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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镜的冷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准地切割着我脸上最后一点血色。

粉底刷扫过颧骨，带起细微的刺痒，更像是在刷一层廉价的墙灰。

镜子里那张脸，眉眼是精心描画过的精致，底子也撑得起这份雕琢，可嵌在这间弥漫着廉价发胶和焦虑汗味的公共化妆间里，只显得格格不入，像个误入贫民窟的赝品娃娃。

“夏稚鱼，到你了！磨蹭什么呢！”场务的声音像破锣，蛮横地凿穿满屋子的低声絮语和粉盒开合的啪嗒声。

我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飘，赶紧清清嗓子。

起身时，廉价塑料椅腿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噪音，引来旁边几个同样在等试镜的女孩或明或暗的打量。

那目光谈不上多少善意，多是混杂着疲惫、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她们都觉得我是又一个即将被筛掉的倒霉蛋罢了，这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又不得志的脸。

我攥紧了手里薄薄的几页剧本，A4纸的边缘被汗水洇得有些发软。

纸上是几行打印出来的台词，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角色，统共就两句半话，一句是惊恐的尖叫，另一句是濒死的呻吟。

为了这两句半话，我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对着一面斑驳的墙壁，反复揣摩，练到喉咙发干发紧。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印痕，疼，但能让人清醒。

这角色再小，也是块石头，是我在这深不见底的名利场里，唯一能抓住、能垫脚的石头。

推开那扇厚重的、吸音效果极好的门，外面的喧嚣瞬间被吞噬，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巨大的摄影棚空旷得有些瘆人，几盏大功率的灯悬在高处，投下惨白的光柱，空气里浮动着灰尘。

长条桌后面坐着几个人影，逆着光，面目模糊，像几尊沉默的石像，唯一清晰可见的是桌面上散乱的文件、保温杯和亮着屏幕的手机。

“各位老师好，我是演员夏稚鱼。”我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点自己都讨厌的微颤。

“嗯，开始吧。”中间那个模糊的人影动了动，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倦怠，是王振邦导演。

他的名头不小，拍过几部卖座的商业片，捧红过几个流量，在这个圈子里，属于能让人心跳加速的名字。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出租屋墙壁上反复演练的情绪瞬间涌现。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踉跄着后退，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喉咙，瞳孔骤然放大，气息短促而破碎。

那声尖叫卡在喉咙深处，不是爆发，而是被巨大的惊恐挤压出来的、撕裂般的短促嘶鸣：“别…别过来！”

紧接着，身体猛地一软，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眼神里的光迅速涣散，只剩下绝望。

喉咙里挤出最后一点气声，破碎不成调：“救…命…” 最后一个字几乎只剩下口型，彻底淹没在无声的黑暗里。

表演结束。

时间很短，短到我滑坐在地上时，膝盖撞到冰冷的水泥地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才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