。她微微垂着眼睑,
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幅工笔勾勒的仕女图,
清丽得不沾烟火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台下,
角落处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倏地攫住了她的视线。他穿着熨帖的浅灰色学生装,身姿挺拔,
与周遭那些穿着短褂、摇着蒲扇的茶客格格不入。最特别的是,
他膝上摊开一本厚厚的速写簿,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炭笔,
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台上勾勒着什么,偶尔抬起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像两点灼灼的星火,
毫无遮拦地落在她身上。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指尖在弦上微微一颤,
一个高音便滑了出去,突兀得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陈婉云耳根一热,慌忙稳住心神,
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重新凝聚在琵琶面板那熟悉的纹路上,指下的旋律才重新流畅起来。
一曲终了,余音在书场里袅袅散尽。陈婉云抱着琵琶起身,微微颔首谢幕。
刚走到后台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边,一个身影便拦在了面前。“陈小姐。” 声音清朗,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陈婉云抬起头,撞进那双熟悉的、此刻却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正是那个画画的年轻人。他比她高出许多,近看之下,那份学生气的俊朗更加分明,
鼻梁挺直,嘴角微微上扬。“小姐的《玉蜻蜓》,唱得真好,”他开口,目光诚挚,
“尤其是那句‘飞过白墙黛瓦去,寻那前世未了缘’……情意婉转,催人心折。
” 他顿了顿,从速写簿中抽出一张纸,递了过来。“方才冒昧,画了小姐的像,
不知……能否请小姐指点一二?”那是一张炭笔速写。线条简洁却极有神韵,寥寥数笔,
竟将她弹唱时低眉信手、眉宇间那一点清愁勾勒得栩栩如生。陈婉云的心头微微一震,
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面,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炭笔的余温。“画得……真好。”她轻声说,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我叫陈婉云。”年轻人眼中顿时漾起明亮的笑意,
如同春水初融。“周慕白。双木周,仰慕的慕。”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坦荡的赤诚,
“家父在观前街经营‘瑞和祥’绸缎庄。”一段绸缎庄少爷与评弹女艺人的情缘,
便在这夏末栀子花的浓香与炭笔的沙沙声中,悄然拉开了序幕。苏州的秋天,
空气里弥漫着桂子的甜香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周慕白成了枕河书场的常客。
他不再仅仅坐在角落画画,而是会提前等在后台门口,
手里有时是一包还带着热气的桂花糖炒栗子,有时是一本新出的《良友》画报。
他总是能找到许多话题,从评弹的流派讲到西洋的油画,
从苏绣的针法聊到远方的北平城和卢沟桥隐约传来的炮声。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热望。“婉云,你看这世界,”有一次,
他指着沧浪亭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匆匆行走的人群,“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等将来,
等我们……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上海滩的霓虹灯,西湖的断桥残雪,
北平的胡同和鸽哨……”他描绘着那些遥远而鲜活的景象,语气热烈,
仿佛那璀璨的未来触手可及。陈婉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抿嘴浅笑。她从不轻易许诺未来,
那对她而言太过奢侈。她只是珍惜着他此刻带来的每一分暖意。他常带着画具来,
在书场打烊后,或是某个无人的清晨,在拙政园僻静的回廊里,为她细细描摹工笔小像。
“别动,婉云,就保持这个角度。”周慕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他坐在石凳上,
面前支着小小的画架,调色盘里挤着细腻的矿物颜料。
陈婉云依言坐在他对面一株盛放的木芙蓉下,午后温煦的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
在她月白色的旗袍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她微微侧着脸,目光落在远处水榭的飞檐一角,
神情娴静。周慕白屏息凝神,手中的细狼毫笔尖蘸着极淡的赭石色,
小心翼翼地在她画像的颊边晕染出柔和的轮廓。每一笔都极其缓慢,充满了近乎虔诚的专注。
空气里只有画笔扫过熟宣纸面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远处池塘里几声零落的蛙鸣。
时间仿佛凝滞。陈婉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目光灼热而专注,
几乎要穿透纸张。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又缓缓松开,
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微醺的暖流。她偷偷抬眼,瞥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一刻,周遭的园景、远处的市声,
一切都模糊了,退远了,只剩下眼前这个为她画像的年轻男子,
和他笔下正在被赋予生命的、另一个小小的自己。
一幅小小的工笔肖像在周慕白笔下渐渐有了雏形。画上的女子眉目如画,神态温婉,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沉浸在无边的春色里。背景是朦胧的木芙蓉花影,
缥缈而美好。“还差一点,”周慕白放下笔,端详着画作,又抬眼看看陈婉云,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与赞叹,“婉云,你真美。
这画……总觉得还未能画出你神韵的万分之一。”陈婉云脸颊微红,心头却像浸满了蜜糖。
她看着画中那个被定格在最美年华里的自己,一个只属于周慕白眼中的自己,
一种隐秘的、巨大的幸福几乎要将她淹没。这半幅小像,成了她贫瘠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藏。
然而,苏州城的空气一日紧过一日。报纸上的铅字越来越沉重,
广播里播音员急促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街头的报童挥舞着号外,
声嘶力竭地喊着:“号外!号外!上海沦陷!鬼子兵逼近吴淞口!
” 恐慌像瘟疫般在街头巷尾蔓延。店铺早早打烊,人们行色匆匆,脸上笼罩着愁云惨雾。
瑞和祥绸缎庄往日车水马龙的门庭也冷落下来,沉重的门板只留下一条缝隙。那一天,
周慕白没有如约出现在书场后台。陈婉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沉甸甸地往下坠。她抱着琵琶,几乎是跑着穿过乱纷纷的街道,奔向观前街的瑞和祥。
绸缎庄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只留一条窄缝。陈婉云气喘吁吁地赶到,正要抬手拍门,
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周慕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和焦虑。他身后,传来周父低沉而严厉的呵斥,
像闷雷滚过:“……慕白!你给我清醒点!这是什么时候?东洋人的刺刀都快顶到城门口了!
我周家九代单传,就你这一根独苗!你想留下来做什么?等着给鬼子当枪靶子吗?
还是跟着那些学生去闹腾?那是送死!送死你懂不懂!”周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去香港的船票,费了多大周折才弄到!明天!明天一早,码头!
必须走!由不得你!”周慕白猛地回头,几乎是吼了出来:“爹!我不能走!
婉云她……”“婉云?”周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轻蔑与怒火,“那个弹琵琶的?
她能保你的命?还是能保住我周家的基业?乱世当前,儿女情长都是虚的!保命!
保住周家的血脉香火,这才是顶顶要紧的事!”他重重地喘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若不走,便是要你爹娘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周慕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肩膀颓然垮下,脸色灰败如纸。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目光穿过门缝,
终于看到了门外脸色惨白、浑身僵直的陈婉云。四目相对,刹那间,仿佛有千言万语,
却又被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生生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州城笼罩在一种末日将至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昏黄的暮色沉重地压下来,
将整个城池染成一片浑浊的暗金。往日喧嚣的运河码头,
此刻只剩下零星的、仓惶逃难的身影和几艘破旧的小火轮,在浑浊的河面上不安地摇晃着,
发出低沉喑哑的汽笛声,如同垂死者的呜咽。周慕白提着一个简单的藤箱,
脚步沉重地穿过码头上散乱的货堆。他身后跟着两个周家忠心耿耿的老伙计,
神情警惕而凝重,目光不时扫向通往城区的道路尽头,
那里隐约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和凄厉的哭喊,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终于,
在靠近一艘即将启航、船身斑驳的客轮栈桥边,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婉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她的琵琶。她没有打伞,
任由细密的雨丝打湿了额发和肩头,单薄的湖蓝色旗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微微颤抖的轮廓。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唯有那双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里面翻涌着巨大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悲伤和绝望。
周慕白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了,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陈婉云面前,一把将她冰冷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滚烫的掌心里。
“婉云……”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陈婉云猛地抬起头,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
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砸在他紧握着她的手背上,灼痛了他的皮肤。“别哭,婉云,
别哭……” 周慕白的声音哽住了,他慌乱地用另一只袖子去擦她的眼泪,
粗糙的布料蹭过她细腻的肌肤。他猛地想起什么,松开她的手,近乎粗暴地扯开藤箱的搭扣,
在里面飞快地翻找着。终于,他拿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薄薄纸包,
不由分说地塞进陈婉云怀里。隔着油纸,她摸到了熟悉的、坚硬的画框边缘。“拿着!
”周慕白的声音急促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是我画的……那幅小像……还没完工……只画了一半……” 他深吸一口气,
仿佛要用尽毕生的力气去承诺一个自己都无法把握的未来,“婉云,你等我!等战火平息,
等天下太平了,我一定回来!回来找你!回来……把这画补全!一定!”“呜——!
”凄厉的汽笛声再次撕裂了雨幕,尖锐得如同最后的丧钟。
船上的水手开始粗暴地催促:“开船了!开船了!快上船!不上船的就来不及了!
”周家的两个老伙计焦急地围上来,几乎是半拖半拽地要将周慕白拉走:“少爷!快!
再不走就真走不成了!”周慕白猛地挣脱了伙计的手,在陈婉云惊愕的目光中,
双手捧起她冰凉的脸颊,狠狠地、绝望地吻了下去。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而是充满了咸涩泪水味道的、带着血腥气和所有不甘与恐惧的烙印,短暂却刻骨铭心。
“等我!婉云!一定等我!”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耳边吼出最后一句承诺,
随即被两个伙计死命拖拽着,踉跄地冲上了那摇晃的栈桥。他一步三回头,
目光死死地胶着在码头上那个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蓝色身影上,
直到那身影彻底被冰冷的雨幕和轮船喷出的浓重黑烟吞噬。陈婉云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石像,
僵立在原地。怀里那冰冷的纸包,硌着她的胸口,仿佛是他残留的心跳。她低头,
颤抖着揭开湿透的油纸一角。昏黄的灯光下,露出半幅未完成的工笔小像。
画上的女子眉眼温柔,嘴角含笑,被定格在木芙蓉盛开的、永恒而虚幻的春日里。
画幅的右半边,是刺眼的大片空白,如同被命运之手生生撕裂的、永难愈合的伤口。
冰冷的雨点噼啪地打在画框的玻璃上,蜿蜒流下,如同画中人也流下了无尽的泪水。
陈婉云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才将那撕心裂肺的呜咽死死堵在喉咙深处。
时光在苏州城的废墟与重建中艰难地碾过。日军的铁蹄踏碎了小桥流水的宁静。
枕河书场被封了门,雕花的门板上贴着刺目的告示,写着“大东亚共荣”的虚伪字眼。
昔日婉转的丝竹声被粗暴的军靴踏步声和侵略者的狂笑取代。陈婉云抱着她的琵琶,
像一叶飘零的浮萍,辗转在城郊破败的茶馆和乡绅们胆战心惊的堂会上,
只为换取一口勉强糊口的粮食。支撑着她活下去的,
唯有怀里那用层层油布包裹、贴身藏着的半幅小像。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寒夜,
她都会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小心翼翼地展开它。指尖一遍遍抚过画中自己那温婉的眉眼,
抚过那片令人心悸的空白,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抵御窗外凛冽的寒风和无处不在的恐惧。“慕白……” 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
声音破碎在无边的黑暗里,“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回来……”然而,战乱年代,
一个年轻貌美又孤身无依的女艺人,本身就是一块诱人的肥肉。伪警察局的一个科长,姓吴,
顶着个油光水滑的中分头,肚子腆得像个鼓胀的皮球,早就垂涎陈婉云的美色。
他派人传过几次话,要纳她做第四房姨太太,都被陈婉云以沉默和冰冷的眼神顶了回去。
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夜,陈婉云刚从一个乡绅家唱完堂会出来,裹紧了单薄的棉袍,
抱着琵琶匆匆走在黑黢黢的巷子里。突然,几道黑影从角落里蹿出,堵住了她的去路。
浓重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为首的那个,正是吴科长,
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淫笑。“陈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夜路多危险啊?
”他喷着酒气,油腻腻的手就朝陈婉云的脸蛋摸过来,“跟了吴某人,吃香的喝辣的,
不比你在外面卖唱强百倍?”陈婉云猛地后退一步,像受惊的兔子,眼神却冷得像冰,
死死地护住怀里的琵琶,厉声道:“吴科长请自重!”“自重?哈哈!
”吴科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横肉抖动着,“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给脸不要脸!”他眼神一狠,对着旁边两个歪戴帽子的狗腿子一挥手,
“给我把这小娘们‘请’回去!敬酒不吃吃罚酒!”两个狗腿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粗暴地去抢夺陈婉云怀里的琵琶,试图扭住她的胳膊。琵琶是她的命根子,
里面藏着那半幅画像!陈婉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护崽的母兽般死命挣扎,
指甲在其中一个狗腿子的脸上划出深深的血痕。“臭婊子!”那狗腿子吃痛,恼羞成怒,
抡起手里的驳壳枪枪托,朝着陈婉云死死护着琵琶的右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在寂静的寒夜里格外刺耳。
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陈婉云的全身!眼前一黑,她几乎晕厥过去,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整个人蜷缩下去,却依旧用身体死死护着怀里的琵琶,
左手痉挛般地按住那扭曲变形、剧痛钻心的右手腕。“妈的,不识抬举!
”吴科长看着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陈婉云,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又夹杂着几分扫兴,
“断了爪子也好,看你还怎么清高!”他啐了一口,带着手下骂骂咧咧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冰冷的石板地透过薄薄的棉袍,寒意刺骨。陈婉云蜷缩在黑暗里,
右手腕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处,痛得她浑身发抖。
冷汗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她咬紧牙关,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琵琶背板,
牙齿死死咬住琵琶的覆手,木屑的苦涩味道混着血腥气弥漫在口腔里。身体痛得几乎痉挛,
但更深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心脏——她的右手!她弹琵琶的手!她为慕白画像的手!
毁了!“……慕白……” 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名字从她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
像濒死小兽的最后哀鸣。在这无边的痛楚和绝望中,唯有这个名字,
像黑暗深渊里唯一的一点微光,支撑着她没有彻底沉沦下去。她不能死,她要活着,
活着等到他回来,哪怕只剩一只手,
哪怕只能远远看他一眼……时光如同苏州城外淤塞的运河,缓慢而沉重地流淌。1945年,
胜利的欢呼响彻云霄,却很快被内战的硝烟再次淹没。1949年,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古老的苏州城在阵痛中苏醒,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肌体。枕河书场重新开张,
虽然唱腔和曲目早已染上新的气息。陈婉云回到了书场。她不再登台主唱,
右手那永久的畸形和无力,让她再也无法流畅地拨动琴弦。
她成了书场里最沉默的“先生娘”,负责调校新学徒的琵琶,
整理那些泛黄的、沾着历史尘埃的曲谱。她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色旗袍,
领口那枚小小的银蜻蜓别针早已黯淡无光,却始终别在那里。
岁月在她曾经清丽如芙蓉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鬓角染上了厚厚的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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