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庙会惊魂我是相府最受宠的嫡女,在庙会上对他一见倾心。
因他打马替我驱散混混的样子,宛若天神下凡。我为他弃了家族荣华,
换来每晚他亲手替我调制甜羹:“璃儿乖,喝了头就不疼了。”婚后,第一个中秋,
我和陆恒赏月至月上柳梢,那夜我受了冷风,落下头疼的顽疾。幸而夫君体贴至极,
甜羹下肚,夫君的甜和暖蔓延至四肢百骸。正当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时,自幼与我一起长大,
随我嫁进侯府的贴身侍女小蝶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额头磕出血痕:“小姐,那甜羹,
是伤脑的剧毒,喝不得呀!”我歪在床榻前,支起半个身子,因头疼,
滞涩缓慢地处理着小蝶的话语,每个字我都晓得,却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思绪飘向当年,
三月三,上巳节。京城的庙会人潮如织,脂粉混着各色小吃的烟火气、琼台玉楼的酒香气,
熏得人醉醺醺的。我攥着新买的兔儿灯,牵着小蝶挤在糖画摊子前,
看那金黄的糖浆在老师傅手下蜿蜒成龙凤,正看得入神,冷不防一股大力从侧面撞来,
冲散了我和小蝶,我惊呼一声,眼看就要踉跄向后倒去,兔儿灯脱手飞出,
瞬间被汹涌的人流踩得稀烂。“小娘子,走路不长眼啊?”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围了上来,
为首是一个三角眼,涎着脸伸手就要来搂我的腰,“瞧这细皮嫩肉的,
不如跟哥哥们去喝一杯?”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我时,
一道清越的呵斥声破空而来:“放肆!”人群像被无形的手分开,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疾驰而至,马上的青年一身玄色劲装,身子提拔如松。
他手中的马鞭并未落下,只是虚虚一指,那迫人的气势便让几个混混脸色发白,讪讪退开。
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向我。花灯璀璨如许,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笑意,朝我伸手的时候,香风柔柔:“相府明珠,可是受惊了?
”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仿佛如潮水般退去了。我好比雀鸟,
隔着金笼子近乎于痴傻一般望着外面的月雾花风,如今,笼门开了。我的心跳得飞快,
鬼使神差地,我将手放入他宽厚微凉的掌心。他一用力,我便稳稳地落在他身前马背上,
鼻尖萦绕着他衣襟间温柔的沉水香。2. 情定侯门他是前不久刚刚世袭爵位的定远侯,
陆恒,一个空有爵位,在朝堂上却无甚建树的纨绔子弟。这是我后来才知晓的。但那一刻,
他打马而来,驱散阴霾的样子,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循规蹈矩的深闺岁月。回府后,
我像着了魔,不顾父亲震怒,不顾母亲泪眼婆娑,不顾嫡兄厉声斥责。
父亲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三声糊涂,继续骂道:“陆恒?一个空架子侯府!于国无功,
于家无益!他接近你,图的是什么?图的是我沈家在圣人跟前的青眼相待!沈玉璃,
你今日若踏出此门,我沈崇山只好当做没生过你这样的女儿!
”陆恒在相府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锦袍。
他隔着紧闭的大门对我喊道:“璃儿,我陆恒此生,只认你一人!功名利禄皆为尘土,
唯有你,是我心之所系!”那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是如此力有千钧,
击穿了相府严丝合缝的砖墙,也彻底击溃了我最后一丝理智。我砸开了后院的角门,
逃出这片金笼,奔向他。晨间的风还是冷的,他的怀抱却滚烫。我抛却了相府嫡女的身份,
带着满心孤勇和一脸担忧之色的小蝶,义无反顾地嫁入了定远侯府。没有十里红妆,
没有亲朋祝福。只有他牵着我的手,走过侯府空旷的回廊。他亲手帮我拢紧衣襟,
整理我本就为了他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他亲昵地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梁,
在我耳边低语:“璃儿,从此以后,这便是你的家。”3. 甜羹之谜婚后的日子,
起初也如蜜里调油。他待我极好,可渐渐的,我发现他眉宇间常常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不再热衷待我出游赏花,反而时常对着书房里悬挂的京城权贵图谱出神。一次他醉酒归来,
抱着我,滚烫的泪水洇湿了我的肩头,他含混不清地低吼:“为什么?璃儿,为什么?
你可知晓岳父为什么不肯帮我?甚至当着圣人的面,百官的面,斥我如耍儿戏,
不如牙牙学语的稚子?骂我异想天开?哈哈哈……”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里,
他的吐息使我颤抖:“是啊,我空有爵位,连个实缺都谋划不到,那我的满腔抱负算什么?
璃儿,我的好璃儿,我算什么侯爷?岳父眼里,百官眼里,圣人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东西?
”我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也许,父亲当初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使我坐立难安。好在中秋夜,陆恒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陆恒。只可惜,
我落下了头风。每日每夜,我的头都隐隐作痛。陆恒也是在那一阵子,待我格外体贴,
他每日都会端来一碗他自己亲手熬制的温热甜羹,他舀起一勺甜羹递到我的唇边,
哄我道:“璃儿乖,定是中秋夜受风了,都是为夫不好,不该拉着你赏什么月亮。
”我躺在陆恒的臂弯里,一口一口喝着温热的甜羹,
听他在我耳边软言软语:“这是为夫特地从太医院的医师那里求来的缓解头风之药方,
璃儿乖,喝了头就不疼了。”那碗甜羹色泽清亮诱人,甜香扑鼻。我喝完了夫君的甜羹,
一滴不剩。只是心下弥漫着淡淡愁绪,再香甜的药膳,也挥之不去。我这病,
不知是否会影响到给夫君开枝散叶?4. 毒羹惊魂贴身侍女小蝶,是自小伴我长大的,
略通医理。她第一次看到那碗甜羹,不知为何,脸色微变。当天夜里,
我因担心病气过给陆恒,自己收拾了被褥搬去厢房暂住。小蝶陪我整理细软,
我见她欲言又止,安慰她:“小蝶,切莫担心,有了夫君的甜羹,我很快就会好的。”同时,
我也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她,希望等我的头风好了,小蝶再帮我调理一下身子,
我想和陆恒有一个完整的家,儿女绕膝,共同赏春怜秋。小蝶听完,竟落下泪来,她低头,
整理细软的手更快了。我只当她惜我,捏了捏她的脸颊。夜里,
小蝶噗通一声跪倒在我的榻前,她哭得厉害,声音压得极低,身体因恐惧而颤抖着:“小姐,
那碗甜羹,喝不得!”我不解地看着小蝶,我想和她说,小蝶,你的额头磕出血了,
你疼不疼?但喉咙发不出声似的,身体不知道为何愈发使不上力气。小蝶握住我的手,
我虚弱苍白的手仿佛倒给了她力量似的,她不再颤抖了,伏在我耳边,轻声道:“那碗甜羹,
奴婢闻着有生草乌和天仙子的气味,虽被甜味盖住了大半,但这是伤脑的剧毒,小姐,
这个喝不得呀!”小蝶的眼泪打在我的手背上。我听到她说:“小姐,久服其毒,必损神志!
”我花了一些时间来理解小蝶的言语,蓦得,冷笑一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冰冰的。
“侯爷待我之心,天地可鉴。这是他亲自去太医院求来的方子,你可知他的苦?
”我把手从小蝶的掌心里抽出来,道:“门口跪半个时辰,自己去领罚吧。
”小蝶的面孔一下子苍白得失去了所有颜色,只留额头一抹血色。她跪着后退几步,
含泪叩首:“奴婢领小姐的罚。但是,”小蝶抬起头,
一双漆黑的瞳仁在她苍白的脸上闪烁着,如同星子一般,向我闪烁着,“奴婢愿以性命担保,
那碗甜羹,碰不得!”我翻过身子,不去看她。只听得她静静待了一会,才退出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小蝶和我自幼一起长大,名义上为主仆,但我们彼此知道,
在这世上,我们是关联最紧密的一体。我这是怎么了?门口该多冷啊。
5. 假山秘闻我的头风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记忆也越来越模糊。陆恒的甜羹成了唯一的解药,我喝得越来越多,因为喝下去之后,
昏沉的麻木会使我忽略疼痛,沉沉得睡去。直到那天,我无意在侯府花园假山后,
撞见陆恒紧紧搂着我那同父异母的庶妹沈玉娇。沈玉娇声如其名,娇媚入骨,“恒哥哥,
我那傻子姐姐还没死透吗?这侯府正妻的位置,你何时才能给我腾出来呀?
”陆恒的声音宠溺而冷酷:“娇娇莫急。快了。待她彻底成了废人,我便休了她,
风风光光迎你进门。”假山冰冷的石头硌着我的脊背,寒意从心底蔓延。小蝶的话,
终于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炸开。巨大的悲愤和绝望几乎将我撕裂。我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能死,更不能疯!后面的几天,我开始“病”得更重了。
头痛发作时,我放纵自己歇斯底里地尖叫,跑到陆恒的书房里摔砸东西,
甚至不小心摔碎下人递来的甜羹。哦,对了。现在陆恒已不再见我,倒是他的甜羹,
还是每日都差遣奴仆熬好送来。我抓住他派来的下人的胳膊,唤陆恒的名字。
我捡起摔在地上裂成两半的汤碗,只要有人靠近,我便递到那人面前,
我学着陆恒的软言软语:“璃儿乖,璃儿乖。”侯府上下、京城大街小巷皆知,定远侯夫人,
曾经的相府千金,疯了。6. 暗格玄机陆恒和沈玉娇对此喜闻乐见。在陆恒日渐放松之下,
我开始了在黑暗中的挣扎与谋划。借着发疯撕扯,我将陆恒书房里一些不甚紧要的文书撕碎,
偶尔夹杂一些他放到最高的,碰不得的账册,每次掩人耳目地撕掉一两张。
小蝶成了我最隐秘的眼睛和手。她借着收拾夫人留下的烂摊子之名,
帮我打扫收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被我撕碎的,
带有“北境”、“粮草”、“折银”字眼的残页碎章。可惜的是,陆恒以有伤风化为名,
禁了我俩的足。小蝶原本或许能借着出府采买的由头,给相府递一些消息。
我的谋划也中断在此,证据一点点收集,陆恒的秘密使我心惊,
但如何能将其送出这侯府的深宅大院?一介疯妇,如何扳倒一位侯爵?绝望又一次袭来,
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小蝶喂我喝完她自己熬好的安神汤后,
再一次重重跪在我的榻前。烛火摇晃,烛光的影子在小蝶的脸上跳动着,
映着她反常的平静决绝的脸。“小姐,”小蝶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我身上,“奴婢,
想到一个法子。”我抬眸看着小蝶,小蝶也看着我。“侯爷的书房有一个砚台,
先前奴婢帮您收拾碎纸时,竟发现这砚台底座藏有一个暗格。”听到此,
我的心也跟着烛火一跳。收集的证据里,那些账册残页上,
每一处落款都有一枚定远侯的私印。陆恒的印章我都见过,唯独账册上的印章是我没见过的。
每次我在陆恒的书房里发疯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遍寻不到那枚私印。我和小蝶猜测过,
可能这枚特殊的私印由陆恒贴身带着,这才使我们次次铩羽而归。而如今,书房里,砚台中,
有一处暗格。我的眸子倏忽亮了起来,小蝶也心有灵犀似得一笑。随即我们又共同沉默起来。
哪怕找到了私印,又当如何?这深宅大院,四面皆敌,我和小蝶除了彼此,无依无靠,
更是笼中的一对小雀儿,我们一靠近侯府的门,府中下人便拿着簸箕前来驱赶,
一边流露着晦气的神色。怔愣间,小蝶的额头抵在我的膝上。我听到她说:“小姐,
奴婢有一个法子。”7. 小蝶之谋“小姐,那陆贼看奴婢的眼神,”小蝶顿了顿,
观察着我的神色,她见我神色如常,终于释怀地笑了:“陆贼看我的眼神,令我不堪。
我会把路贼引诱至书房,在此之前,我会先拿到那枚私印。”小蝶俯下身,
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我冰凉的手背,她靠在我的腿上,我看不到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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