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棺材里的双胞胎殡仪馆冷藏间那股子味儿,混着消毒水和死亡特有的甜腥,
直往人肺管子钻。我,林薇,一身剪裁锋利的黑裙,指甲上一点颜色没有,
安静地站在冰凉的金属台子边上。台子上躺着李哲,我三天前还活蹦乱跳、身价百亿的丈夫。
车祸。报纸上说是意外。冰冷的白布盖到他下巴,露出的脸像蜡做的,没一点血色。
“李太太,”陈律师的声音在空旷的停尸间里嗡嗡响,带着点刻意的低沉,“节哀。
程序……很快走完。哲远集团的股份,您名下的信托,
还有哲总那些海外的投资……”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幽幽亮着,上面一串串零长得晃眼。
我点了点头,视线没离开李哲的脸。不是悲伤,是种更冷硬的东西,
像在确认一件贵重物品的损毁程度。钱,庞大的数字,是此刻唯一能填补这巨大空洞的沙砾。
这是我应得的,陪他在这座黄金牢笼里耗了整整七年青春应得的补偿。就在这时,
沉重的金属门“嘎吱”一声,被人大力推开。冷气猛地涌出去,
又被外面走廊浑浊的热空气顶回来。门口的光线里,站着一个男人。我浑身的血,
瞬间冻住了。黑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
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那是李哲心烦意乱时的习惯。身高、体型、肩膀的宽度,
甚至额前那缕总是不听话垂下来的头发……分毫不差。他的脸……那张脸,
除了比冰柜里躺着的那个多了点活人的红润和温度,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压迫的回响。
停尸间的冷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我无比熟悉的轮廓——李哲的轮廓。他停在金属台另一侧,
隔着李哲冰冷的遗体,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
还有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悲悯的熟稔。“林薇。”他开口了。声音!
连那低沉微哑的质感,尾音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上挑,都和李哲一模一样!
我像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脊椎骨,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指尖掐进掌心,
尖锐的疼痛让我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冷静。喉咙干得发紧,我强迫自己挤出声音,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子:“你是谁?”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缓缓移向白布下的脸,
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像在看一面破碎的镜子,
又像在看一件……失败的作品。然后,他重新看向我,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李哲式的疲惫笑意。“我是李哲。”他平静地说,
声音在冰冷的停尸间里回荡,“或者说,我是他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荒谬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克隆体?
李哲那个疯狂的实验室里,竟然真的搞出了这种东西?还让他在这个时候,
像个幽灵一样站在了这里?怒火猛地冲垮了最后一点理智的堤坝,
我盯着他那张完美复刻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延续?”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刺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炸开,“你?一个实验室里泡出来的……东西?
也配站在这里,叫他的名字?”我猛地抬手,指向金属台上那具冰冷的躯体,
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厌恶而剧烈颤抖:“看看他!看看这个被你‘延续’了的本体!
你算什么东西?一堆按照他的模板拼凑起来的细胞?一件他一时兴起弄出来的……财产?!
”“财产”两个字,被我咬得极重,像两块冰狠狠砸在地上。
他脸上的那点疲惫笑意瞬间消失了。那双和李哲一模一样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露出底下冰冷的、非人的底色。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直刺灵魂。空气凝固了。
冷藏机单调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陈律师目瞪口呆,手里的平板差点滑落。
冰柜的寒气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却压不住我和这个“李维”之间无声碰撞、几乎要迸出火星的激烈对峙。
2 完美复刻的幽灵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阳光,只留下水晶吊灯冰冷的光,
打在李哲——不,是这个克隆体——的脸上。他坐在客厅那张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
姿态放松,甚至带着一种主人般的熟稔。那是我和李哲的沙发,他习惯的位置。
陈律师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暗着,
他几乎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
冰冷的玻璃映出我僵硬的身影和沙发上那个令人憎恶的幻影。“文件。”我转过身,
声音冷硬,没有一丝波澜,目光锐利地钉在他身上,“证明你不是一个拙劣的骗局,
或者某个实验室逃逸的……生物样本。”他抬眼,那双属于李哲的眼睛,
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说话,只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文件盒,
轻轻放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动作流畅,
带着李哲特有的那种不紧不慢的从容。陈律师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连忙起身,
几乎是抢着过去拿起文件盒打开。里面是两份文件。一份是权威司法鉴定中心的DNA报告,
结论清晰得刺眼:检材与李哲死亡个体DNA分型完全一致,符合同一来源。另一份,
一份签署完备、带有“哲远生物”最高级别加密印鉴的“意识及记忆数据备份与转移协议”,
签署日期赫然是半年前。协议附件清单里,列着密密麻麻的神经编码条目。
陈律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脸色发白,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这……李太太……这……”他语无伦次。克隆体——他自称李维——的目光越过陈律师,
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这足够证明我的身份了吗,林薇?或者说,
证明我拥有继承权的合法性?我是李哲,拥有他全部的生物信息和……记忆。
法律上关于‘人’的定义,正在面临挑战。而我,就是这个挑战的核心。”他的声音不高,
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力量来源于他展示的铁证,
更来源于他此刻展现出的、与李哲毫无二致的思维方式和语言习惯。“合法性?
”我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像在看一件精美的赝品,“一堆细胞,一段拷贝的数据,就想取代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想染指他奋斗一生积累的财富?李维先生,你太高估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了!
”我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他身上一寸寸扫过。他的坐姿无可挑剔,表情控制完美,
连眼神里那种混杂着疲惫和锐利的复杂感,都和李哲如出一辙。
这完美的复刻感本身就是最深的恐怖。但……等等!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他的手上。
那双骨节分明、曾被我无数次握住的手,此刻正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
那修剪得同样一丝不苟的指甲边缘,却在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颤抖的幅度极小,频率却快得异常,像接触不良的电流。这不是紧张!
这是一种……神经性的震颤!我猛地想起李哲生命最后那段日子,他把自己关在书房,
脾气暴躁,手指也时常出现这种不受控的颤抖。他当时烦躁地解释,
说是实验室接触新型催化剂不小心沾到了皮肤……难道?
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李哲的死,
那场所谓的“意外”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眼前这个完美复刻的克隆体,
他手指上残留的、属于本体的后遗症,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猛地缠住了我的心脏。
3 法庭上的硝烟肃穆的法庭,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高悬的国徽俯视着下方这场关于“存在”与“权利”的荒诞战争。旁听席坐满了人,
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在低矮的天花板下涌动,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原告席和被告席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上。我坐在被告席,林薇,
李哲的合法遗孀。一身最庄重的黑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修长而脆弱的脖颈。
我的律师正在发言,声音洪亮,试图用法律条文筑起一道高墙:“法官大人!我方坚持认为,
原告‘李维’,无论其生物信息如何特殊,
其本质是李哲先生生前通过生物技术创造的‘物’!
根据《民法典》关于‘物’的定义及其衍生权利,他无权以‘人’的身份主张继承权!
李哲先生的合法继承人,只有他的妻子,我的当事人林薇女士!”原告席上,
李维安静地坐着。他今天穿了一套更正式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沉静,
甚至带着一种悲悯的神态。他的律师立刻起身反驳,矛头直指核心:“反对!法官大人,
对方律师在偷换概念!我的当事人拥有与李哲先生完全一致的DNA序列,更重要的是,
他通过合法协议,
完整承载了李哲先生截止至数据备份日的全部意识、记忆、人格特质与情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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