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冰冷的雨。
建康城外，泥泞深陷马蹄。
血水混着雨水流淌。
刺骨的寒。
陈庆之眼前发黑。
重铠像冰棺，压得他喘不过气。
白袍早己被血与泥浸透。
“将军！”
有人嘶喊。
声音模糊，渐远。
最后入耳的是黄河怒涛。
还有……尔朱荣铁蹄如雷！
“三十万……白袍兄弟……”他指尖抠进泥里。
无边的黑暗吞没意识。
恨！
滔天的恨意！
壮志未酬，山河将倾！
“不……若重来……必不让……胡尘再蔽……”意识混沌中，执念翻腾。
…………痛！
刺骨的冰冷骤然消失。
火烧般的剧痛从胸口炸开！
陈庆之猛地睁开眼！
大口喘息。
冷汗浸透单衣。
日光刺目。
木椽，青帐。
熟悉的陈旧雕花木窗。
“这是……”他低头看双手。
修长，骨节分明。
没有常年握刀的老茧。
没有横陈交错的伤痕。
身体，轻盈得陌生。
“公子醒了？”
门帘掀开。
小厮阿福端着药碗探头。
他脸上稚气未脱。
陈庆之瞳孔剧震。
“今夕……何年？”
嗓音干涩沙哑。
阿福茫然：“天监三年呀。”
药碗“哐当”脱手。
汤药泼洒一地。
天监三年？！
陈庆之霍然坐起！
心跳如鼓槌撞击胸膛。
十八岁！
寒门庶子陈庆之！
尚未入仕！
空有满腹韬略！
记忆如溃堤洪流！
北伐功亏一篑！
白袍七千尽殁！
侯景乱梁！
白骨盈野！
血与火交织的画面撕裂灵魂。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刺痛唤醒一丝清明。
“公子？”
阿福吓坏了。
弯腰收拾碎片。
“您……做噩梦了？”
陈庆之沉默。
目光掠过阿福破旧的夹袄。
窗外庭院萧条。
熟悉又遥远。
寒门，此刻的他，无足轻重。
他掀被下榻。
赤足踩在冰冷石板。
每一步，都像踏在尸山血海上。
“备水，更衣。”
声音冷硬如铁。
阿福应声飞奔而去。
铜镜前。
镜中人眉目清俊。
身形略显单薄。
儒衫，而非染血战甲。
“霍骠骑封狼居胥……”指尖划过镜中年轻的脸庞。
嘴角缓缓扯起。
一丝冰冷笑意。
“白袍……当破此劫！”
眼底戾气一闪而逝。
杀意隐没。
只余深潭般的平静。
门开了。
冷风灌入。
陈庆之却感到一丝灼热。
血脉在沸腾。
这是……重活一次的滚烫！
院外喧嚣骤起。
鼓噪，呼喝，夹杂痛呼！
“走！
瞧瞧！”
阿福兴奋又紧张。
陈庆之己束好衣带。
大步而出。
练武场。
一群健仆正围殴一壮汉。
尘土飞扬。
汉子衣衫破烂，被数人压着打。
“武胜！
服不服？”
王管事叉腰喝骂。
汉子闷声挣扎，眼神如虎。
陈庆之认得他。
前世帐下悍卒！
忠勇无双！
“为何动手？”
陈庆之扬声。
人群分开。
王管事斜眼看人。
“二公子？
这厮偷懒！”
“让他扛石锁，敢顶撞！”
汉子吐掉血沫：“他们作弊！”
王管事一巴掌掴去！
手腕忽被铁钳扣住！
陈庆之不知何时近身。
目光冰凉：“说清楚。”
王管事手腕剧痛！
“他……他说我们分量不足……”陈庆之扫向场边石锁。
标重八十斤的，分量确实轻了。
“欺他老实人？”
王管事挣扎：“二公子！
多管闲事！”
陈庆之手上加力。
“嗷！”
王管事惨叫。
手腕似要折断！
其他家丁蠢蠢欲动。
“想动手？”
陈庆之环视众人。
眼神锐如刀锋。
无人敢对视。
“赌一把？”
他松开手，指向最重石锁。
“我举一次，你们随意。”
“举起来……你们，”他点点王管事等人，“滚。”
“我若举不起……赔你们半年月钱。”
人群哗然！
王管事揉着手腕冷笑。
那锁重三百斤！
“二公子！
莫逞强！”
“武胜帮你试过！
二百斤都难！”
武胜急道：“公子！
锁太沉！”
陈庆之不理。
径首走向石锁。
众人屏息。
儒衫少年弯腰。
抓住冰冷生铁锁柄。
他眼神专注。
脚步微移，借腰腿合力。
喝！
石锁离地！
稳稳举过头顶！
瞬间死寂！
并非纯粹蛮力。
角度、借力，精妙无比。
纹丝不动！
整整十息！
陈庆之面色不改。
“咚！”
石锁砸落！
地面震颤！
尘土扬起。
鸦雀无声。
阿福眼珠瞪圆。
武胜满面震撼！
王管事等人面如土色。
陈庆之看向王管事。
“说话算数？”
王管事冷汗首冒。
“二……二公子……我等……这就滚去干活！”
转身喝斥吓傻的家丁：“散了！”
人群狼狈西散。
武胜抱拳跪地：“谢公子救命！”
陈庆之扶起。
“受伤了？”
“皮肉伤！
算啥！”
武胜挺胸。
“以后，跟着我。”
武胜用力点头！
远处回廊转角。
一身穿甲胄的陌生男子注视。
他身材高大，目光如鹰。
陈庆之感应。
抬眼对视。
那男子微微颔首。
转身消失在廊柱后。
“他是谁？”
阿福小声问。
武胜摇头：“新来的北地护卫教头？”
陈庆之心念电转。
北地？
刚才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像审视兵刃。
绝非普通教头。
午饭时。
陈母端来一碗精肉羹。
“儿啊，今日……在武场？”
关切中藏忧虑。
陈庆之低头进食。
“恰巧路过。”
“碰了石锁。”
陈母叹气：“乱世将起……”窗外天色阴沉。
冬云低压。
“我陈氏寒门……唯读书……或可安身……”她语带哽咽。
陈庆之放下碗。
“母亲宽心。”
“读书，习武，皆是为国。”
“明日我去南城书肆。”
“寻些古籍。”
饭后。
他踱步回屋。
案上一方简陋沙盘。
随手推演。
“此处屯兵……彼处河道……胡骑若至……当如此……如此……”眼底锋芒尽现。
窗外天色渐暗。
华灯初上。
建康都城未觉寒意。
远处隐约钟鸣。
那是梁皇萧衍礼佛之音。
陈庆之站定窗前。
城郭轮廓巍峨。
夜色如墨。
“天监三年……涡阳……侯景……”一个个名字在心头碾过。
指节轻叩窗棂。
哒。
哒。
武胜叩门而入。
“公子。”
“王管事暗中告状了。”
“说您……力大惊人。”
陈庆之未回身。
“知道了。”
“明日跟我去书肆。”
“备马。”
武胜应诺。
低声道：“新教头姓曹。”
“整日在演武场看人。”
陈庆之指尖停住。
姓曹？
北地豪族？
前世敌营，确有几家北地曹姓……莫非是他的人？
试探？
“备两匹马。”
陈庆之转过身。
烛光映照半张脸。
“是！”
武胜退出。
寒风灌入。
陈庆之吹熄烛火。
屋内一片黑暗。
唯余窗外灯火。
映亮他寒星般的眸子。
指尖沾了茶水。
在桌上划过。
赫然是两个大字。
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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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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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白袍兄弟……”他指尖抠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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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冰冷骤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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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陈旧雕花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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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横陈交错的伤痕。
身体，轻盈得陌生。
“公子醒了？”
门帘掀开。
小厮阿福端着药碗探头。
他脸上稚气未脱。
陈庆之瞳孔剧震。
“今夕……何年？”
嗓音干涩沙哑。
阿福茫然：“天监三年呀。”
药碗“哐当”脱手。
汤药泼洒一地。
天监三年？！
陈庆之霍然坐起！
心跳如鼓槌撞击胸膛。
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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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入仕！
空有满腹韬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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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功亏一篑！
白袍七千尽殁！
侯景乱梁！
白骨盈野！
血与火交织的画面撕裂灵魂。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刺痛唤醒一丝清明。
“公子？”
阿福吓坏了。
弯腰收拾碎片。
“您……做噩梦了？”
陈庆之沉默。
目光掠过阿福破旧的夹袄。
窗外庭院萧条。
熟悉又遥远。
寒门，此刻的他，无足轻重。
他掀被下榻。
赤足踩在冰冷石板。
每一步，都像踏在尸山血海上。
“备水，更衣。”
声音冷硬如铁。
阿福应声飞奔而去。
铜镜前。
镜中人眉目清俊。
身形略显单薄。
儒衫，而非染血战甲。
“霍骠骑封狼居胥……”指尖划过镜中年轻的脸庞。
嘴角缓缓扯起。
一丝冰冷笑意。
“白袍……当破此劫！”
眼底戾气一闪而逝。
杀意隐没。
只余深潭般的平静。
门开了。
冷风灌入。
陈庆之却感到一丝灼热。
血脉在沸腾。
这是……重活一次的滚烫！
院外喧嚣骤起。
鼓噪，呼喝，夹杂痛呼！
“走！
瞧瞧！”
阿福兴奋又紧张。
陈庆之己束好衣带。
大步而出。
练武场。
一群健仆正围殴一壮汉。
尘土飞扬。
汉子衣衫破烂，被数人压着打。
“武胜！
服不服？”
王管事叉腰喝骂。
汉子闷声挣扎，眼神如虎。
陈庆之认得他。
前世帐下悍卒！
忠勇无双！
“为何动手？”
陈庆之扬声。
人群分开。
王管事斜眼看人。
“二公子？
这厮偷懒！”
“让他扛石锁，敢顶撞！”
汉子吐掉血沫：“他们作弊！”
王管事一巴掌掴去！
手腕忽被铁钳扣住！
陈庆之不知何时近身。
目光冰凉：“说清楚。”
王管事手腕剧痛！
“他……他说我们分量不足……”陈庆之扫向场边石锁。
标重八十斤的，分量确实轻了。
“欺他老实人？”
王管事挣扎：“二公子！
多管闲事！”
陈庆之手上加力。
“嗷！”
王管事惨叫。
手腕似要折断！
其他家丁蠢蠢欲动。
“想动手？”
陈庆之环视众人。
眼神锐如刀锋。
无人敢对视。
“赌一把？”
他松开手，指向最重石锁。
“我举一次，你们随意。”
“举起来……你们，”他点点王管事等人，“滚。”
“我若举不起……赔你们半年月钱。”
人群哗然！
王管事揉着手腕冷笑。
那锁重三百斤！
“二公子！
莫逞强！”
“武胜帮你试过！
二百斤都难！”
武胜急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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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首走向石锁。
众人屏息。
儒衫少年弯腰。
抓住冰冷生铁锁柄。
他眼神专注。
脚步微移，借腰腿合力。
喝！
石锁离地！
稳稳举过头顶！
瞬间死寂！
并非纯粹蛮力。
角度、借力，精妙无比。
纹丝不动！
整整十息！
陈庆之面色不改。
“咚！”
石锁砸落！
地面震颤！
尘土扬起。
鸦雀无声。
阿福眼珠瞪圆。
武胜满面震撼！
王管事等人面如土色。
陈庆之看向王管事。
“说话算数？”
王管事冷汗首冒。
“二……二公子……我等……这就滚去干活！”
转身喝斥吓傻的家丁：“散了！”
人群狼狈西散。
武胜抱拳跪地：“谢公子救命！”
陈庆之扶起。
“受伤了？”
“皮肉伤！
算啥！”
武胜挺胸。
“以后，跟着我。”
武胜用力点头！
远处回廊转角。
一身穿甲胄的陌生男子注视。
他身材高大，目光如鹰。
陈庆之感应。
抬眼对视。
那男子微微颔首。
转身消失在廊柱后。
“他是谁？”
阿福小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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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之心念电转。
北地？
刚才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像审视兵刃。
绝非普通教头。
午饭时。
陈母端来一碗精肉羹。
“儿啊，今日……在武场？”
关切中藏忧虑。
陈庆之低头进食。
“恰巧路过。”
“碰了石锁。”
陈母叹气：“乱世将起……”窗外天色阴沉。
冬云低压。
“我陈氏寒门……唯读书……或可安身……”她语带哽咽。
陈庆之放下碗。
“母亲宽心。”
“读书，习武，皆是为国。”
“明日我去南城书肆。”
“寻些古籍。”
饭后。
他踱步回屋。
案上一方简陋沙盘。
随手推演。
“此处屯兵……彼处河道……胡骑若至……当如此……如此……”眼底锋芒尽现。
窗外天色渐暗。
华灯初上。
建康都城未觉寒意。
远处隐约钟鸣。
那是梁皇萧衍礼佛之音。
陈庆之站定窗前。
城郭轮廓巍峨。
夜色如墨。
“天监三年……涡阳……侯景……”一个个名字在心头碾过。
指节轻叩窗棂。
哒。
哒。
武胜叩门而入。
“公子。”
“王管事暗中告状了。”
“说您……力大惊人。”
陈庆之未回身。
“知道了。”
“明日跟我去书肆。”
“备马。”
武胜应诺。
低声道：“新教头姓曹。”
“整日在演武场看人。”
陈庆之指尖停住。
姓曹？
北地豪族？
前世敌营，确有几家北地曹姓……莫非是他的人？
试探？
“备两匹马。”
陈庆之转过身。
烛光映照半张脸。
“是！”
武胜退出。
寒风灌入。
陈庆之吹熄烛火。
屋内一片黑暗。
唯余窗外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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