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琴键血痕我是“记忆修复师”,靠调律钢琴唤醒他人封存的往事。
一位老妇人递给我一张泛黄照片:“帮我找到女儿,她消失在空袭警报里。
”当指尖触到那架尘封的钢琴,硝烟味瞬间弥漫房间——我看见了照片中的少女。
她站在防空洞的钢琴前,弹奏着未完成的乐章。妇人颤抖着问:“她在哪儿?
”我无法说出口:少女已化作琴键上的血痕。每次调音都让我更接近她,
代价是逐渐失去自己的记忆。2 雨夜访客妇人终于听到女儿弹奏的完整旋律,
我望着无名指上褪色的戒痕,却想不起等我的那人模样。雨水,总在我不期待它的时候来。
它细密地敲打着工作室那扇朝西的旧窗,留下蜿蜒的水痕,
模糊了外面湿漉漉的、灰蒙蒙的世界。空气里浮动着一种熟悉的、带着点霉味的潮气,
混杂着松香、陈年木料和无数细微尘埃的气息。这气味,像一张陈旧而安全的网,
把我拢在其中。我坐在工作台前,一盏暖黄的台灯是这阴翳里唯一的光源,
圈住我面前这架斯坦威立式钢琴的击弦机部分。音槌的羊毛毡磨损得厉害,
显出深浅不一的凹痕,仿佛记录着无数次敲击的狂喜或悲伤。
我的手指拂过那些小小的木槌头,感受着它们微妙的不平衡。调音扳手轻巧地套在弦轴上,
每一次谨慎的拧转,都伴随着琴弦发出低微而清晰的“铮”声,像是在唤醒沉睡的骨骼。
房间里的寂静被这单调又富含深意的声音充满,只有雨声是永恒的、模糊的背景音。这安静,
令人安心,也令人沉溺。它允许那些属于他人的、附着在音律上的碎片,悄悄浮起。
门上铜铃的声响,清脆又突兀,骤然切开了这片属于音律和雨声的宁静。我抬起头,
动作有些迟缓,像从深水里浮上来。门口站着一位妇人。身形瘦小,
几乎被一件式样古旧但浆洗得异常挺括的米色雨衣包裹住,雨帽的边缘还滴着水,
在她脚边深色的木地板上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湿痕。
她苍老的手紧紧抓着一个磨损得厉害的牛皮纸袋。雨水的气息随着她一同涌入,
带来一股外面的清冷。“打扰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沙哑,
却异常清晰,“我找…‘调音师’。”她吐出最后三个字时,
目光落在我工作台上散落的工具和钢琴部件上,眼神里有一种确认无误的了然。“请进。
”我站起身,拉过一把椅子,椅背和坐垫是柔软的天鹅绒,颜色已有些黯淡。
她步履缓慢地走过来,坐下时动作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谨慎。
雨水的气息和她身上淡淡的、类似樟脑丸的陈旧气味混合在一起。她没脱雨衣,
只是小心地解开颈前的扣绊,露出里面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她沉默着,
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那个牛皮纸袋粗糙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空气里只剩下窗外雨滴持续不断敲打玻璃的声响,
还有工作室里那种被无数古老木材和灰尘浸透的、沉甸甸的寂静。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
枯瘦的手指探进纸袋深处,摸索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当她抽出手时,
指尖捏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方形硬纸片。她看了它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像凝视深渊,又像捧着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微光。然后,
她把它轻轻推过工作台光滑的桌面,推到我面前。我低下头。那是一张老照片。黑白影像,
被时光晕染上了一层均匀的、温暖的淡黄色调。照片里是个少女。大概十五六岁的光景,
穿着一条简单的、看起来像是棉布的连衣裙,样式是几十年前的。
她站在一架巨大的、光亮的三角钢琴旁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乌黑油亮的琴盖上。
她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投向画面之外的某处,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羞涩又充满憧憬的笑意。阳光透过照片里看不见的窗户,
柔和地洒在她年轻光滑的脸颊和蓬松的头发上,照亮了钢琴盖板上细微的浮尘。背景里,
有模糊的书架轮廓,和堆叠的乐谱。一个被音乐和阳光浸润的、安宁的午后,
被永恒地凝固在这方寸之间。妇人一直盯着我的脸,捕捉着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却像带着钩子,直直刺入这间工作室的核心:“他们说,
您不只是调琴的音。”她的目光锐利起来,穿透了雨衣帽檐下的阴影,直直落在我眼底,
“他们说您…能找回一些…被藏起来的东西。靠这双手,
”她指了指我放在台面上、指节因常年工作而略显粗大的手,“靠这些琴的声音。
”她微微前倾身体,那件挺括的雨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的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和深不见底的哀伤:“帮我找到她。我的女儿,小薇。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尖用力点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少女的脸庞,仿佛想穿透纸面,
触摸到那早已流逝的温度。“她消失的时候,就在这样的雨天。警报响了…刺耳的,
能把人的魂都撕碎的警报声…到处都是烟尘,人们在跑,
在尖叫…她那时就在学校琴房练琴…等我接她回家…” 她的话语开始破碎,像断线的珠子,
被巨大的哽咽堵住。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住那汹涌的情绪,眼神重新聚焦,
死死锁住我:“后来,就只剩下这个了。”她的手指不再点在少女脸上,
而是滑落到照片底部边缘。那里,在少女脚边光滑的地板上,靠近钢琴琴腿的位置,
躺着一枚小小的、圆形的金属徽章,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点轮廓。
“这是她校服上的,”妇人声音嘶哑,“他们…在琴房外面的瓦砾堆里找到的…只有这个。
”她把照片连同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过往一起,再次推向我。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
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希望之火:“求您了,先生。帮我把她找回来。
哪怕…哪怕只是再看她一眼。听听她的声音。我…我太老了,我快撑不住了。
那些声音…警报声,轰炸声…夜夜都在我脑子里响…”窗外,雨声淅沥,连绵不绝,
仿佛在为这段尚未开启的旅程敲打着哀伤的节拍。
空气里那潮湿的霉味、松香和陈年木料的气息,似乎都变得更加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妇人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灼热,像无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想移开视线。我沉默地伸出手,
没有去碰那张照片,而是轻轻覆盖在她枯瘦冰凉、仍带着外面雨水寒气的手背上。
那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纸,下面骨节的棱角硌着我的掌心。她没有抽开,
只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3 硝烟幻境“我需要那架琴。
”我的声音在雨声和寂静里显得异常干涩,“她最后弹的那一架。”“在的!
”她几乎是立刻回应,反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还在!学校…学校后来重建了,
那栋老楼的一部分…琴房…他们保留了一间当纪念室…琴,
那架贝希斯坦…他们说它损毁严重,
再也不能用了…就一直…一直在那里…”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亮光,
“我带您去!现在就去!”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老旧的出租车在湿滑的街道上行驶,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单调而规律的扇形。妇人,
苏女士——这是她在车上告诉我的名字——紧紧抱着那个牛皮纸袋,
靠在车后座冰凉的皮革上,脸转向窗外飞掠而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街景。
她的侧影在灰暗的光线里像一尊沉默的、布满裂纹的石像。
车子最终停在一片由崭新的教学楼和设施组成的庞大建筑群边缘。这里灯火通明,
充满了年轻的活力。但在建筑群的深处,紧挨着一片精心维护、绿意盎然的草坪,
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低矮、灰暗的旧式红砖建筑。它只有一层,窗户窄小,
墙面上爬满了深色的雨痕和岁月侵蚀的斑点,与周围光鲜亮丽的一切格格不入,
像一个被遗忘的、固执的旧日幽灵。
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铜牌钉在入口旁斑驳的砖墙上:“历史纪念室”。苏女士没有打伞,
雨衣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像识途的老马,
领着我绕到建筑侧面一扇不起眼的、刷着绿漆的厚重木门前。门锁是老式的黄铜弹子锁,
她颤抖着从雨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同样古旧的、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艰涩的摩擦声,她用力拧转,伴随着“咔哒”一声闷响,
门轴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呻吟,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浓重潮气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瞬间钻入鼻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门内一片漆黑。苏女士摸索着墙边,
“啪嗒”一声轻响,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在头顶亮起,光线微弱,
勉强驱散了门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让更深处显得更加深邃莫测。我们走了进去。
空间不大,像一间被时光遗弃的地下室。空气凝滞、冰冷,仿佛从未被阳光温暖过。
高高的墙壁上覆盖着深色的木板,许多地方已经开裂、翘曲。微弱的光线下,
看到墙上挂着的几幅装在简陋木框里的、已然褪色的老照片:穿着旧式校服的模糊学生群像,
过去校园建筑的远景。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杂物——断裂的课桌椅腿,
一个生锈的铁皮喇叭,几本散落的、纸张脆黄卷曲的旧课本。房间的正中央,
孤零零地立着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它被笼罩在灯泡投下的、边缘模糊的昏黄光晕里,
像一个沉眠的黑色巨兽。琴身原本优雅的曲线被厚厚的、均匀的灰色尘埃覆盖,
失去了所有光泽,看上去沉重而了无生气。琴盖紧紧闭合着,像一道拒绝开启的沉重石门。
一条边缘磨损、颜色黯淡的深红色绒布,随意地搭在琴盖中央,更像是一块遮羞布,
而非保护的罩布。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悬浮、缓慢沉降,
给这死寂的一切增添了一层虚幻的质感。苏女士停在门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她不再向前,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架琴,身体在宽大的雨衣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像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叶子。她用力抱紧了胸前的牛皮纸袋,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就是它…”她的声音如同呓语,细若游丝,
几乎被房间里的寂静吞噬,“…贝希斯坦…小薇…那天就在它前面…”沉重的寂静再次落下,
像一层冰冷潮湿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这方寸之地。只有尘埃在昏黄的光束里,
不知疲倦地缓慢浮沉。苏女士凝固在门口,像一尊被恐惧和渴望同时钉住的雕像。
她的目光穿透悬浮的灰尘,牢牢锁在那架被尘埃覆盖的庞然大物上,那眼神空洞得吓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混合着尘土和腐朽木头的空气呛入肺腑,
带着一种陈年的苦涩。我迈开步子,鞋底踏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突兀。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间的断层上,
脚下似乎有细微的震颤传来,如同深埋地底的余波。我走向那架琴。越靠近,
那股尘埃和霉菌的陈旧气息就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我在琴凳前停下。
那凳面覆盖的皮革早已皲裂,露出下面暗黄色的填充物。我没有坐下,只是伸出右手,
指尖悬停在积满厚厚灰尘的琴盖上,犹豫着。仿佛在触碰一个随时会惊醒的噩梦。终于,
我的食指轻轻落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尘埃层。
就在接触的刹那——一股极其浓烈、极其真实的硝烟气味猛地炸开!像无形的巨浪,
瞬间冲垮了所有感官的堤防,粗暴地灌满我的口鼻、喉咙!辛辣、灼热,
带着硫磺和金属燃烧后的腥气,呛得我眼前一黑,胃部剧烈地抽搐起来。耳边,
那尖锐得足以撕裂灵魂的空袭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凄厉响起!不是回忆,不是想象,
是真实得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鼓膜!紧接着,是沉闷却撼动大地的爆炸轰鸣,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巨兽濒死的咆哮!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
头顶,灰尘和细小的碎屑簌簌落下,像一场肮脏的雪!我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幻觉?不!那气味,那声音,那震动…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人血液冻结!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口。苏女士依然站在那里,
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双手死死抱着那个牛皮纸袋,苍老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她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没有闻到那致命的硝烟?
没有听到那撕裂一切的警报?没有感受到这地动山摇?只有我?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黏腻冰冷。那刺耳的警报声还在我颅内疯狂回荡,余音如同实质的钢针搅动着脑髓。
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死寂,冰冷,
尘埃缓慢地悬浮在昏黄的光束里。脚下是坚硬、冰冷、纹丝不动的水泥地。刚才那一切,
仿佛只是一场因接触而瞬间侵入大脑的、过于逼真的噩梦碎片。
但指尖残留的触感——那粗糙尘埃下冰冷琴盖的坚硬——却是真实的。而那浓烈的硝烟味,
似乎也并未完全散去,它顽固地萦绕在鼻端,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深入骨髓的死亡气息。
我定了定神,喉咙干涩得发痛。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但另一种更强大的、近乎职业本能的东西在压制它。我再次看向那架琴。它沉默着,
被尘埃包裹,像一个巨大的、藏匿着秘密的黑色棺椁。我深吸了一口气,
那硝烟味再次刺激着喉咙。这次,我绕到了钢琴的侧面。我需要看到它的内部,
看到那些沉睡的弦槌和弦列,那是声音的心脏,也是…记忆的入口?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又战栗。侧面挡板由几个小木栓固定着。我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凉、光滑的木栓。轻轻用力一拧,再向外一拉。木栓松脱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狭长的侧板取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将它轻轻靠放在一旁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昏黄的灯光,吝啬地洒入这被我打开的缝隙。
目光探入琴腔内部的瞬间,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尘埃、陈旧木材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腥气的味道涌了出来。
琴腔深处一片黑暗,像一个无底的深渊。我努力辨认着。无数根琴弦绷紧着,
在微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巨大的铸铁骨架横亘其中,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深色锈迹。
应包裹着洁白或浅黄色羊毛毡的小木槌头——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均匀的灰黑色污垢。
那污垢几乎完全遮盖了羊毛毡原本的颜色,让它们看上去肮脏、沉重、死气沉沉。
我的视线缓缓移动,扫过那些静止的槌头,扫过绷紧的琴弦,扫过布满锈迹的骨架…然后,
停住了。在靠近低音区弦列的下方,
在巨大的铸铁骨架一个不起眼的、向内凹陷的角落阴影里。那里,
在堆积的、厚厚的尘埃之上,散落着几点极其微小、却刺目无比的暗红色斑点。它们那么小,
像凝固的、深色的雨滴。颜色是一种近乎于黑的深褐,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但不知为何,在昏黄光线的微弱映照下,它们却像烧红的炭火一样灼痛了我的眼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我猛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地转向门口。
苏女士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她的目光,穿透悬浮的尘埃和昏暗的光线,
牢牢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催促,
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最终判决的平静。仿佛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都足以将她残存的最后一点东西彻底碾碎。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满了滚烫的沙砾。
那几点暗红在脑海里疯狂地旋转、放大,与照片上少女羞涩的笑容重叠、撕裂。
硝烟味和警报声的幻听似乎又隐隐约约地缠绕上来。我想告诉她我看到的,
想说出那个几乎可以确定的、残酷的答案。
但当我触碰到她那死寂的、等待吞噬一切的目光时,所有的话语都冻结在了舌尖。
那目光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任何声音投进去,都只会带来空洞而绝望的回响。
我甚至无法想象,当“血”这个字眼从我口中吐出,砸在她面前时,会发生什么。
4 琴腔秘密我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
我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沉默,像冰冷的潮水,
再次淹没了这间尘封的墓室。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浮沉。我转过身,
背对着门口那沉重的目光。我需要工具。我需要光。我需要…做点什么,
来打破这几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调音工具包放在靠墙的一张同样蒙尘的旧课桌上。我走过去,打开包扣,
金属工具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拿出几件必要的工具:调音扳手、音叉、止音呢带。还有一支强光手电筒。拿着手电筒,
我重新回到打开的钢琴侧面。深吸一口气——那硝烟和铁锈的味道依旧刺鼻——拧亮了手电。
一道雪白的光柱,如同利剑,猛地刺入钢琴幽暗的腹腔深处。光线所及之处,纤毫毕现。
厚厚的灰尘在光柱中狂舞,像被惊扰的幽灵。琴弦冰冷的反光,
铸铁骨架上深褐色的斑驳锈迹,
还有那些覆盖着厚厚污垢、早已看不出本来面色的音槌…我的目光,
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个角落,那个低音区弦列下方、骨架凹陷的阴影处。强光下,
那几点暗红色的斑点,显得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它们凝固在厚厚的尘埃上,
边缘不规则,带着一种残酷的质感。旁边,
似乎还粘着几缕极其细微、颜色更深的、像是烧焦的纤维?光线太强,尘埃飞舞,
看得并不真切。不能再看了。我猛地移开手电光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冰冷黏腻。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工作上。首要的任务,
是让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庞然大物,至少能发出一点声音。我拿起调音扳手。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略微镇定。扳手套上中音区一个弦轴。手指用力,试探性地拧动。
弦轴纹丝不动。它像被焊死在了弦轴板上。几十年的沉寂,湿气、锈蚀,早已将它牢牢锁住。
我加了点力,手臂的肌肉绷紧。扳手与弦轴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吱嘎作响,
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刺耳。我能感觉到扳手在弦轴六角形的棱角上打滑,随时可能崩脱。
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下。我停下,喘了口气。不行,蛮力只会损坏它。
我拿起音叉,轻轻敲击自己的膝盖骨。清脆的“嗡”声响起,
标准A音440Hz在空气中微弱地振动。
我将振动的音叉尾部轻轻抵在钢琴巨大的铸铁骨架上。微弱的共鸣声传来,带着沉闷的杂音。
没有用。这琴的内部世界,早已与外界隔绝。标准音在这里毫无意义。我放下音叉,
拿起止音呢带。这特制的呢带,用于插入琴弦之间,阻止相邻琴弦的共振干扰,
好让我能专注于调准某一根弦的音高。我将呢带小心地插入中音区一组三根琴弦之间,
隔开它们。再次拿起调音扳手,套上同一根弦轴。这次,我用上了双手,身体微微前倾,
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手臂上,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谨慎的方式,尝试着逆时针拧动。
扳手发出令人心悬的呻吟。弦轴依旧顽固地抵抗着。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瞬间——“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断裂声,从琴腔深处传来!不是弦轴!声音来自别处!
我动作僵住,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低头,
将手电光再次投向琴腔深处,紧张地扫视。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低音区?
那个有着暗红斑点的角落附近?光线迅速聚焦过去。在低音区粗壮的缠弦下方,
支撑弦列、连接着巨大铸铁骨架的一根不起眼的硬木横梁上,一道细小的、新鲜的裂纹,
赫然出现在布满灰尘和锈迹的木头上!它像一道新生的黑色疤痕,在强光下异常刺眼!
怎么会?我根本没碰那里!仅仅是拧动中音区的弦轴,
传递的应力竟然传导到了低音区的支撑梁?这琴的内部结构,已经脆弱腐朽到了如此地步?
像一具被蛀空的朽木,任何一点轻微的扰动,都可能导致它彻底崩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魔门惊变楚绾玥楚逸辰最新完结小说推荐_最新更新小说魔门惊变(楚绾玥楚逸辰)
超兽武装赤红火麟飞推荐完结小说_热门小说在线阅读超兽武装(赤红火麟飞)
我的天眼系统苏颖秦阳小说完整版免费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我的天眼系统(苏颖秦阳)
弦音未断(琵琶林晚)最新热门小说_完结小说弦音未断(琵琶林晚)
沈今安顾言(饲神)全本免费在线阅读_沈今安顾言全集在线阅读
发疯就变强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_发疯就变强(苏曼诺听夜)小说免费阅读大结局
老公因青梅拒绝出席我妈的葬礼,我不要他了(林绕绕徐阳)在线免费小说_完结小说免费阅读老公因青梅拒绝出席我妈的葬礼,我不要他了林绕绕徐阳
男友送了我一条假项链秦志远白姐免费小说全集_免费阅读无弹窗男友送了我一条假项链秦志远白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