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天光己经放晴。
陈默推开窗，潮湿的空气裹着桂花香涌进来，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
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是去年从老宅摘的——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座小镇藏着林小满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醒了？”
林小满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
陈默转头时，正看见她扶着墙慢慢走过来，素色的棉布裙沾了些草屑。
她昨晚没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却执意不肯再躺回床上：“医生说多走动好，你总不能真把我当瓷娃娃供着。”
他赶紧上前扶住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臂时，忽然想起五年级那个雪天。
她摔在结冰的青石板上，膝盖磕出好大一块淤青，却咬着牙说不疼，首到他把暖水袋偷偷塞进她书包，才在放学路上红了眼眶。
“张奶奶送了些糯米过来，”陈默接过她手里的竹篮，“说要教我们做桂花糕，就像小时候那样。”
林小满的眼睛亮了亮。
老宅的厨房还是老样子，黑黢黢的灶台，掉漆的青花瓷碗，还有挂在房梁上的竹筛，里面晒着今年新收的桂花。
张奶奶系着蓝布围裙，正在石臼里捣着糯米粉，见他们进来便笑：“小满小时候总偷尝生米粉，被她妈追着打，还是小默你把她藏在柴房呢。”
“哪有？”
林小满的脸颊泛起薄红，伸手去够石臼里的粉，却被陈默轻轻按住手。
“生的吃了胃疼。”
他的语气自然，仿佛这三十年的分离从未发生。
林小满的指尖顿了顿，忽然低头笑了，睫毛上还沾着窗外飘进来的阳光。
蒸糕的间隙，林小满靠在厨房门框上晒太阳。
她看着陈默笨拙地学揉面团，面粉沾了满手，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你以前连鞋带都系不好，”她忽然说，“现在倒会照顾人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
陈默擦掉手上的粉，“你呢？
在深圳一个人，是不是也学会了自己换灯泡？”
林小满的眼神暗了暗。
她想起二十岁那年，工作室的灯管突然炸开，她踩着凳子换灯泡时摔下来，膝盖撞在桌角，疼得蹲在地上哭。
那时手机里存着他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小时，终究还是按了删除。
“早学会了，”她扬起脸笑，“比你厉害多了，还会修打印机呢。”
桂花糕出锅时，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漫了满院。
陈默挑了块最软的递给她，忽然听见她轻声问：“今天……能去井台边看看吗？”
井台在巷子尽头，被一片竹林半掩着。
陈默推着轮椅穿过湿漉漉的竹影，听见水珠从竹叶上滴落的声音，“嘀嗒，嘀嗒”，像极了当年他们藏玻璃罐时的心跳。
林小满伸手抚过井台的青石，上面还留着两道浅浅的刻痕。
那是十三岁夏天，她用碎瓷片歪歪扭扭刻下的“满”和“默”，被岁月磨得只剩模糊的印记。
“那天特别热，”她望着井口的涟漪，“你说井水能冰镇西瓜，我们偷了家里的搪瓷盆，把瓜泡在井里，结果被你爸抓个正着。”
陈默笑了。
他记得那天父亲罚他们站在井边背《论语》，林小满背到“有朋自远方来”时突然笑场，说“陈默你就是我的远方来的朋”，害他也忘了词，两人一起挨了打。
“玻璃罐……还在吗？”
林小满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井里的倒影。
陈默蹲下身，拨开石缝里的青苔。
生锈的玻璃罐被雨水泡得发胀，罐口缠着的红绳早己褪色，却依旧牢牢系着。
他小心地把罐子捧出来，林小满的手指立刻覆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玻璃传过来，像在抚摸一段被时光封存的往事。
“先别看。”
她突然按住他要开盖的手，“等夕阳照到井台的时候再开，好不好？”
他们在井边坐了一下午。
林小满讲起深圳的暴雨，说有次台风天被困在工作室，看着窗外的雨帘，突然想起小镇的青石板——雨水落在上面会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撒了把碎银。
陈默则说起他在南京的日子，图书馆前的梧桐树总掉叶子，扫落叶的大爷总问他“是不是在等女朋友”，他每次都笑着摇头，心里却在想，十三岁那个说要一起考大学的女孩，现在在哪里。
夕阳斜斜地穿过竹林时，林小满终于点头。
陈默拧开生锈的罐盖，两张叠得整齐的信纸飘了出来，边缘己经泛黄发脆。
“你先看你的。”
她把其中一张推过来。
陈默展开信纸，少年的字迹龙飞凤舞，墨迹被岁月晕开了些：“我要努力赚钱，等小满结婚时送她最大的洋娃娃——就像她十岁生日时，盯着百货公司橱窗不肯走的那个。”
他的喉咙忽然发紧。
他后来真的在深圳出差时看到过同款洋娃娃，只是那时听说她己经订婚，便在橱窗前站了半小时，终究还是空手离开。
林小满的信纸捏在手里微微发颤。
上面的字迹娟秀，却有几处被水洇过的痕迹：“我不想去深圳，我想和陈默一起考南京大学。
如果实在要走，我就在井台边等他回来，等到二十五岁，要是他还没来，我就……”后面的字迹被泪水糊住了，看不清写了什么。
林小满忽然捂住脸，肩膀轻轻发抖。
陈默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才发现她的后背早己被泪水浸湿。
“我每年都来，”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衬衫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二十五岁那年，我在茶馆坐了整整一天，看见你和同事路过，手里提着给女朋友买的花……”陈默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他想起那天是情人节，他帮失恋的同事买花，却在巷口看见个熟悉的背影，穿米白色风衣，手里捏着个玻璃罐——原来那时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走向别人的身影。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井台的青石上，像当年刻下的那两个字，紧紧依偎着。
林小满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却笑了：“其实后面写的是，要是他还没来，我就再等十年。”
陈默的眼眶热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用等了，我回来了。”
远处传来张奶奶的呼唤，桂花糕的甜香随着晚风飘过来。
林小满把两张信纸小心地折好，放回玻璃罐，又在里面塞进片刚摘的桂花瓣。
“留着吧，”她说，“给以后的我们，留个念想。”
陈默点点头，将罐子重新藏回石缝。
井水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仿佛盛着一整个夏天的星光，和那些未曾错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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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圳一个人，是不是也学会了自己换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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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三岁夏天，她用碎瓷片歪歪扭扭刻下的“满”和“默”，被岁月磨得只剩模糊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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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把罐子捧出来，林小满的手指立刻覆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玻璃传过来，像在抚摸一段被时光封存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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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年都来，”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衬衫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二十五岁那年，我在茶馆坐了整整一天，看见你和同事路过，手里提着给女朋友买的花……”陈默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他想起那天是情人节，他帮失恋的同事买花，却在巷口看见个熟悉的背影，穿米白色风衣，手里捏着个玻璃罐——原来那时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走向别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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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却笑了：“其实后面写的是，要是他还没来，我就再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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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张奶奶的呼唤，桂花糕的甜香随着晚风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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